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齊全的飯桌總是熱鬧又忙亂的,瓜瓜果果已經開始吃副食,雞蛋羹-魚肉粥都能吃一點。坤哥兒正長身體,牟老夫人也常說腿疼,因此祖孫倆一起喝骨頭湯。
牟奕是無肉不歡的肉食動物,蘇圓惦記再給牟家多添個小子,夫妻倆一個吃著牛羊肉,一個則是蘿卜白菜和海魚。
一張大圓桌,菜色是五花八門,難為趙師傅和陳劉兩位嫂子絞盡腦汁的日日張羅了。
一家人吃飽喝足,說起搬回京都,牟老夫人望望兒孫,忍不住靶慨,「當日你父親過世,咱們一家搬回來,雖說算不得喪家之犬,但總有些淒涼。如今一年多過去,家里添人進口,日子興旺,真是萬萬想不到啊。」
說罷,她望向正給兒女擦口水的兒媳,眼里滿意之色更濃,想起京都那些尖酸刻薄之輩,那些錯綜復雜的姻親和世交之家,再次下定決心要多為兒媳撐腰。
牟奕剛接了京都的詳細消息,心里有數,就勸母親道︰「听說皇宮和朝堂上都鬧得厲害,誰家也沒膽子多生枝節,咱們一家回去也過個清淨年。」
蘇圓想起紅霞和牟青的婚事,也是笑道︰「娘,走之前咱們府里也辦場喜事吧,我院子里的丫鬟紅霞被二爺配給牟青了。」
人老了都喜歡熱鬧,牟老夫人一听果然贊同,笑道︰「不是有句老話說嘛,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牟青成了親,跟著回去京都伯爵府,身邊有媳婦照料,他老子娘也放心了。」
「好,那索性看看家里還有多少到了嫁娶年紀的丫鬟和僕役,能婚配的都賞些銀子成親吧。娘這里也讓丫鬟早早拾掇行李,二爺說進了冬月,咱們就早早趕路回京呢。」
「好,吳老妹子那里你仔細勸勸,能一同回京最好,我以後也有個說閑話的人。」
婆媳兩個湊在一起商量了許久,末了見牟老夫人有些累了,蘇圓才喚了張嫂子同王嫂子把瓜瓜果果抱回自己院子,他們夫妻倆親自抱著坤哥送回東廂房。
坤哥兒困得眼楮有些睜不開,但依舊賴在嬸嬸懷里听了一個故事才沉沉睡去。
蘇圓好笑地親了親他的額頭,又囑咐女乃娘幾句,這才牽了夫君的手出了屋子,慢慢往回走。
秋夜的天空最是純淨,月亮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只剩點點繁星在天空調皮的眨眼楮,整個府邸都安靜極了,除了輪守值夜的僕役,就連院角樹上的寒鴉都睡了。
夫妻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牽著手一步步走下去,似這條路沒有盡頭,又不知疲倦,分外溫暖與安心。
寒冬的第一場雪來臨時,牟家大院最後邊的那排罩房里響起了鞭炮的脆響,連同牟青和紅霞在內,總共五對新人湊在一處擺酒席成親。
牟老夫人早就賞了財物下來,蘇圓又放了僕役們半日假,于是後罩房就鬧翻了天,特別是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幾家的洞房差點被掀了房蓋,幾個新嫁娘含羞帶怯又氣又恨,到底還是紅霞潑辣,轟了那些得寸進尺的半大小子,關了門徑自洗漱睡下了。
後罩房都是連脊房子,另外幾家一見有人帶頭就有樣學樣也開始攆人關,氣得一眾不夠年紀娶媳婦,滿心羨慕嫉妒的半大小子們捶胸頓足,最後被幾個年長的嬤嬤哄著去繼續喝酒,一場喜事才告了一個段落。
待第二日,五對新人分別給主子們磕頭領了賞,牟家上下就開始忙而不亂的整理行囊準備回京都了。
陶夫人同楚六夫人听了消息趕來送行,一左一右拉了蘇圓的手不舍得她離開,但女子嫁了人就以夫家為天,怎麼說也沒有獨自留下的道理。
兩人無奈,每人又送了一份體己首飾,還寫了信給京都的手帕交和親友,托付她們以後在應酬場合踫到蘇圓一定要多加照拂。
蘇圓很是領情,也實在舍不得這兩個相識沒多久卻極知心的朋友,于是翻出了壓箱底的本事,留了兩套養身安神又容易受孕的「秘籍」給她們,不必說,自是又收獲了眼淚無數。但無論多舍不得,離別還是如期來臨了。
蘇圓整日往回春堂跑,差點累得斷了腿,勸得磨破嘴皮,吳婆婆都不肯跟著他們一家去京都。
許是習慣了萬石城的生活,吳婆婆打定主意要把老骨頭埋在這里,怎麼也不肯遠走他鄉,哪怕是跟著蘇圓一起。
蘇圓實在無法,只能擦干眼淚在回春堂附近買了一座小院,又尋了人牙子給吳婆婆買了一家奴僕,總共四口人,中年夫婦可以做飯洗衣做雜活,兩個十二、三歲的兒女則跟著吳婆婆出門或者當學徒。
另外回春堂的老掌櫃,連同陶夫人和楚六夫人也都得了她的囑托,鄭重答應她幫忙照料吳婆婆,她這才勉強放心。
選了一個雪後初晴的日子,牟家車隊上了路,先前來往走的次數多了,牟家上下無論是護衛還是丫鬟僕役都熟門熟路的,一路上在哪里住宿、哪里歇腳打尖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蘇圓初始還為了吳婆婆不肯同走沮喪了幾日,後來漸漸被沿途的風景吸引,終于又歡喜起來。
兩個孩子被牟老夫人接到最大的馬車上,蘇圓就抱了坤哥兒一路教他讀書識字或者簡單的算術,偶爾累了就掀開窗簾看新鮮。
牟奕騎馬走在車外,偶爾抓一只尾羽漂亮的鳥雀,或者在小鎮街頭買兩樣小零食,樂得坤哥兒恨不得跳出去掛在叔叔身上,可惜蘇圓擔心他受風寒,總是哄了他留在馬車里。
車隊越向南行,天氣益發濕暖,待一月後到了京都外時,居然連點雪花都不見。
牟家的下人僕役多是家生子,想著馬上就要見到留在伯爵府的親人,各個都是興奮不已。
守著城門的小校尉是個有眼色的,哪怕牟奕如今卸去了大內侍衛統領的差事,依舊不是他這小人物能得罪的,接了賞銀就客客氣氣放車隊進了城。
牟家重新回歸京都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幾乎只容許牟家老老少少歇息了一晚,不等行李整理安頓好,各家世家同姻親近鄰們就上了門。
蘇圓被牟老夫人帶在身邊,不停笑著同長輩行禮,然後被幾個同輩的嫂子弟妹圍著請教生子經。
不必說,回春堂早就開到了京都,有皇帝這個最大的招牌在,生意自然好到爆炸。有些人家已傳出了好消息,免不得要對牟家這位醫女夫人議論幾句。
今日眾人一見蘇圓不但半點沒有小戶閨女的怯懦,反倒長相柔美,行事和氣,不笑不開口,打心里就多了三分親近喜歡。
蘇圓極有分寸,簡單之事就指點幾句,稍微有些復雜就推到回春堂去。剛剛來到京都,她事事陌生,只能抱了謹慎兩字行事,不求有功,但求不給夫君惹麻煩。
前院的大廳里也是賓客滿座,牟家即將出孝,同為武將一脈的幾家世伯兄弟自然都要上門走動,問問今後的打算,牟奕含糊應了幾句就開了酒席,可是沒喝幾杯,居然有聖旨到了,眾人都是驚疑,跟著跪著听旨。
蘇圓扶著牟老夫人跪在夫君身後,听得白面無須的太監尖聲念了半晌,暈頭暈腦的見眾人笑著同自家人道喜,這才猜出是好事。
原來,皇帝因為牟家先前獻上的生子藥,特意賞了很多金銀錦緞下來,即便如今後宮的妃嬪們懷了流、流了又懷,折騰了好久都沒一個坐穩胎,但牟家的生子藥藥效了得卻是事實。
罷回京就得了皇上的賞賜,這份恩寵可是極惹眼的,牟家老少面對眾人免不得又要謙虛幾句,待晚上送了客,幾乎都是累得連說話都沒有了。
蘇圓忍不住抱了夫君抱怨,「我不喜歡京都,這里不如萬石城清淨簡單。」
牟奕心疼的替嬌妻揉了肩膀,笑道︰「不過是剛回來還陌生,久居就好了。」
蘇圓嘟了嘴,皺皺小鼻子反駁道︰「咱家不是還沒出孝嗎,不如閉門謝客吧?」
說罷,她也知道自己這話不妥,于是再次往夫君懷里蹭了蹭,小聲道︰「嫁雞隨雞,我只能慢慢習慣了。」
牟奕輕輕嘆氣,雖然他一直沒有問過嬌妻的家鄉是哪里,但從她的言行可以猜出那必定是個少爭斗的地方。如今回歸京都,權貴圈子最是污穢骯髒,真不知道他的妻怎麼才能不受沾染?
「我早前已讓牟青在京郊選了一處大院,你若是不怕累,就把慈恩堂再開起來吧。」
「好啊,紅霞脾氣潑辣,這次讓她去打理。」
夫妻倆說了幾句話就抱著睡了過去,根本不知道第二日的早朝上就有人參了牟家一本,罪名很簡單,牟奕孝期內娶親生子,罔顧倫理,違背禮法。
這罪名不可謂不大,卻听得滿朝文武撇嘴不已。整個赤龍國的權貴之家幾乎家家子嗣艱難,只要能生下血脈,別說孝期成親生子,就是青樓里歡愛一夜的名妓懷了身孕都有五、六個恩客大打出手搶當爹,更何況牟奕是熱孝內娶親,又獻上生子藥,算是有大功于赤龍國,怎麼說也不該因為這等可笑的理由就治罪。
武將一方立刻有人出列反駿,文官們也有大半因為日日不斷的藥湯而裝了啞巴。
奇怪的是皇帝居然一聲不吭,直接把折子留中不發,這態度就耐人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