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以為楊柳兒嘴饞,想要買些吃食,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勸著大妹,「你們難得進城一次,大哥這里還有些余錢,想要買什麼就添置一些吧。」
「大哥,你也嬌慣小妹,她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楊杏兒氣得跺腳,作勢還要打妹妹。楊柳兒卻是不怕,她心里最清楚,姊姊才是家里最嬌慣她的那一個。
丙然,就見楊杏兒的手掌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比撓癢癢還要輕三分。
楊志看著兩個妹妹這般也笑了,一手一個牽著她們往前走。
楊杏兒要去賣鞋墊,三人就先找了熟悉的雜貨鋪子,可一雙花色配得極好,繡工也精湛的鞋墊,才賣得八文錢,而這三十二文銅錢就是楊杏兒挑燈熬夜一個月的所有收入,可惜還沒捂熱乎,楊柳兒就跑到鋪子放調料的木箱前嚷著,要伙計稱半斤最細最純的口堿,當即就花了三十文,看得楊杏兒心頭滴血。
這還沒完,出了雜貨鋪子,楊柳兒又扯著兄姊奔進藥鋪子,不問診也不買藥,直接喊藥童包了一兩干薄荷葉,這次楊志沒讓大妹掏錢,直接付了十六文。
他本以為小妹還要再買些吃食,沒想到楊柳兒卻把兩個紙包小心翼翼地放進籃子里,開口就要回家了。
楊志滿心疑惑,指了路邊賣花生糖的小販,還想再挽留幾句,楊杏兒卻是生怕楊柳兒再買什麼古怪東西,浪費銀錢,匆匆同大哥擺了擺手就扯著楊柳兒出城,楊志站在街上望著已經看不到兩個妹妹的街口,好久才無奈的笑著搖搖頭,難道是他離家太久了嗎,怎麼好似妹妹突然就長大了,都不用他護著了?
許是心里有生財大計撐著,回家的十幾里路,楊柳兒幾乎是一口氣跑回去的,楊杏兒累得氣喘吁吁,猜測著妹妹是不是吃了什麼神藥了。
楊柳兒沒功夫理會楊杏兒的想法,一進家門就跑去灶間燒水。家里一日只有一擔水的用度,她不敢浪費,只舀了兩瓢倒進鍋里,又取了兩片干薄荷扔進去一同煮。
春日天干,楊山手巧,鍋灶搭得也極好燒,待得楊杏兒進屋換下罩衣,趕到灶間探看的時候,正好逮到楊柳兒抱著糖罐子往水里加糖霜。
這一瞧,讓她心疼得連嘴唇都抖了,上前劈手就奪了罐子,罵道︰「你這敗家丫頭,這糖霜還是過年那會舅舅給的呢,統共就這麼半罐,都糟蹋光了,看你以後喝藥湯的時候怎麼辦?」
楊柳兒已經放好了糖,也不理會楊杏兒埋怨,笑嘻嘻地又往水里添了兩勺醋,氣得楊杏兒真想把她扔水里洗洗腦子。
姊妹這麼鬧著的功夫,鍋里的水散了熱氣,澈底涼下來了。
楊柳兒翻了個干淨壇子放在一旁,麻利的把水盛了進去。楊杏兒嘴硬心軟,生怕妹子累到,就想上前幫忙,不想楊柳兒卻是抬手往壇子里加了些口堿,然後扯著她避到一旁。
壇子里本來是平靜的糖醋水,可不知為何突然像沸騰了一樣,劇烈的顫動起來,偶爾還有水花濺出壇子外。
楊杏兒見狀,驚得小臉都白了,下意識把小妹塞到自己身後,哆嗦著嚷道︰「你這是放了什麼,水怎麼沸了,會不會炸掉啊?」
楊柳兒順勢趴在姊姊那並不怎麼寬厚的肩膀上,一邊貪婪的感受著溫暖,一邊懶洋洋地應道︰「放心了,阿姊,那水就是看著嚇人,其實一點都不熱。一會你嘗嘗就知道了。」
聞言,楊杏兒一臉半信半疑,到底還是拉著她又退了幾步,直到壇子里半點動靜都沒有,這才放小妹過去。
取來勺子,楊柳兒舀了一點嘗嘗味道,自覺還算過得去,于是就送到姊姊嘴邊。
楊杏兒本還有些害怕,但見小妹喝了都沒什麼問題,也閉著眼楮喝了一口。入口的酸甜味道,夾雜著一種難得的涼爽,最古怪的是舌尖居然有氣泡在不斷破碎,真是有趣又新奇。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末了驚奇問道︰「你這是做的什麼,怪好喝的。」
楊柳兒得意的晃晃小腦袋,連帶著兩條略顯枯黃的小辮子也在擺動。
「阿姊,這叫汽水。家里材料簡單,做出來的味道一般,若是有蜂蜜和糖晶或者能榨汁的酸果子,味道一定比這好喝多了。」這里的糖晶,便是後世的冰糖。說罷,楊柳兒略帶期盼的拉著楊杏兒問道︰「阿姊,你說咱們把這汽水拿去縣城賣,兩文一碗,會不會有人買來解渴?」
楊杏兒本來還想再舀兩口喝,听到小妹這話,眼楮就是一亮,「我倒是見人家賣大碗茶,一文錢一碗。這個水比大碗茶好喝又解渴,兩文應該不算多吧。」
楊柳兒歡喜的拍手,嚷道︰「那咱們就張羅起來吧,天氣越來越熱了,起碼能做大半年的好買賣呢。」
可這回輪到楊杏兒猶豫了,遲疑道︰「萬一沒人買呢?」
楊柳兒卻是不在乎,小手一揮,極豪爽的安慰姊姊,「沒人買就咱們自家喝,左右不過幾文的本錢。但萬一賣的好,一日賣五十碗的話,就有一百文銅錢,攢半個月就夠二哥交束修了。」
楊杏兒沒想到小妹折騰這汽水,居然是為了給二哥交束修,心里是又酸又甜,感慨著妹妹真的懂事了。
既然要拿去城里售賣,自然是味道越好越容易吸引客人。楊杏兒打定主意同小妹折騰這生意,就幫忙出了主意。
農家人過日子節儉,楊家這半罐糖霜還是好不容易得來的,糖晶和蜂蜜更是矜貴,自然也不好尋找,但楊杏兒有個從小一起玩耍的小姊妹叫桃花,父親是柳樹溝的里正,平日總有人求到頭上辦些小事,多少能得些好東西。
楊杏兒試著去里正家走了一趟,因為有孝在身,她不好進院子,就拉著桃花在院外的大樹下偷偷說了幾句。
桃花是個熱心腸,正巧家里精明的老娘不在,就跑進屋子偷偷舀了一碗蜂蜜,拿了十多塊糖晶塞給楊杏兒。
楊杏兒感激不盡,連連道謝,末了把碗藏在夾襖下往家里走,半路上正巧瞧見兩個淘氣小子手里掐著一個酸果,兩人啃得齜牙咧嘴的,頓時想起小妹的話,就上前討了兩個。
酸果就產自村外灌木叢的藤蔓上,秋天幾乎遍地都是,味道酸得厲害,兩個淘氣小子也不過就是啃著玩、沾著嘴,但楊杏兒這一討要,兩人又有些不舍,扭扭捏捏的不肯相讓。
楊杏兒看了是又好氣又好笑,取了兩塊糖晶塞到他們嘴里,立刻就換回七八個酸果。
楊柳兒在家越琢磨,越覺得這汽水的買賣是條好財路,急得恨不能立刻就抱去縣城售賣,好不容易盼得姊姊回來,一見蜂蜜和糖晶都借到了,酸果更是同前世的檸檬沒什麼區別,她喜出望外,立刻動手又做了半壇子加強版汽水。
這次的味道果然更上一層樓,酸甜味道比糖醋兌出來的更自然,特別是加了蜂蜜以後,隱隱又多了一種花香。
姊妹倆這一折騰就是大半個時辰,待得楊山和楊誠從田里回來,見飯桌空空就問道︰「你們沒進城嗎?」
楊杏兒這才想起還沒做午飯,眼見楊柳兒開口要應答,趕緊扯了妹妹一把,含糊道︰「阿爹,你們回來了。小妹有些懶得動,我這就做飯。」
楊山听了倒也沒深究,小女兒自從病愈就變得精靈古怪,許是臨出門嫌累又改主意也說不定,倒是楊誠掃了一眼地上的壇子,正想問些什麼卻被楊柳兒抱住辦膊,拉了出去。
楊杏兒麻利的拾掇了灶間就開始做飯,家里也沒有魚肉之類需要火候的吃食,不過是雜糧粥、雜糧團子和腌菜,不過片刻就端上了桌子。
楊柳兒心里惦記著明日進城,吃進嘴里的東西根本沒嘗出味道,難得沒有皺著眉頭、苦著臉,楊誠見了就更疑惑了,下午出門的時候,他借口肚子痛要蹲茅廁,就多留了一會。
楊杏兒也沒想瞞著二哥,二哥雖然讀了幾年書,卻不像那些酸秀才一樣清高傲氣,反倒比別人明事理。倒是父親有些死腦筋,抱著農人比商賈高貴的想法,不願兒女自貶身分,若不是當初家里日子實在不好過,他也不會同意大哥進城去做學徒。
丙然,楊誠嘗了兩個妹妹琢磨出來的成果也很是喜歡,甚至建議道︰「這一路上有十幾里的路程,你們抱著壇子太累了,氣泡也容易晃沒了,不如只做些酸甜汁,進城之後找大哥幫忙燒水,到時候再摻調進去就是了,碗盤之類也在大哥鋪子借用,但一定要給吳掌櫃銀錢,省得大哥難做人。」
「呀,還是二哥聰明,我也是這麼想的。」楊柳兒歡喜拍手,小臉上滿是得意,惹得楊杏兒伸手點她腦門,「你這是在夸二哥嗎,我怎麼覺得你在夸自己?」
楊柳兒一臉笑嘻嘻的不同姊姊爭辯,兄妹三個又商量了幾句,楊誠就趕緊上山去做活了,省得父親起疑。
楊柳兒姊妹忙著準備好汽水原漿之後,又把壇子抱去屋子角落里存好,之後就滿心雀躍盼著明日到來。
這一晚,楊家四口中的三口都是輾轉反側,沒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