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電梯的,她只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在審視著她,有如可以透視的X光,所照之處一覽無遺,就連心底的秘密也要被他看穿。
殷慕儒覺得心緒有點混亂,目光就是離不開她的背影,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她。他向來以為自己不會輕易對誰動心,可是這樣的悸動並不是他理智所能控制的,他努力要收回,收回那一道被吸引而去的目光,強迫自己移轉那已經被牽動的情緒。
他驚奇自己的感覺,心里一直存在的一個影像慢慢變得模糊。
他們一同走進辦公室,殷慕儒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對她說︰「阿淨,你別介意楊主任的話。」
秦天淨怔怔地定住了咱從她來到宣傳部以後,殷慕儒一直和她刻意保持距離,她想他一定是介意同事間的目光和耳語,不過今天她不但听到殷慕儒談論對她的看法,他還主動來安慰她。
「我……」她傻了,她像個傻瓜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我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在我的眼里,你是值得被肯定的。」
「謝謝你——殷大哥。」她終于忍不住紅著眼眶哭了,活了十八年,她第一次听到這麼好听的贊美。
殷慕儒有點訝異。她怎麼哭了?是他惹她哭,還是剛剛楊主任的話讓她難堪?
「你——怎麼哭了?」
她抽噎地說︰「我、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這麼說我,我書讀不好,高考又落榜,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我對自己一點自信都沒有……那些話……比考上大學還要令我興奮,被你這樣的肯定,我覺得好像全天下的事情都難不倒我了。」
「真的?」他有點訝異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嗯!」她堅定地點頭。
「太好了,阿淨,很高興你這麼想,我知道楊主任的話是重了點——」他靠近了一步,垂下頭俯視著她。
「不會!其實——我還真的很謝謝楊主任,沒有她的話,我永遠也听不到你對我的贊美,我真的好喜歡。」她仰著頭,眼神充滿了感激。
「傻孩子。」殷慕儒笑了開來,伸出修長的大掌撫著她的頭,一臉憐惜的表情。
「我是很傻,可是我不是個孩子,我都十八歲了!」她大聲地抗議,為什麼年齡總被當成做傻事的理由,他難道不知道除了年輕,她還有充沛的感情——
「你知道嗎?十八歲在美國是還不能喝酒、不能抽煙、不能投票、不能到賭場、不能做很多很多事情的年齡。」
「也包括不能喜歡人嗎?難道感情的濃烈多寡也要用年齡來衡量嗎?」她不經思考地沖口而出。
他有點錯愕。
「當然不是——你听說過嗎?最好的香味是面包,最好的風味是鹽,最初的感動是愛——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連嬰兒都能夠理解,當然就更沒有年齡的限制。」
他笑著說——秦天淨心蕩神馳地看著他說話的唇形,或許她還需要時間咀嚼他說的話,可是她就愛他說話的樣子,字字句句都這麼的真實、美麗,令人感動。
「謝謝你在電梯里面說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會收在心里,只要是你說過的話,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我都會記得——」
「真的嗎?阿淨,我想哪一天你該找一個會記得你的話的男人才對。」殷慕儒想要改變話題,他知道眼前令他怦然心動的小女孩,已在他心里變化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慢慢地攻佔了他的領地、他的理智。原本他只是不舍她、憐惜她,但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駐進了他的心底,悄悄地佔了一個角落,慢慢地凝聚成一股洪流,反守為攻地要將他努力保留的心吞噬淹沒。
秦天淨收起了笑容問︰「你喜歡過誰嗎?」
「當然!你呢?」
「我——」我喜歡你,秦天淨幾乎就要說出口了。
殷慕儒倉促打斷了她的話。「啊!對不起,阿淨,時候不早了,不能再和你聊了,我還要趕一場會,我們待會兒見。」
他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心跳的聲音在空氣中震蕩,她一定不知道,他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有辦法移動腳步離開她。
秦天淨看著他大步離開,他修長的背影一點都不留戀、一點都不知情。他一離開,她就好像溫室的花朵,月兌離了和煦的陽光,一顆心慢慢在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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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藕儒,殷慕儒,殷慕儒……你知道喜歡上一樣東西,卻不能觸模、不能擁有的感覺有多難過嗎?每一次我看見四周的景物,並沒有因為我翻天覆地的迷戀而改變什麼,心里就難過頹喪不已。更令人痛苦的是——你一點都不知道……你還假裝不想知道……」秦天淨看著池面的波光自言自語著。
中午休息時間,她獨自走到大樓旁邊的噴泉,一只手垂藹在水面上,毫無意識地拍打出一波又一波的漣漪,一圈又一圈擴大的水紋,就像她的煩惱一樣,沒有邊界、沒有底限,她不知道這樣苦澀的暗戀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喂!豬小妹,你怎麼看起來這麼哀怨,是不是被殷慕儒給拋棄了啊?」
秦天淨不必抬頭,就知道來人是她無所事事的老哥秦天海。
「豬八戒!誰會拋棄我?八字都沒有一撇,你走開!不要煩我!」秦天淨蹙著眉低吼著,她在家里和老哥天天唇槍舌戰的,想不到連在這里也躲不過。
「嘿——這麼凶!你知道凶女人是會破壞景物美觀的,女人要凶,只有權利在廁所里凶。」又是他獨創的傻瓜哲學。
「老哥,我不想和你討論女人,你讓我靜一靜好不好?」
「不好!我是你哥哥耶,怎麼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秦天海高大魁梧的身材,聳立在秦天淨的眼前。看他一身輕便的運動服,根本不像是來上班的樣子,不過是在業務部打卡充數,頂著職餃領薪水。秦天淨不禁要替自己叫屈,為什麼都是同一個老爹生的,境遇卻有天壤之別?
「我也沒有叫你來啊——」
「我是在樓上的窗口看到一個怨婦,好像要投池自盡,才好心來看看你的!」
「這池子的水才到膝蓋,淹不死啦!」
「阿淨,你別那麼喪氣嘛!一點都不像是我秦天海的妹妹,說出去會被人笑死的。」
「我——我已經自己被自己笑死了,好好笑……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就喜歡得一塌糊涂,連我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更何況,我沒有機會的,一點機會也沒有的。」秦天淨不住地搖頭。
「你在說什麼?我秦天海的妹妹怎麼可能這麼沒有志氣?你沒有听老媽說嗎?機會是要自己創造的。」秦天海對著妹妹大吼,只想要將她罵醒。
「是啊!這道理別人也懂。」
「別人?別人是誰?」秦天海听得一頭霧水,他簡單的腦子里從來沒有「情敵」這個字眼。
「楊麗晴!她可以搭殷慕儒的順風車,還說要來個溫馨接送情。而我……我做得這麼努力,全是為了他,他為什麼還看不出來,我要的不只是贊美和肯定。他一定不喜歡我,所以才假裝不明白——」秦天淨用手掩著臉,終于忍不住發泄了出來。
「阿淨,別傻了。你說的楊麗晴,是那個母老虎,她也喜歡那個少女殺手啊!」
「嗯!」
「那麼你是遇到敵手了?」秦天海努力地回想楊麗晴的長相。
「他們天天接來送去的,而我——雖然天天在他的身邊打轉,卻連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沒有。楊麗晴精明干練,哪里像我——」
秦天海心里也掙扎了許久,他雖然時常和妹妹吵翻天,可是這種情況下還是心軟了,他真的不忍見妹妹傷心。
「好吧!就算我是為了秦家的後代著想,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殷慕儒是少女殺手,我可是技高一籌,老少通吃。為了自己的妹妹,我吃一點虧也沒有關系。更何況你早點嫁個如意郎君,老爸也會轉移目標不再管我,到時候就可以對我放牛吃草,縱橫天下任我邀游——」他搖頭晃腦地開始計劃著。
「你在說什麼啊——」
「阿淨,你別管,一切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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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秦天淨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宣傳部的辦公室,殷慕儒迎面朝著她的方向走來。秦天淨有點想要躲開,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紅著眼、狼狽的模樣。
「阿淨!」殷藕儒在喚她。
「什麼事情?殷大哥,你要我分送的文件我都送完了,還有一些樣品我都送到設計部了,你為法國經銷處修改的外銷文宣,我也送到業務部的經理那兒了,他們說如果都沒有錯誤的話,要在下一季的推銷展里使用。」秦天淨不等他詢問,自顧自地說。
「阿淨,我不是要問你這些——」
「那麼有什麼事?」
秦天淨抬頭仰望他,看著他的臉、他的鼻梁、他修剪整齊的短發、他額前幾綹不听話的細發,遮蓋住他半道濃眉和一雙深邃的眼楮,他的眼楮里仿佛有流動的水,她幾乎想讓自己溺斃在里面。
「我……剛剛在餐廳沒有看到你來吃飯,想出去走走,就看到你和一個人在噴水池邊說話——」
「哦!我今天沒有胃口,所以就不想吃了。」秦天淨想要回避重點。
「你剛剛是不是在和秦天海說話?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可是我又不能視而不見、置之不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他直覺地知道自己正在走高空的鋼索,一不留神,就要墜到愛情的迷霧中。
「我……」秦天淨的腦袋里還在組合合理的情節。
殷慕儒躊躇不定地盯著秦天淨純真的小臉,憐惜中竟然帶著一點不舍的心痛,而這種痛楚惟一的紓解之道,只有她。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听了很多有關秦天海的事情,他是個公子,對女人很有辦法,可是卻從來不曾認真過,所以傷了很多女孩子的心。因為他是董事長的兒子,大家都對他另眼相看,所以對他的行為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縱容,可是阿淨,我不想看見你受傷害。」他說了!他還是抵擋不住心里的掙扎對她說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阿淨和秦天海說話,他竟然有些不快。
他溫柔的刺探、帶點關心的情緒,讓秦天淨心中感到一股甜蜜。
「受傷?我和秦天海——」秦天淨一臉詫異,幾乎要爆笑而出。
「我並不想探人隱私,可是我正好看見你在哭,他還對你大吼大叫,你看,你的眼楮到現在還是紅的。」
秦天淨咬著唇不敢顯出笑意,她心想,這是天賜的大好良機,正好可以試探殷慕儒對她到底有沒有感覺。
「我和秦天海?!他怎麼可能看上我——」
殷慕儒看她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心里忍不住就有氣,他一時激動,沖口而出地說︰「怎麼不可能,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嗎?很多單身的男同事都對你有好感,他們都想找機會接近你,也難怪秦天海——」
「你呢?那麼你呢?我不管別人,我只要你看見就好了!」
「阿淨我都看見了,只是……」殷慕儒猛地頓住!
「只是什麼?」秦天淨的心在狂亂地跳動著。
「對不起,你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是我太多事了——我該走了。」殷慕儒垂下眼簾,緊蹙著眉,一手用力地將前額的短發往後撥。
他不願再多說什麼,旋即離去。
「你說了,我都听見了,為什麼?為什麼要假裝?我是這麼的喜歡你——」秦天淨在他身後追了幾步,看見同事們陸陸續續從電梯里走出來,鼓起勇氣說的話變得越來越小聲,四周的眼光開始對著她上下打量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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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淨可以感覺得到,整個下午,殷慕儒都刻意在回避她,就連替他做每一件事情,他都禮貌地道謝,這種禮貌像是刻意築起的一道牆,秦天淨不得不接受,不得不站在遠遠的一端。
全宣傳部的人都知道小助手阿淨在暗戀殷課長,可是他卻還是不為所動。
在同事面前,殷慕儒永遠都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從來不會嚴辭疾喝,縱使他備受矚目,所有的主管都對他有種特殊的關愛。可是他從來不會自亂了陣腳,永遠是如此的沉著、冷靜、平穩、內斂。同事們從來沒有听他談論過私人的感情生活,他對主動獻殷勤的女同事,總是會用委婉的方式拒絕,不會給人太過難堪,可是他的不直接斷然拒絕,卻又是招惹更多麻煩的原因。
她的心受傷了,可是她還是默默地持續為他付出。自從來到了宣傳部,她每天清晨都會替他端一杯濃郁芳香的咖啡。她無時無刻不保持最高的警戒狀態,為的就是想要知道他需要什麼,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為他送到。就算出公差跑腿,她也會在最短的時間沖回辦公室,只為了想要多和他相處一時半刻。
而殷慕儒對她,永遠都只是一句禮貌的——「謝謝你——」
下午五點了,秦天淨剛從業務部分發完廣告文宣回來,才踏出電梯,就看見楊麗楮和殷慕儒在辦公室里聊天,兩人有說有笑的。
「慕儒,想不到你這麼有學問,我真是佩服你,以後如果我有什麼問題,可不可以打電話請教你——」楊麗晴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殷慕儒。
「可以,可是今天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完,恐怕沒有辦法讓你搭便車了!」殷慕儒禮貌地回應。
「沒有關系!我可以等你,反正我又沒有事,更何況或許我可以幫你。」
「不用了!我只是要傳幾封E—mail到加州,真的沒有什麼好幫的,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殷慕儒客氣地拒絕,只是楊麗晴當局者迷,听不出弦外之音。
「你不要客氣,我天天搭你的便車,一定要回報你的……我可以請你吃飯,你說,你喜歡吃哪一種食物,法國餐、意大利餐、還是中餐?隨便你挑,好不好?」
秦天淨真的听不下去了,她氣憤地回到她小小的四方桌前,不想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只在心里不斷暗罵楊麗晴。這個馬不知臉長的虎姑婆!在總務部的時候,是一只剽悍凶狠的母老虎,怎麼一到了宣傳部就成了一只溫馴的綿羊?
離下班的時間只剩下幾分鐘,這個時候,除了殷慕儒低著頭做事,楊麗晴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外,整個辦公室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平時電話不斷,這個時候竟然听不到一通。
不知為何,秦天淨覺得有一種詭異的氣氛開始慢慢地凝聚著。
辦公室人口的電梯打開了,秦天淨反射性地抬頭,正好看見她的老哥秦天海走出來,在二十公尺前瞄準了目標楊麗晴,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向她。
殷慕儒還在電腦前專注地打著字。
楊麗晴還沒有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一個高大的暗影擋住了她正在端詳殷慕儒的視線,抬頭看,她的唇已經被人狠狠地堵上了!
辦公室里幾十個人全都停止手邊的工作,張大眼楮看著這一幕養眼的鏡頭。
秦天海人高馬大,兩手緊緊地固定住她的臉頰,楊麗楮在他身前,簡直沒有一點逃月兌的機會,她忘了推拒,整個人幾乎是懸空被拎起,梳理整齊的發髻,瞬間被秦天海粗魯的舉動破壞無遺。
秦天海終于放開了手,看著兩眼毫無焦距、混混沌沌的楊麗晴,低聲對她說︰「我看上你了!」
「你、你、你是董事長的……兒子……」楊麗晴兩腿發軟,說話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秦天海扶著她的手臂,送給她一個醉死人的微笑。
「我就是秦天海!走!」秦天海粗魯地拖著楊麗晴,一路往辦公室的電梯門口拉,回頭還不忘給一旁目瞪口呆的秦天淨一個勝利的微笑。
「走——走去哪里?」楊麗晴膽怯地問。
「去和我約會啊!」
秦天淨看著這一幕由哥哥自編自導自演的低級鬧劇,不忍卒睹地抱著頭趴在桌子上,心里沒來由的一陣慌亂。都是因為她,哥哥才會對無辜的楊麗晴下毒手,如果……如果……楊麗晴被老哥始亂終棄,說不定虎姑婆就將變成地獄來的復仇惡魔女,她自己也會成為楊麗晴復仇的對象。如果……如果殷慕儒知道了事實,他會不會看輕他們兄妹倆,以為他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些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楊麗晴的「溫馨接送情」終于要被老哥終結,可是秦天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這個豬八戒投胎的白痴哥哥玩得太過火了!
正當秦天淨一臉苦相地為楊麗晴擔心之際,抬起頭,正好迎接了殷慕儒清亮的眼神。他漠然的表情深不可測,使得她竟然心虛得無法再看著他。
秦天淨低下頭,趕緊收拾了自己隨身的小背包後,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