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娘子 第1章(1)

何如瑩逃婚了,留了一封信,說是不必尋,尋也尋不到,只因為不想嫁到薛家,甘願浪跡江湖去了。

這封信一到何老爺手里,他差點氣得昏厥過去,鬧得正院整個上下都跟著著急,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府里那麼多張嘴,哪里有百分百的秘密,何況還有二小姐院里侍候的人,一個大活人突然沒了,這種大事怎麼瞞得住。

漸漸的,二小姐逃婚的消息在整個何家里都傳遍了,雖然不敢大聲議論,但眾人也都在擠眉弄眼。

原以為這是小女兒的玩笑,何老爺派人滿府里找,左尋右尋不見人,這才真正的愁雲滿面,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消息,一面遣人去外面靜悄悄地尋人,一面設想了最壞的結局,想辦法解決。

這樣折騰了十幾天,婚期越來越近,何如瑩還沒找到,她逃婚的消息反而傳到了薛家。

一時間,何家戰戰兢兢,生怕薛家惱了,要知道兩年前訂下這樁婚事的時候,府里有多高興。雖然何家不差,可薛家勢力更高,兩個小兒子入了仕途,未來的女婿薛明君少年老成,年紀輕輕就掌管了家業,大有作為,出盡了風頭。這樣的人家,想嫁給他的大家閨秀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薛家竟主動求娶何如瑩,這是多大的面子。

兩家幾代交好,又成了姻親,求的還是自家從小不听話,一直擔心嫁不出去的小女兒,何老爺大喜,感慨高攀了貴婿,羨煞了許多人家,成為美談。

求親那年薛明君年歲十九,正是娶妻生子的好時候,只因為何如瑩不肯早早出嫁,薛家一直等了兩年,好不容易在幾個月前商定了吉日,可誰能想到這婚期將近,美談卻成了笑話。

長安城里,多的是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佳話,也少不了被閑言碎語的霉頭。短短幾個月,何老爺經歷了兩種極致的悲喜,欲哭無淚。

何家後院里,一處最為雅致、安靜的院子里也熱鬧起來。風一般沖進院子,玉眉大呼小叫,道︰「小姐、小姐,不好啦,大事不好了!」

房間里靠在窗邊繡東西的何如玉听玉眉這樣喊,忍不住搖頭,微笑道︰「你就不能安穩些,學著暗香的穩重?」

「小姐,這次真的是大事,二小姐逃婚了。」

听到妹妹逃婚的消息,正在幫忙繡喜服的何如玉一針扎在指尖上,吃痛得嘶了一聲,鮮紅的血泌出來,圓潤、飽滿的血珠盡數沾染在她給妹妹繡的喜服上,讓她緊張地嘆起氣來,「沾上血,這可不吉利。」

玉眉跑得氣喘吁吁,插著腰站在旁邊,听了主子說的話,頓時哭笑不得,「小姐,你沒听到我剛才說的話嗎?二小姐逃婚啦,這喜服用不上,哪里還有吉利不吉利的。」

總算意識到底發生了什麼,何如玉蹙眉,神情卻不像玉眉那樣驚慌,「如瑩逃婚?怎麼可能,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定然是如瑩鬧著玩,捉弄大家的吧。」

知道主子這樣想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二小姐頑劣的性子是出了名的。玉眉指著慢進來幾步的暗香,指天發誓,「這一次絕不是意外,十幾天了,現在是想瞞都瞞不住,就剛才那小廝都發誓了。怪不得前些天府里像是在找人,都怪咱們院子里太清靜,這麼晚才得到消息。」

「逃婚,不會吧?」驚訝大于不安,何如玉的手捏著喜服,做思考狀,「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說是不想嫁到薛家。」

「不,不會,這樁婚事又不單單是媒妁之言,她和薛明君……」

「我的大小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玉眉走到桌邊端著一杯茶灌下去,才緩緩地說道︰「一開始我和暗香都不相信。」

「對,我不信。」老實、穩重些的暗香點頭附和,道︰「二小姐和薛家公子青梅竹馬,幾年的情意,結為夫妻無論是對兩家,還是兩個人,都是好上加好的事,怎麼就逃婚了呢?」

「二小姐做事向來風風火火,做出這種事很奇怪嗎?不奇怪。」玉眉撇撇嘴,對府里這位喜歡出格的二小姐頗有微詞。在長安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何家是出了名的積德行善之家,幾位主子性格溫和,體恤下人,除了這麼一位野猴子樣的二小姐。

這些年,二小姐惹了多少麻煩,別的不說,就說她訂親後,卻讓何如玉幫著繡喜服來說,玉眉就不滿意。在此地,訂親之後準備喜服是要新娘子親自動手的,這是規矩。可就因為何如瑩喜歡舞刀弄槍,不會女紅這些,就硬纏著何如玉代勞。結果自己的主子自從定下日子後,就一直都沒休息好,就是幫著二小姐繡喜服。

雖說小姐這些年身體好些,也可不能這樣勞累,二小姐真是一點都不心疼自己的姊姊,害她這個小小丫鬟替自家小姐操心、受累。哼,到最後結果還不是逃婚了,喜服也用不上了。

何如玉蹙眉,看兩個丫鬟說得真切得很,也擔憂起來,「如果真的逃婚,爹娘怎麼不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走上前把喜服拿到手里,玉眉嘆氣,「老爺和夫人怕你跟著擔心唄,這些日子府里和我交好的姐妹每次見了我都欲言又止,恐怕就是想說這件事又不敢說,要是你听到消息,一著急就病了、暈了,老爺可能會扒了她們的皮。」

「哎。」何如玉無奈地嘆氣。

「別管是怎麼著,和咱們院子里都沒關系,這喜服不用做了,小姐也少受點累,這些年好不容易把身子養得好些了,可不能多憂心。」

看玉眉把話說得放肆,卻真心是為自己擔心,何如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疼我。」

她生來多病,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也因為這個病謗總被家人擔憂著。可若說誰更理解病痛的苦,除了她自己,也沒別人,十幾年的藥湯喝下來,心都喝苦了,幸好最後遇到的大夫開了幾副藥管用,不然現在還得纏綿病榻呢。可幫著繡喜服這件事不是平常的事情,親妹妹要出嫁,喜服妹妹不會做,她這個姊姊當然要幫忙。

「小姐知道我們心疼你,那就別做了,照顧好自己就行。」

何如玉看著快要完成,卻一時半會怕是沒人穿的喜服,微嘆口氣,「好吧,听你的,先收起來吧。」

「我這就收起來。」玉眉被縱得膽子很大,一面收拾東西,還不忘碎碎念,「要說出嫁本來就是有規矩的,從來都是長幼有序,你是大小姐,還沒許人家,二小姐怎麼能出嫁?這本來就不對,怎麼能不出問題。」

「玉眉。」暗香忙不疊地打斷她。

「沒事,讓她說吧,她不說痛快了,今晚都睡不著。」何如玉打趣地看著自己的貼身丫鬟,「如瑩先出嫁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身體不好,娘親想留我多幾年,這是疼我。」

「那讓如瑩小姐多等幾年又怎麼了?」玉眉不滿地道。

「玉眉,別羅嗦了,這件事和咱們院子無關,只要小姐健健康康的,就是大大的福氣。趕緊收拾吧,待會該用飯了。」暗香拉住了還要抱怨的玉眉。

兩個人打開櫃子,剛想把還沒做好的喜服放進去,門口就傳來小廝的聲音,「玉眉姐姐、暗香姐姐,兩位姐姐先出來一下。」

听到熟悉的聲音,是前面侍候何老爺的小廝,何如玉疑惑地朝外看了幾眼,因為她身體不好,居住的院子是府里最好、最安靜的,平時大多數時間都是休息,不準小廝隨意進出,難得今天有人主動來。她微微一笑,看向玉眉和暗香,「去吧,看看有什麼事。」

「好。」玉眉答應一聲,蹦跳著去了。

一開始還有兩人小聲交談的聲音傳來,可過了一會就變得安靜了,過了許久,玉眉和小廝你推我搡地走進來,俱都面露難色。

「怎麼了?」柔聲細語地問他們,何如玉有些好奇。

向來干脆、俐落的玉眉這次居然也猶豫了一下,「小姐,老爺讓你過去。」

「現在?」何如玉更加意外。這會太陽正烈著,平時都不允許她隨意走動,怎麼今天這樣奇怪?

「就是現在,你去看看吧。」

看玉眉目光躲閃,暗香走上前,「我去拿傘,小姐就去老爺那里看看吧。」

「好吧。」無意為難她們,何如玉答應了,去里面換了衣裳。

暗香陪著何如玉往正院走,玉眉借口準備午飯留下來。直到主子走遠了,玉眉才瞪大眼看著小廝,滿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麼?和薛家的婚事有變動了,還和我們院里有關系?」

「我可不敢騙玉眉姐姐,遠遠站著听了幾句,老爺一直提起大小姐。」

「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猜……算了,我可不敢說,姐姐別瞪我。」

小廝和玉眉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何家書房外,小廝、丫鬟都站得遠遠的,房間里氣氛緊張。

「什麼,如瑩逃婚是不想嫁給薛明君?」何如玉站起身,語氣驚訝至極,向來溫柔的她平時就連紅臉都少,可這會卻著實驚訝得不能自已。

「玉兒,這是真的。」看著最為乖巧的大女兒,何夫人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言辭、口氣都是透著溫柔與小心。

「怎麼會,他們兩個是從小一處玩的青梅竹馬,怎麼會這樣?」

「誰說不是呢。」

「那現在怎麼辦?」

「我和你爹也不知道,薛家遣人來說過他們有些生氣,也說理解我們,說知道二小姐性格要強,輕易作不了她的主。」欲言又止地看著大女兒,何夫人不知道該怎麼說商談出的結果。

看娘親為難,何如玉主動開口,「爹、娘,按說這件事不該當女兒的開口,可我還是想說幾句。」

「之前是怕你擔心不敢說,現在沒辦法了,一家人沒那麼多規矩,你是爹娘最信任的女兒,說吧。」何老爺對這個女兒十分疼愛,言語都透著萬分的柔和。

何如玉的面色凝重,「我雖猜不到薛家到底是什麼意思,可如瑩逃婚的消息萬萬是瞞不住了,不只是府里,外面也是,不然薛家的人怎麼會知道。既然雙方都清楚知道了,兩家關系也不錯,不致于成了仇人,那現在就該齊心協力想著怎麼解決問題,而不是發愁。」

「薛家也是這個意思,說最好還是能找到如瑩,可你這個妹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要是想躲起來,誰能找得到?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找到了,壓著、綁著上了花轎嫁過去,就她那不怕死的性格,指不定還會逃,鬧出更出格的事,到時候和薛家可就真成了仇人。」

「他們兩人感情甚篤,訂親都兩年了,為什麼突然逃婚?難、難道是薛明君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提起妹婿的名字,何如玉的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可又很快就掩去,只剩下擔憂。

「誰知道呢,她說只是將他當成兄長,沒有男女之情,不願出嫁。」

「那當初就不該答應。」何如玉嘆氣。

「這、這我們哪里想得到,這丫頭跑得沒影了,人也找不到,鬧成現在這樣子,薛何兩家都丟人,成了笑柄,她要是敢回來,我饒不了她。」何老爺惱怒。

听著丈夫的氣話,何夫人擦擦眼淚,「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和薛家商量了解決辦法,那就告訴……」說到一半,看一眼大女兒,沒有繼續說。

「對啊,薛家到底怎麼說的?」何如玉也疑惑。薛家那些話留足了面子,可听著就是場面話,總不致于這樣敷衍過去,到底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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