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休夫 第8章(2)

越來越古怪了,為什麼岳哥不讓她下山?也不讓她見婆婆和大嫂?以前她並未將這事往心里去,可是漸漸的,這種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海瀲兒跪在東院的苗圃里,一邊為新種下的紫草澆水,一邊出神的想著事情。

她看著這座山泉別館,不由得感覺一陣胸悶。

從春天來到夏天,她連一步都未踏出過山泉別館的大門,她就像一只折了翅的蝴蝶,被困在山泉別館,每日除了丈夫和奴僕外,她根本見不到其他人。

有次她獨自下山,結果剛走到半山腰處,就被迎面而來的岳哥攔住,屢次嘗試總是這樣的結果,她不是小孩子,猜得到定是夜雪或是小七給岳哥捎信息,通知他關于自己的動向。

為什麼岳哥要這樣對她呢?難道山下有什麼是她不能知道的?

兩人成婚已半年多了,她看得出來,她的相公比實際看起來更為老謀深算,她怎會是他的對手呢?

海瀲兒從苗圃里站起身,拍拍布裙上的泥土,了望碧藍的天空、夏日的驕陽,她想出門透透氣的渴望越來越無法克制。

對了,今日會有運送瓜果時蔬、茶米油鹽的車隊上山,不如……

海瀲兒下定決心拿出跟上官攸攸學來的江湖經驗,大大方方地站在院落中間吩咐,「鵲兒,你去收拾一下倉房,今日車隊又會送來吃食,你要好好清點,再把倉房所余的東西都列張單子出來讓我過目,有什麼不足我再叫小七去補。」呵呵,倉房大得嚇人,雜貨干糧種類眾多,點算到明天也點不完。

「二少女乃女乃,我這就去。」

「珠兒,你去青睚堡找二少爺,看看二少爺在哪里,再把我熬好的清油膏送過去,已經入暑了,山下的暑氣很折騰人,別熱壞了二少爺。若是找不到二少爺,你就在岳春院等著,晚膳與二少爺一道回來吧。」把這兩個貼身丫鬟打發走,海瀲兒一回身,對著院中忙活的老婆子和雜役們道︰「我去疊翠院看書,沒什麼事不要打擾我。」

「二少女乃女乃,我們知道了。」

歡快地提著裙擺,海瀲兒依計行事,跑至疊翠院里等了一會,再偷溜到鵲兒和珠兒的下人房里,找到一身布衣換上,取下所有發飾,她給自己梳了一個丫鬟髻,又偷偷返回疊翠院,推開臨著後門的一扇窗戶,她向下一看,心中大喜,窗下正停著一輛未卸完干草的牛車,她左瞧瞧右看看,發現周遭沒有人影,連忙從窗口跳下,落在厚厚的干草堆上,接著鬼鬼祟祟地藏進一輛已經空出來的有篷馬車里面。

等了一會兒,搬東西卸貨的腳夫們說說笑笑的從後門出來,趕著車下山。

紫溪城,地勢低于青睚堡,其西北一百里外是高聳入雲的雪山,北邊是水草豐美的牧場,東南邊是由祁連山上的雪水匯成的紫溪河,河道兩邊良田萬畝。

這座城池由霍家守護,躲過外界的重重戰火,傲立于塞北之上,其商業興盛的程度一點也不輸臨安。

街道上叫賣聲絡繹不絕,來往的駱駝牛馬、穿各式衣衫的外族,熙來攘往的商賈交織出一片繁榮景象。

那輛有篷馬車並未回到青睚堡,而是直接到了紫溪城里補貨,趁著車夫下車采購,海瀲兒悄悄地溜下馬車。

站在紫溪城的大道上,她欣喜地看著這一切,腳步越發的輕快,她逛了牛市、逛了布店,還去了城中最大的藥鋪,等走到腿酸,她才想起該去大嫂的食肆看看。

經人指點,她來到遠近馳名的芙蓉坊,芙蓉坊門面矮小,甚至稱得上有些寒酸,可這一點也不影響芙蓉坊門庭若市的生意,門前長長的人龍從街心一直排到街尾,除此之外,芙蓉坊所在的河東大街上,還飄散著芙蓉坊里炒制美食的濃烈甜香,那味道直鑽人心肺。

「會是什麼好吃的呢?」海瀲兒看看長長的人龍,驕傲地笑道︰「我是大嫂的弟妹,我就直接去廚房吃好了。」

踮著腳丫子,海瀲兒一臉壞笑地溜向芙蓉坊的後門,走到一半,一扇窗里傳來大嫂的喊話聲——

「快!把我的菜籽油拿過來。」

「是最靠牆的那一缸嗎?」這是大哥霍炎庭的聲音。

「是的。」

往前邁出的小步子猛然收住,海瀲兒攀上窗戶,仰著小小的腦袋瓜往廚房瞧。

只見燒得火紅的爐灶邊,一身蔥綠色衣衫的水芙蓉滿身大汗,兩頰紅潤,此時她正洗刷著爐灶上的大炒鍋,身後還背著睡得香甜的霍辛桐。

青睚堡不怒而威的堡主,這會正環繞在妻子身邊忙前忙後。

「蓉兒,是這一缸嗎?」

「拿錯了。」倒掉洗鍋水,水芙蓉瞧了一眼送過來的缸,一勁的搖頭。

「那我再去拿。」堂堂青睚堡堡主在妻子的指揮下,連忙又回頭找起油來。

「再里面一點,對,就是那一缸,謝謝炎哥。」水芙蓉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油,連忙倒油入鍋,鍋里霎時升起青煙,一股清甜的油香味也緩緩飄散開來。

等油熱了,她把早已備好的水晶包子丟入油鍋里,微煎片刻,等包子變成金黃色後,她再將熬制一天一夜的大骨湯倒入油鍋里,瞬間油鍋劈咱爆出聲響,轉眼又平息下來。

「哇!哇哇哇——」被爆鍋聲吵醒,還不會說話的霍辛桐在娘親的背上被嚇醒,她揉了揉小眼楮,哇哇哭了起來。

「辛桐乖,不哭,今日人手不夠,爹娘很忙,你要乖喲。」

霍辛桐不高興地嘟嘴,可憐巴巴的小眼楮一直看著自己的爹爹,小手不停地朝霍炎庭揮動。

沉穩如山的男人溫和地扯了扯嘴角,對妻子說道︰「我來看著辛桐,你好好做煎包吧。」

「好。」

霍炎庭抱過女兒,霍辛桐終于如願以償地來到爹爹的懷里,很快就止住了哭泣,胖乎乎的小手開始玩起爹爹胸口的墜飾。

「炎哥,能幫我拿一罐蜂蜜嗎?」

「好,我這就去拿。」霍炎庭單手抱著女兒,移動壯碩的身子在窄小的廚房里為妻子服務。

「大嫂使喚大哥使喚的好自然啊,不是要以夫為天嗎?」在窗外看著的海瀲兒嘀咕了起來,「難道岳哥不讓我來城里,是怕我發現大嫂和大哥的秘密?他們違背祖訪……」

「什麼祖訓?」

「以夫為天的祖訓啊……」咦,是誰在說話?海瀲兒回頭一看,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身著深紫色長裙的婆婆已來到她的身後。

「娘!」

「你家那個臭相公呢?」田春光知道今日芙蓉坊人手不夠,特地過來關照一下,哪知居然踫到二媳婦,不單如此,礙手礙腳的岳兒竟然沒有黏著她,真是難得呀。

「那個……」要不要告訴娘她是偷跑出來的?

這時,一個魯莽的異族男子背著木柴與倆婆媳擦肩而過,他背上的木柴不知怎地,竟鉤到田春光的發髻。

「快停下來!」海瀲兒發現了連忙出聲。

異族男人遲鈍的扭頭看,步子卻沒有停止邁進,就在這一扯一動間,田春光的幾縷發絲就這樣被他狠狠地扯了下來。

站在不遠處的霍磊看到了這一幕,氣得大吼,「哪里來的混帳王八羔子,竟敢扯掉我春光妹的頭發!懊死!」他震天的怒吼響徹雲霄,如果天上住著神仙的話,估計也會被他嚇得連滾帶爬。

怒吼之後,老當益壯的霍磊狠狠地抬腿把那個異族男子踹飛出去,塞上梟雄雖然老了,但氣勢和狠毒依然不減當年。

「竟然在我的地盤傷我娘子——」霍磊一個箭步上前,拉起趴在地上正在吐血、一臉惶恐的異族男子,欲再補一拳。

「夠了,霍磊,你答應過我什麼?」田春光撫著發鬢正色道,將亂了的發絲收編好。

只消一句話,剛才猶如惡魔的老頭子忽然愣了愣,眨眨眼,松了手。他丟下異族男子,火速回到田春光身邊,討好地笑道︰「記得記得,可是這個傻子他……」

「他是無意的,不知者無罪這個道理你不懂嗎?況且只是幾根頭發,我並無大礙。」田春光皺眉道。

「是是是,我下手太重了。」霍磊干笑著撓撓頭。

「還不快把人扶起來?」

「這位壯士,快起來吧。」霍磊乖乖地返回去,拉了那個嚇壞的男人一把。

異族男人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雙腿打顫地直給田春光鞠躬。

「對不住,我家相公脾氣不好,還請你見諒,這是五兩銀子,回去找個大夫替你看傷。」田春光忍住痛,笑容可掬地對異族男子說道。

一旁田春光的婢女雪梅已將五兩銀子給了他。

「對……不起……」異族男子用生硬的中原話回應,「謝……謝。」

「快!說對不起。」田春光拉過霍磊命令道。

「對不起!」霍磊謹遵妻命。

處理好小小的糾紛,田春光再回頭,就見海瀲兒瞠大雙眼站在牆角邊,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田春光困惑地問。

「霍家的以夫為天……」方才也太夸張了吧,婆婆對公公簡直猶如嚴師,哪里有什麼以夫為天的影子,而且大嫂和大哥也是平等相待啊。

「霍家沒有什麼以夫為天的家訓。」田春光雙眼精光四射,總算是找到機會提點一下這個傻孩子了。

「啊?也不要求媳婦坐如鐘、站如松?」

「是那臭小子告訴你的?」田春光忍俊不禁,「哈哈,我們家可沒這氣死人的規矩,虧那個臭小子想得出來。」

「也不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海瀲兒接著問。

「當然沒有。」

「所以,岳哥他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看來是這樣。」

海瀲兒神色黯然,滿肚子委屈。

回想起成婚後,他將她困在山泉別館的事,她就好鼻酸,她如此相信他,他竟然這樣耍她,連祖訓這種事也能拿出來扯謊。

「瀲兒。」她正傷心之際,田春光溫柔地撫著她的頭,「那臭小子呀,從小到大一帆風順,招人喜愛。爺爺視他為心頭寶,他姑姑和姑父對他更是百般寵愛,教過他的夫子師傅也對他大加贊賞,他大哥炎庭更是格外重視這個弟弟,處處順著他、縱容他。

「在他的人生路上,都是順著他、愛護他的人,所以他被寵壞了,習慣所有人都圍著他轉,以他為中心,就算成親,他也想繼續這樣被人遷就順從下去,基于這樣的心思,他對你說了謊,要你以夫為天。」

震驚到慢慢接受這個事實並不容易,海瀲兒听著婆婆的話,心中翻江倒海,她明白了丈夫如此做的理由,但仍無法原諒他的欺騙。

「瀲兒,教會他如何做一個好丈夫,是你不可逃避的事,你要讓他明白,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不是誰以誰為天,而是永世的相互憐惜。」田春光鄭重地說,「幸福是靠你自己爭取的,不可氣餒,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邊教導著後輩,田春光的目光落在霍磊身上,兩人相視一笑。

看了看婆婆慈祥的笑容,泫然欲泣的海瀲兒頓時神思清明起來。

對,她不能輕易被打倒,她要把那個幼稚到可笑的岳哥教成絕世好丈夫!

正在城中辦差的夜風在遠處目睹了田春光與海瀲兒說話的情形,連忙前往青睚堡,向正在盤查帳冊的主子稟報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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