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明杰目光閃閃地撂下狠話，方睿希苦笑，知道自己今日無論如何逃不過好友的質詢，也只好招了。

「其實我是在我去年生日那天晚上，遇見她的。」

「去年生日？」羅明杰想了想。「就是你非要從香港趕回台灣那天？」

「嗯。我開車經過一個路口，發現她在路燈下崩潰痛哭，本來也沒想多管的，可是……」方睿希將那夜與恩惠邂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出。

「我真沒想到，一個人陷在失戀的痛苦中，還能有善心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家，而且送她去醫院後，還堅持留下來陪她。」

「原來是這樣啊。」羅明杰恍然大悟。「所以你就對她印象深刻？」

「一開始也只是好玩，我想看看被男朋友嫌到一無是處的她，有沒有勇氣改變自己？可是她在甄選時的表現，真的令我大吃一驚。」

「你是指她第三關考試的演出？」

「我覺得她有潛力。」

「你認真的？」

方睿希點頭。「我是真的認為她有某種特殊的資質，值得栽培。」

「你的眼光當然是沒話說啦。」這個羅明杰不否認，事實證明，方睿希的確獨具慧眼，能搶先眾人一步，發掘康恩惠這顆足堪琢磨的璞玉。「只不過我還是覺得奇怪，你以前也看中過許多明星，可是好像只有對她格外特別？」

一句話問進方睿希心坎，他繃緊臉。「只是因為我想做個實驗。」

「到底是什麼別樣的實驗？」羅明杰追問。

方睿希沒立刻回答，起身來到窗邊，落下視線，恍惚地看這城市霓虹閃爍。

「我只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飛上枝頭當鳳凰，還能不能保有最初的心？」

當她也成為眾人追逐的大明星，是否也會如夜晚的霓虹，閃耀著廉價的光芒？

「你——」羅明杰瞠視他，終于領悟他陰暗的存心。「你果然……還是不相信人性啊！」

他是不相信人性。方睿希尖刻地冷笑。尤其進了演藝圈這個超級大染缸後，他懷疑有誰能保留初始的清純良善？

「你喔！」羅明杰感嘆地搖頭，雖然他自己也很難相信人性本善，但還是為好友不忍。「你該不會到現在還記著Lisa吧？到現在還不能原諒她背叛你？」

「別提她！」方睿希低斥，眸光清銳如刀。

「現在想想，Lisa出道以前，個性好像跟康恩惠有幾分相像……」

「我說了別提她。」方睿希語氣凌厲，面色冷然。「這件事跟她無關。」

真的無關嗎？羅明杰關懷地審視好友，雖然這些年來Ricky從來不提，但他很明白，Lisa當年所做的一切，給Ricky留下的是無法輕易磨滅的傷痕。

這個從小便最懂得隱藏情感的男人，難得一次放縱，得到的卻是赤果果的背叛，也難怪他至今仍無法完全自傷痛中痊愈。

羅明杰暗暗嘆息。「我是可以不提Lisa啦，那康恩惠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她好像很氣你喔！」

必于這點，無須好友提醒，他也明白，她是真的很氣他。

方睿希心下黯然，表面卻不動聲色——

「那就讓她氣吧！」

她很氣他，氣他的欺騙，氣他在真實身份曝光後，不但不道歉，還端出老板的架子來面對她。

她氣，因為在他眼里，她果然是個可以肆意對待的人，無須尊重。

她氣他，更氣自己。

因為就算明知他把自己當成游戲的對象，她還是在乎他，還是掛念他，還是在午夜夢回之際，一次次地想起他。

好可惡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自己心目中變得如此重要了？她想起他的次數遠比那個曾經深深愛過的前男友還多。

「康恩惠，你瘋了嗎？」

恩惠喃喃自語，化妝師正為她補妝，沒听清她說什麼，愣了愣。

「康小姐，你剛剛跟我說話嗎？」

她連忙搖頭，溫文地笑。「沒有，沒事，不好意思。」

化妝師也回她一笑。「康小姐，你笑起來真是漂亮，這個圈子很少有人有你這種溫婉聰慧的氣質，怪不得那些男粉絲那麼為你瘋狂。」

「謝謝。」恩惠有禮地道謝。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听到類似的贊美，剛開始她會覺得尷尬不安，現在她已學會坦然接受，對自己產生足夠的信心。

她的確變了，變得美麗有魅力，從那些粉絲熱情的追逐中，她能感覺到自己逐漸變紅——但還差得遠，正如方睿希所說，憑她的程度，還不能成為公司的搖錢樹。

或許她一輩子，都達不到像莎夏那般的名氣地位。

恩惠垂落目光，凝定手中的一本雜志。這雜志是她方才跟化妝師借來的，是有名的影藝八卦周刊，而這期，正好有星光旗下第一名模莎夏的大篇幅報導，充滿影射意味的內文里，若有似無地暗示這位國際級名模跟星光小老板之間的曖昧關系。

恩惠倏地捏緊雜志，想起方睿希曾跟她說過的話。

如果是莎夏，就算是發生車禍，也絕對不會讓自己的臉受傷。

當時她就懷疑他提起莎夏的口氣太熱稔，兩人絕非尋常關系，果然如她所料，他們之間……是有點什麼。

一股酸味嗆著恩惠喉嚨，她用力咬唇。

「恩惠，你好了嗎？」化妝間門口揚起俐落的聲嗓。

她回過頭，迎向經紀人Cindy。

「Cindy姐，你今天怎麼會來？」她驚訝。

「今天是你第一次上節目接受訪問，我當然要來為你加油打氣。」Cindy燦笑。自從公司簽了恩惠後，她便悔恨自己之前識人不清，差點錯過一顆有價值的寶石，于是自告奮勇擔任恩惠的經紀人，誓言捧紅她。

雖然她負責帶領的藝人不在少數，但對恩惠，算是格外關心的了，恩惠也感激她的提攜。

「怎麼？會緊張嗎？」她關懷地問。

「有一點。」恩惠坦然承認。

「凡事都有第一次，緊張是自然的。」Cindy安慰。「不過今天這主持人挺好的，應該不會太為難你，你只要表現出平常的自己就好了。」

「是，我知道了。」恩惠點頭。

化妝師為恩惠補完妝，Cindy手勢，要她出去，給兩人獨處空間。

確定閑雜人等都散去後，Cindy才嚴肅地開口。「有件事我想問你的意思。」

「什麼事？」

「你知道，你在這一行開始走紅，漸漸有名氣了，自然會有一些大老板想認識你，跟你吃飯、聊聊天。」

恩惠一怔，她曾听公司的前輩說過，有些商場大亨特別喜歡在應酬的場合指名女藝人作陪。

「難道有人找我嗎？」

Cindy點頭，「是有幾個。」恩惠茫然。

「你放心，就純吃飯而已。」Cindy解釋。「我已經幫你過濾過名單了，那些不入流的人我不會答應，你只要過去，陪他們吃頓飯聊聊，給他們一點面子。」

「我一定……要這麼做嗎？」應酬哈拉從來不是她的專長啊。

「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會強迫你。」Cindy說得很坦白。「但老實說，這對拓展你的人脈有幫助，多認識幾個大老板，你會有更多機會，不管是拍廣告或是代言其他活動，甚至有可能接戲。」

「也就是說，我會幫公司賺更多錢？」恩惠吶吶地問。

「也是幫你自己賺錢。」Cindy好笑。「公司跟你簽的約算很合理的，可沒有剝削你喔。」

「我知道。」在合約條件方面，她的確不吃虧。恩惠漫然尋思，眸光忽然瞥見方才閱讀的周刊雜志，莎夏精致艷美的容顏仿佛正對她挑釁地笑。

要當公司的搖錢樹，你還不夠格。

如果是莎夏，絕對不會讓自己的臉受傷。

恩惠悄悄咬牙。「我……沒問題。」她望向經紀人，眸光炯炯，閃耀著決心。

「請幫我安排。」

她願意陪吃飯，願意跟那些大老板應酬，只要她能因此變得更紅，更能幫公司賺錢。

她要證明給方睿希看，她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