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小閨女(下) 第三十二章 連老爺子駕到(1)

有句話說的好,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顯然老天爺也是願意湊熱鬧的,大考原本就是個辛苦活計,這日一眾學子們剛檢查完鋪蓋用物進了考場,小小的隔間尚且沒有打量完,天上就飄起了雪花,而且是一片接著一片,直到天黑才停了下來,而此刻地上的雪已經積到小腿肚子了。

好在三個主考官不是那等吝嗇死板的主,臨時調了很多木炭,每個隔間又多發了一小盆,但數量怎麼看也不夠堅持三日兩夜的。

考生們紛紛抱怨,手下又不敢停了答題,只能加緊速度,生怕最後沒了炭火,墨水上凍就徹底完蛋了,相對而言,楊誠和連君軒便從容許多。

上午進了考場後,楊誠和連君軒兩人得了監考小吏分發下來的題目就先放到一邊,先就著炭盆做了一頓熱飯,吃飽了才開始構思做文章。晚上依舊是熱飯,又在炭盆里壓了兩塊蜂窩煤,繼續答題,夜半才裹著狼皮被褥美美的睡到天亮。

同處一地,別的考生卻是苦不堪言,有些身體弱的,第二日一早就被抬出了考場,待到第三日早晨,抬人的小吏幾乎累得癱倒,隔間里也空了一半,見此情狀,兩人不禁越發慶幸楊柳兒的先見之明,腦里也是靈思如泉涌,筆下文章做的花團錦簇一般……

楊柳兒留在連家別院,也是擔心的吃睡不香,時時刻刻望著院子里的白雪嘆氣,這樣的天氣,她留在屋子里都覺得冷颼颼,更何況那樣簡陋的考場,二哥和連君軒又有多辛苦難捱呢?好在她給兩人準備的行李用物還算豐厚,勉強算是安心一點。

連強當日跟著主子到了貢院門外,就把馬車停在附近守著,一直沒回別院來。家安一日三次跑去給他送吃喝,順便把消息傳回來。

一听說很多學子都凍得風寒抬了出來,幾位先生也坐不住了,白日里也跑去附近的茶樓坐著,表面雲淡風輕的說笑,其實心里無不忐忑。好在,除了一個年紀小又體弱的秀才在第三日早晨被抬出來,其余眾人,包括連君軒和楊誠在內都還沒露面。

這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過了晌午,楊柳兒就忙著招呼兩個廚娘燒熱水準備飯菜,各個院子也加了雙倍的炭盆,好不容易盼到晚上,幾位先生終于帶著一眾考生們回來了。

楊誠和連君軒都是臉色青紫,眼里血絲遍布,楊柳兒心疼的撲上去嚷道︰「二哥、連大哥,是不是冷了餓了?快進屋去!」說罷,她也不等兩人應聲,喊了家安和連強幫忙把他們送回房里泡個熱水澡,等他們換了新衣出來,又立刻擺上一桌好飯菜。

楊誠和連君軒什麼也顧不得了,狼吞虎咽吃得肚子圓滾滾的,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這才算徹底回了魂。

楊柳兒眼見連君軒還想再喝一碗湯,趕緊搶了他的碗,嗔怪道︰「不能再喝了,小心胃腸不舒坦。緩過今晚,明日才能多吃。」

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半舊棉袍,扎了條藏青腰帶,勒得腰肢比男子細了許多。許是方才忙碌,屋子里又燒的熱,這會白晰的臉龐透著兩抹紅潤,只要不是瞎子怕是都能看出蹊蹺,偏偏她還以為自己掩藏的好,說話行事半點都不顧忌,惹得人好笑又心暖。

哪怕連君軒常年跟著孫叔練武得了一副好身體,吃過這日兩夜的辛苦,他依舊有些受不住。特別是漫漫寒夜里,躲在溫暖柔軟的狼皮里,听著隔間外面的寒風呼嘯,他滿心都是她的好、她的笑、她的喜怒嬌嗔。哪怕是夢里,他也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哪怕天塌地陷也不能放開她的手,若是他的命就如同這寒冬一般,她就是那抹唯一的溫暖。

「柳兒,辛苦你了!」連君軒偷偷拉著楊柳兒的一只小手緊緊握在手心,低聲感慨,「這次我同師兄能順利考完,都是你的功勞!」

同樣筋疲力盡的楊誠依靠在太師椅里,沒發現師弟又在他眼皮子底下佔自家小妹的便宜,听得這話反倒真心附和道︰「師弟這話說的對,真是多虧小妹心細,吃食備的齊全不說,那個煤球燒起來真是暖和又長久。否則不等考完,我怕是也讓人抬出來了。」

楊柳兒側過身背對著二哥,一邊裝作拾掇碗筷一邊瞪著連君軒,嘴里卻笑道︰「阿爹讓我跟來皇都,就是為了照料你們好好大考的。不過等放榜中了舉人,你們想謝我,我也不攔著。什麼金銀首飾、玉器綢緞,多多益善,我不嫌棄!」

楊誠雖然早知小妹財迷,可依舊被逗得笑開了臉,「好,左右銀子都在你手里。你不心疼就盡避買去!」

一听這話楊柳兒立刻嚷道︰「那還是不買了,我留著銀子有大用處呢。」

三人正說笑著,史先生許是听得動靜,終于耐不住心里惦記,背著手尋了過來。

連君軒飛快的在楊柳兒手背上親了一記,這才站起身,同楊誠去門邊迎接。

楊柳兒偷偷瞪了連君軒一眼,趕緊拾掇桌子,上了一壺茶水,也沒有避嫌離開,反倒坐到屋角守著炭盆。

平時史先生就算再重規矩禮法,如今也顧不上了,仔細詢問大考的試題,又讓兩人把答卷默寫出來,最後捋著胡子差點笑開了花。

不得不說,楊誠和連君軒今年當真是走運。這三日的試題有大半是師徒幾個先前就琢磨過的,其中需要引用的經典兩人都熟悉至極,做出的文章自然極好。

就是有那麼幾道生僻冷門的題目,不過就怕沒幾個考生能答得好,再退一步說,就算有答得好的,也不見得身體好,興許還沒做完文章就被抬出貢院了。

與此同時,貢院里負責閱審的三位考官也正在對坐犯愁。原因就同史先生料想的一般,兩千個秀才走進考場,有一半被抬出來,這說出去,誰都知道是天公不作美。但若是有人嘴巴一歪,說他們三個慮事不周、辜負聖恩,就算皇上不會當真怪罪,但也跑不了寫自辯折子,惹得麻煩纏身。

因此為免波及自身,如今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盡量粉飾太平。

原本兩千個秀才選一百舉人,如今一千人也照舊選一百,上榜機會硬生生抬高一倍。但凡文章還入得了眼,字也寫的不錯的卷子都被審閱的吏官選了出來。

而連君軒和楊誠兩人半點沒凍到,吃的好、睡的暖,試題又是熟悉的,自然都被選了出來,而且還是甲等。

如此焦頭爛額忙了兩晝夜,最後待得天色將明,其中一位考官才猛然想起,先前還受人之托,要謹慎擇選「兩個」學子,于是趕緊找出兩份試卷,就要改筆拙落。

但事有湊巧,本來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一位考官突然醒了過來,見此就道︰「陳大人,這是為何?難道方才有何遺漏?」

雖然朝中人人皆知大考就是幾大世家的勢力瓜分地,幾乎處處貓膩,但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

昨晚三人多方角力,好不容易定了名單,天一亮,上報朝堂之後就要發紅榜了,陳大人卻趁著兩人熟睡「動手腳」,這實在有些下作。

陳大人年紀也過了五十,平日在朝堂上也有些地位,若不是本家子佷請托,斷不至于行此勾當。因此聞言後立時紅了臉,含糊道︰「方才想起其中兩人的文章許是有些不妥,這才打算取出再看幾眼。」

「噢,是嗎?哪兩人的?」那位考官起身上前,借著半亮的天光一看倒皺了眉頭。

若說混淆視听的最高明之處就是三分真七分假,這次各世家派出的子佷門生多半被抬了出去,剩下的大半都是才學平平,因此免不了就要多錄取幾個懷揣真材實料的學子。一來,眾人吃相也好看些,二來也防著皇上心血來潮想親閱試卷。

陳大人挑出來的這兩個人就是先前三人特意留下,預備粉飾門面的。若是再拙落了,那豈不是自己把臉上的遮羞布扯下去了。

這般想著,那考官就直接把試卷又塞了回去,笑道︰「陳大人多慮了,這兩個學子的文章還是很不錯的。大宇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們為國選材,雖說要謹慎但也不能過于嚴苛。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大人眼里閃過一抹惱色,有心想要放棄,但一來抹不開顏面,二來子佷又曾多次囑咐,他想了想,硬是把兩人的卷子抽了出來,冷聲道︰「即便這兩人的文章沒有大錯,但也不至給個甲等。依我之見,丙末正合適。」

那考官猜不透陳大人為何如此堅持同兩個考生為難,但轉念想了想,就把擬好的名單抽出來,直接提了自己家族兩個位于丙等的子佷放到甲等,換下的兩個自然就落了下來。

如此這般後,那考官笑著反問陳大人,「如此,陳大人可滿意?」

陳大人見此,死死皺了眉頭,到嘴的肥肉居然被人家搶去了,實在有些不甘心,而且這兩人雖評為丙等,但仍于榜單上,不算完成所托,但若是嚷起來,就更得不償失了,最後只能冷哼兩聲算是妥協,一切都是天意,他盡力了。

那考官得意的翹了胡子,親自動手又撰寫了一遍名單,忙完這些天色也大亮了,很快就有太監來取走名單,久病的皇帝勉強坐在龍椅上,問了幾句就下令發了榜單。

連強和家安幾乎是夜半就跑到貢院外的圍牆下候著,史先生假裝淡定的帶著兩個弟子坐在堂屋里喝茶閑談,只不過時常望著門外走神,偶爾又被茶水燙得直抽冷氣,連君軒和楊誠倒是比史先生好一些。

先前那般辛苦考過來,兩人自覺已經盡了全力,成與不成都是問心無愧,大不了下次再考就是了,但若是能一次就中舉自然最好不過了。不過其余幾位先生和學子們卻沒有他們的定力,早早就跑去貢院門外等放榜。

就這樣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家安才跌跌撞撞跑回來。這小子興奮得滿臉通紅,身上都是殘雪,顯然一路上沒少摔跟頭,「少爺,中了,中了!」

不等連君軒起身,史先生已是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抓住家安就用力搖晃,嚷道︰「到底誰中了?中了幾個?」

家安被晃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就扯了脖子喊道︰「都中了,楊少爺和少爺都中了!」

「真中了,中了!」史先生歡喜的一把松開家安就背了手滿地走,連君軒和楊誠也是興奮的拍手慶賀。

楊柳兒更是直接抱住兩人蹦跳歡呼,「哈哈,二哥是舉人了,連大哥也是舉人了!太好了,太好了!」

早就等在院子外的護衛、廚娘和花匠門房一听到動靜,也紛紛跑進來磕頭道喜,楊柳兒從懷里模出早就準備好的賞封,連同家安,每人都發了一個。

眾人還沒熱鬧完,朝廷報喜的小吏也到了門前,別院大門全都敞開,迎了小吏進來,楊誠和連君軒接了各自的紅貼,楊柳兒在一旁遞上大大的賞封,樂得小吏滿嘴喜話,末了又趕緊回去準備給下一家報喜,這可是「收獲」的好時節,要幾年才能遇到一次啊。

待關了大門,重新回到堂屋,連君軒和楊誠都誠心跪倒,叩謝史先生的教導之恩。

史先生看著兩個弟子成才也是感慨萬千。他早年因為脾氣耿直、仕途不順,這才落在書院里,沒想到老了居然收了兩個好弟子。不說楊誠是個端方君子,就是連君軒也沒有那般紈褲習氣,如今更是高中舉人,以後仕途平順,做官牧民一方,他也是老懷大慰啊。

「起來吧,今日高中也是你們的辛勞所得。但也要戒驕戒躁,三日後的殿試不可輕忽。」

「是,謝先生提點。」楊誠和連君軒恭敬應下起身。

楊柳兒歡歡喜喜的張羅著準備酒席,史先生這會也想起其余幾位先生和學子了,剛要讓人去問,不想就有護衛來稟報說人回來了。

史先生趕緊帶了楊誠和連君軒把人迎了過來,許是也沾了這場大雪的便宜,一同從甘沛趕來的學子里也有兩個高中了,這般算起來,此行就有四人中舉,別說放在小小的甘沛縣,就是整個甘隴也是件大喜事。即便那些沒中舉的秀才們有些失望,但多少還有份心胸,紛紛恭喜幾位同窗,幾位先生更是羨慕的扯了史先生,直要他請喝酒。

楊柳兒早就安排下去了,左右連老爺子給的銀子還剩下許多,慷他人之慨,這事太容易做了。因此酒席很快就擺了上來,不論歡喜狂飲還是借酒消愁,總之酒桌上推杯換盞,熱鬧極了。

楊柳兒看了一會,見沒有大事,交代了家安幾句後就跑回廂房列單子。眼見沒幾日就要衣錦還鄉了,皇都這里的好東西該采買的就要準備了。

魏家雖然答應晚些成親,但二哥一中舉,楊家的門檻怕是又要被媒人踩塌了,當中萬一有二哥中意的姑娘,總不能缺了下聘的聘禮吧?小地方的百姓,對于住了皇帝的都城從骨子里有種敬畏,同樣的首飾,哪怕成色還要差幾分,但只要添上一句「皇都里采買回來的」,定然就會身價倍增,哄得女方歡喜,自覺顏面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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