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兒︰
歡歡不是我的女兒,我收養她,有部分自私的因素是為了你,她是我為你擇定了的妻子。
有關歡歡的身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親生父母是我研究室里的好伙伴,卻同時聲外的死于非命。
那時,歡歡尚在襁褓中。
當時所有人都建議我將這個小女娃兒送到育幼院里去。
可我做不到,因為,她甜甜的稚笑總讓我想起曾為了追求理想而舍棄在台灣的一對兒女。
所以,我收養了她。
她和我的緣分來得巧妙,很慚愧,和她的父女情緣竟比你和穎兒的還要深。
我見不到兒女,她失去了父母,我們相依為命在亞馬遜。
一個只會做研究的大男人和一堆女乃瓶,剛開始的日子並不容易。
可憾于我無法給自己兒女當有的歡樂的補償心態,我總希望她能一世歡樂,所以給了她那樣的名。
她愈大愈讓我察覺到她有種散播歡樂種子的魔力。
這讓我想起了你,我那少年老成,因著父親的遠離而扛著重任的兒子。
所以,我開始計劃著,希望在歡歡二十歲那年,我能帶著她出現在你面前,計劃著讓我的兩個驕傲,合而為一。
只不過,上天的安排有時總是不如人意。
真的,原先我並不知道生命會結束得如此短暫倉促。
要不然,或許我會及早做些更貼適的安排,不光對你,還有對其他人。
不過,對于茴曾有過的選擇,我從不後悔。
只遺憾的是,我的選擇傷害了不少人,包括我的父母、妻子,及我的一對兒女。
媽,謝謝你這麼些年來容忍了我的任性。
雪,負了你,來生,願意再給我個機會嗎?
穎兒,對不起,爸爸走時你壓根還沒有記憶,如果你不願承認曾有過個父親,一個追逐著夢想的任性父親,爸爸也不會怪你。
浩兒,幫我照顧女乃女乃、媽媽和妹妹,對不起,總用老話煩你。
喔!還有,照顧歡歡——這個爸爸為你擇定了的妻子。
包盼她,真能為你帶來一世的歡笑。
如此,吾願足矣。
案宇
終于,李安雄停下了聲音環顧著眾人。
半天,偌大的江家大廳死氣沉沉,除了夏雪忍不住掩面悲傷的泣音,一片安靜。
「這孩子,」還是李雲鳳先回過神的,她稍稍整理了情緒才能再度出聲,「連到死都這麼任性,拋妻棄子二十年,他憑什麼幫兒子決定媳婦?」
「憑什麼不能?」江穎不服的哼哼氣,審視著手指上頭的彩繪圖形,「雖然我壓根就不記得他了,可說到底,他還是大哥的老子,不是嗎?」
李雲鳳瞪了孫女兒一眼冷冷吐語,「他是浩兒老子,我還是他媽呢!難不成,我的話還不如他的有分量?睿影成天待在那鬼地方,連腦子都不清楚了,‧想我們江家是怎麼樣的人家,又怎能娶個上不了台面、出門盡惹笑話的野猴子當孫媳?」
「喂!」江歡再度沉不住氣了,尤其,當她知道眼前這老妖婆跟她毫無血緣關系的時候。「干嗎開口閉口盡罵人?老妖婆,虧你活了一大把年紀,修養真的很差耶!」
「禁不住罵干嗎不快滾蛋?」李雲鳳陰鷙著狹長風眼,怎麼看都覺得跟前的丫頭刺目討厭。「既然你根本就不是睿影的女兒,不是我們江家的人,干嗎還留在這里貪戀著富貴不滾蛋?還是沒地方可去,想多撈點兒油水才舍得滾?」
「厚!你的嘴真的很毒耶!」
江歡放下松鼠打開了鐵盒,在江媽和夏雪的尖叫聲中捉出了大大的毛蜘蛛。
「耍不要比比Brandy和你,誰比較毒呢?」
「江歡!」江浩沉聲下了令,「收起來。」
「我不要。」
這一回江歡沒乖乖听話了,爹地不是親生父親的沖擊和李雲鳳的惡言惡語狠狠打擊了她的情緒和自制力,她向著江浩大聲吼。
「你只會管我!她罵我的你干嗎又不出聲了?既然你不能像爹地希望的那樣保護我,既然你們江家有人擺明了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
她只跨了一步便讓身後箭步趕上的江浩拉住了手。
「干嗎又捉人?你知不知道你捉人時有多疼?」她掙扎著,還用另一只手捶打起江浩胸口,「我不喜歡這里,討厭這里,難道,一個不受歡迎的人連離開的權利都沒有嗎?」
「你可以走,」江浩沉著聲,「可如果你走了又如何證明你是你爹地的驕傲?又如何證明你不是個會臨陣退縮、見了壓力就閃躲的懦夫?你不是用這樣的話來激勵我母親的嗎?這會兒,你怎麼自己全忘了?!」軟了嗓音,他續道︰「听話,歡歡。」
歡歡?。
驀然間,她停下掙扎,微微紅了臉頰。
這是第一回,他喊她歡歡,這是第一回,他跟她說話的語氣里沒有火藥味。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和他的吻。
他是對的,她實在太沖動了,離開江家輕而易舉,但想再回來就難了。
而這里有他呢,她又怎舍得當真離去?
而且,還可能永遠不能回頭呢!
「浩兒,不許留,讓她走!」李雲鳳冷語對著孫子下了令。
「對不起,女乃女乃,」江浩松開了握住江歡的手面對祖母,眸底是無意妥協的堅定,「江歡是爸臨死前給我的托付,而就像他這些年來對我的托付我從不推卻一般,這一回,我也不會。」
眸光交會,李雲鳳算是明了了她這長孫難得的拗性了。
「不推卻就不推卻,」她做了讓步,「只要她別惹我生氣,江家不在乎多養個廢物,那就讓她去跟江媽學點本事,看是在廚房里幫忙或是到花園里幫工都可以,」她絮絮叨叨的,「瞧她那模樣做起事八成也不牢靠,但總聊勝于無……」
「不!女乃女乃!」他搖搖頭阻斷了祖母的聲音,「歡歡在江家留下不會是以佣人的身份,而是我的未婚妻。」
「未……」不只李雲鳳,廳中每個人都張了嘴,「婚妻?」
「浩兒!」李雲鳳半天才能消化完這個震驚。「這事我絕對不會同意,終身大事怎麼可以兒戲?她雖是你父親臨死前的交付,但你好歹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不能全憑死者的意思呀!」
「不能全憑死者的意思?」江浩語中滿是玩味,「女乃女乃,浩兒運氣不好,總是讓人用遺言牽著鼻子走,當初我接擎業不也是為著爺爺的遺願嗎?這會兒你讓我別听爸爸的遺言,是不是也暗喻著我可以不管爺爺的意思,撒手不管擎業?」
「這根本是兩碼于事情。」
「不,女乃女乃,這是同一件事情,」他漠著聲,「你自己斟酌,要我放棄歡歡就形同接受我放棄擎業的意思。」
「你……」萬萬沒想到向來听話的孫子竟會如此威脅自己,她半天才順回了氣息。「那沙沙子為了你千里迢迢來到我們台灣又該怎麼辦?」
「沙沙子會是江家所樂意款待的上賓,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了。」江浩聯著祖母,「女乃女乃,這件婚事你不曾經過我同意所作下的決定,想來,也只能麻煩你自己收尾了。」
「你!你!你!」
一生經歷過大小陣仗的李雲鳳頭一回不知該如何應對,巡目游曳,她看見了那坐在一旁從來不敢違逆自己意思的兒媳婦夏雪。
「好,浩兒,你口口聲聲听老子的,那好歹,也可以听听你那還活著的母親的話吧?阿雪,你倒出出聲音,這樣一個野猴子似會害你發病的媳婦兒,你敢要嗎?」
微有囁嚅,夏雪清清嗓,半天才在眾人眸底擠出了聲音。
「歡歡會是個好妻子的,更要緊的是,」想起多年來對兒子的疏忽,她面有愧色,「我相信她能如睿影所預言的,為浩兒帶來歡笑的。」
李雲鳳不可置信地鎖上了聲音。
這事情,怎麼會發展得全然失了她的掌控?
一旁,突地爆出了相當罕聞的少女笑聲。
是江穎。
她觀著一臉震驚不信的祖母,再也忍不住的在眾人安靜的氛圍里,毫無忌憚地發出了大笑。
野蠻妹妹即將成為野蠻大嫂?!
有趣得緊,她就蹺二郎腿等著看好戲吧!
「你是說,」在忙亂了一天後,江歡終于有了和江浩私下獨處的機會,而當然,她一開口問的就是那掛在她心頭整整一天的問題。听了答案她瞪大眼楮,「你願意娶我只是為了不想如你女乃女乃的願去娶沙沙子?」
換言之,她還得感謝那突然跑出來攪局的老妖婆和日本婆?
「那當然,」江浩酷冷著俊顏,「否則,你還以為我能有什麼別樣的理由嗎?」
當然有嘍!
例如說你已經愛我愛得如痴如醉、愛得失去自我、愛得天昏地暗這些都是滿不錯的理由呀!
真是不會做人!這麼說說,不是能讓我听得比較開心嗎?
還有一點,若真如此你又怎會在還當我是妹妹時就、就……嗯,就吻了我?
我對你的吸引力難道真的只大過沙子卻比不上一顆石頭?
滿肚子的話擠不出來,江歡只是漲紅臉,這不是第一回了,她似乎老在這男人面前吃癟,只能在他發號施令時乖乖听話。
「如果你覺得委屈,如果你不願遵從爹地的安排,」他面無表情的睇著她,「我給你機會說不,然後,我們就當今天說過的話純屬玩笑。」
她瞪大眼,雙掌交插捂在嘴上,生怕一個不小心當真掉了個不字出來。
被她稚氣滿滿的表情影響,江浩冰瞳終于微融了些,一個似笑非笑的紋路出現在他唇邊,他甚至溫柔地伸手幫她撫順了發絲。
「你這個反應,我可以解讀成願意嗎?」
「你,」她吞吞口水不敢相信,也早將方才的問題拋遠了,「笑了?」
「這個樣子,」他淡淡一哼,「能算嗎?」
他不想去深究心情好轉的原因,他只知道當李安雄念出父親遺囑,在他得知江歡和他並沒有血緣關系時,他的心感受到空前的舒暢解月兌與欣喜。
她不是他的妹妹,並不是的。
他告訴自己會如此開心的原因,該是因為如此一來他就不必為自己日前吻了她的事情而感到羞愧了,真的,該是僅只于此吧!
「當然算嘍,」她抵近他身前,伸手摩掌著他難得放松的唇線。「浩哥哥,」她雙目是著迷的神情︰「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笑,真的很好看。」
「沒有,」他搖頭,「我很少對人笑的。」
她也笑了,笑如春風,「不管你是為了什麼決定娶我的,至少我對你真的有些些的意義不同,所以,你才會對我笑?」
「隨你怎麼想,」他無所謂的聳肩,「只是,江歡,我必須先警告你,當江家媳婦並不容易,我的母親便是個最好的例子,你要有心理準備。」
「江歡?」她嘟高了菱唇,「為什麼不是歡歡?我比較喜歡你這麼喊我。」
「別得寸進尺了,我願意怎麼喊你是我的自由。「他冷冷越過她身邊,」我說過,和你訂婚只是權宜,而就算我當真娶了你,也沒打算要讓個女人來左右我。「
「我從沒想過左右你的,我只是想要陪在你身邊,如此而已。」她聲音低低的有些不開心了。為什麼,他對她高築的牆還是沒有卸下的意思?
別人的未婚夫會這麼對他們的未婚妻嗎?
「這樣最好。」
他離去了,連晚安都沒丟下。
房門關上,江歡悶悶的打開鐵盒,捧出了毛蜘蛛。
「Brandy,你覺得他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呢?」
她徑自向著毛蜘蛛咕咕噥噥,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不過,還好他不是我的親哥哥,早上听說他要和別人結婚時,我的心,」向來不知愁的她夸張地比手畫腳嘆長氣,「都要碎了呢!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她將毛蜘蛛抵近和它大眼瞪小苞,「我對他的依賴竟然、竟然,」她語音夢幻,「是愛情呢!」
毛蜘蛛動動長足發出寒竄聲響,噴著冷笑似的氣息。
「不許笑我!」她換成了惡聲惡氣,「否則我會毫不留情將你碾成蜘蛛泥,笑什麼笑,我就不信你不曾動過情,不曾喜歡過公蜘蛛,‘喜歡一個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Brandy縮縮足似乎听懂了主子的威嚇,它試圖轉移方向遠離這個初識情味就有異性沒人性竟想將它碾成蜘蛛泥的主子。
「你呀你I盡彼著自己找酒喝也不懂得幫主人排解怨氣,養你這家伙還真是浪費糧食。」
說歸說,江歡還是偷偷模模潛到了樓下,從酒櫃里拿了瓶白蘭地算是給Brandy久別重逢、歷險歸來的壓驚禮。
「酒,真有這麼好喝嗎?」
她覷著Brandy東倒西歪快樂爬行在桌上的一攤酒里,也忍不住幫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下她蹙蹙眉,良久才習慣了那股嗆鼻的燒灼感。
「還不錯呢,Brandy,」她笑得咯咯,「我好像要飛上雲端了耶!而且,也不會再去想浩哥哥到底愛不愛我的問題了。」
于是乎,深夜里,當江浩發現未婚妻房里燈還亮著而進房時,就看見個爛醉如泥的十八歲少女和只醉意酣酣只會仰天冒著酒泡的毛蜘蛛。
「小丫頭,誰準你喝酒了?」
他皺皺眉將她抱到浴室里,擰了濕毛巾幫她拭淨小臉,還盯著她吐了幾回。
「為什麼不行?爹地說十八歲就代表著成年了,我可以做任何之前不能做卻很想做的事情。」
醉意模糊的江歡被抱回了床上,傻傻看著江浩從櫃里幫她抽出了睡衣再面無表情幫她月兌光了衣服換上。
雖是意識模糊但她腦里還是由不得生起了困惑。
浩哥哥不是男生嗎?
他怎麼可以幫她換睡衣?
可,她釋懷地告訴自己,若不換睡衣她會睡不舒服的,他是她的未婚夫了,所以,應該沒關系吧?
想著想著,她憨著甜笑向江浩說了謝謝,鑽入了被子底。
「成年並不代表著你就可以做任何意味著禁忌的事情。」他像是安頓著小女圭女圭似的拉起被將她蓋得密實,再將室內冷氣調到適當的溫度。
「除了喝酒,」星眸半閉,江歡微醺的臉上是嬌酣的笑容,只是,問話的聲音已漸漸起了模糊,「還有更禁忌的事情嗎?」
他眯眯眼覦著那在問話後便瞬間遁人了深眠的少女。
「多著呢,只是你還小,還不到我可以教你的時候。」
他撫撫她女敕果似的臉頰,縱容自己泄漏了柔情。
「睡吧,我的歡樂小天使!」
他傾在她額心烙吻,並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離去。
在這一刻,他終于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了,接受歡歡當未婚妻並不如他所言的純粹是為了父親臨死的托付,或者是為了抗拒祖母高壓專橫的婚配。
他選了她,純粹是因為他要她、他愛她,如此而已。
他的心,早已緩緩沉溺在這個有著魔力、為人帶來歡樂的小東西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