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路上,卜默兒快步走著,因為她感應到「麻煩」中的朋友就要來了。可現在山外正聚集著那些想追殺上官無極的烈火堂門眾,她曉得雙方會遇上,還會產生沖突。
她不敢將這件事告訴上官無極,擔心他會激動地沖下山與那些人拼斗。她怕他會受到傷害,也怕他傷害旁人……
卜默兒腳步未停,心中雖然憂慮,卻仍有著一絲喜悅,因為她知道即將見到好友蓮花舌花巧語。
花姐年紀比她大些,除了有著一張比刀子利、比糖蜜甜的巧嘴,更有一副直爽的好心腸,待她就像是親生妹妹般好。
能見到花姐,她真的很開心,只是,在開心之余,又禁不住靶到些許悲傷……死劫即將到來,與好友們相處的日子所剩無多……
卜默兒清澄的眼兒閃過一抹深沉的哀痛與無奈。
命由天定,盡避她再怎麼不舍,也違抗不了,可是……就真的違抗不了嗎?
察覺到自己突生的反抗念頭,卜默兒輕輕地笑了,苦澀而自嘲。
事到如今,她還在想什麼?天命是不可能違抗的,命運自然也無法改變。
她不再多想,加快腳步來到山下,遠遠地便听見刀劍相交之聲,再走近些,她瞧見數十名相貌凶惡的紅衣大?u>海??乓凰?昵崮信??襠?簧啤?br/>
女子年約十七、八歲,相貌雖稱不上出色,但眉目清秀,一雙大大的明眸靈動晶燦,穿著一身亮眼的錦繡衫裙,顯得神采飛揚、清新動人。
男子則容貌英挺,身著利落的黑色勁裝,身形高壯、魁梧,渾身散出一股威嚴剛正的非凡氣勢,神情寒肅,令人望之生畏。
卜默兒一看,便知那些紅衣大漢是朱炎派出來的烈火堂門眾,而錦衫女子自然就是她最熟悉的好友花巧語,至于花巧語身旁的男子,她早已知曉了他的身份,正是名震京師的衙門總捕頭、有「神捕」之稱的刑慎。
雖然已瞧見了好友,但她只是靜靜地站于茂密的林木之後,不讓眾人發現她的到來。
她並不擔心花姐會受傷,因為她早已知曉,這場爭斗絕不會對花姐造成絲毫損傷,反而,會讓花姐明白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此時,刑慎正與對方纏斗,極力阻擋他們接近花巧語,一邊焦急地喊道︰「花姑娘,你快進唯孤山去,這交給我就行了!」
「不行,我不能拋下你一人對付他們!」花巧語立刻拒絕。
「你……」刑慎心里一著急,不由得分了神。
烈火堂門眾趁機使出毒辣的殺招,直往他的要害攻去,虧得他武藝高強,閃身躲過,可手臂也為對方的兵器所傷,劃下一道淺淺的口子。
「刑慎!」花巧語面色大變,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只藍瓷小瓶,撥開瓶塞,小瓶中倏地冒出一陣藍色煙霧,將眾人團團圍住。
刑慎與眾人一聞到煙霧,立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不由自主地軟倒在地,四肢傳來劇烈的疼痛,如刀割、又如火燒,動彈不得。
花巧語趕緊從懷中掏出另一只瓷瓶,倒出丹藥塞人刑慎口中,半晌後,藥力運行全身,他感覺疼痛緩緩褪去,手腳終于能再次活動。
不過,一旁的紅衣大漢們可沒他的福氣,仍是痛得申吟不止,哀叫連連。
望見這一幕,躲在一旁的卜默兒心知他們是中了「定身蝕骨煙」,心里有些不忍,正想出面,卻听得花巧語逼問出他們是烈火堂的人後,又厲聲追問——
「……那你們方才為什麼要攻擊我們呢?」
一刀疤男子答道︰「因為我們堂主要捉的人逃入了唯孤山中……」
只見花巧語一楞,不敢置信地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刀疤男子一臉憤恨,「是,這唯孤山真他XX的古怪,我們怎麼繞都進不去,只能在外頭等著看里頭的人會不會出來,卻沒想到會見著你們,看你們像是和卜默兒有些關系,所以才想拿下你們,看能不能借此逼出卜默兒和那人來。」
卜默兒听了,不由得皺起眉來,眼中閃過一抹少見的憤怒。
這朱炎的手下心腸好狠毒,竟然連她無辜的朋友也不放過,日後阿極若是與他們爭斗,想必會十分辛苦……一想到阿極復仇時可能會遇到的種種危險,她的心便緊緊揪著,好生憂慮。
「原來如此,那逃進這唯孤山中的是什麼樣的人?」花巧語口氣極為焦急。
「那人是……」刀疤男子猶豫起來。
就在此時,卜默兒終于現身,「花姐,你還是早些將解藥給他們吧,他們不過是受人之命、不得不從,你和刑神捕也沒受到什麼大傷,就別再為難他們了。」
盡避明知他們全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凶惡之徒,欲置阿極于死地,又意欲傷害花姐,她還是不願見到有人死去……
听到她的聲音,眾人的注意力立時轉向她。
「小默兒!」花巧語一見著她,神色瞬間由驚轉喜,奔至她身前,執起她的手,「你這些日子來還好嗎?」
刑慎則是眯起一雙銳利的鷹眼,細細打量著她消瘦的身影,神色略顯訝異。
「謝謝你,我很好。」卜默兒回以嫣然一笑,清澄的眼兒望向刑慎。「這位是刑慎刑神捕吧?」
刑慎抱拳道︰「是的,我正是刑慎。」
卜默兒目光隱含深意,淺淺一笑,「若是您不嫌棄,請進來山中休息片刻好嗎?」
好一個器宇軒昂的英挺男子!天生的異能早就讓她明白了一切——
這個男人是真心喜愛花姐的……他和花姐,可說是天作之合。
听見她的邀請,刑慎微微怔楞,不知該如何回應。
花巧語也訝異地睜大眼。「等等!他可以進來嗎?」
「可以的,因為……」卜默兒微微一頓,笑得無比神秘。「他是和你一起的。」
天底下,只有與她有緣之人才進得了這唯孤山中,以往只有爹和「麻煩」中的人,現在則多了阿極,而隨著緣分的牽引,往後,「麻煩」中好友們的伴侶也會一一出現在她面前。
想到朋友們都能尋得佳偶良緣,她真的很開心。
刑慎銳利的眼中閃過一抹難解的光芒,神色變得十分復雜。
「默兒,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花巧語面色一紅,羞澀不已,一邊偷覷著刑慎的神色,似乎想看出他的心思。
卜默兒唇畔的笑意加深,不願點破兩人間隱約的暖昧情感,淡淡道︰「我們先到我住的地方再談。」
她的確知道兩人未來的發展,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她不該插手太多,而且,他倆未來還會遇到些許波折,必須靠他們自己才能克服,她,只能當個旁觀者。
花巧語見她不願多談,也只好點頭應道︰「好,那我先替他們解毒。」
她走回烈火堂門眾身旁,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小瓷瓶,打開瓶蓋搖一搖,讓其中的藥粉隨風四散。
「這使是‘定身蝕骨煙’的解藥,不過和方才我給刑神捕服用的不同,這藥粉雖可解毒,卻也會令武功全失,算是給你們一些教訓,日後你們將不能再隨意傷人。」
卜默兒也出聲叮囑︰「對了,你們回去替我轉告朱堂主,請他最好不要再想追捕‘那人’,不然的話,他只會自尋死路,而且連烈火堂都會毀在他手上。」
她淺淺一笑,口吻溫和中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無奈,「你們都知道,我卜默兒說的話素來都會成真,是嗎?」
雖然她說的話皆會成真,但是,願意照著她所說的話去做的又有幾人?朱炎真听得進她的勸告嗎?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道理誰都明白,可天底下的壞人還是那麼多,明知道有些事不該做,偏偏還是做了
「是,小人們明白。」烈火堂門眾吃了如此大虧,個個如斗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待能行動後便匆匆離去。
卜默兒向兩人笑道︰「礙事的人都走了,我們進去吧!」
雖然懷有重重心事,但此刻與好友相會,她的心情是喜悅的,有任何煩惱,就先拋諸腦後了。
「好。」花巧語笑著應了一聲,便跟著她往山中走去,而刑慎也尾隨在後。
三人一入山中,身影立時為渺渺白霧所掩,不復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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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默兒領著花巧語與刑慎走往木屋。
木屋旁,原本正賣力耕作的上官無極,一見著卜默兒,立刻欣喜地迎了上來。「默兒,你出去做什麼?怎麼也不同我說一聲,我一直擔心你……」
方才他暫時停下工作,打算進屋去瞧瞧她是否安好,沒想到卻不見她的蹤彰。
話還沒說完,他便見著跟在她身後的刑慎與花巧語,神色一變,目光防備而猜疑,敵意顯而易見。「他們是什麼人?」
雖然他知道能進入這唯孤山的,該是她「麻煩」中的朋友,但乍見陌生人,他仍忍不住心生警戒之意。
卜默兒暗暗嘆了口氣,趕緊解釋︰「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方才出去就是為了迎接客人,也順道勸告烈火堂的人。」
听她提起烈火堂,他黑如子夜的眼中閃過一抹深沉的冰冷恨意。「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那朱炎既蠻橫又霸道,我不認為他會听得進你的勸告。」
卜默兒輕喟一聲。「我也是這麼想,不過,總忍不住想勸勸他。」
其實,她真正在意的並不是烈火堂門眾和朱炎……而是他啊!
花巧語原本一直好奇地打量著上官無極,此時終于忍不住插嘴問道︰「小默兒,這位是?」
卜默兒這才想到尚未替三人介紹彼此。「是我疏忽了,花姐、刑神捕,這位便是我收留的食客阿極。」她望向上官無極,「阿極,這是我‘麻煩’中的好友花巧語花姐,還有這位是鼎鼎大名的神捕刑慎。」
她說得輕描淡寫,雖然刑慎和花巧語都稱不上是外人,但有些事……總不好當面提起……
「你好。」花巧語微微一笑,大大的貓眼仍是不停地瞄向上官無極,興味盎然地連聲問︰「你祖籍何處?是怎麼進來的?在這唯孤山中待多久了?之前又是做什麼的?外頭那群烈火堂的人為什麼要抓你呢?」
刑慎見她似是對上官無極甚感興趣,面色微沉,略感不快,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是醋意橫生。
卜默兒觀望著兩人的神情,忍不住在心里竊笑。
相較于花巧語的熱絡,上官無極卻顯得極為冷漠。「我在這兒也沒待多久,至于之前的事,我不想多提。」
這女子是怎麼回事?為何會對他的事如此關心?當初默兒救他時,也沒問過這麼多問題,若非看在她是默兒好友的份上,他根本連理都懶得理她。
花巧語微微蹙眉,不死心地正打算繼續追問時,卜默兒笑著開口︰「花姐,阿極的性子比較內斂不多話,你就別多問了。」
她不是不明白花姐的用意,花姐是擔心她呵!只是……阿極有他自己的事要做,她不希望左右他的決定,因為她非常清楚,阿極有多想為爹娘復仇……
「好吧,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多問只會讓人覺得厭煩,我可是識相得很。」話說至此,花巧語瞄了刑慎一眼,嫣然笑道︰「刑神捕,你說我的話有沒有道理啊?」
「這……」刑慎面色尷尬,似有難言之隱。
卜默兒隔岸觀火,笑得十分輕松,對兩人這女強男弱的相處模式了然于心。
上官無極神情漠然,一雙幽暗的黑眸始終只望著笑意盈盈的卜默兒。
花巧語巧笑倩兮,瞥向刑慎,「刑神捕,我們姐妹倆久未見面,有很多女兒家私密的體己話要說,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們私底下談談吧?」
刑慎眉頭一皺,目光閃動,最後才無奈地點頭,「好,我就在這兒等著。」
「多謝。」花巧語匆匆道了聲謝,便與卜默兒往木屋里走去。
刑慎與上官無極深望著兩人的背影,表情各異,凝視的對像也不同,眼中卻同樣藏著深濃的熾熱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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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內,桌上擺著清茶兩盅,茶色碧綠,香氣撲人。
花巧語坐于桌旁,小心翼翼地望了門外一眼,才淡聲道︰「小默兒,你知道我今日來見你是為了什麼事嗎?」
卜默兒淺淺一笑,清亮的眼中帶著了然,「我知道。」
她明白花姐在擔心些什麼,盡避刑慎不在屋內,但花姐怕他武功高強、耳力極佳,會听見她們的談話。
她松了口氣,笑道︰「果然,我就曉得你一定知道,那你應該也明白我的難處吧?」
卜默兒壓低聲量,「你是指外頭的那位刑神捕嗎?」
花巧語輕輕嘆氣,同樣將音量放輕,「嗯,他鐵了心要抓阿風,而我卻不想讓他如願,所以這些日子來和他發生了不少爭執。」
「只有這些嗎?」她紅唇微揚,勾出一抹難得的淘氣笑意。「我想你和他之間,可不是只有爭執而已呢。」
「小默兒……」花巧語一怔,面上飛起兩朵紅雲。「你……你連……這些事都曉得了嗎?」
卜默兒嫣然一笑。「嗯。」
花巧語面紅如火,咬了咬唇,「我和他……算了,我的事不重要。外頭那阿極和你是什麼關系?他是不是就是那能改變你命運的人?」
「他……」卜默兒斂下眉目,掩去眼中的復雜情思。「應該是……」
可是,就算是又如何呢?他有他該做且不得不做的事,她怎麼能強求他留下?
假如她開口,他會留下嗎?
應該是不會的……他的心中,只有復仇……她的要求,只會令他為難……
花巧語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
她幽幽輕吐,「好嗎?我倒不這麼認為,會收留他,也只是讓他在這兒療傷,並沒有想要他改變我命運的意思,因為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花巧語柔聲歡道︰「小默兒,你別這麼悲觀……」
卜默兒長長嘆了口氣,神色漠然,幾近絕望。「花姐,我很感激你們為了我的事四處奔走尋寶,可是,有些事是注定改不了的。」
是的,她早已見識太多、也體認太多了,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花巧語微微蹙眉,神情轉為嚴厲,眼中卻滿是深濃情誼。「小默兒,命運是可以改變的,我們不只是為了你才做這些事,也是為了我們自?u>海?蛭?頤嵌疾幌胍??閼門笥尋?」
「我知道……謝謝你。」她心中一熱,酸澀與感動在眼中化為水霧,幾乎要奪眶而出。
倘若,在死亡的那一刻到來時,她對這世界還有何留戀,必定是這些陪伴她多年、真心相交的好朋友……
還有……還有一個她連想都不大敢想的人……
花巧語眼兒也為之一紅,「真是,我們難得見面,該是開開心心的啊,你可別哭,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將你給惹哭了,鐵定會怪我的。」
卜默兒急忙以手拭面,勉強一笑,「嗯,我不哭,你說得是,我們難得見面,應該開開心心的,就先別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了。」
花巧語坐近她身旁,拉起她的手要求道︰「那麼,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絕不要放棄任何改變命運的可能,好嗎?」
卜默兒沉默片刻,喟嘆一聲,「好,我答應你。」
其實,她答應得很心虛,因為自己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做。對于這世間,她留戀的人事物太多了……而隨著與阿極相遇,她心中的不舍愈來愈多……
突地,腦中一個念頭過,或許,她可以……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听見她應允,花巧語這才轉憂為喜,笑了開來。
「謝謝你,花姐,真的謝謝你。」卜默兒眼中原有的迷,惘褪去,換上一抹堅定之色。「我現在已明白該怎麼做了。」
她想留在阿極身旁……雖然,她無法阻止他復仇,可是,她想為他盡一份心力,在幫助他復仇的同時,她也希望……能讓他的雙手少沾些血腥……
「你明白就好。」她從懷中掏出一只通體翠綠的小小玉瓶,悄聲道︰「這給你,你應該知道這里頭是什麼吧?」
「我知道。」她當然知道,玉瓶里頭裝的是宥虎國鎮國之寶——聖血菩提,相傳此為一得道高僧的精血所凝聚,不但能趨吉避凶,更有保國安民的神效,而完顏皇室為了保護聖物,設下重重屏障,防衛嚴密。
「麻煩」中的朋友都曉得她命帶死劫的事,也都盡力為她找尋能化解死劫的寶物或方法。
所以,為了她,風哥哥偷了聖血菩提,只因為此寶物據說有趨吉避凶的神效。
「若是見著風哥哥,替我謝謝他,不過……」話說到
一半,卜默兒突然住口不言,嫣紅的唇畔顯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不過什麼?」
「不過他也該謝謝我才是,要不是為了幫我,他哪能找著命中注定的美嬌娘呢。」她愈說愈小聲,後頭那句更是細不可聞。
除了知道風哥哥為她偷了聖血菩提外,她還知道,風哥哥已在宥虎國尋得了心愛之人。
花巧語一心只想著刑慎方才受了傷,該早些醫治,沒留意到她那別有含義的話。「既然事情已完成,那我也該離開了,刑慎還在外頭等著我,他方才受了點傷,雖然不是很重,但我想故竊縲┐??掖蠓蛘鎦尾攀恰!?br/>
她不時望向屋外,簡單的動作,卻輕易泄漏了她對他的擔心與在意。
卜默兒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微笑道︰「好,我送你們出去。」
「謝謝。」花巧語握緊了她的手,大大的貓眼中滿是不舍。「小默兒,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卜默兒眼眶又是一紅,險些落淚,語帶哽咽地說︰「我明白,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兩人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溫暖而深厚水情誼,借由肢體的接觸,毫無保留地傳達至彼此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