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故事里那些陰森森、纏住老房子的藤蔓,瞬間佔領了整個車廂。
趙英睿拋下這麼句驚天動地的問話後,便立刻轉過頭,重新發動引擎。
他沒等蘊芝的回答,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沉著一張俊臉,不發一語地開車。
蘊芝垂著眼,同樣不作聲。
她在思考。
回憶如潮水,在她腦海翻滾,一幕幕前塵往事,在眼前飛逝而過。
從那個初次見到雙胞胎兄弟的午後,到現在,她與丈夫默默無言地相鄰坐在一個車廂里。
她品嘗著回憶的點點滴滴,酸、甜、苦、澀。
車子回到趙家大宅門口,開進庭院,進了車庫,趙英睿開門下車,蘊芝卻仍如老僧入定般地坐在車里。
月光幽幽地落下,映亮了她身旁那面車窗,也迷蒙地勾勒出她姣美的側面。
趙英睿定定地站在車外,隔著車窗,看著她。
她與他,相距只有一窗之隔,只要他打開門,就可以拉她下車,可是他卻彷徨地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當她下了車,她會離他更近,還是更遠?會是永遠的分離嗎?
他繃著全身肌肉,不願去揣測任何可能性,或者說,不敢去揣測──
倏地,車門打開。
她首先伸出一雙修長的腿,裙襬在玉潤的小腿上翻著波浪,然後,她挺直嬌軀,月光溫柔地暈在她飛揚的發梢。
趙英睿感覺自己的心被擰碎了,因為那月光,因為那娉婷的容姿,因為那張清麗的臉上,兩丸烏亮的黑玉。
他絕望地閉上眼。
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不這麼愛一個人?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一個人如此主宰自己的心跳?
歐蘊芝,她是他命里的克星,唯一的女神──
「睿。」她柔聲喚他。
他胸口一震,最愛她這麼喊他,也最恨她這麼喊他。
「你可以告訴我嗎?怎麼樣才叫一個人?」她幽幽地問。
他猛然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瞪她。「妳說什麼?」
她迎視他,幽蒙的眼底,隱隱閃著一絲感傷。
「還記得嗎?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你忽然說你愛我,那時候我什麼也沒說。」
他當然記得!趙英睿眼神陰暗。就在那個晚上他恍然大悟,原來愛一個人也會帶著恨。
「……我什麼都不說,是因為我不曉得怎麼回答,我搞不懂,怎麼樣才叫愛一個人。」她低聲剖白自己的心情。
他震驚地听著。「妳真的不知道?」
「你告訴我。」
他一愣,幾秒後,才勉強開口︰「這個……很難解釋。」愛一個人這種百般復雜的滋味,該怎麼解釋呢?
「那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愛著英杰呢?」她反問。
他一窒,憶起過往,眼神變化萬千。「因為妳總是跟他在一起,因為妳心里的話只願意跟他說。」
「我喜歡跟他相處,是因為感覺很自在,我跟他說心事,是因為我覺得他听得懂。」
她這意思是與他相處不自在嗎?她的心事他听不懂嗎?
趙英睿咬緊牙,胸口很悶。「那我呢?妳對我又是什麼想法?妳以前總是躲著我,妳討厭我嗎?」
「我不討厭你。我那時候之所以不敢太接近你,是因為……」蘊芝停頓,垂下眼,彷佛在整理自己的心緒。「我害怕。」
「害怕?」這理由太令趙英睿意外。
蘊芝抬起眼,苦澀地牽唇。「你總是讓我變得不像自己,跟你在一起,我好象總是會做出不該做的事。」
他愣愣地看她。「比如說什麼?」
「比如說,賭氣,比如說,嫉妒。」低啞的嗓音帶著自嘲。
「賭氣?嫉妒?」他很訝異。他一向冷靜從容的妻子也會有這些負面情緒?
她察覺到他的不信,語氣更澀。「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跟我爸媽來這里拜訪,你跟小柚子一群人在草地上打棒球。」
「嗯。」
「那時候你邀請我一起打,我起先不敢,因為我覺得那不是女孩子該玩的游戲,而且我爸媽也會不高興。」
「那後來妳為什麼又答應了呢?」
「是你激我的。」她微微別過眼,似有些赧然。「你一直夸蕭容柚,我感覺得出來你很欣賞她,你覺得那樣能文能武的女生才可愛。」
「妳這麼想?」他驚奇地望她。
這回,換她不敢迎視他目光了。
他咀嚼她說的話,玩味其中的涵義,愈想愈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妳是嫉妒小柚子,跟我賭氣?」
她點頭。
他怔愣,心跳逐漸狂野。
他該不會是會錯意了吧?怎麼她這話的意思听起來很像是……她很介意他對她的看法?
「那時候的我,還不太能厘清自己的心情,只是本能地驚慌,知道自己不能太接近你,因為你……是會讓我失控的人。」
他令她失控?
趙英睿瞪著妻子,她瑩潤的頰,已因為如此的表白染上薄薄的紅暈,她如櫻花般美麗的粉唇,在風中輕輕顫抖。
「還記得我們大吵一架,你說要離婚的那天嗎?那天我看到雜志上你跟蕭容柚的照片,我覺得很不是滋味,你說是因為她是英杰的未亡人我才會那麼生氣,但其實不是的,是因為你。」
「因為我?」
「因為你總是跟她那麼要好,所以我才──」她忽地頓住,沒再說下去,臉頰愈發地紅,貝齒輕輕咬著唇。
她看起來,完全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很羞澀、很不知所措的模樣。
老天爺!
他開始覺得暈眩了。「既然妳那麼怕我讓妳失控,當初又怎麼會答應跟我結婚?」
她不說話。
「是因為把我當替代品嗎?因為我哥過世了,所以妳才找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他焦急地追問,多年來,這一直是他說不出口的痛。
「不是這樣的!」听他這麼說,她忽然揚起眼,激動地澄清。「我不會拿你當誰的替代品,你不是!」
「那妳為什麼──」他驀地頓住,驚愕地發現她的眼,竟緩緩地漾起淚光。他頓時手足無措。「蘊芝,妳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
「不是的,你沒說錯,只是我──」她摀住唇,像要壓抑住嗚咽的沖動,片刻,她才稍稍平靜下來,玉手下滑,改為撫住喉嚨。「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一直這麼想,這三年來,我一直讓你這麼痛苦。」
她喑啞地說,凝視他的眸漫過濃濃愧悔,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
他再度震撼,彷佛有雷電劈過腦海,又一陣暈眩。
「我對不起你,睿,這些年來,你一直對我這麼好,我回報給你的,卻只有痛苦。」她哽咽地道歉,眼眶泛紅。
他啞然無語。
「我嫁給你,並不是拿你當誰的替代品,只是因為……我想這麼做。」
「為什麼?」
「我知道你會讓我變得不像自己,我媽媽以前也跟我說過要我離你遠一點,可是我……還是很想嫁給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
淚水,悄悄溜出她眼眶,那顆晶瑩剔透,宛如珍珠一樣的眼淚,是為他而流的。
他怔望著她,心很痛,很痛,痛到自己眼眶也忍不住泛紅。
他忽然想起她生產那時候,也是拚了命地跟他道歉,明明痛得死去活來,卻只掛念著自己傷了他的心。
他覺得自己好象開始懂了,懂得這個以前總讓他捉模不定的女人。
她其實,是很在乎很在乎他的──
他上前一步,擁住她,她嬌柔的身軀激越地顫抖著,像狂風中不堪摧折的花朵,他心疼地收緊臂膀。
「外面很冷,我們進去,好嗎?」他溫柔地問她。
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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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英睿擁著蘊芝進屋,保母恰好也在客廳里,正撥著電話,一見兩人,忙放下電話,如蒙大赦地走過來。
「太好了!二少、少女乃女乃,你們總算回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寶寶,她傍晚的時候忽然發起燒來。」
「寶寶發燒?」夫妻倆驚慌地互看一眼,跟著一起往樓上育嬰房奔去。
寶寶躺在搖籃里,皺著小小的眉睡著,臉發紅,額頭冒汗,顯然睡得很不安穩。
「為什麼不帶她去醫院?」蘊芝焦急地追問跟上來的保母。「怎麼不早點通知我?」
「妳別緊張,少女乃女乃,寶寶沒什麼大礙,嬰兒抵抗力比較弱,本來就很容易發燒。」
「那也要帶她去看醫生啊!」
「我帶她去附近的診所看過了,醫生說沒什麼,讓她吃點退燒藥就好了。」
「就算寶寶沒事,妳也應該先打電話通知我們!」趙英睿厲聲責備保母。「萬一寶寶病得很嚴重怎麼辦?」
「我──」保母臉發白,被他陰沉的臉色嚇到了,小聲地辯解︰「我剛剛就是要打電話給你們的。」
「為什麼不早點打?」
「那是因為──」
「是我叫她別打的。」一道森冷的嗓音插口。
是周美蘭。她盈盈走進育嬰房,很不贊同地皺著眉,瞪著兒子。「你冷靜點,一點小事就這樣大吼大叫成什麼樣?」
「媽!妳為什麼不讓保母通知我們?」
周美蘭沒立刻回答,揮手要保母離開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只是發燒而已啊,有必要弄得驚天動地嗎?這點小事讓她自己處理就好了,你公司的事那麼忙,哪能顧到這些?」
「誰說我顧不到的?!」趙英睿低吼,很氣母親這樣擅作主張。「寶寶的事比公事重要多了!」
「你說什麼?」周美蘭不滿地訓斥。「讓你爸听到,又要罵你不像個男人了!」
「天天為公司賣命,連自己女兒生病都不管,就算是個男人嗎?」
「你──你還跟我頂嘴?真是氣死我了!」周美蘭臉色鐵青,轉頭望向兒媳婦。「蘊芝,妳說,我這樣做錯了嗎?」
蘊芝沒回答,俯身看著搖籃里的寶寶,伸展衣袖,很溫柔地替寶寶擦汗。
「蘊芝,妳說話啊!」周美蘭提高嗓音。
寶寶驚動一下,發出短促的喘息。
蘊芝僵住身子,眼底閃過一絲焦慮,過了一會兒,確定寶寶沒被吵醒,才盈盈走過來。
她站定在婆婆面前,仰起頭,眼眸很清澈。「睿說的沒錯,媽,妳應該讓保母打電話告訴我們一聲的。」
「什麼?」周美蘭一愣,沒料到一向柔順听話的兒媳也這麼說。
「幸好寶寶今天只是輕微的發燒,萬一她病得很厲害呢?妳不能不讓我們做父母的陪著她。」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周美蘭陰沉地瞪她。「我早告訴過妳幾百遍了,不能太寵孩子,整天圍著嬰兒團團轉像什麼話?妳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是寶寶的媽媽,照顧她就是我最重要的責任。」
「那是保母的責任!妳最該做好的是我們趙家的媳婦!」
「請妳小聲一點,媽。」蘊芝板著臉,語氣很平和,眼眸卻隱隱躍動著火光。「別吵醒寶寶。」
「妳!」周美蘭震驚。雖然兒子跟自己頂嘴她也很不高興,但總是習慣了,可這個兒媳居然也敢跟她這樣嗆聲?是吃錯藥了嗎?
「我一直很听妳的話,媽,可是從現在開始,我請妳不要插手我們對寶寶的教育。」
「妳、妳說什麼?」周美蘭氣得渾身發抖。
「我知道妳有一套教育孩子的方式,可是我並不想那麼做──不許孩子吃甜點,強迫他們在那麼小的時候就成為大人,妳或許覺得這樣才能讓孩子成大器,可是我不這麼認為,我不想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妳的意思是我教育方式錯了?」
蘊芝點頭。
周美蘭驚得倒抽口氣。「妳膽敢這樣當面指責我?」
蘊芝勇敢地直視她。「妳知道嗎?為了達成妳跟爸的期望,睿從小到大,承受了多少壓力?他可以更快樂的,你們卻強迫他成為一個不像自己的人!」說到最後一句,她顯然相當忿忿不平。
周美蘭僵在原地,氣到說不出話來了,她轉頭看向兒子,後者卻比她更震驚,呆呆地凝視著妻子。
蘊芝彷佛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放緩表情。「我希望寶寶快快樂樂地長大,我知道睿一定會是個好爸爸,我也想當個好媽媽,我們會好好愛護她。」她停頓,目光變得慈愛溫柔,滿是母性光輝。「媽,算我求妳,請妳成全我們好嗎?」
周美蘭一聲不吭,冷冽地瞪著兒媳,試圖以眼神折服她,她卻是前所未有地堅決,不改心意。
周美蘭頓時領悟,這場婆媳之爭,是她輸了。她悻悻然地拂袖走人。
室內一片靜寂。
趙英睿驚愕地望著蘊芝,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反抗長輩,他從來不曉得她也有如此倔強的一面。
為了寶寶,她挺身而戰。
但這樣的勇氣,純粹只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嗎?或者也有那麼一點點原因,是替他覺得委屈……
「二少、少女乃女乃,小小姐還好吧?」碧嫂忽然來到育嬰房門口,探頭問。
趙英睿猛然定神,回過頭,迎向碧嫂擔憂的眼神。「只是輕微的發燒,應該沒事。」
「那就好。」碧嫂點頭,安心地微笑,頓了頓,忽問︰「對了,二少,布丁好吃嗎?」
「什麼布丁?」
「少女乃女乃做的焦糖布丁啊!」碧嫂笑,眨眨眼。「很不錯吧?」
趙英睿愕然,轉頭看妻子。「妳做了布丁傍我吃?」
蘊芝也是一愣,半晌,才點了點頭。
「為什麼?」
「因為少女乃女乃听說,二少小時候最愛吃焦糖布丁,就說要跟我學來做給你吃。」碧嫂替她解釋。「少女乃女乃學得很認真喔,今天跟我在廚房里耗了好幾個小時!」
她為他在廚房里耗了幾個小時?趙英睿莫名地激動。「那布丁呢?我怎麼沒看到?」
蘊芝抱歉地看著他。「今天本來帶去你辦公室要給你吃的,不過好象忘在那里了。」
「忘在辦公室里了?」趙英睿好扼腕。老婆親手為他做的點心耶!
「對不起。」
「不用道歉,不能怪妳。」當時發生了那種事,誰還有心情管點心?「沒關系,我明天進辦公室再找找看好了。」
話雖這麼說,他卻整個人焦躁不安。
他想起方才在庭院里,蘊芝對他說的話,想起方才在母親面前,她為他不快樂的童年叫屈,他忍不住要猜測,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為他學做焦糖布丁?那布丁嘗起來,又會是何等滋味?
他陡然一震。「蘊芝,妳等我,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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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陣風似的突然離去。
蘊芝惘然,不曉得丈夫葫蘆里賣什麼藥,她坐在搖籃邊,陪著發燒的寶寶,心思起伏不定。
她想起方才和丈夫在庭院里的對話,想起自己在婆婆面前,第一次那麼激動地提高嗓音說話,她覺得自己徹底失控了。今晚的她,一點也不像她。
她有些慌,卻不後悔。
今晚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內心,她從來不曾那麼真地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
她微笑、流淚、臉紅、心跳,她擔憂寶寶,對婆婆的做法很生氣。
她不想讓寶寶受到和睿小時候同樣嚴厲的對待,她舍不得睿,為他心疼。
「睿……」思緒輾轉至此,她長長地吁一口氣。
他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她茫然,卻耐心地等著。對于丈夫,她是很有耐心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為他等到天荒地老。
沒關系的,她能等。
但她並沒有等得太久,一個小時後,趙英睿又如一陣風狂飆歸來。
「寶寶睡得好嗎?」他捧著個大紙袋走進育嬰室,低聲問。
「嗯,還不錯。」蘊芝怔忡地望著他。
「這個。」他在茶幾上放下紙袋,拿出保鮮盒。「就是妳今天送去我公司的布丁吧?」
「對啊。」她訝異地揚眉。
他方才沖出去就是為了去公司拿回這個?
「為什麼非要特地送布丁到公司給我不可?不能等我回來再吃嗎?」他問,黑眸緊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為什麼呢?蘊芝愣愣地想,試著剖析自己當時的心情。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等不及,很想快點讓你嘗到。」她頓了頓,臉泛暈紅。「Peggy說你最近工作很辛苦,我想如果能吃點點心,你心情應該會好一點。」
為了讓他心情好嗎?
趙英睿望著臉色赧然的妻子,深深的溫柔在胸口泛濫成災。「我再問妳,妳在公司樓下,遇到那個自稱是我哥的男人,那時候妳心里到底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蘊芝又是一愣。為什麼他今晚一直問她這些很難回答的問題呢?
她仔細地思索。「我當然很高興啊,我那時候只想著要快點告訴你這件事。」
「因為妳覺得我也會很高興嗎?」
「嗯。」她點頭。「如果杰真的還活著,你一定比我更高興,因為你那麼愛他。」
丙然如此。
趙英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好片刻的時間,只是呆站在原地,心海洶涌著一股又酸又甜的奇異浪潮。
他忽然站不住,軟坐在椅子上,幾秒後,才顫著手從紙袋里又捧出一樣東西來。
是那座鐘!
蘊芝驚愕地看著他捧出的水晶機械鐘,認出這鐘和臥房里的正是一對。
「妳記得這鐘吧?跟我們臥房里的那個是一對,關于這對鐘有個傳說──」
「我知道。」她柔聲打斷他。
他驚異地睜大眼。「妳知道?」
「嗯。」
「妳怎麼知道的?我沒告訴過妳啊!」
「兩年多前,我在宴會上認識一個人,他專門買賣稀有鐘表的,也擁有許多珍貴的收藏。他跟我講了很多鐘表的典故,還借我書看,我是在某一本書上看到這個傳說的。」
「原來妳一直在關心我的收藏?」他不可思議地瞧著她,忽然想起某一天,女佣曾告訴他家里所有的時鐘都是蘊芝親手打理的。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收集這些。」她解釋,完全不曉得自己這番話在他心底造成多麼大的沖擊。
他可人的妻啊!原來他對她的了解還是太少──
「我許了個願。」他對她微笑。「妳想看看嗎?」
她倏然醒悟他話中所指,倒抽口氣,幾乎是倉皇地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這回,換趙英睿等她了,他同樣是帶著滿腔甜蜜等著。
幾分鐘後,她回來了,捧來原先在臥房里的那座妻鐘。
兩人默契地交換一眼,然後各自取出嵌在鐘底座的鑰匙,打開對方的那座鐘。
蘊芝首先取出藏在夫鐘里的東西,是一副耳環,造型很簡單,凸顯的只是那顆黑珍珠,極渾圓的、閃亮著神秘色澤的黑珍珠。她一眼就認出,這樣的極品肯定出自日本的Mikimoto。
這就是Peggy提過,他特別為她挑選的禮物吧?為了他最愛的她的耳朵所挑選的禮物──
蘊芝心揪緊,拈著耳環的手指激動地發顫。
趙英睿湊過來,接過耳環,溫柔地為她戴上。
珍珠的黑,與她耳殼的白,形成絕妙的畫面,他迷戀地凝視著,指尖在她耳邊流連不去。
她頓時感到心跳快得幾乎蹦出胸口,耳朵發熱,全身都發燒。
「我的願望就是……」他靠在她耳邊,性感地低語。「當我為妳戴上這副耳環的時候,妳的心里只想著我,只有我一個人。」
她輕喘口氣,頭發暈。
他輕輕地、深情地吻她,吻她的耳垂、她耳朵美麗的曲線,他屏住呼吸,柔柔地吻著,極力壓抑著滿腔。
終于,他喘著氣退開,又費了一些時間將呼吸穩定下來,才轉動鑰匙,打開屬于她的妻鐘。
她封在時間里的,是一張折成好幾折的紙。他很訝異,慢慢地展開,一張小小的紙,逐漸在他眼前攤開成一個宇宙。
蘊芝的宇宙。
他瞪著出現在眼前的五線譜,以及那一個個在其上跳躍著的音符,這是……一首曲子?
而這曲子的標題……他移動目光到最上方──「MyHusband」。
我的丈夫?
這是一首為他而譜的曲子?是蘊芝的作品?
他震驚地抬眼,與妻子柔情深邃的眼神相接,她的臉,因為嬌羞染得跟隻果一般紅,可口得教人想咬上一口。
「是妳寫的?」他顫聲問。
她點頭。
「快彈給我听!」他激動得再也坐不住,拉著她就往琴房走。
緊緊關上隔音良好的門,他按著蘊芝在鋼琴前坐下,為她打開琴蓋,迫不及待要听這首她為自己創作的曲子。
蔥白的十指擺上琴鍵,卻遲遲不敢彈,他焦急地等著,卻不催促,他看得出她的內心和自己一樣波濤洶涌。
彷佛過了一世紀之久,第一個音符才怯生生地從她指尖飛躍出來,跟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他閉上眼,听著那美妙溫情的旋律,眼眶在不知不覺中泛紅。
這是蘊芝寫的曲子,是她心目中的他,她正借著琴聲,對他娓娓訴說──
我的丈夫,他有時候像個孩子,他很調皮,讓我不知所措。
他很體貼,對我笑的時候很溫柔,他很冷漠,偶爾會讓我覺得疼。
他是狂風,是驟雨,也是陽光,是黑夜里輕易折彎我的月。
我想,我不懂得他。
我想,在床畔靜靜看他的睡顏。
我想,他夢里不知是否有我?
我想……
她想的太多太多,說出來的卻太少太少,不是她故意藏著不說,而是她不懂得怎麼說。
她就是這麼一個女人。
她許下的願,就是希望他能懂得她婉轉的心思。
一曲听畢,趙英睿仍無法從極度震撼的情緒中抽回心神,他睜開眼,怔看著蘊芝。
她也看著他,泛白著臉,眼神很幽蒙很復雜。
「睿,我以前一直以為,只要我扮演好趙家的媳婦,做好你的太太,這樣大家就會高興了,我也會高興,但其實不是這樣的。」她啞聲說著,嗓音蘊著祈求的意味。「睿,我讓你很傷心,是不是?」
她快哭出來了,他能從她瑩著閃光的眼看見那藏不住的淚。
趙英睿胃部一擰,起身走向她,在她身畔坐下,握住她發涼的手。
「妳確實曾經讓我很痛,不過那不是因為妳做得不好,而是我不夠了解妳。我現在懂了,妳是用妳自己的方式在愛著我,專屬于歐蘊芝的愛人方式。」
「專屬于我的愛人方式?」她不解。
他寵愛地微笑,伸手撫模她柔順的發。
她關懷著他,心疼著他,她默默地以滿腔情意對待他,她不懂得這樣就叫,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將這個字說出口,但她,的確是愛他的。
「妳就是這麼一個女人。我現在懂了,妳並不是不愛我,更不是愛著別的男人,妳只是用一種連自己也不懂的方式在愛著我。」
而且,愛得很深很深。他甜蜜地在心中嘆息,眼看她還是一臉迷惘,忍不住輕聲一笑。
「妳還是不懂,對嗎?」
「對不起。」她懊惱地顰眉。
「沒關系。」他笑著擁住她。「妳只要知道,我無可救藥地愛著妳,而妳,也永遠不會離開我,這樣就夠了。妳、我、寶寶,我們一家三口會一直在一起,永遠。」
她心跳狂野,感動得難以言喻。
他拍拍她的頰,像一個父親安慰他的女兒。「妳放心,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我現在懂得妳對我哥只是純粹的喜歡,妳將他當成好朋友,但我才是妳最重要的人,對嗎?」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怦然心動,臉頰摩挲著她的。「不管那人是不是杰,都不可能從我身邊搶走妳,誰也不能。」
她默默地偎在他懷里,不發一語,他卻知道她是認可他的說法了。
「再彈一次給我听。妳最好有心理準備,以後我可能會像個孩子一樣,老是要求妳彈這首曲子。」他捧起她的臉,星眸玩笑似地眨呀眨。
她不禁微笑,一腔柔情傾溢。「沒關系的,我願意。」
「我知道妳願意。」他嘆息,笑著吻上她的唇。
風吹動窗簾,窗外星月爭輝,調皮的光和影,在一對相依偎的有情人身上玩游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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