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家福晉 第2章(2)

沒到一袋煙的工夫,檜木桌便擺滿各式菜品,雖然菜色粗陋,但也還算可口。

輕聲交談的兩個人,慢慢地吃了起來,其間,康敬霸道地往她碗里塞入雞腿、羊肝、牛肉。

吃著說著,客棧里猛地刮人一道旋風。納蘭茉英一抬眼,發現來人就坐在她身邊,與他面對面。

「這位小兄弟,你打算跟他混啊?」此人不知從哪里變出一雙竹筷,大啖桌上的醬香牛舌。

「茉英別怕,這位是京城里萬事都不通,奸邪可人,最愛拿別人的不幸當笑話的博卿貝勒。」

康敬對上他,笑得相當的恐怖。

「這菜怎麼沒有味道?」博卿抓來一瓶醋,往一碟小涼菜里倒進半碗醋,在大吃兩口後,這才滿意地抬起頭來。

「對了,他還有一個專長就是把人食變成狗食。」嗅到嗆濃的醋味,康敬立即對她補充介紹。

「小兄弟,你怎麼能跟這人走這麼近?你知道這是多嚴重的事嗎?你的人生可是會從此一塌糊涂,而且讓他一直自以為籠罩整座京城的婬邪笑容,更加樂此不疲地婬笑下去……」

康敬眼角暗地抽搐了下,「看來你是皮在癢了!」

「我看你也是,練練?」

貝勒爺們相互挑釁,拍桌子起身,一前一後地往店外走。壯碩的康敬邁了兩步後,又轉回來道︰「本貝勸去去就來,你先吃,等我回來,你碗里的東西要吃得一乾二淨。」臨去時,又瞥了一眼,瞧她嘴角上有一小塊醬汁,他沒有多想,很自然地伸手,用粗糙的大拇指擦起那一片醬汁送入自己口中。

轟隆隆,納蘭茉英整個人呆若木雞,沾染醬汁的嘴角一片火辣,彷佛送進他嘴里的是她的芳唇。

花了好半天工夫,她回過神來,兩個高大的人早已不在眼前,只听見離她不遠的客棧西窗外傳來模糊的打斗聲。

怦!有力揮拳的聲音。

咚!重物撞擊的聲音。

「沒腦子!善捕營的事就夠你忙的了,還來甘肅做什麼?」

「要不是某個愛婬笑的家伙快凍死、餓死了,本貝勒才不來呢。我告訴你!糧跟炭我都給你送進軍營了,別太感謝我。」砰!又是一拳。

「要你多事!下大雪,你就該好好在京……嘖,玩陰的!」

「說好不許打臉。我都听人說了!殺敵你比誰都勇猛,出征的那天,你不是答應我,不會拿命去搏嗎?嗯?你那天竟敢差點受傷!」

「這麼大雪天,山高路遠,你也不想想要是出了什麼盆子,你善捕營的差事怎麼辦?你被拖去午門斬首,我一定笑著看。」

耶!這兩人是在打架還是在……

京中的貝勒爺都跟他們一樣嗎?明明心里擔心著對方,卻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按捺住被康敬拔亂的心跳,納蘭茉英對感知到的一切懵懵懂懂。

窗口外霍然安靜下來。

「總算把那個小表打發走了。」沒一會兒的工夫,銀藍色袍服迅捷地再次回到她面前。

門外響起馬蹄聲,她朝外一望,只見臉上掛彩的博卿貝勒在店外揮手,向他們道別。

「小兄弟,不準和他拜把子交朋友,要不我連你一塊兒教訓。」風塵僕僕送糧而來的他丟下狠話,一揚馬鞭揚長而去。

分明是吃醋嘛!納蘭茉英心底暗笑。

「嘖,這小子皮還在癢。」康敬握著拳頭叫囂。

「你受傷了!」他挺直的鼻梁邊有一塊淡色的青紫,嚇了她一跳。

「我沒有。」

「這里,都青了。」她指指自己眼下的位置,提醒他。

「本貝勒怎麼可能會受傷!別扯了,吃飯。」

他是戰無不勝、智勇雙全的康敬,受傷?他絕對不承認。

罷一抬手舉筷,他頓時僵了僵,暗叫不好,他肩上的舊傷復發,整條胳膊酸痛不已,甚至牽連後背也痛了起來。

「貝勒爺?」

「我說我沒受傷。」微帶威脅的銳利目光殺過去,好似在說「有膽再說一遍,我就翻臉」。

明明就……呵!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納蘭茉英輕咬唇瓣忍住不笑出聲來。故意逗一逗他,還真是蠻有趣的……

苞他在一起,她永遠不會無聊啊!

「我是問,如果用好午膳,我們可否回營了?」

「嗯!本貝勒準了。」

她向店小二要了件東西,便跟著康敬坐上馬車回到軍營外邊。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之時,氣氛突然變得有些依依不舍。

「康敬貝勒,就到這里吧,營中人多嘴雜,就此拜別。」縴縴素手藏在腰後,她來到馬車前,仰起頭凝視俊朗的他。

雖說臉上掛彩,可絲毫不損他健康清爽的形象。他很高大,與他相比,她實在顯得有點過于嬌小。

「你欠本貝勒的錢別忘了,還有半塊餅。」他雙手盤在壯闊的胸膛上,煞有介事地提醒。

「一定不忘。」她伸出手,將一個小皮囊遞到他的手里,「這里面我裝了些雪水,你用它按住肩,就會舒服很多。噢!我不是說你受了傷,只是解解乏。」她在他變臉前,連忙補了一句。

「本貝勒勉為其難收下了。」話雖然說得半推半就,但康敬臉上浮起可疑的暗色。她竟然關心他呢!

納蘭茉英淺笑著轉身走遠。

掂了掂小皮囊,他望向夕陽下漸行漸遠的身影,心里一片黯然。

突然天邊的紅霞變得那麼的傷感,四周的積雪也比平時顯得森冷。

這一切只因為她走出他的視線。

怔忡之中,康敬回到營地,忙完公務後,徑自來納蘭大人的賬房不遠處散步,只希望能再一睹芳容。

結果,等來的,卻是五十開外的春媽。

「貝勒爺有禮了。」

康敬微微點頭,示意她不必拘禮。

「貝勒爺,明日一早老身跟我們家小姐要動身回蘭州了。」今日她也在天水縣城里,姑娘的行蹤剛好被她暗地里撞見。她偷看到自家小姐跟這位貝勒爺並肩而行,別提有多高興了。

她也知道姑娘跟宋思凡少爺的親事,可她橫著看、豎著瞧,這康敬貝勒爺可是人中龍鳳,錯過這一村,再到哪里找這麼好的夫婿?

再說,姑娘跟宋思凡少爺根本談不上任何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兄妹之義,大可不必為了這份親事而放棄貝勒爺。

她要回蘭州了?康敬沒露聲色,狀似不在意地听著,心底迅速地運轉,一時間想了十幾條留住納蘭茉英的計劃。

見他沒有反應,春媽只得使出激將法道︰「我家姑娘定親了,本來在兩年前就該嫁過去,但戰火一起,兩家都沒轍,所以一拖再拖。」

懊死!她為什麼不早說她定了親?康敬只覺得心底焦急了。前一刻他還想著,那文靜的身影擺在他的家中,該是何等的美好?那時,他的寢房不會再冷冷清清,他的內院里會充滿生氣,怎知……

「此次我家夫人急著叫我們回去,可能是又要開始準備婚禮的事情!覓勒爺,我家姑娘也不小了呢。」春媽加油添醋一番。

「是,是不小了。」他眼皮抽了抽。

耶?怎麼貝勒爺冷著臉呢?而且越听越讓人看不出點感情?難道這位皇親貴冑對姑娘沒有意思?那他今日拉姑娘去天水縣做什麼?

左右思量之後,春媽只得說︰「時候不早了,老身退下,就此別過。」

「嗯。」很敷衍地應了聲,康敬僵著臭臉大步流星地轉回軍中大帳。

好個納蘭茉英,她欠他好多好多餅,欠他好多好多錢,竟然不還想溜?等著,這筆債,他要討一輩子……一輩子!

悄悄地,讓她還上一輩子!

養心殿飛檐上的琉璃神獸掛著積雪,而殿下的青磚路被打掃得干干淨淨。

深冬,被召回京城的康敬貝勒,踏進紫禁城。

「臣康敬給萬歲爺請安。」他身披朝服,跪在養心殿的偏殿內。

「聖躬安,你就起來吧。」當今聖上親切又不失威嚴地抬手。

「謝皇上。」康敬從青花石上起身,挽起撢開的箭袖。

「甘肅那邊朕已派別的大臣代替你,京中有更重的事需要你來處理。」

「請皇上示下。」

「準部叛亂之後,準部貴族爾撒納便領軍投誠。朕予他雙俸祿,賜順親王頭餃,世襲罔替。然而善捕營那邊有些關于爾撒納不好的消息,說他意圖不明。」皇上端起桌上的羊女乃吹了吹,心事重重地說︰「眼下南疆不得安寧,這京中也讓朕擔心啊。朕要你替朕好好地查查這個爾撒納,看看這個狗東西,到底有沒有與準部里應外合之心,若是有……」萬歲爺的眼底浮起一股殺氣。

「臣,接旨。」咚的一聲,康敬再次跪伏在地上,「臣不忍見皇上操勞,定將爾撒納的事個水落石出,給皇上一個交代。」

「好!這事交給你,朕就少幾分煩憂。瞧瞧這鄭郡王府,你爹和你那幾個弟弟要是有你的辦事能力,朕也不會連夜傳你入京了。路上還算順利吧?」由他接下棘手的案子,皇上的臉上平添一絲放心的笑容。

「回皇上,只要皇上需要臣,任何艱難險阻也擋不住康敬。」他在朝堂上的地位,是鄭郡王府的榮辱興衰之所系。多年來,他殫精竭慮,拯救漸漸衰敗下去的鄭郡王府,讓這個破落豪門因為有他,而重回權貴的行列。

「別跪著了,站起來說話。」

「臣有一事請皇上恩準。」康敬嵌有紅寶石的頂子,深深一拜。

「說吧。」

「請皇上賜婚,將陝甘總督之女納蘭茉英指給臣下。」

「看來甘肅發生了一些朕所不知道的事。」皇上頓住,想了想道︰「也該選秀女了,陝甘總督之女哪里配得上貝勒?」雖說陝甘總督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但康敬畢竟是宗室子弟,這婚配顯得門不當、戶不對。

皇上若是不應允,茉英就要嫁給別人了……康敬心頭一縮,默不作聲,低垂著頭繼續跪在硬質的青花石板上。

「康敬,你可知道上次有人來求朕賜婚,是什麼下場?」皇上皮笑肉不笑地冷哼。賜婚事小,但若開了這個先例,動不動就有宗室子弟要求賜婚,必將出亂子。

「臣知道,革去爵位,永不復用。」

「你不怕?」

「康敬只知道,假若娶不到納蘭茉英,臣將抱憾終生。」簡短時日的相處之下,他動了心,無時無刻不懷念她的溫柔,和她眼眉之間似有輕愁般的神韻。她的聰明、她的善良,偶爾逗他時藏不住的淺笑,今生他要是再也看不到怎麼辦?這些美好被另外一個男人收藏下來,他一定會瘋掉。

「哈哈,原來你康敬還是個多情種。」皇上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如這樣,就說陝甘總督助戰有功,朕替他家做個媒,將她女兒指婚于你。」見他如此地堅持,皇上便改變了主意。出征準噶爾部,陝甘總督的確做得很好,不如讓這件賜婚變成激勵前方將士的策略,讓那些為他出生人死的人清楚,遠在京城中的皇上絕對不會忘了他們的戰績。

「謝皇上!」

指婚的聖旨很快便傳到了鄭郡王府,鄭郡王接完旨意不到半個時辰,鄭郡王福晉——康敬額娘的小廂房里,就流瀉出滔天的怨氣和哭聲。

「姑媽,姑媽,我都在王府里住了十年了,你老說表哥會娶我,這下怎麼辦?他要娶個鄉下丫頭了,姑媽!」茹娜格格發瘋似的跪在鄭郡王福晉赫拉氏的腳邊,抓住她長裙的繡花滾邊,張狂地哭著。

赫拉氏黑著一張臉道︰「你急什麼?擦干你的淚!」她與佷女茹娜都是來自科爾沁草原的格格,她們能騎善射,說話元氣十足,天生帶著一股蠻橫之氣。

她的母族這些年來既無戰功也無實權,家境每況愈下,要不是靠京里的鄭郡王府濟,早就滄為破落戶。康敬向來不喜歡蒙古的母族,她原想著只要把茹娜嫁給大兒子做福晉,里外都是自己人,她的母族就依然能受到完全的庇護。

但,皇上的指婚打亂了她未來的計劃。

「姑媽,我愛表哥,你不能讓他娶別人。」

「皇上的旨意誰能違抗?」

「姑媽,你不是答應我,讓我做表哥的福晉嗎?你答應我的。」茹娜野蠻地哭喊。

「給我閉嘴!」

「怎麼辦,怎麼辦?」茹娜瘋狂地扯著自己的頭發,歇斯底里地大叫。

「蠢丫頭,面對狼群你也用哭的嗎?」赫拉氏冷冷地挑眉。

什麼意思?茹娜鎮定下來,胡亂擦了把腮邊的淚。

「不過就是一個陝甘總督的女兒,她嫁進來,無疑是只待宰的小搬羊。」陰沉沉的聲音透露出凶殘的味道。

茹娜徹底不哭了。

「她是福晉,你難道不能是側福晉嗎?」

「姑媽!」她站起身子道︰「我不要做側福晉!」

「蠢丫頭,你康敬表哥胡涂,可有姑媽在,她那個福晉之位遲早是你的。」

「那女人要是不讓呢?」

「就讓她站著進來,躺著出去!陝甘總督一家都在蘭州,她進了這王府,就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康敬又常常在外,你我的機會多得是。」陰毒的笑在老婦人的臉上盤旋。

「姑媽,我的好姑媽。」茹娜開懷大笑,抱住赫拉氏龐大粗壯的身子搖啊搖,「姑媽,你對茹娜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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