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誘堡主夫 第5章(2)

「他沒看見!」衣著還算整齊的水芙蓉緩緩走出來,手上擦著發梢的水滴,余光偷瞥了霍炎庭一眼,看見他的怨懟和怒氣,心中有了決斷——跟他一起抵抗春光姊的設計!

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會站在霍炎庭這邊,她愛他,明白他的苦,而他也會為了維護她動怒,她所擁有的並不少,有他的惦念疼愛和維護,她還貪求那個名分嗎?況且這個名分並非出于他的自願,她就更加不能照著春光姊設計好的圈套走了。

「不可能,你怎麼倒幫著他呀?」這水芙蓉太不給面子了吧,她是知道他們情投意合才出此下策的好嗎!田春光暗自怨怪水芙蓉。

「我早已沐浴完畢,沐過之後有些勞累,就和衣在浴池的軟榻上睡著了。」

「什麼?!」

「多謝春光姊今日的款待,時候不早了,我要趕著回去準備明日的生意,沐浴之後果然神清氣爽,我就先走一步了,對了,明日我為你做一道糟鹵河蝦,是紫溪河里的小蝦呢,很新鮮的!」水芙蓉雙頰紅撲撲的,找不到一絲不自然。

「傻丫頭傻丫頭傻丫頭!」田春光快氣昏過去。

水芙蓉化解危機後大大方方地離開青睚堡,從始至終她都護著她心頭的男人,哪怕涉及她的清白,她也不忍他有一丁點的困擾。她對他的感情哪怕會增添他細微的壓力,她都寧願退到安全的角落,全身心地為他著想,不企求他的眷顧,不企望他的照拂。

這份心思,霍炎庭懂,若不是與他一樣陷得很深,不會如此在意他的心情。感受到來自水芙蓉的強大溫柔和保護欲,他興奮、狂喜卻又酸楚。

浴池風波之後,霍炎庭輾轉反側,娘從來不達目的誓不甘休,貓躲狗嫌鬼見愁不是說笑而已,再這樣下去水芙蓉定會深受其害,再說他不能對水芙蓉的情感無動于衷,也不能再對自己的感情視而不見。

他吻了她,那一刻,那個吻,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他做錯了,答應好要藏住的感情還是傾泄在她面前……他這樣的人,活該孤獨終老,而選擇守護他的傻芙蓉,只會浪費掉她美好的年華。

思前想後,霍炎庭決定在田春光再次出手之前,快刀斬亂麻結束這一切。

「什麼?!解約?這院子不租給我們了?李老爺,人不能言而無信啊!」三叔對著李老爺大聲嚷道。

「水老板,三叔三嬸,我也為難啊,我家小兒子急著分家,我也無法!為了彌補你們的損失,我原數奉還所有租金,再加上一萬兩白銀,算我賠給你們的。」李老爺呵呵陪笑。

「李老爺,我們可是簽了三年租約,眼下全紫溪城的人都知道芙蓉坊,我們的生意蒸蒸日上,你卻要斷了我們的活路!一萬兩有什麼用?我們的金字招牌比一萬兩值錢多了。」三嬸數落李老爺。

「實在抱歉……抱歉。」

水芙蓉看三叔三嬸急白了臉,她才緩緩道︰「看來李老爺也是有難處,好,我們搬,三嬸拾東西,三叔去城里問問誰家有一房子租給我們。」用了好些時間,她才遲鈍地厘清楚狀況,做出決定,她從不強人所難。

滿面愧疚的李老爺抹了抹臉,壓低聲音道︰「水老板,別找了,全城都不會有房子租給你的。」水芙蓉的寬宏大量令李老爺過意不去,他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別多走冤枉路。

水芙蓉怔了怔。

「姑娘,你是不是得罪那邊的人了?」李老爺指指青睚堡的方向。

水芙蓉大踏步地站到院門外,看了看巍峨的青睚堡,丟下句話,「三叔三嬸,等我回來。」她在路上租了馬車,一口氣沖到青睚堡的門樓前,守門的家丁一見是她,順利地給她開了門。

下了馬車,水芙蓉正好撞見路過的霍飛。

「霍飛,春光姊在什麼地方?」

「喲,是水老板呀,來得正好,夫人正在用早膳呢。」霍飛笑呵呵地道︰「你是來給夫人送吃食的吧?跟我來跟我來。」

霍飛大步在前,帶著水芙蓉在亭台樓閣綿延、道路交錯縱橫的青睚堡里疾行。

等來到田春光用膳的廳堂里時,水芙蓉已經氣喘吁吁了。

正喝著冰糖燕窩粥的田春光一見水芙蓉,沒好氣地瞥她一眼,昨天的帳還沒跟她算呢,她就自己跑來了,哼!

「春光姊,為什麼要趕我走?!昨夜里我說的都是實話,霍堡主什麼都沒有看見,你為什麼還要遷怒于我?」

「什麼?!跋你走?!」田春光暗暗吃驚!有人要趕她的未來媳婦走?誰這麼大膽啊?!

「對,趕我走,眼下整個紫溪城已經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所有房主都不肯把宅子貸給芙蓉。」

田春光一頭霧水地轉向霍磊,霍家老堡主搖搖頭,表示與自己無關。

此時,練了兩個時辰功夫的霍炎庭和霍岳庭一起來到父母跟前請安,見嚴肅著一張臉的水芙蓉,親切溫文的霍岳庭上前打了招呼。

而身著深藍勁裝的霍炎庭額頭還滴著汗,他不看水芙蓉,徑自坐到了一旁。

田春光瞄他兩眼,心里有了答案。

「雪梅,去把佟伯叫來。」田春光吩咐道。

佟伯很快來到含玉廳,向主子們問安。

「佟伯,听說有人要趕走我最寶貝的芙蓉呢?這事你听說了嗎?」

「這個……」

「去,喚人收拾東西,芙蓉,你別怕,我也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要趕你走,這樣吧,你要搬出紫溪城,我們一家也隨你搬走,你看看哪中意,我們就跟你上哪去,磊哥岳庭你們說好不好?」她嚴肅的眼神一直落在霍炎庭的身上。

「好。」

「沒所謂。」

霍炎庭始終保持沉默,仿佛與他無關。

水芙蓉一時如墜五里迷霧,不是春光姊要趕她?那會是誰?能一時間就拿出萬兩白銀的非青睚堡莫屬呀。

「夫人,這……這可使不得呀!」佟伯躲閃著田春光的目光,哀怨地懇求道。

「只是我在臨走前有件事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誰要趕我的鎮山之寶離開?霍福霍沖,去問問守門的,昨日夜里到今日早晨都是誰出過大門。要讓我查到是誰私下胡作非為,我饒不了他!」當家主母的威嚴即刻爆發,正經起來的田春光,強悍得可怕。

佟伯撲通一聲跪在光潔的雲紋石上,渾身瑟瑟發抖。

「不用查了,是我叫佟伯去辦的事。」霍炎庭雙手負在身後,淡淡道。

田春光斜吊起杏眸瞪向兒子。

是他?昨日的事,讓他覺得很困擾了嗎?還是他以為她跟春光姊是同謀,所以要趕她走?水芙蓉暗自啄磨著。

一股酸澀的滋味直沖她的心間,喉嚨里干澀得難受,她听過他的心跳,親吻過他的唇,握緊過他的衣袖他說他要她幸福!為什麼他想趕她走?

她造成他的負擔,已經讓他無法負荷了嗎?

霍炎庭將她皺起的眉頭和紅了的眼眶盡收眼底,帶著那一萬兩,她一生便衣食無憂,後半生可以做任何喜歡的事,為何還要為他執著,守著他這樣沒用的男人,對他用情至深又是何苦呢?

尖尖的下額收緊,水芙蓉忽地抬起頭,面上一掃陰郁。

淺青的繡花鞋一步一步,勇敢的眼到霍炎庭面前。

「我只有三件事想說。一,我給你的感情,不求霍堡主有任何回應,哪怕你一輩子都視我為霍家煮食的廚娘也可以。二,昨日的事,春光姊的安排,事前我與你一樣全然不知。三,我明白了,我不會讓你為難!」

聞言,霍家人個個瞠目結舌,事情急轉之下,殺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田春光差點眼珠子滾落在地,水芙蓉

明白什麼了?為什麼她田春光不明白?難道她真要離開了?

英武陽剛的男人拳頭負在身後,握緊了又再放松,他想抓住飄然而去的瘦弱身影,可一切都晚了。

此後,水芙蓉言出必行,她沒有再在霍炎庭身邊出現過。

芙蓉坊還在那里,每天人潮如織,李老爺收到霍家主母的警告,哪里還敢攆人走?

飄出香氣的鹵蛋、燒雞、蓼花糖,還在那里,引來無數食客。

每天芙蓉坊特制的食物仍會定時送到田春光眼前,送菜的人是二牛叔。

水芙蓉從霍家人的視線中徹底消失,好似她從不曾存在。

她留下的痕跡,只有揮之不去的食物香氣還有霍炎庭內心的思念。

好幾次,他常無意識的走向芙蓉坊。

每次出門騎上龍駒,看見彪悍的龍駒,他就會想起大叫道貌岸然馬的那個人兒,她的眼神、她的冒失、她有些男孩子氣的眉毛,她口無遮攔地叫他黑面男……

從種種思念中醒過來,他人已經在芙蓉坊外。

驚慌和失落襲上心頭,他急急躲開,就怕在那敞開的院門中瞥見水芙蓉的身影。

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他越是抗拒,水芙蓉的影響就越大。心煩意亂中,他處理完堡中事務,便帶著霍光霍飛去牧場騎射。

誰知在回來的路上,找上門來尋仇的山賊余孽突襲了他,為了救粗心大意的霍飛,霍炎庭身中毒箭。

毒性發作,天旋地轉中,他用盡最後一口氣力,與霍光一起殺掉所有賊子,昏厥過去後,他被送回青睚堡北面的寢院。

昏沉當中,模模糊糊地他听到了母親的輕泣聲,听見爹咬牙的低咒,還有弟弟與大夫對話的聲音。

身體變得好沉,胸口像壓了顆大石頭。他會死嗎?死了,那個傻姑娘會哭得很慘吧。

他怎麼會一輩子只當她是個煮食的廚娘?他怎麼會!她是他踫過最美的際遇,是他最脆弱的時候最想見的人。

如果有人將他帶出黑暗,那個人非她莫屬,她是替他擦亮頭上星光的女人啊?若他要死了,最不舍的就是她。

幽暗的寢房里,各種不同的藥味環繞其中,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有時他時冷時熱的大掌會被一只布滿繭子的小手緊緊握住。

他記得這雙手,只有她擁有這麼一雙溫柔卻又有力的小手。

拚盡所有意志力,霍炎庭也沒能打開眼楮看看他想念的人,綿軟的雙臂甚至沒有力氣去回握那雙有些冰冷的小手。

他想跟她說對不起送你走,只因為太愛你。對不起,你不知道你愛上的男人有多無能和丑陋。

在心里他對水芙蓉說了許多許多對不起,還說了許多他清醒時不曾說過的話語,可當他睜開眼楮,有力氣坐起身來時,屋里只有大夫、母親和弟弟。

被那雙小手握住的手心空空的。

「醒了,餓嗎?箭已經取出來了,傷口的毒也被你弟弟逼了出來,只要好生調養,很快就會復原。」田春光

坐到床扇邊,慈祥的笑著,滿眼憂慮。

「娘,不用擔心我,兒子自幼練武,還不至于因這點小傷小毒就死掉。」霍炎庭臉色蒼白地道。

「喝口雞湯吧,多日未進食,補補身子。」田春光紅著眼眶端來湯碗。

那碗清香撲鼻、已拂去雞油的湯,不知配了些什麼獨特的材料,嘗起來清甜可口,霍炎庭盯著那碗湯很久,它有水英蓉特有的風格。

「怎麼了?」

「熬湯的人呢?」

「唉,那個廚娘很傻,每天都守在門外,細心做出養身的補湯和各類適合病人的食物,只想著有人醒來就能有東西下肚,調養身體,可這病人不是說醒就能醒的呀,她每天三頓做出來的東西都白做了,那個病人老不醒,真是急死人,也勞煩這個傻廚娘第二天又要重新做一遍,可她卻不厭其煩,就連這湯也是熬出來的第六鍋了。你多喝點,別讓她白忙了。」

霍炎庭抬起頭,拚命地往外張望。

「別瞧了,」田春光輕輕將他推回去,「小心肩上的傷撕裂,人已經早走了……我今兒個才清楚,她所說的她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霍炎庭虛弱地看向母親。

「她是說,她明白你的心,明白你的困擾和難處。她既然明白了,就不會令你為難。」

「娘,別說了。」

與水芙蓉相比,在感情面前,他根本配不上這麼有擔當的女子,她好得讓他自愧不如。

田春光滿眼擔憂的問︰「眼見就要到日子了,今年別去秋馬寺了吧?」

他……怎能不去?那是他的責任、是他該接受的懲罰,也是他沒能找到葉錦娘唯一的贖罪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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