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長巷內,僻靜幽暗。
長巷盡頭,一部晶亮的寶藍色跑車內,有一女孩依偎在男人身畔。
男人湊近她,給她一記長吻,旋即,激情的火花,就在車上迅速燃起──
此時,一部白色125CC的摩托車以時速五十公里的速度,劃破寂靜,拐進長巷內。
摩托車上的女騎士,手心冒汗,雙手僵硬,在狹窄的巷道內,不甚熟練的操控著機車。
早知這種打檔的重型機車那麼難搞,她就不向樓下熱心的鄰居借來騎了。
不過現在想這些,已經來不及,"煞──煞──煞──"她一路鬼叫著,眼看機車就要撞上停在盡頭的寶藍色跑車!
千鈞一發之際,她龍頭一偏,急速轉彎,兩手握緊煞車──
吱──
寂靜的巷道,發出悚人的聲響,晶亮的寶藍色車體,也在此時被劃出一道長線。
驚魂甫定的女騎士,拔下安全帽,暗吁一口氣,小手拍撫著胸口,想壓制狂亂的心跳。
掉頭,再觀察一下價值不菲的寶藍色跑車,玻璃窗猶如鏡面般,她瞧不見車內動靜,車外ㄋㄟ……"呼!還好。"只是稍微ㄎㄟ到表面而已。
人車俱在,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當下,粘珊渝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決定趁四下無人之際,趕緊逃離現場。
當她困難的挪動重型機車,準備落跑時──
"小姐。"
住處就在前方,听到聲音的粘珊渝置若罔聞,繼續前進。
"小姐,你該不會想落跑吧?"
嗄!見鬼了!她左右張望,是誰?
"後面。"
懊……不會那麼巧吧?!
顫顫一回首,粘珊渝赫然發現目擊者,正坐在寶藍色跑車內!
霎時,粘珊渝的臉,滿布黑線條。"對……對不起,有什麼事嗎?"
跑車內的男子一臉不悅的探頭而出,略顯凌亂的頭發,前襟微敞的襯衫,讓他看起來狂野中帶著幾分性感。
"你覺得呢?"男子抑著憤怒道。還裝蒜!
粘珊渝烏眸轉了一圈,往車內一瞟,赫然發現另有一美女正在車內快速整裝。
她靈機一動,伶俐回答他︰"噢,我覺得……先生,你把寶貝車子擺在這里,還在車內做那檔事,真的不太恰當。"
啥~~
"怎麼個不恰當法?"他倒要听听她的推諉之詞。
"妨害風化。"她趨前靠近,小聲說。
這該死的女人!
蔽了他的車子,壞了他和女友的好事,竟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他妨害風化?
身旁可人無辜的女友,遮遮掩掩,就怕被人發現在巷口和男友親熱。
杜可風從沒見過這種無禮、抵賴、死不認錯的女人,他現在不要求她賠錢,只想教訓教訓這女人,讓她俯首認罪。
倏地,他的口氣微慍,"你打算推卸責任?"
"這里禁止停車欸!"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開支,粘珊渝指著地上的紅線說,"先生,你應該有考取中華民國駕照吧?該不會連紅線的意義都不知道?"
她ㄎㄟ到他的車也許不對,但如果請交通警察來現場裁決,他將車停在紅線的位置,情勢鐵定對他不利。
"可風,算了啦,我該回家了。"身旁的女友拉拉他的衣袖,撒撒嬌,勸他息事寧人。
沉吟半晌,杜可風柔聲回女友一句,"上樓後,記得給我一通電話。"
"好。"女友輕手輕腳下車後,便快速往公寓門口鑽。
為了女友的安全,杜可風將注意力放在女友離去的背影。
再回首,那該死的女人已經趁機逃離他的視線。
Shit!別讓我再遇到她!杜可風在心里咒罵著。
從公寓外側望上去,"伶渝佔卜社"的招牌晾在加蓋頂樓外已經兩星期,但進門的客人依然只有小貓兩三只。
粘珊渝見情勢不對,旋即花錢印了宣傳單,並和她的大姊粘珊伶,到處發派廣告單。
但客人依然三三兩兩,甚至有人一看到簡陋的門面轉身就走。
"珊渝,你的佔卜術到底行還是不行?"粘珊渝的大姊──粘珊伶趴在她的佔卜桌上,乏力的問著。
"姊,我以前在大學社團里,號稱神算小魔女。別急啦!總得要有客人來,才能發揮我的實力咩!"
粘珊伶知道她這老妹,打小聰穎慧黠,口才機伶,反應靈敏,天生是個唬人精。
若非被老爸逼著相親,她也不會立誓要以自己的力量,賺取人生的第一個一百萬。
說起她那承襲日本教育的老爸,傳統嚴謹,墨守成規,是家具界信譽可靠的一介大亨。
家中一對寶貝女兒,自幼在他權威式的管教下,也都接受了高等教育;而大女兒粘珊伶更在他的安排下,嫁給一位全台頗負名望的財團少東,成為衣食無虞的少女乃女乃。
身為老二的粘珊渝,可不像大姊那麼順從听話。她大小姐在外拋頭露面,租了間公寓頂樓加蓋的鐵皮屋,成立一個小小的佔卜社,為的就是要向她老爸證明,女人不需要依附男人,也能闖出一片天。
不過……萬事起頭難啊!眼前的粘珊渝,就連三餐都要靠大姊暗中接濟呢!
"珊渝,我看你還是听老爸的話,找個男人相親結婚算了。"欠缺挑戰和斗志的粘珊伶,坐擁花園豪宅,出門有轎車代步,偏偏她涼涼的少女乃女乃不當,听信粘珊渝一席女人當自強的話,竟跑來和她待在像烤箱的鐵皮屋,當一只北京烤鴨……
非但如此,在最高指導人粘珊渝的領導下,她現在還兼賣各種開運商品──調整型女性內衣、保養品、健康食品等。
短短數日,錢沒賺進,她少女乃女乃雍容的氣質和有限的耐心,已快磨罄耗盡!
拿起手絹,粘珊伶邊拭汗,邊在心里埋怨︰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她才可以出頭天?
"姊,你當真要一輩子依靠男人到老死嗎?"粘珊渝眨眨美麗的大眼,生氣的反駁著,"想想看,你美麗、多金、有人脈、又有開發事業的能力,如果就這樣虛擲青春,那多可惜!"
也對!她又美麗又有潛力,怎麼可以埋沒自己?一向沒主見的粘珊伶立刻點頭,收起手絹,認同老妹對自己的一番贊揚。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一個企業家要成功,談何容易?更何況我們佔卜社不過才成立兩個禮拜,如果就這麼放棄,豈不應驗了老爸說我們撐不到二十天就返家的話?想想我們成立佔卜社的初衷嘛!"
當初粘珊渝離家前,很有骨氣的向老爸聲明,絕不用他一分半毫,也不動用存款,完全要靠自己白手起家。
老爸答應給她一年的時間,一年內如果賺不到一百萬,她就得滾蛋回家,接受老爸安排的相親。
但如果她成功,嘿嘿!老爸則必須放棄對她人生的安排。
達成協議後,粘珊伶成為粘珊渝第一個尋求支持的擁護者,也是被強力灌輸女權抬頭的受害者。
"不當寄生蟲!女人當自強!"粘珊伶疾呼口號,方才的不情不願,馬上轉為心甘情願。
"對嘛!對嘛!"安撫了老姊,粘珊渝又說,"最近傳單一發,卻遇上梅雨季節,這只是老天在考驗我們,絕不是時運不濟啦。"粘珊渝拿出一張客戶預約表,手心疊在老姊的手背安慰,"瞧!早上還有一個客人預約三點,三點快到了,姊,快幫我看看有沒有勻?"
"噢。"探向窗外,粘珊伶看了看天空厚厚的雲層,"有,有,有烏雲。"
拿著粉撲的粘珊渝,斜睨她天才老姊一眼,"厚!姊,我是說我臉上的粉,有沒有抹勻?"
"噢……有啊!"
真素的!她老姊就是養尊處優慣了,才會那麼依賴老爸、老公。
她的未來,絕對不能再受老爸的控制和安排,她決定要活出自己。
"請問……這里是伶渝佔卜社嗎?"一陣女聲突然傳進佔卜社。
兩個忙著補妝的姊妹,聞聲旋即抬起頭。
一名氣質高雅,五官秀麗的小姐,納入兩姊妹眼底。
生意上門了!粘珊渝眼眸倏亮,喜孜孜的笑著,"是啊!你是早上打電話來預約的陳小姐嗎?"
"是的。"陳小姐回答。
"請坐,請坐。"粘珊渝笑咪咪的招呼。
坐在粘珊渝的對面,秀雅的陳小姐再次探問,"呃,我听說,你們的佔卜方式很特別,選顏色就能算出運勢?"
"沒錯!不準不收費!"粘珊渝應答,粘珊伶負責點頭附和。
"那陳小姐,想問什麼?"
"愛情和事業。"
"有男朋友嗎?"
"有。"
旋即,粘珊伶備上茶水,"那麼請陳小姐先填一下自己和男友的資料。"
須臾,粘珊渝接過她填的資料,"XX路一○○巷三十二號三樓……"怎麼跟自己的住址好像。
"我是對面的住戶啦!"
粘珊渝笑呵呵,立即展現敦親睦鄰的一面,"噢!對不起,我剛搬來,不知道毓婷小姐是我們的鄰居。"
拿起命表和顏色表,粘珊渝開始認真比對,"從你的本命來看,我可以算出你命中注定的顏色是──紫色。"
"紫色!"陳小姐今天正好穿著一身芋紫色的綢緞洋裝,頭頂一款新染的葡萄紫長發,頸系紫項環、手戴紫水晶、腳蹬一雙紫花紋的高統靴。"不會吧……"
"對,紫色就是你與生俱來的色系。"粘珊渝的語氣不容質疑。
"那是怎樣?"陳小姐好奇的問著。
"你的男友叫杜可風嗎?"粘珊渝看著她寫的資料。
"是的。"
"你跟你男朋友交往,這一路走來,應該不是很順遂吧?"
"嗯!他的個性有點大男人,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經營事業上,而且他自我要求很高。"
"那就對了,若依照陳小姐的紫色本命推算,你的內心其實是向往自由的,你無法忍受一成不變的生活和男友帶給你的壓力;雖然男友自我要求高,但鞭策自己的同時,無形中也會鞭策到身邊的愛人而不自知。"
"好準噢!"陳毓婷像找到知己般,抑郁神情立刻綻露欣喜。
蚌性一向柔馴溫婉的陳毓婷,承認自己和事業有成的杜可風交往後,一直認定他會是她人生的舵手。
因此,男友忙於事業,她包容他;過生日,男友挪不出時間陪她,她體諒他;男友說東,她就往東;日子一久,她老覺得找不到自己。
出身音樂系的她,總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奧地利深造,又怕男友反對;於是,她覺得進退兩難。放棄他,覺得可惜,不放棄他,又不知該如何救贖自己。
"你對他的感覺亦父亦兄,又敬又畏,如果凡事你都硬著頭皮逆來順受,甚至持續到結婚生子,幸福將逐日遞減。"粘珊渝繼續分析著。
"那怎麼辦?大師。"陳毓婷要求她指點迷津。
"如果你未來的另一半,天生是個沙豬,那麼也就意味著,他會是你實現夢想的絆腳石。"
粘珊渝字字一針見血,句句講到她心坎里,讓原就迷惘的陳毓婷,抓著她的手窮追猛問,"神算大師,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該是你要真正面對男友的時候了。"粘珊渝輕拍桌子,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
陳毓婷點點頭,專注凝听。
"盡力實踐你的理想,拓展你的視野,做自己的主人,你的人生才會過得精采充實。"粘珊渝勸她勇於追求自我。
听完這席話,陳毓婷如罩光環,目光炯亮,感覺背上像長了一對翅膀,只想朝夢想飛翔。
"對了,你的氣色極差,眼神黯淡,建議你多吃些改運營養品。"粘珊渝向她老姊眨眼示意,"我請改運部的粘珊伶小姐跟你詳談。"
愣在一旁的粘珊伶,收到暗示,趕緊推出一車改運商品,進行第二階段的游說。
毓婷怎會突然想跑去奧地利念音樂學院?!
昨晚,杜可風在開會時,接到她一通分手告別的電話,那溫柔帶著堅絕的話語,直到現在還回繞在他耳際,"可風,我想拓展我的音樂領域,我想實踐理想,我想做自己,所以……我們分手吧!"
這絕不是他所認識的陳毓婷。
當時以為她教授鋼琴的日子太悶,才會打電話和他開玩笑,沒想今早來她的住處,真不見她的蹤影。
交往半年以來,毓婷一向柔順听話,怎麼會突然不告而別?
陳母拗不過追根究底的杜可風,終於告訴他,"自從毓婷從一家-淋雨佔卜社-回來後,去奧地利念書的決定,就更堅決了。"
淋雨佔卜社?!難道那家鬼佔卜社出現神棍?
如果被他揪出來,一定將他繩之以法!不,是碎尸萬段!
杜可風自陳家的公寓走出來,天空還飄著細雨。
又濕又悶的天氣,讓原就心煩氣躁的他,心情如蒙上烏雲般,陰霾至極。
鈴──手機突然響起,杜可風快速接起,"喂。"
"杜總,日本汽車公司十一點會到公司簽約,請您記得回來。"史秘書提醒他。
成立汽車集團,一直是他的夢想,而御風汽車正是他實現夢想的第一步。
在杜可風的帶領下,御風汽車以卓越的研發能力和蟬聯銷售冠車的盛況,震驚全台汽車市場,從此也奠定了杜可風在車壇的威望。
為了因應汽車市場的多變局勢,杜可風和研發團隊不斷的創新、開發,目的無不是希望能提供給顧客更舒適便利的車款,向事業的更高峰邁進。
最近他正和日本一汽車大廠技術合作,計畫研發第二代人性化的新車系,準備進軍亞洲其他國家,此番合作投資,對他來說,是再創事業另一高峰的一大關鍵。
"知道了。"滿腔的事業心,讓杜可風不得不暫時拋下兒女私情,急速趕回公司。
禍不單行的是,正當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車,突然被天外飛來的不明物體擊中腦袋──
疼痛在他的額際迅速擴散──
前一刻才心傷失去女友的他,下一刻竟被不明物體K得眼冒金星!
Shit、Shit、Shit!他是招誰惹誰了?
撿起強吻他額頭的一支雨刷,杜可風斂眉凜容,精眸環顧四周,試圖尋找肇事者──
看到了!
一部破破的紅色小汽車,正朝他的方向駛來,他注意到它的擋風玻璃上,只剩一支雨刷形單影只,獨自奮斗。
就是這部紅色車了!
他的銳眸鎖定紅車,臉露慍色,握緊拳頭,指關節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