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守則 第一章

月明星稀。

一道清瘦的藏青色身影獨自佇立廊檐下,微微撇頭仰望一輪銀月。

澄淨月光灑在那道身影的右半側,漾出半邊清華。

身影左半側,一門之隔,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樓雅房。

屋內燈火通明,花魁獻唱,男男女女琴聲笑語、拊掌酣談聲不絕于耳,足見賓客興致之高昂;屋外的那道身影依然獨立于塵囂之外,自成一方孤寂。

那些教人渾身酥透的嬌聲軟語、粉味薰香,有無竄進那道清瘦身影的耳鼻、有無敲進那顆冰封情緒的心,也唯有「他」自己才知曉了……

回廊轉角,發生一陣妓院里不時上演的騷動,攫獲獨立于檐下的莫言本就內斂精聚的心神──

莫言看見兩名醉醺醺的尋芳客,強拉一個專門跑腿打雜的丫頭入房陪酒,黃衫少女飽受驚嚇哭喊討饒,旁人卻沒有一個願意提供協助,甚至在一旁笑看這幕弱肉強食的殘酷劇碼。

除了確保主子安危,其他事情莫言其實毋須干涉、也無權自攬事端。

護衛,該做的是保護主子,听從主子的吩咐而存在。

莫言雖然這麼告訴自己,雙腿仍自有主張地往騷動處走去,待發覺自己又牽扯上別人的事,在心中也僅能輕輕一嘆了。

「莫大哥,救救我……我不想進去……我不想……」

見黃衫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發顫的嗓音頻頻向唯一能依靠的人求救,莫言能做的,就只有舉起劍鞘往她身前一攔,制止他們的拉扯。

「你誰呀你!竟敢打斷老子的好事!」

兩個酒氣沖天的中年男人,其中之一破口大罵打斷他們好事的程咬金,另外一人腦子倒還清醒,眯眼看清來人是誰後,立刻收回在少女身上吃豆腐的祿山之爪、也拉回叫囂不滿的同伴。

眼前身穿藏青色長衫、腰纏黑帶、面無表情的年輕男子,不就是京城富商秦嘯日的貼身護衛?且,貼身護衛在此,必代表秦嘯日也在青樓之內……

「呃、原來是莫護衛……」

這兩個男人亦是京城內的商人,懂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道理,免得惹上秦家人,換來在京城內無立足之地的窘境,況且久聞秦嘯日的貼身護衛是名使劍的高手,他們瞧了眼未出鞘的冷劍,緊張地咽咽唾沫,連忙陪著笑退開。

比起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頭,當然還是小命重矣!

黃衫少女一月兌離鉗制,瑟縮地躲到莫言身後,顫抖的小手緊緊揪著莫言背後的衣料,止不住啜泣。

「敢情莫護衛看上了這倔丫頭?既然莫護衛對她有興趣,這樣吧,給咱兄弟倆一個機會作東,就讓莫護衛……嘿嘿,你知道的嘛!」他們朝莫言陪出男人們心照不宣的下流佞笑。「來人呀,找鴇娘過來──」

陡地,兩名商人被一雙毫無波瀾的黑眸冷冷掃過,凜不可犯的冷漠氣勢讓他們立刻噤了聲,明白莫言不是個能賄賂的人,于是趕緊模模鼻子識相走人。

「莫大哥,謝謝你。相助之恩小杏定當回報……」莫言甫回身,名喚小杏的黃衫少女便趴跪在地上,抽抽噎噎朝他叩頭。

莫言不發一語,只手攙起她,對這名可憐的女孩搖了搖頭,讓她知悉不需任何回報。

「讓小杏為你做些什麼,好嗎,莫大哥?」小杏吸吸哭紅的鼻子,細細的哭嗓襯上一張淚痕斑斑的小臉,惹人心憐。

莫言仍是搖頭,邁開步履欲離。

「莫大哥。」小杏追上前,來到他身前,仰臉凝望高她半個頭的弱冠男子。

與莫大哥相識約莫一年了,每當秦家少主上青樓與人談事飲酒作樂,她總會看見他一人獨自佇立在廂房外不曾走遠,主子在哪他就在哪,總是那麼恪盡職守。

和他初次的談話,也是如同今日一般的情景,當時的他亦是這般替她解圍,自此往後她便會在他來訪時,抽空端杯茶水給他、與他說說幾句話,即使幾乎都是她在自言自語。

莫大哥雖然是個男人,但身在妓院卻仍謹守禮分、不隨意親近;雖然總是沉默寡言,但每當她端來一杯茶時,他會回以不帶任何輕薄之心的淺淺一笑。

不曾受過他人溫和對待的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心,就此遺落在這個沉默內斂卻善良正直的男人身上了……

「你知道的,我……」朱唇輕抿,一抹紅暈在少女的俏臉泛開,任人都能輕易看出是情竇初開的端倪。

莫言故意視而不見,僅是淡淡開口︰「我只知道,你不該讓自己涉險。」清低的嗓音緩緩自微啟的薄唇流泄,聲調一貫的低平、一貫的言簡意賅,卻飽含了不贊同的輕斥意味。

「我……」小杏落寞地垂下頸項,半晌又抬起頭來,堅決地望向他。「如果在這里才能見到莫大哥,小杏不走!」

其實莫大哥已經替她贖了身,她原本打算重獲自由後到秦府一輩子服侍他,不過他只給了她一筆錢,要她遠離是非之地重新過日子。她是該慶幸自己得以月兌離火坑,可是那又如何呢?她芳心的依歸早已系在他身上了呀,她能到哪里去?

見那張涉世不深的俏臉寫滿堅定的執著,莫言只能在心中輕嘆。

這是何苦?她的執著根本永遠不可能成真……

「我只當你是朋友。」

「你當小杏是朋友也好、丫鬟下人也好,請讓小杏服侍你!小杏不敢奢求什麼名分,只求待在莫大哥身邊,真的!」她又紅了眼眶,懇求道。

「我會留心替你找個好歸宿。」

「莫大哥,你是不是嫌棄小杏的出身?也是,一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打雜奴隸,能比妓女高貴多少……」說著說著,她的淚也撲簌簌直掉。

莫言搖頭。「我並無嫌棄你之意。」

「那你為何不肯接受我?是我的相貌無法入你的眼,還是我不夠溫柔體貼、不夠嬌媚可人?」她追問,明白女性矜持在此刻無法幫上任何忙。

莫言仍是搖頭,心底實則為真正的「原因」感到哭笑不得。

「莫大哥從未喜歡過小杏,對不對?」她望著他,苦澀再問。

這回,莫言點了頭,神情漠然。

懊斬斷的,就不應留情。

由衷之意表達得很清楚了,莫言不再多說,舉步回到廂房外。此時,多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娘從屋內魚貫而出,可見歡宴告一段落了,就見一名衣冠奢華、酒酣耳熱的男人摟著婀娜艷娃,正要轉移陣地找空房快活去。

至于也在屋內的秦嘯日,毋須帶著女人移師他處,因為這場歡宴就是那男人特地為他所準備。于是乎,最美艷的花魁以及最上等的雅房,當然留給秦嘯日。

小杏又小跑步來到莫言面前,以衣袖擦去淚痕。

「莫大哥,我明白了。我會好好打算未來,不會再這麼死腦筋地涉險,否則就罔對莫大哥替我贖身的好意了。」

她當真死心了?莫言默不作聲,看著黃衫少女。

小杏揚起嘴角,眨掉眼前不爭氣的霧氣,再道︰「莫大哥,能否再讓小杏為你倒一杯茶水?」她雙手抱在胸口,引領等待他的回應。

見他頷首,她開心笑了。

「請你等我,我去去就來!」

目送鵝黃色的嬌小背影跑遠,直至在轉角消失,莫言才無奈地輕吐一口氣。

「很苦惱?」

帶著哂然笑意的溫醇男嗓在門邊響起,一身儒雅俊逸的上等月牙白錦衫、金紫腰帶佩玉的男子隨之步出廂房,形狀優美的唇角噙著百年不變的閑適淺笑。

聞聲,莫言回神斂容,半垂的斯文臉孔只見對主上的恭敬,其余不必要的情緒都在轉瞬間斂下,此番迅速轉變,全被說話者一雙黑沉如夜的墨瞳牢牢攝入。

「莫言,我又吃醋了。」像是早已習慣對方的沉默,秦嘯日隨之輕道,一派愜意的俊美笑容下,有著旁人不察的深意。

秦嘯日的話中有話,讓莫言心中升起似是而非的了然,莫言卻仍選擇面不改色與默然以對。

「秦公子。」一雙半掩于紅色薄紗下的雪白藕臂,自秦嘯日身後攀抱而來,上了蔻丹的蔥玉素指隔著錦衫,挑逗地撫摩衫下的昂藏肌理。

紅紗花魁妖媚甜嗓撒嬌嗔道,狀似不依。

「您怎麼對莫護衛的女人緣吃起醋來了,奴家不也對您一見傾心?您的氣質玉樹臨風、卓爾不凡,這兒的姊妹們無不羨慕奴家有幸伺候秦公子呢!」

她說的是實話。

秦嘯日雖有萬貫家財,卻一無富家子弟驕恃自負、目中無人的討厭氣焰,加上外貌豐神俊挺,氣度從容溫煦,一身超卓自信讓人相信他就算處于弱勢也能一反頹敗……仿佛像是一頭沉靜優雅的豹子,任何獵物都能手到擒來,端看他要不要出手而已。這樣的男人,比起徒具錢財或外表的膚淺男人,更能深深滿足女人的心。

秦嘯日,讓女人的胃口刁了起來,包括她。

「花魁姑娘過獎了,秦某有的只是一身銅臭。」秦嘯日執起花魁的柔荑,微微側身一笑,不著痕跡讓那副幾乎半果的香女敕胴體離開他的背脊。

「不,您的味道……好聞極了。」仿佛當莫言是個隱形人,花魁順勢偎進他的胸膛,在他胸口低語,如蘭氣息輕吐在他襟衽之間,小手不規矩地探入衣內。

「今夜,留下好嗎?」她雖問,卻問得極有自信。

「我有事吩咐莫言,你先回房。」秦嘯日不置可否,依然噙著溫文淺笑,神態如常,不若一般男人受了挑逗後便急色地想撲向對方。

「好,奴家等您。」花魁精心妝點過的麗容拋出甜美笑靨,語罷,便蓮步款款回到房內。

廊檐下,只剩「兩」名男子相對。

秦嘯日不指望莫言開口,于是率先說道︰「走吧。」他跨步欲離,倒是莫言仍待在原地,他別過頭。「怎麼了?在等那丫頭的茶?」

莫言眉心微皺。少主明知不是那樣的!

「少主若不接受花魁姑娘,便是不給康寧王爺面子。」少主漠視他人獻殷勤就算了,但康寧王是何等尊貴的人物,少主不該等閑視之。

「這事不難,我改日送個大禮登門道歉便是。」

「這是……澄清少主並無斷袖之癖的好機會。」莫言再道,下顎突然被秦嘯日修長的指尖勾起,被迫面對他。

深知莫言腦袋想的是什麼,薄唇揚開似笑非笑的弧度,炯熠黑眸直鎖住莫言。他曉得莫言听見康寧王爺離去前那句「本王听說秦公子從不在妓樓過夜,花魁就讓給秦公子吧,好讓你證明給本王看看你不如外傳有斷袖之癖,否則豈不枉京城眾家千金閨女傾心于你?」的揶揄玩笑,而且听進心中了。

莫言不想被人撞見他逾矩的舉止,立刻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在乎?」他也不勉強她,僅是問道。

「維護少主聲譽,亦是屬下職責所在。」

秦嘯日長眸微眯,不意外得到這個答案。

「要證明有的是機會,不急于這一時半刻,回府。」

「少主……」

「想都別想!」他截口。「我的背,僅容一人倚靠;我的身體,也僅容一人踫觸。」而那個人除了逃避,還是逃避!

莫言一語不發,神情里有著顯而易見的規避。

丙然,又是逃避!

「你當真希望我踫另一個女人,任她在我身上留下不屬于你的味道?看著我回答。」他反問,語調不慍不火,黑眸深處卻燃起只在她面前才毫不隱諱的文火。

那文火,似惱怒又似,總是輕而易舉延燒至莫言冰封的心底,卻教莫言更加寒顫。在她面前,這個男人愈來愈不加隱藏他的想望了……

可是她怕,因為她的身分、她的外貌、她的一切,都在在提醒著自己的理智不能隨那把火焚燒殆盡,否則要面對的,將會是怎麼也承受不盡的懊悔。那種痛極難當的懊悔,她曾經嘗過一遍,不願再次經歷,只好不顧一切推拒,即使她得用盡力氣裝出對他沒有絲毫──

不,沒有「即使」,什麼都沒有!

再次冰封所有不該出現的情緒,莫言看著他,堅定如石地點了頭。

「好吧,就依你。」秦嘯日沒漏看莫言的回應,仍是一派淺笑。

于是他如她所「願」,轉身重回薰香酥骨的廂房,自然沒听見在他轉身後,立在原地的人所發出的無聲沉痛。

廂房內──

花魁見秦嘯日果真回房,便主動迎上前將柔媚香馥的嬌軀送入他懷中,吮吻他線條優美的頸項,動手解開他的衣束,令男人銷魂的小手卻遭他一手以不重不輕的力道壓制。

「撫琴一曲吧。」他微笑道,溫文俊朗得令人移不開眼。

「現下?」花魁詫問。

「我想听。你不願為我彈?」他愜意如常,另一手撫過眼前這張確實姣美的絕色臉蛋。這女人的膚觸極好,每一吋肌膚都似染了花香、又似雪細白,足見勤于呵護;不像某人,徹底讓自己「像」個男人,任風吹、任日曬、任雨打都無所謂……

「不,是奴家之幸。」花魁在他收回手前,貪戀地以臉頰摩挲他溫熱平滑的指掌,享受這得來不易的親匿。

琴音再起,秦嘯日坐在桌前,手中折扇一開,輕揮慢搖,悠閑聆賞琴曲──

紙窗外那道清瘦身影仍在。

不一會兒,另一道嬌小人影加入。

俄頃,清瘦身影開始有些搖晃,嬌小人影上前攙扶,兩影往他處移去。

折扇「唰」地一收,秦嘯日自椅中起身。就如莫言所願,女人他踫也踫過了、身上也染了脂粉香,可以走人了!

「別走!」琴聲倏止。「秦公子,你該清楚你這一走,會有什麼後果!」閱人無數的花魁終究不是眼拙之人,早看出秦嘯日並非真心想留下。

秦嘯日在門扉前止步。

「我只是潔身自愛罷了,若對方無法令我愛她更甚愛我自己,我連多看一眼的都沒有。人們愛傳什麼,就讓他們去傳,對我根本無關痛癢。」他頭也不回,無法讓人深究他聲調中不變的溫醇笑意,究竟是真是假。

「連我這般貌美的女人,你都看不上眼?」花魁一反媚態,清冷問道。

「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沒錯,但並不是我想要的人。」

「你已經有想要的人?是莫護衛?一個男人?!」

秦嘯日不置可否,思及某人,眉眼間漫起溫柔淺笑。

「康寧王爺提及的‘生意’我沒興趣,也當作沒這回事,就勞煩花魁姑娘轉達了。」

秦府主院

「莫大哥,你要不要緊?很難受嗎?」

雙肩支撐著莫言一條手臂的小杏,與秦嘯日一同回到秦府,將身體突然不適的莫言攙扶回房上榻,小臉寫滿惴惴不安。

「不要緊……」臥入床榻的莫言低喘開口,發現自己喉嚨干澀得厲害,嗓音啞得不像自己的。「水……麻煩……給我水……」

「好,我去倒水。」小杏連忙在沒什麼多余擺設的整淨房間內找著一只茶壺,斟了一杯涼水回到床畔,將水杯遞給莫言。

「慢點喝,莫大哥。」她隨後轉而朝秦嘯日福身道。「秦公子,莫大哥有小杏照顧就夠了,您請回吧。」

秦嘯日在一旁,冷眼旁觀莫言饑渴飲水、以及小杏自告奮勇照顧莫言的一幕。

「小杏姑娘,你的莫大哥好端端的忽然變成這樣,你竟然沒想到要請大夫?」

「啊?這……」小杏神色飄忽,面對眼前看似問得無心的秦嘯日,她反而吞吞吐吐起來。

「少主,屬下無礙……歇息一會便可,毋須請大夫……」莫言試著平復喘息,飲下涼水後,感覺也好些了。

「莫、莫大哥也覺得,沒有必要請大夫……」少女的聲音明顯小了些。

「好吧,既然莫言都這麼說了,那就好好歇息。」在人前,秦嘯日對待莫言的方式就如一般善良主子對待奴僕那樣溫和,沒有太過外放的異愫。語罷後,他的視線落向雙手揪顫的黃衫少女。「你,隨我出來。」

小杏戰戰兢兢隨秦嘯日走出莫言的房間,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屋外。

「在青樓內,你給莫言飲下何物?」

秦嘯日慢條斯理問道,沒用上咄咄逼人的氣勢或森然狠厲的聲調,然而直指而出的內容卻已教小杏面色青白交錯,牙關頻頻打顫。

「我、我……我沒有……」她的支吾其詞泄漏了心虛。

「說實話。除非你想落得無處容身,比畜生還不如的淒慘下場。」

秦嘯日俊臉端持與平時無異的溫文笑意,語調柔和得宛如夜風,听起來輕緩卻又悚然,說出口的殘酷言語竟也能讓人無法質疑。

小杏愕然抽氣,畢竟只是十四五歲的小泵娘,頓時嚇得「咚」地跪倒在地,聲淚俱下──「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在給莫大哥的茶水里下藥……我以為只要讓莫大哥抱了我,他就不會不要我……我知道這麼做對不起莫大哥,可是我別無他法,我不想離開莫大哥啊……」嗚嗚嗚嗚!

「小杏姑娘。」秦嘯日蹲身與後悔低泣的少女平視,柔聲道︰「事情若真發生了,你想,莫言會如何看待你?在莫言心中那個值得出手相救的好女孩,是不是一夕之間就變得不堪了?屆時,你對不起的不是莫言,而是你自己。」

聞言,小杏猛然抬頭,淚流滿面的小臉全是驚悟、懊悔。

「別再以身子作為達成目的的手段,懂嗎?還有,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也別令莫言為難了。」他微笑補充,攙扶起小杏,儼然滿月復善意的大好人。

小杏擦掉眼淚,了然點頭。

「是,謝謝秦公子。小杏懂了,這就離開,不會再為難莫大哥。可是莫大哥他現下……」她憂心地朝房里望去。「要不,小杏立刻回青樓,找個花娘來替莫大哥解除藥性!」

「不用了,莫言習武多年,內力修為不比常人,區區妓院用來催情的藥,他能抑制得了。」找女人來解,解得了才有鬼!「你走吧。」

「煩請秦公子替小杏轉告莫大哥,說小杏對不起他,請他原諒……」

他微微一笑。「我會的。」要走就快,別拖拖拉拉!

依依不舍地再望了眼房內,少女黯然離開秦府,重新去過她的日子。

漂亮趕走「情敵」後,秦嘯日回到房內,信步來到床畔。

莫言早已盤腿趺坐,閉眼調息抑制體內有如狂風大浪翻騰急涌的紊亂血氣,潮紅的臉色、緊蹙的眉宇、以及額頸上不斷沁出的豆大汗珠,在在說明此時所忍受的痛苦有多劇烈。

當一陣渾然的男性體溫靠近的同時,因藥性而變得強烈鮮明的感覺,讓床上的莫言倏然睜眼,愈發迷蒙的視線依然能辨出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少主,小杏她……」她啞聲問。

「她知錯了,說再也不會糾纏你。」秦嘯日搖頭輕嘆。「你就算察覺那丫頭對你下了藥,連吭也不吭一聲,我幾乎要以為你扮男人扮久了,連胃口都改了,對女人有了興趣。」實在是諷刺哪,他居然在吃個小泵娘的干醋!

「她是個……可憐的孩子……」莫言不願多想,疲憊地闔上雙眸,專心調息,直到一陣游移在臉上的撫觸襲來,眼簾驀地再度掀開!

「你將我推給其他女人,說實在的,我覺得很受傷,璃兒。」秦嘯日伸手將她稍許凌亂的濕濡鬢發塞入耳後,露出她臉頰少見的酡紅。

她別開臉,用盡僅剩的力氣退至床榻內側。

「沒有什麼璃兒……請少主別再……提起……」他若有似無的撫觸是那麼的溫柔,奇異地消除了她肌膚上的炙悶,但體內的躁動卻變本加厲,完全瓦解她適才的努力,前功盡棄!

「其他事我都能允你,惟獨‘你永遠是我的璃兒’這事,我不退讓。你也承諾過的,我們要相知到老、相守到老,不是嗎?」

「那是錯的!我早忘了、忘了──」莫言的低吼甫落,驀然驚覺自己的語氣已經以下犯上,遂撐著虛喘的身軀下床,單膝跪在秦嘯日腳邊。

「恕屬下……失言……」她黯啞道。

「確實失言。是你親口承諾,便沒資格說那是錯誤。」

「少主永遠是……莫言的主子……」

「而莫言只能是少主的護衛?」他接口,哂然抿笑。「你明知我不愛听你說這句話,偏偏又掛到嘴邊來。」

莫言深知當下的自己受到藥性所控,心智混亂到接二連三觸犯了不該觸踫的禁忌,當她又懊、又惱、又亂、又難受之際,被他再度接近的撫觸嚇了一跳。

「別怕,我只是想替你擦汗。」他果真用自己的衣袖,蹲身替她拭汗。

「少主……您不回房?」她喘息道,視線愈發迷蒙。

「起來吧,別跪在地上,地氣會讓你受涼。」他關懷道,扶她上床。「我擔心你一個人會發生什麼狀況。」

「不會……」只要少主別待在這里,就不會有什麼「狀況」發生,他的男性氣息和體溫,攪得她胸口好難受……

秦嘯日沒有再說什麼,僅是唇伴淺笑,與她並肩坐在床沿。

「少主不走?」她雙拳緊握,咬牙又問。

懊死,他的存在像是塊吸力強大的磁石,她必須花最大的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撲向他!

「你要我走開,我就走。我一向都依你。」他溫柔笑答,唇畔的俊美的笑靨簡直就是包裹著蜜糖的毒藥,害人匪淺!

不,她是個下人,怎麼可以命令少主,趕少主走開──

「呃……」她突然緊緊揪住衣襟,難受低吟。

「你還好嗎?」秦嘯日明知故問地湊到她面前,一臉心急。

渾然的男性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她的神智又更加昏沉了。

他的唇,看起來好像很美味……

秦嘯日被她向後壓入床鋪。「璃兒──」不待他說完,柔軟芳唇已在他唇間胡亂肆虐。

一陣「亂啃」過後,兩人眼對眼、鼻對鼻,紊亂熾熱的氣息交融。

「我……到底在……做什麼?」她輕喘著,目光迷離困惑,平時總是淡漠到沒啥表情的臉龐,此刻酡紅得稱得上清艷。

他眯起長眸,著迷凝視她少見的慵懶嬌態,暗暗挑開她束發的黑色發帶,丟到一旁,此時他不想看見她身上有不屬于女人的東西。

那頭雲發在他身上像黑泉般披散,流過他的肩頸、心窩,完全覆蓋他。他的手探進她的長發里,始終惦記在指間的柔膩觸感,讓他滿足喟嘆。

「你想做什麼,我也依你。」

他低嗄回答,在她的後腦杓朝他的方向略略使力,沿著她頸側的筋脈啜吻,在她輕顫哆嗦時,薄唇又會刻意退開,像是在撩撥她殘存的理智。

綿長細密的緩吻來到她唇瓣,他將低沉灼熱的氣息喂入她唇間,方式執著而挑逗,哄誘她將丁香小舌探入他嘴里,讓兩人的唇舌交纏,予他更多芳甜滋味;修長的指掌則是隔著她的衣物,在她肌膚上點起簇簇火苗……

她不是沒被他吻過,這種整個肺葉都充滿他好聞氣息的感受,她並不陌生;可是,這回卻挑起她排山倒海的渴望,禁不住想要他更多更多……

在她迷亂輕吐申吟之際,秦嘯日反而故意抽身,輕輕將她扳離他身上。

「你還沒告訴我,要我離開嗎?」

「唔……」青澀生女敕的她,哪里敵得過秦嘯日別有用心的誘惑,神智早已陷入迷亂渾沌。以為他要離開,她嗔吟一聲,反身跨坐在他身上,重新將他壓回身下,甚至開始拉扯他礙事的衣物。

此刻,已經完全凌駕她的理智,但在對男女之事懵懂之下,她不知如何讓他繼續像方才那樣解除她渾身的燥熱,小手索性抓起他的大掌貼上自己窒悶的胸口,柔軟唇舌則是漫無章法肆虐他逐漸果裎的平滑胸膛。

她以最具體的行動回答了他,將軟女敕的唇瓣賞給他。

秦嘯日的黑眸深濃了些,唇角揚起溫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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