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恬恩轉過頭來問︰「爸爸,您覺得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注意到,他的住家外,有一大片庭園,庭園里,是最罕見的玫瑰花‘BlueMoon’。」
「他有藍月玫瑰!這是真的嗎?」恬恩立即驚呼出聲。
由于構成藍玫瑰的色素成分,並不存在于自然界中,因此過去始終不曾有人成功培育出這款夢幻玫瑰,沒想到,她長久以來的願望,竟然有人早一步實現了!
「可惜,那片玫瑰園因為疏于照顧,所以幾乎荒廢了。當他知道我們家做的是玫瑰生意,他希望能夠有人幫他打理那片玫瑰園。」
「可是……法國應該有非常好的園丁吧?」王琦恩說道。
「藍月玫瑰需要長期的照顧,他不喜歡有不能信任的人住在他家。」
「但是,對他而言,我們不也是陌生人嗎?」王恬恩天真的反問。
王大常有一時的語塞。
「對,是這樣沒錯,不過……」他困難地吐出︰「如果是以女主人的身分,那就不同了。」
所有人忽然陷入一片靜默。
「這話是什麼意思?」姑媽打破沉默,「你的意思是說,對方想要的報答,是希望你能提供他一名女主人?」
王大常忙搖手,「不,他並沒有說得這麼明白……」
「不然他是什麼意思?」姑媽責備地注視著弟弟,「大常,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在要求你的女兒,用一生的幸福去報答他對你的恩情!」
「我……知道這有點夸張……」
「這不只是夸張,簡直是無理!」姑媽憤然道。
「但他救了我一命!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這天大的恩情,我不可能不報……」
「當然是要報恩的,但我們可以選擇別的方式!就算是傾家蕩產也沒關系,就是不能拿孩子們的幸福開玩笑!」姑媽義正辭嚴地說道︰「我不知道他是何居心,如果這是他提出的要求,那這樣的人太居心叵測了!」
王大常無言。
那一晚,他怏怏不樂地去睡了。
但是大姊的話一次次的回蕩在耳邊,讓他輾轉難眠。
什麼「傾家蕩產也沒關系」?!這種話,只有女人才說得出來!他可是連傾家蕩產,也不夠償還那些賭債啊!他此刻所擁有的一切,全都建築在流沙之上,哪怕是一朵玫瑰,也不屬于他……
七天,他只有七天可以說服女兒,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怎樣。
清晨,月影西斜。
王大常坐在玫瑰園的花畦上,苦惱得無法入睡。
昨晚,他又接到那提醒他期限將至的電話,對方重申所有的條件與威脅,而他只能唯唯諾諾的重復那些空泛的保證,掛掉電話後,他陷入更深的自責中,覺得自己既無用又脆弱。
他的內心充滿了恐懼,他怕--他好怕那些人會奪走他的一切、摧毀他的親人。
數不清有多少次,他痛悔自己竟然會走入「鑽石谷賭場」里,給自己找來這麼一個大麻煩!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一定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可是,時間畢竟不能重來啊……
「爸?這麼晚了,您還不睡?」
王大常嚇一跳,猛地轉頭,竟是自己的小女兒恬恩。
「呃……爸爸睡不著,所以起來走一走。恬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去睡覺?」
恬恩輕輕一笑︰「爸爸又怎麼不睡呢?」
王大常一時語塞。
「爸爸,我知道,您還在為了那件事煩惱,對嗎?」恬恩在他身旁坐下,小臉倚著他的膝頭。
已經是第六天了,王恬恩知道,自從父親回來後,沒有一天睡得安穩,她每天晚上都听見爸爸走出去的聲音。
「喔,恬恩……」他有些頹喪地說︰「你姑媽說得對,我不該……不該這麼自私。」
恬恩微微一笑,「爸爸,談談那個藍月玫瑰的主人好嗎……他是個怎樣的人?」
「這……」
他遲疑著,不知該對她吐露多少。
王大常看著自己最小的女兒,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恬恩年紀最小,涉世未深,個性單純,心腸最軟,她很可能就是他的救星。
當然,他這麼做絕不是利用女兒替自己擺平債務!那男人保證過的,只要她願意嫁給他,她會是他一生珍寵的妻子,擁有一輩子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是一個……很有威嚴的人。他有一間公司,有很多人在替他工作,他的話不多,但是都很有魄力,絕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話。」
「事業有成,又對爸爸伸出援手,像這樣一個既威嚴又善良的男人,為什麼沒有妻子?」
「我--我不知道……也許是他遇到了卻錯過,也或許是因為他一直沒有遇到,所以不輕易結婚;」他困難地解釋道︰「當、當然也有可能是……他以前遇到的女子,非常愛慕虛榮,所以當他知道我來自一個最淳樸的小鎮時,他才會那麼希望能認識你們。」
「那他自己為什麼不來呢?」
「他……他很忙,非常忙,所以很少出遠門。」
「他很老了嗎?」
「不!他不老。」王大常急急搖頭,在說了那麼多謊言後,他很高興終于能夠說句實話︰「因為他比較有威嚴,所以感覺上是老成些,但看起來一點也不老!」
「爸爸,你很希望能夠報答他對不對?」
王大常望著恬恩純真的眼神,他不願欺騙她,但--
王大常僵硬地點了下頭。
恬恩拍了拍父親的手。
「那,我們一起去見他好嗎?」
王大常驀地抓住她的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見的。
「恬恩,你願意?」
「對,不過,不是去當他的妻子,只是想要當面謝謝他。」恬恩微笑︰「我覺得結婚是很神聖、也是很慎重的事,必須兩人相愛,願意一起攜手共度此生,這事半點也勉強不來,我相信他不會想要娶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妻子。」
「恬恩,你說得對,爸爸怎麼沒想到呢……」
是啊!說不定,一切都有轉圜的余地,等那個男人和恬恩談過之後,說不定會改變主意啊!
慢慢地,王大常的臉上涌現欣喜。
這是王大常回國後,第一次感覺到人生充滿希望。
***
經過了十數個小時的飛行,飛機落地後,王大常與王恬恩一走出機場便被攔下。
「王先生,歡迎您回來!」
王大常雖然認不出眼前戴墨鏡的年輕男子,但對他的聲音卻記憶深刻,因為--他就是過去七天那個一再打電話給他的家伙!
「主人已經準備好私人飛機,要接您到莊園去。」
王大常不由大驚失色。他不過才踏入國門,那個男人就知道他來了?
直到現在,他仍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上什麼樣的角色,倘若他曾有過一絲想要逃走的念頭,此刻早已消失無蹤。
「他……」王大常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但當他發現恬恩正全神貫注地聆听時,連忙清了清喉嚨,強迫自己壓下所有的驚詫。「他知道我今天要來?」
「是,主人一直在恭候二位。」戴墨鏡的男子簡潔地回答,同時優雅展手,「我將帶你們到私人停機坪去,請隨我來。」
不多時,王大常父女便跟著那名男子乘上小型私人飛機,飛往莊園。
「哇~~好漂亮!」不知情的恬恩,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發出贊嘆聲。
一路上心事重重的王大常僵笑著,其實他恐懼得胃都打結了,卻不敢在恬恩面前泄露半點聲色。
當他們終于飛抵莊園時,正是滿天彩霞的黃昏時刻。
從小飛機往下看,恬恩看見的是一幅此生所見最壯麗宏偉的景象︰在巨大的花園中,一座沐浴在金色暮光中的城堡!
這是童話故事一般的景象,令恬恩極為訝異,又像孩子般興奮。
「爸爸,你怎麼沒告訴我,你過去三個月都住在城堡里呢?」
王大常尷尬的笑一笑。他要怎麼告訴女兒,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座城堡啊!
下飛機後,一名看起來像管家的女子走上前來,滿面含笑地恭敬地朝他們行禮。
「王先生,歡迎您回來。」
王大常其實從未見過她,但礙于恬恩在場,不得不裝出熟稔的樣子。
「過去承蒙照顧……」他囁嚅著。
「王先生客氣了,這是我們該做的。兩位餓了吧?晚餐已經準備好了,主人吩咐過,晚餐就依您從前最喜歡吃的準備。」
恬恩一听,偏過頭,對著王大常笑了。
「爸爸,藍月玫瑰的主人不但善良,也非常細心呢!」
王大常干笑著,「是啊……」
城堡之前,是美麗的造景庭園。
為了配合巴洛克造形的城堡,這座造景花園以精準的幾何圖形布局,低矮整齊的灌木叢沿著小徑兩旁排列,錯落其間的花圃色彩繽紛,花香撲鼻。
鋪著鵝卵石的筆直小徑,有如車輪的輪輻,由四周通往中心的大理石噴泉;一座女神雕像立在水池中心,女神戴著花冠,水從她環抱在手里的瓶口噴出,四周圍繞著許多姿態各異的小天使,他們手上都拿著玩具般的小杯箭,水從架在弓上的箭頭向中心噴射,再落回水池,在陽光照射下,制造出小小的彩虹。
繞過水池,踏進莊園後,他們得到媲美五星級飯店的禮遇,外套有人掛起,行李有人安置,一坐下就有人送來飲品或小點心,莊園里的僕人全都訓練有素,他們的每一項需求都被照顧得十分妥適。
晚餐非常美味,那些菜肴都是王大常在鑽石谷賭場贏得彩金後最喜歡點的料理。
他們竟然連這些都知道,還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嗎?王大常心下又是一驚。
他四處張望,始終沒見到那個令他惴惴不安的男人。
「你們的主人……不吃晚餐嗎?」
「主人交代了,他要明天才會趕回來,請兩位不需拘束,有什麼需要請盡避吩咐。」
「什麼?你說明天嗎?」
王大常高興到只差沒有仰天大笑,恬恩看見父親松了一口氣,彷佛很高興听見這消息,心里不覺有些疑惑。
王大常的胃口瞬間大開,就像是禁食許久的動物終于獲準進食,他開懷地大吃,掃光了每一樣食物,連飯後端上來的甜點,也吃得一干二淨,最後還打了聲響亮的飽嗝。
吃過晚飯後,他們很快的被帶到客房去。
恬恩被領到右翼最大的房間,臥室一如莊園的外觀,是典型的巴洛克風格︰天花板上的華麗枝型吊燈,豪華的四柱大床,精致的酒紅色帷幔,講究的雪白絲棉被單,中古世紀的手工家具,昂貴的織花地毯……這臥房無一處不經過精心設計與修飾,牆上甚至還掛了一幅油畫。
恬恩好奇地走近一看,那是一幅以天神擄走美女為題的油畫。
在這幅畫中,男神鎖抱住美女,他望著女郎的目光憂郁中帶著熾熱,扣在女郎腰際的指,深深地陷入了她的皮膚中,宣告著某種執拗的佔有,女郎害怕這樣的鉗制而亟欲掙月兌,長發四散,神情是全然的驚慌與無助。
恬恩出神地凝視著畫中女郎的表情,起先畫中人物神情只是令人不安,隨即一股無以名狀的恐懼如海潮般襲卷了她,使她彷佛身歷其境,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太真實了!是誰畫的?
王恬恩尋找畫者姓名,但她發現這幅畫並未落款,但作畫者筆力萬鈞,他所捕捉到那一瞬間巨大的張力是那麼傳神,令人難以呼吸。
「藍月玫瑰的主人,為什麼會在臥房掛這幅畫呢?」
她充滿好奇,卻想不出理由。
搖搖頭,她甩開這個小小的疑惑,開始從行李中取出換洗衣物。
經過長時間的飛行,她需要泡一個舒服的澡。
待她洗去一天的風塵僕僕,睡意很快地便征服她。
恬恩幾乎是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
「她來了嗎?」
「是,她已睡下。」
一抹黑影來到房門口,他推門,門已從內部上鎖,他再一輕推,門便無聲無息地開啟。
幽暗中,他來到她的床邊。
躺在大床上的人兒,好夢方酣,他深深地、貪婪地看著她的睡顏--這令他留戀不已的寧靜睡顏。
是她,真的是她。
他松了一口氣。老天,這真是得來不易啊!
久別重逢,她的容顏此刻看來既陌生又熟悉,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輕撫她柔女敕如花瓣的臉蛋,卻又怕驚動她,于是極力克制住踫觸她的沖動。
經過漫長的等待,她終于……終于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一直在等著你。」他低喃著。
癌,他在恬恩微張的紅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他眷戀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許久,然後像來時一樣突兀地離開王恬恩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