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的丑聞 第2章(1)

听說她開了一家店。

在台北天母,一條清幽干淨的巷弄里,樹蔭蔽天,飄著淡淡花香,店里賣的是玻璃藝品,也提供座位,讓客人坐下來清談品咖啡。

拿家里的錢開一間自以為清高的精品店,果然是千金大小姐才會做的事業。

斑晉風不以為然地尋思,搭出租車來到巷口,獨自走進來。天空依然落著微雨,店里很安靜,一個客人也沒有,一個年輕小姐正靠著櫃台發呆。

那就是荊善雅嗎?

他故意不看她,徑自欣賞店內擺設的玻璃藝品,跟他想象的不同,這里的展品並不華麗,大部分作品很簡單,線條利落卻頗具巧思。

其中一格展櫃,錯落排列著幾只各色各樣的海豚,不知怎地,高晉風一看就覺得自己彷佛嗅到了海洋的氣息,看著海豚,彷佛看著自己正于海面上乘風破浪。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這作者真厲害,竟能在作品中注入這般自由奔放的韻味,教人心動。

「這位先生,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年輕小姐見他對這些海豚藝品看得津津有味,親切地迎過來。

他緩緩轉向她,嘴角似笑非笑。「小姐是這間店的老板娘嗎?」

「我?」小姐笑了。「我不是,只是店員。」

她不是?高晉風挑眉。那麼她不是荊善雅了。

「我們老板娘在里頭的工作室。」小姐指了指簾幕後面。

他愣了愣。「工作室?」

「嗯,她正在吹玻璃。」

吹玻璃?也就是說——

「這些藝品都是她自己做的?」

「不完全是,不過大部分都是她的作品。」小姐笑道。「像你看的這些海豚,都是我們老板娘做的。」

這些海豚是她做的?

斑晉風很驚訝,沒想到令他這麼有fu的作品竟出自那位千金小姐之手。「你說她現在正在吹玻璃?我可以進去參觀嗎?」

「這個嘛……」小姐猶豫。「恐怕不太方便,現在並不是上課時間。」

「上課?你的意思是她平常還有開班授課?」

「嗯,一個禮拜有兩班。」

還是個老師呢!

斑晉風嘲諷地想,對這位「未來大嫂」越發好奇了,也不管小姐阻止,堅持要進去拜會。

小姐拿他的陽光笑容沒轍,只好順他的意,帶他來到工作室外。

「你只能隔著玻璃往內看喔!我們老板娘在工作時,不喜歡有人打擾。」

「我知道了,你放心。」高晉風又送給她一個電力十足的笑,她暈陶陶地走回店里。

小姐離開後,高晉風隔著玻璃牆,雙手插在褲袋里,靜靜往內看。

他看見一個女人,背對著他,穿著樸素的工作服,秀發扎成馬尾,手上握著一根長長的鐵管,鐵管頭附著燒得紅燙的玻璃。

在窯爐里烘烤過玻璃後,她坐回工作椅上,一面對鐵管吹氣,一面拿鉗子在因高溫而融軟的玻璃上修剪形狀。

他看不見她的臉,只能隱約見著她側面的線條,以及弧度優美的頸脖,由于溫度太高,她全身香汗淋灕,發綹也微濕。

她專注地吹玻璃,旋轉鐵管,不停地重復修剪成形的過程,最後,拉出一個造型別致的花器。

斑晉風看她工作,有點入神了,是他的錯覺嗎?他覺得圍繞在她身邊的氛圍似乎特別寧馨,很安詳,她似是很習慣這樣單獨工作,整個人顯得悠然自在。

吹制完畢後,她將半成品小心翼翼地放進保溫箱里,讓它慢慢冷卻。

堡作至此方告一段落,她吁口氣,除下工作手套,解下束著馬尾的發帶,甩了甩微濕的長發,用手撥了撥。

那動作,是自然流露的秀氣與性感。

斑晉風屏住呼吸,看著她慢慢旋過身來。

發現室外站著個男人,她吃驚地睜眸,兩人隔著透明玻璃牆,無語地相望。

斑晉風心跳倏地跳漏一拍——

怎麼會是她?!

「荊……善雅小姐?」

「我是。」

真的是她!

斑晉風不知該如何形容盤旋于心頭的復雜情緒。數個小時前,他才見過她,在那個濕答答的騎樓,看著她踩著小碎步,輕盈地穿越馬路。

如今,他們又見面了,而她的身份是他哥的未婚妻,他的「未來大嫂」。

是大嫂嗎?

他默默咀嚼著這名詞。不,他絕不允許大哥為了家族犧牲自己,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這女人不會是他的大嫂,絕對不會!

一念及此,高晉風嘴角一撇,勾起玩世不恭的笑意。

「一天之內見兩次面,覺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問話的口氣頗有公子之風。

她不回答,靜靜地看著他,兩人在走廊上相對而立,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在氣勢上似乎有點落居下風。

因為他看不透她的思緒,甚至懷疑她有沒有一絲情緒,她的眼眸很清澈,透明見底,但那里頭沒反照出任何情感。

「你該不會忘了我們之前在路上巧遇過吧?」他痛恨自己有點不確定的語氣。

她點點頭。「我記得。」

她記得!

懊死的他竟覺得自己松了口氣。高晉風微惱地撥撥頭發,有一瞬間他真的懷疑她不記得他了,不敢相信自己給人的印象會那般薄弱。

他在女人面前向來是無往不利的,只有她們對他難以忘懷的分。

「剛剛謝謝你。」她輕聲說道。

他挑挑眉,等著她繼續說些什麼,但就這樣了,那美麗的櫻唇又安靜地合上。

話真少。女人通常不是最愛講些有的沒的嗎?至少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是話匣子一打開便停不了。

他瞪著她,深深地,很想從那雙清明的眸子看出些線索。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或許是他看她太久,目光太深刻,她微微顰起秀眉。「請問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啊,又說話了。他忍不住微笑。他差點以為自己得拿鉗子才能撬開她沉默的唇呢!

「是……朋友介紹我來的,我想買幾樣玻璃藝品送給家人。」

「是禮物嗎?」她問。

他聳聳肩。「算是吧。」雖然他不認為老爸會開心地收下他送的東西。

「你在店里沒有看到中意的嗎?」

「這個嘛……」他揉捏下巴。「倒也不是沒有中意的,只是我想,如果作者本人能替我介紹,我可能比較知道自己該買哪一樣。」

「我知道了。」她點頭。「請你在這里稍等一下。」

語畢,她轉身就走,也沒交代自己去哪里,沒說要他等多久。

但他不介意,斜倚著牆,耐心地等,雙手搭在胸前沉思著。

他想著兩人下午的初遇,以及方才的簡短對話,想她獨自于工作室里吹玻璃時,那遺世獨立的神態。

奇怪的女人,真的很奇怪。

是他從未遇過的類型,但會不會只是假象呢?大哥說她是真正的淑女,或者只是因為她比一般千金小姐更擅長偽裝?

「讓你久等了。」她溫婉的嗓音喚回他思緒。

他抬頭,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她換了件衣服,絲料的印花洋裝,下擺染著幾朵金屬色澤的花朵,襯著黑色網紗,顯得高貴,腰間的蝴蝶結強調出縴細的腰身,無袖的藕臂上隨意搭著一條米白色流蘇披肩。

很漂亮。

他不覺驚艷,黑眸閃著點點亮光。

他以純粹男性的眼神欣賞她典雅亮麗的外表,她卻似毫無所覺,或者已經很習慣了,渾不在意,只是淡淡朝他頷個首。

「請跟我來。」

她領他進店里,店員見兩人來了,笑著迎上來,她吩咐店員為他準備咖啡。

「荊小姐也要嗎?我幫你沖一杯有機花茶?」

「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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