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親愛的相公!」阮元姬繞著正努力算帳的上官敬璘。
「少來這套,這招對我是沒用的。」她一定是有求于他。
「最近天涼了。」
「我知道。」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而且還會愈來愈冷喔!」
「洹我也知道。」
「我想買條絲被子。」
「我知……不,我沒听到。」啐!差點就上當了。
「我也想幫我娘買一條絲被子。」
「不行!」
「絲被子又輕又軟,蓋起來一定暖烘烘的。」阮元姬幻想著,上回模過十一格格的絲質旗服後,她就想要一條絲做的被子。「對了,听說還挺透氣的,冬暖夏涼。」
「不行,原來的被子就已經很好了。」
「還有炕太硬了,睡起來不舒服,我想換成可以睡得舒服的軟榻。」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上官敬璘實在受不了了,他放下手邊的工作,怒聲說道︰「我說不行你沒听見嗎?」
「為什麼不行?難道你想看我凍死嗎?」阮元姬眼角含淚,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死不了人的。」上官敬璘板起臉孔。
「你這死沒良心的!我還以為自己嫁了個好相公,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待我。」
「怎麼?覺得不甘心,受委屈了?跟我這幾年所受的苦此起來,你這點委屈算什麼!」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這麼會記恨!」
「我是小心眼、會記恨,誰教你不去嫁別人,偏偏嫁了個對你有恨的男人。」
「我不跟你說了!」阮元姬氣呼呼的躺到炕上,而且身子還擺出大字型,擺明了不讓他睡。
真是孩子氣!
上官敬璘搖著頭,誰想和她一塊睡了,他才不希罕。
上官敬璘拿著帳簿和算盤,準備到客房睡。
棒日一早,上官敬璘出門前先回房一趙。
阮元姬已經不在房內,被窩里尚有余溫。
真是的!成天只知道玩,那他倒底娶她回來作啥?
早知如此,他在娶妻之前就要先過目,都怪自己太相信爹娘了!娘那麼想要一個媳婦,該不會是她一見阮元姬上門,便允了她做上官家的媳婦,八成是這樣!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不管她了,娶都已經娶了,反正不管她再要求什麼,一律不理她。
拋開惱人的事,上官敬璘準備打開木櫃想看看他的心肝寶貝,可是……眼前的情景讓他傻眼了。
這是怎麼回事?鎖被打開了,他趕緊將蓋子打開──
不見了!他的元寶少了一半,而且只剩銀元寶,金元寶一個也沒看見。
是誰做的?是誰偷走他的心肝寶貝?
元姬!一定是她偷走他的金元寶!
「夫人呢?」上官敬璘沖出房門,遇上小銀便拉住她。
「在……院子里。」小銀被他可怖的神情嚇到了。
上官敬璘一知道她的下落便匆匆趕去。
阮元姬完全沒有廚藝,可是她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熬藥汁。
所以,她起床後就找了一口大鍋子,先將鍋子架起,接著在鍋子底下放了劈好的柴火。
她好不容易才生起火,柴火燒得正烈,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
阮元姬一派優閑地拖著布袋,里頭正是上官敬璘急著尋找的金元寶。
見鍋子已經熱得差不多了,她便將里頭的金元寶拿出來。
「一個元寶、兩個元寶、三個元寶……」嘻!實在太過癮了。
誰教相公要這麼對待她,小小的一條被子也不讓她買,真的是惹毛她了,所以她決定使出報復他的好方法──
要怪就怪相公藏東西時太不小心了,被她給看到……
相公來了!大事不妙,事跡敗露了!
阮元姬一見到上官敬璘以火燒的速度往這里跑,優閑的神情為之一變,她當機立斷地將布袋里的東西一古腦兒地往鍋子里倒。
啐!這些金元寶還真不是普通的重,她拭了拭額上的汗水。
見上官敬璘即將到來,阮元姬拼命地加柴火,頓時火勢熾烈了一倍。
「你在干什麼!」上官敬璘氣憤地大吼,他一把推開阮元姬。「我的心肝寶倍呢?」
上官敬璘赤手就想推倒熟燙的鍋子,但他根本接近不得,被熾熱的火焰頻頻逼退。
眼看他的心肝寶貝就要被毀掉,他心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撿起一根長樹枝,先撥開柴火,再推倒鍋子的支架,鍋子重心不穩應聲而倒,里頭的金元寶全都滾了出來,散了一地。
「你這笨女人!你知道你在干什麼蠢事嗎?」上官敬璘破口大罵,原想伸手去撿起地上的金元寶,奈何太燙根本踫不得。
「這事有意義極了!我本想將這些金子熔了,鑄造一個金床,這會兒又要重弄了。真是可惜呀!我辛辛苦苦升起火……」阮元姬一臉惋惜。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元寶放在哪里?」上官敬璘撕了塊衣角,彎開始撿他的金元寶。
阮元姬故作思索狀。「嗯……這個嘛,好像是你作夢的時候告訴我的。」
「放屁!」絕對不可能!
「放屁?我沒有放屁啊!」
「你到底想怎樣?」
「最近的炕睡起來真不舒服。」阮元姬還作勢捶了捶肩。「不知怎地,夜寒露重,被子怎麼蓋也蓋不暖。」
終于說到重點了,原來她就是為了昨晚他不答應的事而報復他。
好!算她狠,偏偏捉住他的弱點。
「好,你要絲被子我就買給你。」上官敬璘選擇妥協。
「還有我娘的。」
「知道啦!」
「耶!你答應了、你答應了!」阮元姬高興的歡呼,她的計畫一實在太成功了。
上官敬璘見她雀躍的歡呼,一副純真滿足的模樣,不禁要笑她孩子氣。
「喂,你干什麼?」她竟然在撿他的金元寶?
上官敬璘飛快的奔上前,阮元姬卻輕巧的避開。
「我怕你給的錢會不夠,所以我自己拿。」阮元姬又撿起第二個金元寶。
「還給我!」上官敬璘大叫。
「我怕還是不夠,再拿一個預備嘛。」
「小偷,把我的心肝寶貝還來!」
「你反悔了?」阮元姬怒瞪著他,要是他敢反悔,絕對不是兩個金元寶就能了事的。
「沒有,但……」買絲被子也不必拿兩個金元寶啊!
「那你就是答應了,耶!」
阮元姬歡天喜地的跑走了,徒留上官敬璘暗自飲恨。
太可惡了!
他好想放聲大叫,方才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她也有天真無邪的一面。
他辛辛苦苦存下來的金元寶,竟躲不過家賊這一關。
最後,阮元姬還是如願地買了非常柔軟的絲被子,而上官敬璘一見著她純真的睡顏,再多想罵人的話也吞回肚里去。
唉,為什麼只有在她睡著時,才會看起來惹人愛憐?
「買被子剩下來的錢呢?」上官敬璘沉聲質問。
這天阮元姬又跟著上官敬璘出門,因為他根本斗不過她。
要她在家里做家務,她一件也沒做;不給她銀兩,她卻有辦法把他的金元寶找出來。所以他放棄了,她要跟就讓她跟吧,免得她又玩其他的花樣。
「我留著慢慢用,等我花完了再跟你要。」阮元姬面不改色地說。
「是嗎?那你可要省著點用。」上官敬璘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會啦!啊──」
阮元姬突然叫了一聲,原來是有個十來歲的小伙子撞到她。
「別跑!捉賊啊!」有名男子在他們後頭大聲嚷嚷。
原來這小子搶了人家的銀子,阮元姬一把就揪住他。
衣衫襤褸的小伙子死命的掙扎,想要擺月兌阮元姬的鉗制,但阮元姬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想逃月兌沒那麼簡單。
「看你還往哪里跑!」被搶的男子一見到偷錢的小伙子,揮著拳頭便一陣猛打。
阮元姬看偷兒穿著破爛,想必是家境不好,對他有些同情,于是她輕輕推開那名男子。
「錢已經拿回來了,你就放過他吧!」
「不行,我要把他送官。」男子態度堅決地說。
「人是我抓的,我會教訓這偷兒,其他的你就甭管了。」
男子因為有急事耽擱不得,臨走前還不甘心的警告偷兒。
「哼!下次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元姬,快放了他吧!別多管閑事。」上官敬璘佩服她的膽量,但他可不希望麻煩上身。
她已經管了,怎能半途而廢?
「喂!你叫啥名字?」
偷兒非常不甘心,好不容易到手的銀子,竟被一個婆娘給壞了好事。
「你四肢健全為什麼要做偷兒?像我沒錢花就跟我相公要,也是要得問心無愧。有道是人窮志不窮,沒錢沒關系,哪怕是做乞丐,若是正大光明的跟人要錢,那也是問心無愧。」阮元姬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你這婆娘說夠了沒?你嫁了有錢的相公干我屁事啊!」偷兒狠瞪阮元姬一眼。
「的確不干你的事,我只是想勸你別再做偷兒,不會有好下場的。」嘖!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這惡婆娘懂什麼?偷了錢才有錢,有錢就不會被打,沒錢就會被打得皮開肉綻……」
本嚕咕嚕……
這時偷兒的肚子發出一陣聲響,他撫著餓了好些天的肚皮。
「相公你肚子餓啦?正好我也餓了。」
其實,她知道肚子餓的人是誰,她看得出這名偷兒還滿有骨氣的,所以不想讓他認為自個兒是在同情他。
「我又沒……」上官敬璘覺得莫名其妙。
阮元姬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
上官敬璘再看向偷兒,當下也只好妥協了。「反正也快晌午了,一起去吃飯吧。」
「走吧!苞我們一起去吃飯。」偷兒不肯走,阮元姬怎麼拉也拉不動他。「走啦,別不好意思!」
哼!誰不好意思來著?這老愛胡說八道的女人!但現下他正饑腸轆轆,有人請客還客氣什麼?
阮元姬他們帶偷兒到面攤叫了幾碗面、點了幾樣小菜。
菜一上桌,偷兒便開始狼吞虎咽的狂掃桌上的小菜。雖然只是普通的小菜,但對已經餓好幾天的人來說,已算是山珍海味了。
偷兒在跑餐一頓之後,卻乘機溜了。
「你看!他連謝一聲都沒有,你這好人白做了。」上官敬璘覺得自個兒難得做一回好人卻沒被人感激。
「其實他還算有良心。」
「他這樣還算有良心?」上官敬璘不禁要懷疑她的腦袋是不是壞了。
「因為我的錢袋早被他扒走,方才他又乘機放了回來。」
有這回事?他怎麼沒發現?
「這麼說來,他還算有點良心。」
「不知他為何會淪落到做偷兒……」阮元姬有些納悶。
「可惡!老子要你去偷錢,你竟然連一個子兒也沒偷到!」一名身形壯碩的大漢大聲斥責偷兒。
壯漢名叫劉大運,多年前收留了偷兒,因為他沒有名字,劉大運都他叫阿發。美其名是收養,劉大運卻時常打罵他,老拿他出氣。
「我是偷了,不過被人發現又收回去了。」
「你真是笨,我養你有什麼用!」
阿發輕蔑一笑。他哪有養他?每次都叫他去偷錢給他,不但要讓他有得吃,還要有得賭。
「你笑什麼?再笑我就撕爛你的嘴,還笑!可惡,我非打死你不可!」
話一說完,劉大運對阿發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待氣消了他才肯罷手。
他還得靠阿發偷錢給他花用,絕對會留他一條賤命的。
「趁天還沒黑之前,再去給我偷點錢回來,听到了沒?」
阿發強忍疼痛,一步步地向外走。
他可不是要照劉大運的話做,只是不想待在這令人生厭的地方。
「真是氣死我了!」
劉大運雖已見不著阿發,可對他仍然有氣。
他不僅要怪阿發,還要怪自個兒的運氣背,本想叫他阿發,可以讓自己多贏幾把。沒想到他卻只有小贏過幾次,多半都輸得慘兮兮,這次更慘,他欠了賭坊二百兩,眼看還錢的期限就快到了,別說二百兩,他身上連二兩都沒有。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若是期限一到,他還付不出二百兩,肯定會被砍手砍腳。出去踫踫運氣好了,他可不指望阿發會偷二百兩回來。
走沒多久,劉大運覺得自個兒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可說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眼前的兩人,那男的不就是上回訛詐他的上官老板,他身旁的女人他也記得,是隨著眾人一同嘲笑他的女人。
听那女的叫上官老板相公,想必是他的媳婦,那天他們毫不留情的羞辱他,自個兒都還沒能報仇呢。
嘿嘿,他們分開了,好機會!
劉大運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一個法子,而且也是能最快賺到錢的方法。
劉大運悄悄的跟著阮元姬,待她轉進一條無人的小巷,便從背後打昏她。
哎喲,脖子好痛!咦,她的手怎麼踫不到背?她感覺得到手指頭在動,可是手腕像是被繩子綁住了。
「唔唔……」嘴也被人堵住了。
奇怪!她沒跟任何人結怨,為何會被人綁了?
阮元姬看了看殘破不堪、勉強可以遮風避雨的屋子。
劉大運听見聲響,便朝阮元姬走去。
「你醒啦?」
阮元姬抬頭看著說話的男子,她覺得他好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啊!她想起來了,他就是在酒樓里嚷著快餓死,結果被相公敲詐的男子。
「唔唔……」
「算你運氣不好,今兒個被老子踫上,你就給我安分的待著,待你相公拿錢來贖你,你就可以安然回去。要是你敢耍花樣,我就把你先奸後殺!」劉大運比了個殺頭的手勢。
阮元姬從沒被人擄走過,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唔唔唔……」阮元姬搖著頭,不斷地出聲示意要說話。
「想說話?」
見阮元姬用力的點頭,劉大運拿掉她嘴里的布條。
「不行、不行!我的骯髒病還沒好,連我家相公都不敢踫我。」無論如何,她一定要保住清白。
「你有骯髒病?」劉大運連忙跳開。
「我回來了。」
這時阿發從外面回來,他看了阮元姬一眼,假裝不認識。
阮元姬見到白天遇上的偷兒,原本還竊喜著有救了,但一看見他冷淡的目光,她便明白他們是一伙兒的。
「你綁了人?」阿發質問劉大運。
「你以為你偷的錢夠老子花用啊?老子亟須銀兩,不綁人成嗎?」
「我剛才偷到十兩銀子。」
「等她的相公拿贖金來,我就有一大筆錢了,還在乎這十兩干什麼?把這十兩拿去買瓶酒和一些吃的!」劉大運催促著他。
這個被劉大運綁來的姑娘不就是請他吃飯的人嗎?不過,有劉大運在,他是不可能救她的,得趁劉大發不注意時……
「你在想什麼?還不快去!」劉大運粗魯的推了阿發一把。
阿發雖然不想被他使喚,卻只能忍氣吞聲。
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擺月兌他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