純真格格 第八章

睿親王府

偌大的書房中,四個各具特色的俊逸男子劃分成兩個陣營相互對峙。

踫——伴隨著巨大擊桌聲的是聿宸震天便響的吼聲。

「納倫雋炘!你最好給我說清楚!」聿宸一副想揍人的樣子。

「你都回京快半個月了,為什麼對玉涵避不見面?」退去從不離身的微笑,聿瑄難得嚴肅。

「你到底把玉涵定位在哪?」聿禎一針見血。

很明顯地,三對一。

「你們三兄弟倒是頭一次這麼團結。」雋炘連眉毛也沒抬,眼光仍停留在桌案上的奏章。

「納倫雋炘,我勸你別打馬虎。」聿宸已經挽起衣袖。他再也受不了玉涵為情所苦日漸消瘦,而男主角卻在這里悠哉納涼!

「你們這是在興師問罪?」雋炘終于挑眉,一一環視立在桌前的三人。

「我們不想壞了友誼。」聿瑄眉心深鎖,言語間若有所指。

「我也是。」雋炘不容忽視的銳氣掃過三人,告訴他們他也不是在開玩笑。

「為什麼對玉涵的事無動于衷?」聿瑄再問。

「玉涵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沒听說。」雋炘的回答自是讓聿宸氣得牙癢癢。

聿宸隔著桌案拎起雋炘的衣襟,忿忿地怒吼。「如果事情大到讓你听說,玉涵說不定只剩下骨頭了!」

雋炘眉目一凝,沉吟了半晌。「玉涵怎麼了?」

就算是他避不見面吧,也好遇見了面卻什麼都變調了。

「你還有膽問?」聿宸冷嗤。

「不問不行,問了也不行,要我如何反應,請你們直說。」雋炘直視三人。

「給玉涵一個交代,娶她。」聿禎直接了當地說。

「不可能。」在他尚未理清自己的心緒前,他什麼都不會做。

「該死的你!把玉涵吃干抹淨就算了嗎?不把我們看在眼里就算了,你把玉涵當作什麼?」聿宸揮手就給雋炘一拳。

雋炘的左臉則是結結實實吃了這一拳,整個人往一旁的木架撞去,架上幾個精美的上好單色瓷摔落在地, 啷 啷碎成一地,轉眼間,書房凌亂不堪。

雋炘從地上爬起,長指抹去從口中流出嘴角的鮮紅血跡,幽冷的星芒在他深眸中躍動。

「你說什麼我不懂。」沒做過的事,打死他也不會承認。

「納倫雋炘你——」聿宸怒火中燒,上前又想給雋炘一拳。

「宸,冷靜點!拳頭不能解決事情。」聿瑄制止胞弟的沖動。

「炘,解釋清楚。」聿禎相信好友的為人。

好,就算他幾乎做了,不過——「玉涵仍是清白之身。」雋炘一字一字清晰說道。

「額娘問過玉涵,玉涵確實承認你抱過她。」

「抱?玉涵當真這麼說?」她竟然是這種耍心機的女人!

「我們像是會拿妹妹來開玩笑的人嗎!」聿宸火大。

「對于玉涵,你沒話說?」聿禎問。他們兄弟此行來,就是為了確定雋炘的心意。

雋炘默不作聲,眼底的掙扎任誰都看得出來,良久——

「我還沒跟你們算賬!就這樣用計把一個閨女丟給我,你們不用負責任嗎?現在來興師問罪,會不會太假了?玉涵若真出了事,你們才該慚愧!」尤其是聿宸,居然不顧長久的友情揍了他一拳!雋炘瞪向聿宸。

「呃……我們也是為了玉涵好……」聿宸納納低語。

「為了她好是用這種方法嗎?」還害玉涵幾乎喪命。不過這點雋炘不想拿出來刺激他們了。

「所以說,才要問你的心意。老實說,你對玉涵到底——」

「啟稟貝勒,慶王爺來訪,王爺有請貝勒前去大廳。」來通報的小廝剛好打斷聿瑄的話。

「阿瑪來干嘛?」聿宸丈二金剛模不著頭。

「哦喔!」聿瑄有種預感。

「來不及了。」聿禎能猜到是什麼事。

「阿瑪的動作也太快了吧!」不一會兒,聿宸也了解了。

「到底怎麼回事?」雋炘突然感覺命運交由上天掌控的脆弱感。

「你去就知道了。」聿禎、聿瑄、聿宸異口同聲。

小橋流水,疊石栽花,幽靜的造景園林中,一雙人影一前一後佇足。

婚、事、已、定!

這個消息對心儀玉涵已久的呼騰列恆來講無疑是個「噩耗」。

「玉涵,你真的願意接受這個安排?」玉涵身後的列恆難掩臉上的落寞,心中對于雋炘頗為不屑。

從來一點也不表示的雋炘憑什麼能娶玉涵!以往的說親有哪一次是雋炘了!結果他這個幾乎踏破好幾雙鞋、被聿宸打得半死的痴心人,到頭來卻什麼也得不到,還要看著心儀的姑娘歡歡喜喜地嫁給別人!

「列恆哥,祝福我,好不好?」玉涵轉過身,臉上淨是幸福的甜美笑容,嬌艷動人,宛如庭園里初綻的凝露玫瑰,清新香甜。

對于列恆的、生息,她只能感到抱歉,自從十歲那年以後,她的心里就只容納得下雋炘一人了。現在,夢想終于實現,就算雋炘不愛她、就算雋炘討厭她,說什麼她也不放掉,只要她努力做雋炘的好福晉,雋炘總有一天會接受她的,她相信。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當祝福你的角色。」他最想當的是照顧她一輩子的那個人。

「列恆哥,我只能對你說抱歉……」

列恆英挺的雙肩頓時垮下,其實當他方才看到玉涵的笑容時,他就已經深知自己了無希望了。

「我早往十年前就輸給雋炘了,對不對?」當時在圍場上沖去救玉涵的人是雋炘,他輸給能為玉涵視性命于不顧的雋炘,他該心服口服的,但是,他實在看不出來雋炘對玉涵到底存有什麼樣的情感?

「別這麼說,列恆哥值得更好的女子。」

「可是我這麼多天來就只喜歡你。」選擇在這侍候表白,或許只是為了讓自己不留下遺憾吧!

「所以你應該更能了解我……的感受。」她能體會列恆的感受,但也只有抱歉能說了。

「你有沒有好好想過,你對他是如此,那他對你呢?」

「……」玉涵默不作聲,就是因為雋炘不愛她,她才像飛蛾撲火一樣,明知危險,卻又忍不住跳進這永無止盡的折磨之中。

「玉涵,你要想清楚,只要還沒拜堂,反悔都來得及!」玉涵若是嫁給一個愛她、惜她的人就算了,他願意祝福她,但是玉涵要嫁的是雋炘,他怎能眼睜睜看著玉涵嫁給一個只當玉涵是「妹妹」的人呢!

雋炘對玉涵的好大家都有耳聞,但是雋炘從來就沒向玉涵說過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雋炘的好,就像聿禎兄弟對玉涵的好,玉涵嫁給雋炘,能得到的不就只是份「親情」而不是「愛情」嗎!

「我不後悔。」玉涵望進列恆的眼,堅定的雙眸訴說著不變的心意。

她嫁定雋炘了!

她的命是雋炘救的,這輩子生是雋炘的人,死也是納倫家的鬼!

「嫁給雋炘根本不會幸福,你知不知道!」列恆雙手用力搖晃著玉涵縴細的肩膀,咆哮之間是對玉涵為情而癱的心疼與不舍。

雋炘遠遠地一踏進庭園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玉涵含情脈脈地看著列恆、列恆對玉涵百般挽留的畫面,而列恆所說的話活像是他拆散了他們的哀怨控訴。

懊死!玉涵都已經要成為他的少福晉了,居然還讓列恆該斬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雋炘突然感覺到一股濃濃的酸意擴散到他的四肢百骸,現在他只有上前揍人的沖動。

原本,他一听到阿瑪和慶王爺達成聯姻的共識後,馬上氣急敗壞地到慶王府來找玉涵,要玉涵當面把一切說清楚。這樁婚事是聿禎兄弟和玉涵聯合設計的,他根本沒要了玉涵的清白,他不屑這樣的騙局!

沒想到,一撞見玉涵和列恆「卿卿我我」的樣子,他什麼都不顧了,也忘了自己來府的初衷,直接上前分開在他眼里看來是「難分難舍」的兩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就像個吃醋的妒夫一樣。

「玉涵嫁給我會不會幸福,這種事用不著你管!」雋炘將玉涵攬到身邊,一副護衛自己所有物的姿態。

「雋炘!」玉涵回府以後第一次見到雋炘,自是驚喜萬分。

「怎麼?被我這個未婚夫發現你們這對舊情人在幽會,很驚訝是不?」雋炘捏緊了手下玉涵的縴腰,不客氣地冷諷,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承認了這樁親事。

「我們不是——」玉涵急著解釋,強忍腰上傳來的疼痛。

「不是?在你千方百計耍手段要我娶你、定下親事之後,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雋炘一個惱怒,對玉涵口不擇言。

「雋炘!你怎能這樣說玉涵,你知不知道玉涵——」列恆看不過去,為玉涵說話。

「我知不知道玉涵的任何事,不勞你操心!」

「如果你不能給玉涵幸福,請你放掉玉涵。」列恆直接挑明。

「不管我能不能給玉涵幸福,這樁婚事都已經定下。我警告你,離我的妻子遠一點,否則,後果你自己負責。」雋炘氣得撂下狠話,對于列恆維護玉涵的舉止感到相當不悅。

「雋炘,列恆哥沒有惡意——」玉涵不希望兩人傷了和氣,畢竟,納倫氏和呼騰氏在清廷都是望族,其中一方對另一方起了挑釁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該死的你在騙了這門親事後還為別的男人說話,你存的是什麼居心,給我解釋清楚!」雋炘勃然大怒,拽著玉涵往他處走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無法否認自己和哥哥們聯合騙他,但她真的不是存心騙親事,她沒有……

「雋炘你——」看到玉涵被如此對待,列恆想追上前。

「列恆貝勒,請留步。」齊爾焱不知從何處冒出,阻擋了列恆的去路,列恆只能望著他們的背影,獨自興嘆。

嬌縴的玉涵被高碩的雋炘拉著走,因為跟不上雋炘的步伐,好幾次,玉涵紊亂的步伐幾乎要讓自己腳下的花底盆鞋給絆倒。

到了一處靜僻的涼亭內,雋炘粗魯地甩開玉涵,昔日溫柔的神情早已被欺騙與忌妒沖去得無影無蹤。

「說!為什麼要騙我?」他忘不了那個大雨的夜里她所說的實情,富察氏一家聯合起來騙他的實情。

「因為我只想當雋炘的新娘,我不要被皇上再用其他理由將我指給其他人,不管是和番也好、氏族之間的聯姻也好,我都不要!因為我愛你!我只要嫁給你!」玉涵一字一句發自肺腑,將八年來一直放在心上的願望一口氣說出來。

「所以就設計了這個騙局?」乍听玉涵的告白,雋炘無法解釋自己心亂如麻的真實感覺為何發生,理智與感情在心里拉鋸著,往昔自己貪戀玉涵的笑顏而代替「她」的自私,此時似乎也嘲笑他對這兩個女人的混亂情感。

「對不起……」看著雋炘掙扎的眼瞳,玉涵不知道自己的任性會帶給他如此大的麻煩,他果然是不愛她的……

「你還會道歉?你如果有羞恥心,又怎會拿你自己的貞節來利用我!」他心中的「她」是那麼善良、宛如和煦陽光的笑容照亮了他年少時的慘澹;而玉涵,只不過是恰巧有著相似的燦爛笑容、卻滿月復詭詐,他怎麼會把兩人錯視為一!

「我沒有!」她並沒有以自己的貞節利用他呀!

「還說沒有?若是真的沒有,怎麼會平白無故多了這門親事?而且還是慶王爺親自向我阿瑪討得,你丟不丟臉!算我錯看你了,富察玉涵。」現在的雋炘只能以傷害玉涵來減低自己的矛盾、狼狽,完全沒有顧及玉涵的感受。

听問此語,玉涵只能像個美麗的陶瓷女圭女圭僵在原地,接收著無法置信的指控。

她親手毀了雋炘對她的信任,她在雋炘的心中成了一個毫無羞恥心的女人,她不再是雋炘眼中的好女孩……

「怎麼,無話可說了嗎?默認了嗎?」雋炘強迫自己忽視玉涵的輕顫與眼角懸掛的淚珠,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她制造出來的假象,欺騙他的假象!

「反正我怎麼解釋,你都不會相信了……」噙著淚,玉涵堅持不讓信念崩毀。

不管雋炘怎麼看她,她依然選擇愛他,因為,她已經陷得好深好深了。

「你還要我相信什麼?」相信她的假面具?抑或是相信他自己的愚蠢?蠢到幾乎把玉涵當作「她」?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玉涵吸了吸鼻子,在錐心刺骨的心痛下做出了決定。「若你要退婚,我不反對。」

這輩子我最愛的依然只有你……

如果能沖淡雋炘對她的厭惡,她什麼都願意做,包括當不成他的新娘。

雋炘一听,心慌剎時橫生!說不出自己在抗拒什麼,馬上怒叱。「你還要耍我幾遍才甘心?非弄得我在皇族之間丟盡臉才夠嗎?婚禮照常舉行,你給我听好,我不會放過你!」雋炘留下令玉涵斷腸的一番話,頭也不回,絕塵而去。

再也支持不住的玉涵頹然地跌坐在地,雋炘每字每句的控訴都讓她錐心泣血、狼狽不堪,抽搐哽咽不斷自玉涵緊掩的臉中溢出。

一夕之間,雋炘對她的好全轉變成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只是很單純地想愛雋炘呀!

這樣也錯了嗎?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格格!」在王府內四處尋找玉涵的小豆子終于發現玉涵的身影,連忙奔了過來。「格格,您怎麼了?別哭呀,格格,是不是有人欺負您了?」小豆子看玉涵哭成這樣,著急得不得了,直以為玉涵受了氣。

「格格,您等著,我去找大貝勒、二貝勒、還有三貝勒來替您做主!」

「小豆子,不用了,沒人欺負我……這回,哥哥他們也幫不了我了……」玉涵抬起頭,拉住小豆子的衣擺。

她該長大了,不能老是依賴哥哥,要是哥哥們知道今天的事,一定會要她放棄雋炘,而她,不想放棄呀……

「格格,您——」

「小豆子別去,讓我哭一下就沒事了……」

小豆子依言,只好靜靜地守在主子身邊,默默地為主子拭去眼淚。

大婚前夕

雋炘一個人獨自在書房喝悶酒,在他俊逸的臉上只有迷惘,完全沒有一點新郎倌的喜悅之情;歡親王府里四處張貼的大紅雙喜,和他的陰鸞冷漠恰成鮮明的對比與諷刺。

愈接近大婚,他愈是杯中物一杯接著一杯下肚。

「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你?」雋炘凝視著手中的繡帕,喃喃自語。

如果沒有遇見「她」,這一切就不會變得這樣復雜,他也不會在看見玉涵傷心的眼神時而痛苦。

十二年前,在淨覺寺遇見「她」、那個姓「格」的小女圭女圭,他便發誓總有一天要找到她。

然而,這十二年來,找遍了大江南北,根本沒有「她」的芳蹤,就算有找到姓「格」的人家,但都沒有與「她」的特征相仿的女孩,「她」就像從世間憑空消失了一般。

在他十七歲那年救了落馬的玉涵,一見她的笑顏,竟然有股再看到「她」的錯覺!玉涵從此得到了他全部的關懷與寵愛。但他很清楚,玉涵不是「她」,他只能當玉涵是妹妹般疼愛。

可是,他卻愈來愈矛盾,甚至有好幾次幾乎把玉涵當成「她」。愈來愈難以理解的心情在心中掙扎,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

懊死!

又是一杯烈酒燒喉,若能醉倒也就算了,偏偏是——

酒入愁腸,醉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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