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與瑞光成親!」
瑞光喜孜孜地離開後,寧心宮里的溫度頓時降到冰點,識相的鵲兒與喜兒早已退了出去,將偌大的寧心宮留給瑯琊晶與司徒漠。
司徒漠听見了瑯琊晶的話,但是他沒有回答,逕自走回與大廳相鄰的書房打算繼續處理公牘,完全不把瑯琊晶的話當一回事。
他的冷漠使她覺得受傷,心上那股才萌發的溫柔情緒因為他而瀕臨粉碎。
瑯琊晶跟在他後頭也走進書房,維持著所剩無幾的尊嚴低喊。「司徒漠,你听到我說的話了嗎?」
司徒漠停住腳步,緩緩地回過頭來。
他的眼神冷漠得彷佛任何事情他都下放在眼里,他決定她婚事的態度與決定要整肅哪一個政敵沒有什麼不同。
「我想你也听見我剛剛說的了,你與瑞光的婚事就這麼說定,等你坐上王位之後,他就會成為你的王夫。」
「你有什麼權力可以代我決定?」她握緊粉拳,雖然極力克制著,但仍因他的擅作主張而動怒。
「你不是看見了嗎?不管有沒有權力我都已經做了。」司徒漠從眾多公牘中抽出一封信,審視著信封上的筆跡,頭也不抬地補了一句。「況且,你也沒有拒絕不是嗎?」
他怎能這麼說?好像這全是她的錯。
「你給過我拒絕的機會嗎?」那全是他一手促成的啊!
司徒漠霍地從信中抬起頭來,眯起厲眸質問︰「我有不準你說話嗎?」
沒有……他確實沒有阻止她表示意見。
她垂下肩膀,自嘲地想著,她怎麼可能說得過司徒漠?他的舌尖鋒利如刀,削人的時候更是不講情面,她已經見過太多敗在他口才下的大臣了,怎麼會以為自己是例外?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不願就此認命。
瑯琊晶強忍著委屈的淚水,一次又一次的重復。「不要……我不要與他成親……我不要……」
司徒漠大步走到她面前,以拇指托起她含淚的小臉。「不許哭,因為我不會心軟,說出個理由來,或者我可以考慮退婚。」
他的眼中並無怒氣,但是卻深邃復雜得難以看透。
她深吸一口氣,試著給他一個他可以接受的理由。「我不需要他爹的勢力。」
「我們很需要。」司徒漠立刻否決。
「但我不愛他!」
「感情可以婚後培養。」
「我從來沒打算過要成親……」
「你若成了下一任的瑯琊女皇,不成親是不被允許的。」
「我……」
她詞窮了,咬著下唇,再也想不出半個理由。
司徒漠捺著性子問道︰「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說服我嗎?」
她還能說什麼?她所有的理由全被他打了回票,對他來說,那些根本就不能算是「理由」!
她早該知道的,他根本就沒打算讓她推掉這門婚事……
「如果……如果瑞光想要我呢?」
「我會讓他永遠也不敢存有這種妄想!」
不一樣!這與他當初說的話不一樣……
對照著他曾說過的承諾,一顆淚珠悄無聲息地從眼眶中滾落。
司徒漠接住了她的淚,攤開手心當作證據似的送到她的眼前。
「承認你愛我有這麼難嗎?」
司徒漠以一句話攻陷了她脆弱的城池,她如遭雷殛般,小臉變得雪白,直覺的想閃避這個鐵錚錚的事實。
瑯琊晶的逃避引燃了他的怒火,司徒漠猛然丟開手中的信,提起她的雙肩狠狠地吻住她。
他彷佛報復般的啃皎著她豐潤的唇辦,舌尖放肆地探入她的口中,以最狂野的激情挑逗她生女敕的反應。
她的抗議在他猛烈的攻勢下轉為充滿壓抑的低吟;她的拒絕逐漸抵擋不住他惡意的撩撥,她終究還是抗拒不了他……
不!她不要這樣!
瑯琊晶發出類似啜泣的嗚咽,用力地推開他。
看著她以雙手環抱住自己忍聲啜泣的模樣,司徒漠不顧她的掙扎硬是從背後抱住她,如往常一樣將下巴貼在她的淚顏旁,憐愛地摩挲著。
「你這樣要我怎麼相信你不愛我?」
面對瑞光的提親,她采取不迎不拒的態度,這令他光火。如果她不喜歡,為什麼不乾乾脆脆的拒絕?反而在她發現他隱隱動怒之後,還在他面前上演一出「舍己相護」的戲碼。
瑞光只不過是一個沒有多大作為的紈桍子弟,她為什麼偏要為了那家伙在他面前賣弄善良?他的肚量沒有那麼大!
瑯琊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敢置信地低喃出聲。「你把我丟給瑞光……就為了試探我對你的感情?」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他做的任何事通常都不會只有一個目的,而這只是其中之一。
瑯琊晶愕然地轉過身,迎上他冰冷的視線。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全身的血液彷佛都凍結了,分不清是覺得冷或是心寒──他將她送給別的男人,只是為了試探她愛他的程度引
「為什麼?」司徒漠冷笑。「很簡單,我只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我要知道我在你的心里佔有多少份量!」
她太過無欲無求,對他沒有半絲佔有欲,好像他的存在根本可有可無,若不這麼做,怎會知道在她的心里是不是在乎他?
「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她無法接受!
「我問了,你就會說實話嗎?剛剛我只要你承認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實,結果你給我的回應是什麼?」
司徒漠失控的一掌拍裂了桌面,咬牙狠聲道︰「逃避!你只是一味的逃避!你自己大概不知道吧?有時候你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覺得你很害怕;除非我吻你,否則你踫也不會踫我一下!你不會要求我放下公事來陪伴你,我要你去做的事、去見的人你就乖乖的去,從來不問為什麼!你不會問過我日子過得怎麼樣,就算我忙得一連數日沒踏進寧心宮,你也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有時候我懷疑我在你心里到底存不存在?你告訴我啊!除了試探你,我還能用什麼方式知道我在你的心里和其他人到底有什麼不同?」
為了愛她,他賭上所有的一切,連命都賭上了,可是他得到什麼?
他連她的心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是愛她的。盡避他從來不說,但是他的所做所為有誰看不出來?他相信她是知情的,只是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的感情。他總是期待著她有一天會突然發現自己的心意,明白他為她所付出的一切,告訴他,她對他也有著同樣的心意。
結果呢?他的期待全是一場空!
那麼多年了,她還是那朵白雲,以最疏離的方式看待著她周遭的一切,不加入,也不在乎,只是听憑風的擺弄,要她上哪兒她就上哪兒,沒有半點自己的意志,他已經受夠了!
瑯琊晶望著無意識中交握的雙手,發現自己正微微地顫抖著。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顫抖,或許是因為意識到他壓抑在怒火下的感情,強烈得超出她所能承受的程度,因而感到心驚。
她對他的感情,不像他對她那樣的純粹。她愛他,但又帶著其他的……她不知如何解釋的復雜情愫。她在感情上一向遲鈍又消極,她一直是想告訴他的,只是……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不知道該如何做,只好一直保持沉默……
「我不是神,你又什麼都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你你的心里在想什麼?所有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兩個人的努力上,單靠一個人要怎麼維系?我不介意等待,但是你最起碼要給予我一些回應,而不是僅僅接納我所給你的,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也會被掏空的!」
他從來不想告訴她這些的!他說出這些話,彷佛是丟棄了高傲的自尊在乞求她的回應。
他守了她五年了!他的耐性已經用盡,她卻還縮在原來的世界里,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麼,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去面對自己內心,他們兩人只會在原地踏步,永遠無法在一起。
司徒漠捧住她的小臉,略帶痛苦卻又強自壓抑的低語震蕩著她向來無波無感的心。今天我把話都說開了,想怎麼做,取決在你自己,等你想通了,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他的眼神是那樣沉痛、失望,她從來就沒有見過他出現這樣的表情,這讓她的心好痛好痛……
他放開她,凝視她最後一眼,而後毅然地跨出書房,並走出寧心宮。
司徒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
瑯琊晶想喊,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塞住般什麼也喊不出來。
她急急追到門邊,看著他背對她離去的身影,一股止不住的淚意沖出眼眶。
他受傷了。
而這個傷口,是她給的,是她傷了他!
那天夜里,她默默垂淚直到哭累了才逐漸睡去。
但隔日天末亮,鵲兒便一臉驚惶的將她搖醒。
「公主,長公主起兵造反了!司徒大人有令,要您立刻起駕到離宮避戰禍!」
箏姊她……造反?
瑯琊晶猛然掀被起身,抓著鵲兒追問︰「那司徒漠呢?他不走嗎?」
「司徒大人已趕到廉郡王府去,準備與廉郡王聯手出兵平亂!」
「公主,快!這邊!」
一踏出寧心宮,掠影早已準備好一輛馬車在那里等候。
瑯琊晶朝遠處一望,只見大政殿方向有著光亮,以及大動干戈的喊殺聲。
司徒漠也在其中嗎?
「掠影,你有沒有看見司徒漠?」
「就是他讓我來接你的。」掠影打開車門催促著。「快進去吧!」
鵲兒與喜兒合力將瑯琊晶攙上馬車,就在掠影要放下廉子時,她拉住掠影急切地問出一連串問題。「他不走嗎?他現在在哪里?會不會有危險?」
掠影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滑稽。
司徒漠?危險?這兩個詞不是同義嗎?呃……他的意思是,公主大概不知道,會有危險的一定是和司徒漠作對的人,至于他本人……只能說連鬼神都是站在他那邊的,他哪會有什麼危險?
「唉,公主,你別為他擔心了!司徒漠和上官韜的武學系出同門,保證死不了的!」掠影胡亂安慰一通,速速把廉于放下,不讓她再發問,旋即跳上前頭的駕車座喝令馬兒開拔。
司徒漠懂武?
而且與上官韜師出同門?
原來是同門師兄弟,難怪「賞楓宴」那晚上官韜會突然趕來向她討杯酒喝,擺明了投效于她,一開始她以為是上官韜顧念著她與他妹妹上官霈私交良好的關系,完全沒想到原來他是沖著司徒漠的面子而來……
從掠影口中得知此事的瑯琊晶,由訝異慢慢地轉為接受事實,接受她確實不夠了解司徒漠的事實。
「喜兒,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雖然覺得這個問題來得奇怪,喜兒還是在心中盤算一下,回答道︰「從我入宮以來就跟了公主,至少也有五年了。」
五年!她才十五歲,幾乎是她三分之一的人生。
把喜兒調進寧心宮是司徒漠的意思,也就是說,她與司徒漠認識的時間已超過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不算短,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可謂不頻繁,可是她對司徒漠的了解卻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少得可憐。
所有的感情都足建立在兩個人的努力上,單靠一個人要怎麼維系?我不介意等待,但是你最起碼要給予我一些回應,而不是僅僅接納我所給你的,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也會被掏空的!
不期然的,她想起昨天司徒漠說過的話。
她無法忘記當他說著這些話時,臉上那抹強忍絕望的表情。
她不只是傷了他的心,也將他五年多以來的付出全數抹煞。
這些年來,她從不敢正視司徒漠,他的獨裁與專制一直是她心頭的陰影,這片陰影使她在受他吸引的同時,又對他產生畏懼──她怕他是為了得到攝政王位,所以不擇手段地勾引她。
盡避心中還有疑慮,但她哪里敵得過他的手段?終究,還是傻得愛上了他。
這份感情她一直放在心底,壓抑著不願釋放,為的就是不想在他要離開她的時候,讓他嘲笑自己的愚蠢。
她不敢奢求他的真心,所以只好選擇逃避,一心認為自己只要不承認,心碎時就不會顯得那麼難堪。她寧願什麼都不說,繼續過她淡泊平靜的日子,而司徒漠……他還是會一直在她身邊的,一切都如以往。
可是,突然間一切都變了樣。
司徒漠要的不只是攝政王位,還要她的心!他要她親口承認她對他的感情,不許她再躲避,要她相對的付出……
她可以信任他的感情嗎?
她可以相信他會完整的收納她的心嗎?
瑯琊晶無助地將小臉埋進攤開的手心里,心情搖擺不定。
承認你愛我有這麼難嗎?
如果她承認了,他會愛她一生一世嗎?
我在你心里到底存不存在?
存在啊!就是因為存在,所以她才會那麼痛苦。
她不斷地回想,想從他過去的言談間,找出虛情假意的蛛絲馬跡,可是她的耳邊充斥的全是他溫柔又霸道的語氣──
他永遠也沒有機會得到你,你只會是我的。
當他知道瑞光有意于她時,他毫不掩飾他的怒氣──
我會讓他永遠也不敢存有這種妄想!
還有那一回,母喪的打擊使她悲傷得不能自己,他丟下手邊的事匆匆趕來,只為了讓她有個胸懷可以倚靠──
你哭吧,我就在這里,永遠和你在一起。
這些片段使瑯琊晶倏然抬起頭,猛然省悟,她怎麼能這麼盲目,對他的付出視若無睹?她正深深地被愛著,怎麼還能如此麻木?
他從不說愛,卻已身體力行,她怎麼還能心懷猜忌?
她猛地一把拉開前方的車廉,把正在駕車的掠影狠狠嚇一跳。
「媽呀,你出來做什麼?當心摔出去!」
掠影慌忙擺手,想把她趕回去,同坐在車內的鵲兒與喜兒也連忙七手八腳的拉住她,免得馬車一個顛簸把她給震下去。
「公主,太危險了!快進來坐好。」鵲兒苦口婆心地勸著。
但是瑯琊晶完全置之不理。
「掠影,把馬車掉頭!我要回宮!」
「回、回宮?」掠影哇哇大叫,一面駕車還得一面回頭注意瑯琊晶的安全。
「那怎麼可以!爆里現在一片兵荒馬亂,又加上刀劍無眼,公主你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我會被那家伙五馬分尸的!」
那家伙自然是指司徒漠。
但是瑯琊晶不肯妥協。「我現在就要回去。」
掠影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那麼堅持要回宮,只好不停苦勸道︰「要回去好歹也等亂事平定之後,何必急在一時……」
「不!就是現在,司徒漠與上官韜是為了我而迎戰,我不能自顧自的逃命!」不管是這場戰事或是她的感情,她都不要再逃避下去了!
「可是……」
掠影的猶豫讓瑯琊晶不由得出言恐嚇。「你若不照我說的做,我就跳車!」
狠話一撂下,果然把掠影嚇得面無血色。「哇啊啊~~公主你可別沖動,我……我掉頭!我馬上掉頭就是了!」
于是,馬車在瑯琊晶的逼迫下轉向,往回頭路奔去。
皇城內,烽火處處。
唉踏進宮門,就看見一路橫陳的傷兵與死尸。
出宮時所听見的金戈交鳴聲已經停止了,顯然戰事已經結束,佇立在蕭瑟的秋日中,能听見的只剩下幸存者的申吟與西風的呼嚎。
越往里頭走,血腥氣味越濃,尤其是太極殿前的廣場尸橫遍野,殷紅的血跡濺得到處都是,甚至滲入灰白色的石板地里。
眼前的景象活像是人間地獄,充滿死亡的氣息。
瑯琊晶強自壓抑著思心欲嘔的感覺,腳步虛浮地跨過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她提心吊膽著,深怕在那些尸體中看見某張令她掛念的面容……
「公主,你要去哪里?」掠影一路陪著她走,不敢離她太遠。她的臉色白得像鬼,走起路來搖搖欲墜,好像隨時會暈厥過去。
至于瑯琊晶的兩名侍女,膽小的喜兒早已嚇昏,鵲兒則是腿軟得無法走路。只有瑯琊晶還在苦撐。
掠影喊了她一次,她沒听見,整個人好像陷入某種狂亂里。
他只好又叫了一次,並拍了拍她的肩膀喚回她的注意。「公主,你要去哪里?」
瑯琊晶彷佛嚇了一跳般回過頭,空洞的大眼直勾勾地望著滿臉憂色的掠影。
「是不是……死了……」她蠕動著失色的粉唇,說了些什麼,可是很小聲,讓人听不清楚。
「什麼?」掠影把耳朵湊到她嘴邊要她再說一次。
「是不是所有人都死了?」當瑯琊晶問出口時,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抖得甚至無法站穩腳步。
掠影連忙扶住她,安慰地說道︰「不會的!鮑主別想太多。」
「司徒漠……司徒漠人呢?」
「別擔心,他一定和上官韜在一起……」看見瑯琊晶脆弱的模樣,掠影嘆了一口氣,吞回那些敷衍之詞──也罷!反正他沒能達成任務,把三公主送到離宮去,這罰是躲不掉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再顧忌什麼。
「要見他嗎?」
瑯琊晶眼楮一亮,用力地點點頭。
掠影輕松地將她打橫抱起,露齒一笑。「那我帶你去找他吧!」
掠影施展輕功躍上廊檐,站在高處往下俯視,很快就發現先皇的大政宮前廣場上有一群人──而且是活人──在那里砍砍殺殺。
說不定司徒漠就在那里。掠影打定主意朝著大政宮的方向飛躍而去,不多時,他們已經站在大政宮的屋頂上。
「哈,找到了!看吧,司徒漠在那里!」
瑯琊晶順著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司徒漠穿著一襲沾滿血污的黑色鎧甲,渾身散發著殺伐之氣,領著一小隊人馬作戰。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穿著戎裝的他,也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他殺人。
他的武器是一把很特殊的長刀,通體黑亮,削鐵如泥。他輕易地斬斷攻擊者的兵器,然後無情地當胸一掠,置對方于死地。
他的刀法有如行雲流水,俐落得令人屏息,沒有特別華麗的招式,卻招招致命。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不會知道身為文官的司徒漠,竟有一身不輸給武將的武藝。
看見瑯琊晶訝異的表情,掠影很能明白她的感受。
「那就是司徒漠的另一面,就連先皇都不知道他有這等本事。他允文允武,在治世是能臣,在亂世也足以成為一方梟雄。他不喜歡動武,可是他一旦動起手來就像他手上那把玄武劍,不見血絕不入鞘……啊,結束了!」
當敵方主將的腦袋被司徒漠一刀斬下時,一場混戰也宣告終結,失去主將的敗兵陷入恐慌中,全都繳械投降。
司徒漠甩揮長刀,飛出一弧血雨,而後面無表情地還刀入鞘。
「點兵!」他下令。
他手下的小兵們集合起來,讓副將點閱人數並向司徒漠報告。
司徒漠沉默地听完點了點頭,同時喚來探子。「廉郡王那邊的情況如何?」
「叛軍已全數殲滅,長公主被生擒!」
瑯琊晶倒抽了一口氣。箏姊她……被上官韜抓住了?
她抽氣的聲音引起司徒漠的注意,他閃電般的回過頭,一眼就看見兩條站在屋檐上的身影。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勃然大怒的司徒漠的咆哮嚇壞了一票士兵,所有人彷佛看見司徒漠的眼里瞬間噴出熊熊怒火。
完了!掠影哀怨地用手蓋住臉,知道自己大難臨頭,實在很不想不去面對司徒漠的怒氣。
「給我下來!」又是一記獅吼。
掠影只好把瑯琊晶給抱下去,送到司徒漠面前。
但司徒漠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把火氣對準掠影一人──
「該死的!我之前是怎麼交代你的,你他媽的把我的話听到哪里去了!」
「我……我……」掠影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瑯琊晶拉扯著司徒漠的衣袖,在他身後慌亂地解釋著。「不要怪他,這不是他的錯,是我硬要他帶我來的……」
還沒說完,司徒漠暴怒的厲眸就掃了過來。
「誰準你到這里來?你一點武功都不會,存心來找死嗎?」
被他這樣一吼,委屈的眼淚立刻模糊了視線。她覺得自己好沒用,所以她竭力忍耐著,不許自己懦弱的掉眼淚。
「我只是……好擔心你……」她喉頭有些哽咽,連話都說不完全。「你是……為了我而戰,我怎麼能……自顧自的躲起來?所以我硬要掠影……帶我回來……」
司徒漠揭開頭盔往地上一砸,余怒末消。「那你該死的到底回來做什麼?」
她顫抖了一下,真的被他的怒氣嚇著了。但她還是抬起淚光盈盈、淒淒楚楚的大眼楮,唇邊帶著一抹快要撐不起來的,近乎破碎的微笑。
「我回來……和你在一起。」
才說完,她眼前一暗,一具寬闊胸懷如黑暗的天幕般朝她籠罩而下。
她整個人被司徒漠用力的抱住,緊密地貼合在他的懷里。
瑯琊晶含著淚笑了,她緊緊地回抱他,發出滿足的嘆息。
「這就是你的答覆嗎?是嗎,晶?」他在她耳邊追切地追問,執意要得到一個更確定的答案。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帶著鼻音羞澀地道出她的真心。「我愛你。」
在場的所有人都「哦」了一聲,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就在此時,上官韜也帶著手下的軍隊回來與司徒漠踫頭。
瑯琊晶從他的懷抱中抬起頭,看見一群雙手被反綁在後的叛軍,里頭還有一張熟面孔──一臉狼狽的親姊姊瑯琊箏。
「箏姊!」她失聲驚呼,關切地飛奔過去,沒想到瑯琊箏一見到她,就朝她吐了一口口水。
「你贏了!龍座從此以後是你的了,這下你滿意了吧?離我遠一點!我不承認有你這個妹妹!」是她奪走了屬于她的一切!她恨她!
面對姊姊怨毒的視線,瑯琊晶沒有回嘴,只是默默地擦去臉上的唾沫,輕聲說道︰「你怨我,我沒有話說,但我必須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從沒想過要和你爭,如果不是你派人來殺我,我也不會走上爭奪王位之路。」
姊姊也許不相信,但是她最初的動機,就只是為了自保而已。
「哈!‘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沒想到你居然也學會這一套了。反正這場斗爭最終的勝利者是你,隨你怎麼說吧!」瑯琊箏冷笑著,一臉的不在乎。「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今天敗在你的手里,我也沒什麼話好說,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爆廷斗爭就是這麼回事,得不到王位,就得赴黃泉。
「你是我的姊姊,我怎麼會殺你呢?」要她怎麼說才能讓箏姊安心?她從來沒有殺她的念頭啊!
「也對,事到如今,你根本不必費勁殺我,」瑯琊箏憤恨地看向她身後的司徒漠。「你的男人舍不得弄髒你的,他會代勞的。」
「不會的!他不會的!我不會讓他那麼做……」
上官韜走上前,對著她抱拳一揖。「公主,不……陛下,您該準備明日登基的事宜,一干叛黨就交由我來處置吧!」不等她回答,上官韜立即下令。「統統帶走!」
上官韜把瑯琊箏帶走了,她怔怔地望著姊姊的背影,不知怎地涌起一股心酸。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就是宮斗的殘酷嗎?
司徒漠不知在何時來到她的身邊,由背後抱住她,無言地給予她此刻所最需要的溫暖與支持。
「司徒漠,我……好累……」她全身的氣力,好像被抽空了。
她應該高興的,長久以來的宮爭已結束,而她獲得最後的勝利……但是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快樂,只覺得疲憊?
他溫存地在她頭頂一吻,輕撫她的背脊,松弛她緊繃的嬌軀。
「我陪你回去睡一會兒,嗯?」
瑯琊晶無力地點點頭,毫無反抗能力地任他抱起她。
西風拂過,沖淡了些許血腥味,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洗去了地板上的血跡,澆熄了部分延燒的火勢。
雨幕里,一個全新的瑯琊王朝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