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鄭開馨,你也想太多了吧?哪有人一開始就說清楚講明白對方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啊?當然要先搞一陣子曖昧才行!」方喜悅點醒她。
「搞曖昧?怎樣搞?」她呆問。
「就像你們現在這樣啊!常常約會、吃飯、聊天,卻不說破彼此的關系。」
「這就是談戀愛嗎?」
「吼!這還不算正式戀愛啦!」
「那這是什麼?」
「就曖昧啊。」
「所以曖昧不等于戀愛?」
「吼,敗給你了!」方喜悅投降認輸。「總之你別想那麼多啦,只問你心里一句話,跟你老板約會,你開不開心?」
「開心啊。」
「看到他時,你心里會不會偶爾小鹿亂撞?」
「嗯,不是偶爾。」她害羞地承認。「還蠻常的。」
「那就對啦,你、喜、歡、他!」方喜悅下診斷。「喜歡就快快樂樂跟他約會,就算你們還不是戀人,也算是朋友。」
「對喔。」開馨恍然大悟。「我們這樣應該就是朋友了吧?」
「跟自己的老板當朋友,瞧你樂的!」方喜悅逗她。
當然樂啦,本來以為新來的總編輯會是個難纏的狠角色,更怕自己一只小菜鳥一個不小心惹惱他,飯碗不保,沒想到居然能跟老板當朋友,這下她工作起來肯定愉快多了,就算哪里犯了錯,「朋友」也會包容她吧?
不敢說徐東毅會特別罩她啦,但以他對待下屬的溫柔平和,一定會更友善地指導她,讓她更進步、更成長。
她還真是幸運,遇到這麼一個好老板!
想著,開馨不覺微笑,哼著歌走進辦公大樓。
這幾天,她上班總是格外有熱忱有沖勁,整天笑臉迎人,心花朵朵開。
一進電梯,正巧里頭站著兩個編輯部的女同事,跟著,兩條長腿跨進來,正是徐東毅。
兩名女同事同時目光一亮,一個順手勾攏秀發,一個嬌滴滴地拋媚眼。
「總編早!」嬌嬌地打招呼。
「你們早。」他淡笑著回應。
開馨仰頭凝望他,明眸流轉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仰慕。
徐東毅微笑,倚在電梯牆上,閑閑地發話。「怎麼不跟我打招呼?」
「什麼?」
「我說鄭開馨,見到老板不會問個早嗎?」
「嗄?」她依然處在痴呆狀態。
旁邊的兩個女同事看不下去,勾臂推推她。「開馨,跟總編問好啊。」
問好?
開馨這才回神。「喔,對,總編好。」
徐東毅微微一笑,若有深意,電梯門開啟,他很有風度地彎腰做了個女士優先的動作,兩個女同事紅著臉,吃吃笑著走出去。
開馨想跟上,老板大人卻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俊臉俯下,溫熱的呼息吹在她臉上。
「什麼、什麼事?」跟他靠太近,她緊張得口吃。
他沒說話,又俯近她一些,鼻尖幾乎與她的相頂,方唇也離她好近好近……他該不會想吻她吧?
她全身緊繃,如臨大敵,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鄭開馨。」他輕柔地喚。
「……是,總編輯。」她不禁閉上眸,眼睫輕顫。
「幫我叫大家進來開會。」
「是……嗄?!」
原來只是要她宣布開會而已。
害她還以為……
開馨覺得好丟臉,想起自己方才的「邪念,實在無法再面對這個總是笑得人心癢癢的帥老板,匆匆閃進辦公室,跟同事們宣布這個消息。
听說老板要召開臨時會議,大伙兒有些吃驚,卻也不太意外。徐東毅上任一個禮拜以來,除了最開始簡單的自我介紹以外,不曾公開跟大家發表過什麼談話,他讓整個部門按照原有的方式運作,但也並非都不管事,若有問題請教他,他決策的速度極快,判斷也極精準,就連曾試著找他麻煩的「啤酒肚」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新任總編輯的確有兩把刷子。
距離下期月刊雜志出版只剩兩個禮拜,另外還有不定期發行的特刊也要上市,算算差不多該是召開編輯會議的時候了。
編輯群連貫走進會議室,男同事們個個準備了一疊厚厚資料,摩拳擦掌地打算在新老板面前顯現自己的高度的工作能力,女同事們更是絲毫不敢輕忽,除了手上的工作資料外,連服裝儀容都仔細檢點一番。
開馨也捧著幾篇有潛力的新人投稿,希望幫他們爭取在雜志上刊登的機會。
眾人就定位後,徐東毅才走進來,在主位坐下,從容不迫的姿態相當迷人。
大伙兒等了半天,只見他光是笑著,卻遲遲不發一語,覺得奇怪,面面相覷過後,由「啤酒肚」副總編代表發言。
「那麼關于特刊雜志的內容,我們先來討論一下吧。小董,你負責的專題報導——」
「等等。」徐東毅稍稍舉起右手,中斷他的發言。
「總編有什麼問題嗎?」
「我沒問題,是你們有問題。」
「嗄?」副總編愣住,眾人也愣住。
徐東毅笑容更燦爛。「陳副總編,這個專題報導是你決定的吧?這本是推理雜志,為什麼要做關于游戲展覽的報導呢?是想跟旅情推理做結合嗎?既然這樣,是不是該推薦幾本相關作品,或者刊登幾篇短篇的旅情推理小說呢?你不覺得這樣,才能為本社的雜志跟出版品帶來一點行銷的經濟效益嗎?」
「咦?這個嘛……」副總編愕然,他當時只想到旅展是個熱門話題,讀者應該會有興趣。「
我是想說,現代人都喜歡旅行,報導一些熱門話題,雜志才不會顯得那麼冷門……」
「這本來就是一本‘冷門’的雜志,針對的是喜愛偵探懸疑作品的讀者,這些讀者雖然不多,卻很‘忠誠’,認定了就會成為長期訂戶,你想用一個大雜燴的活動報導佔版面,讓他們覺得我們在混內容嗎?這本還是特刊呢,讀者等了好幾個月,就等來一篇浪費版面的垃圾嗎?」
垃圾?!
氨總編臉色大變。「不是這樣的——」
他想辯解,徐東毅卻全然不理,直接轉向小董。「你這篇專題報導有幾頁?」
「呃,排版出來大概會有二十頁左右。」
「二十頁的報導,扣除廣告頁數,差不多佔我們一本雜志的十分之一,一本雜志定價兩百五,讀者就有二十五塊丟進水溝里了,目前雜志的發行量有多少?兩萬本?那總共是五十萬的損失……我听見銅板叮叮當當掉進水里的聲音了,陳副總編听見沒?啊,你恐怕是沒听見吧。我一直覺得你听力似乎不太好,總是在辦公室內大吼大叫的,是不是有點重听?要不下午請個假去看醫生吧!」
徐東毅不客氣地挖苦,語氣尖酸,偏偏表情還是一貫的平和,唯有逐漸冰冷的聲音,听得與會的每個人都不覺陣陣顫抖。
但這還沒完,徐東毅繼續點名,每個編輯手上帶什麼作者、負責什麼企劃,他一清二楚,也早看出缺失所在,犀利地一一指出。
他不像脾氣暴躁的啤酒肚副總編,不嘶吼不咆哮,絕不臉紅脖子粗,只用刻薄到極點的言語為劍,砍得每個人皮破血流,顏面無存。
他在干麼啊?開馨驚駭地望著這位新任總編輯,他知不知道他這樣當眾給每個人難堪,等于是跟整個編輯部作對啊!瞧那些資深編輯,個個臉色都變了,有些人還雙拳緊握,眼看就要壓抑不住脾氣。
對女同事,他也毫不留情,甚至更惡毒。
「李主編,身為我們推理月刊的主編,其實我很好奇,你審稿的眼光有沒有比你照鏡子認真呢?為什麼那樣的稿子你可以過?不僅在雜志上連載,還要幫他發單行本,首刷印量六千本?你認為讀者都是笨蛋吧,看不出作品的好壞……不對,我錯了,其實你是對本社的招牌有信心,認為只要是我們出版的作品,讀者一定會買單。不錯不錯,這樣糟蹋我們公司的品牌形象,算你厲害,我想你是把公司的形象當成你那張臉一樣看待了吧?」
天哪!他瘋了嗎?
開馨聞言,倒抽口氣,焦急地望向坐在對面的李姐,不用說,她的臉早就漲成豬肝色,眼眸噴出憤怒的火焰。
不要這樣,總編輯,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開馨在心里低語,眼神流露出祈求與擔憂。她祈求徐東毅就此打住對編輯部同事的羞辱,擔憂他會惹來眾人反彈。
不要這樣,你明明就不是個壞人,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呢?
她深深地蹙眉,凝望徐東毅。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倏地轉過頭,與她視線相接。
他靜靜地看著她,理解了她眼里藏不住的對他的關懷,無聲地揚起嘴角。
他笑了嗎?那是個笑嗎?他心情是不是好點了?
開馨稍稍松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總編輯,我看這個會……已經開得夠長了,要不要先暫停一下?」她環顧其他編輯,勉力扯開笑。「好嗎?大家休息一下,喝杯咖啡?」
眾人都明白,她是試圖緩和室內緊繃的氣氛,點點頭,同意她的提議。
但徐東毅的嗓音又揚起。「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句話。」
他還想說什麼?!
編輯們同時將怨恨的眼神射向他。
他視若無睹,湛亮的星眸只凝定一個人。「鄭開馨。」
開馨一凜,急忙回應。「是。」
他站起身,來到她面前,曖昧地傾。
他想干麼?她驚得停止呼吸,其他人也愕然瞪著這一幕。
只見他取下她掛在脖子上的名牌,帥氣地甩在會議桌上,然後對她微笑——
「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