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薛家書房里,侍候薛明君的小廝戰戰兢兢,一句話不敢說,生怕做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挨罵。就在他幾步外,在府里做了十幾年的大管家正在被訓斥。
「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同意的,為什麼沒問過我?我說過薛家不和那種小人做生意,為什麼我不在的時候還來了府里做客?」
「那人已經來了府上拜訪,總不好趕出去。」
「呵呵,不好趕出去,還是人家給了你什麼好處,這麼幫著他說話?」薛明君的臉色難看,語氣刻薄。
避家的臉色有些掛不住,卻還是維持著冷靜,「公子,你別生氣,那人是二公子見的。」
「他見了你就可以不問我,這府里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他來管了?」薛明君冷笑,口氣不屑,「要是他能管所有的事情,那你以後都不必來問我了。」
「你走之前不是說過,二公子暫時管著府里的事情。」管家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這位爺,明明這些事情都是很小事,即便不是二公子作主,自己私自決定了,只要說一聲,他也不會多說什麼,可最近幾天這是怎麼了?
「看來我的話越來越不管用了,誰都可以質疑。」
怎麼解釋都是挨罵,管家堵著一口氣,不肯低頭。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不可收拾,小廝趕緊跑出去找二公子,等到人來了,書房里兩人還在僵持。
「大哥,這是怎麼了。」薛妹窗看著臉黑如墨的大哥,也是緊張了一下,可兩個人畢竟是兄弟,很快調整了情緒,「這不過一樁小事,怎麼發這麼大脾氣?」
薛明君沉著臉,沒說話。
趁著兄弟倆說話的工夫,小廝趕緊拉了管家一把退出去,走遠了才唉聲嘆氣,「我的管家大爺,你和公子置什麼氣呢?」
經他這麼一說,也意識到剛才跟著較勁了,管家無奈,「哪里是我置氣,連三天挨了幾頓罵,也是一時沒忍住。公子這些天到底怎麼了?連番挑錯,誰錯了一點都要挨罵,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
「這、這怎麼說呢,公子是心情不好。」
「到底是怎麼回事?」
目光下意識地往後院看了一眼,小廝干笑著,「你也別問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反正這事過去了。」
「猴崽子,嘴巴倒挺緊。得了,我先去忙。」
送走了管家,小廝松了一口氣,可他還沒來得及放松,就看到一臉莫名其妙的薛妹窗從書房走出來,滿臉窘迫,「大哥今天是怎麼了?這點小事也值得生氣,把我好一頓罵,這下好了,以後我可不敢隨意作決定了。」
哭喪著臉,小廝又重復一遍,「我的二爺,你別問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是心情不好,你們多擔待,等到人回來就好了。」
「誰回來?」
「哎呦,我說錯了,沒誰回來。」
「鬼機靈。」薛妹窗直覺哪里不對,可又問不出,也沒當回事走了。
送走了兩個分擔薛明君怒火的可憐蟲,小廝小心翼翼地走回書房,看到坐在那里沉著臉發呆的薛明君,悄悄嘆口氣。哎,這是何苦呢,犯了錯,道個歉,想人家就去接回來唄,何必跟自己較勁。
原本小廝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幫了跑腿幾次,往那間小院里送了幾次東西被拒絕後,才意識到少夫人和公子吵架了。自從那天起,薛明君就像是被人點著的炮仗,誰靠近炸誰,小廝就算再笨也看出來了,這是把人惹了。只是這些話只能心里說說,主子不想他知道,就只能繼續裝傻,誰那也不能說。
就在小廝發呆的時候,書房里里面的人也在發呆。薛明君從來沒想過,何如玉竟然會主動提出和離,還那樣決絕地斷絕所有關系。不但不與他見面,就連送去的東西也都拒收。
他更沒想過,他會因為她的離開魂不守舍,心痛難忍。
何如玉剛嫁進府的時候,他薛明君實實在在討厭過她,後來漸漸了解,有了更親密的關系後,才習慣了她的存在。他一直以為,他這種感覺並不是喜歡,只是相敬如賓,可現在人走了,他終于意識到何如玉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愛里沒了她的身影,他沒辦法做任何事情,腦海里都是她的影子。回到房間,沒有她出現,總是失眠,一夜夜睡不著,無論他怎麼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離別,她絕不敢真的與他和離,可到了夜里還是思念得十分煎熬。一直想她,想到魂不守舍,一開始是惱怒,後來是無奈,最後就成了慌張,怕她真的離開,可因著她身體不好,又不敢上門去逼迫。
薛明君知道他這些天脾氣很暴躁,可他沒辦法控制情緒,只要想到何如玉在外面,心里就亂糟糟的一團。在這樣的情緒下,怎麼可能不發火。
拿著手里的帳簿卻怎麼都看不下去,薛明君猛地站起身。還在發呆的小廝被嚇了一跳,趕緊走進去,「公子,你是渴了,還是餓了?」
「沒有。」他沉著臉,抬腳往外走。
「你去哪里啊?」
「出去。」
「去……」去哪里還沒問出來,小廝撇撇嘴,得了,免問了,肯定是去少夫人那里了。
這一次小廝猜中了。薛明君出了府,不知道要去那里,只是騎著馬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何如玉住的那院子。他下了馬,發呆一會,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敲門,直到門突然被打開,看到有人出來。那是一老一少兩個男人,他們出來的時候還在說著話。
「師父,你怎麼把脈這麼久,那位夫人到底怎麼了?」
胡子花白的老人搖搖頭,「不好,那婦人情況實在不好,我要看得仔細些才能開藥,她現在虛弱,用不了虎狼之藥,不然很容易傷身體,到時候害了人命,就是我的罪過了。」
「那怎麼是咱的錯?她病得厲害,死了也怨不著大夫呀。」青年男人年輕氣盛,說話的措辭有些刻薄。
若是平時見到這種人都會直接無視,可這一次薛明君卻愣在那里,如遭雷擊一般顫了兩下。病了,要死了。怎、怎麼會?明明那天離開的時候,何如玉還好好的啊。
他不敢去想大夫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甚至沒勇氣追上去仔細詢問,只是一遍遍地祈禱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可看著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搖著頭走遠了,他最後一絲理智宣告崩潰。再也沒辦法忍耐,他沖到小院的門口,推門不開,砰的一聲,一腳踢開了門。
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薛明君大跨步地沖進去。
這院子不大,等他一鼓作氣地沖到寢房,一眼就看到桌上擺著的藥碗,滿屋子都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就在垂下的簾子後面,一個瘦弱的人影靠在軟塌上,時不時咳嗽,聲嘶力竭。
「如玉!」一顆心像是要停止,薛明君痛喊出聲,人差點摔倒。這一刻,他終于知道撕心裂肺的痛到底是什麼感覺,那是一種生無可戀,絕望到極點的掙扎。
「如玉!」撕吼出這句話,他瘋了一般扯掉簾子,瞪大眼楮想把她的每一個表情印在心里,又不敢多看可能已經滿是病容的何如玉。薛明君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這樣膽小,因為一個女人,緊張到不能自已。
終于鼓起勇氣,強忍著恐懼,薛明君看了一眼,愣住了。那人並不是何如玉,只個形容憔悴的陌生婦人。這一瞬,薛明君從大悲到狂喜,心力憔悴,身形晃動了幾下才穩住。一定是他記錯了地方,一定是他認錯了門,如玉一定好好的,一定沒問題。
「你是誰?」病熬咳嗽著,喘著氣問他,「你怎麼亂闖,到底是要找誰?」
「我找我妻子,我找錯門了,對不起,我找錯門了。」薛明君不想和這婦人多作糾纏,只想立刻看到何如玉。可等他轉身往外走的時候,就看到何如玉站在門口,身邊還站著玉眉和暗香。
看著好好站在那里的何如玉,他張口想說什麼,卻沒發出聲音,眼底的狂喜掩飾不住。
何如玉也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僬悴的男人,幾乎不敢相信會是薛明君,他看起來那麼疲憊,像是很久沒有好好歇息過,整個人都頹廢極了,尤其那一聲痛呼更是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口。
想到他用那樣悲痛的聲音喊著自己的名字沖進來,只是誤會病的是自己,干涸的心瞬間舒醒過來。她的櫻唇顫抖,過了一會才說開口,聲音干澀,「病的不是我。」
薛明君沒有說話,卻用動作表達了他的喜悅。他大跨步走過去,直接把何如玉摟在懷里,緊緊地抱著,不留下一絲縫隙,也不顧是否有人看到這一幕,只想把她藏在他的懷里一輩子,再也不放開。
薛明君的聲音喑啞,他喟嘆,「你沒事,真好。」他沒有說剛才有多麼絕望,只覺得何如玉一定懂了,因為她瘦弱的手臂也努力環住了他。
看兩位主子不管不顧地相擁,玉眉和暗香羞紅了臉,趕緊咳嗽兩聲,「小姐,還有人在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何如玉松開了抱著薛明君的手,臉頰緋紅,「我、我不……」
薛明君不給她磨蹭的機會,直接開口道︰「你的房間在哪里?」
「那邊。」何如玉指了一下。
「好。」他說了一句。
何如玉不知道他這句好是什麼意思,還沒問,人已經被他攔腰抱起來,只剩下嘴邊的驚呼,「你做什麼?」
一言不發,只是深深地看她,薛明君直接往那房間里,等走進去,一腳就把門踢上了。
外面的玉眉和暗香對視一眼,都笑了。
進了何如玉的寢房里,直接把人丟在床上的薛明君直接吻了上去,急切的吻落在何如玉的唇上、臉上,像是要證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直到兩人呼吸都急促起來,才舍得放開,抵著她的額頭,他喃喃說道︰「我剛才以為是你病了。」
何如玉呆呆的,被吻得神魂顛倒,「不是我,那是我在門口撿到的病人,看她病得厲害,就收留住在院子里,正房寬敞、向陽,養病比較好,就讓給她住了。」
緊緊盯著解釋的女人,他的目光熱烈,像是要把她吞下去,「我不想知道那人是誰,只要你平安就好。」
「我很好。」
「別說話,听我說。」薛明君霸道地凝視著心愛的女人,「我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了,我愛的人是你,我承認以前喜歡過如瑩,可那種感覺已經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我都很快樂,是從來沒有過的快樂。
可你說要離開我的時候,我所有的快樂都被你帶走了,絲毫都沒有留下,所以這些天我一直在煎熬,一直在痛苦,除了思念你的時候,沒有半點喜悅。之前是我笨、是我呆,沒意識到這一點,在剛才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一切,我不能失去你,也不會同意那份該死的和離書。」
听著他一字一句的情話,何如玉沒出息地紅了眼圈,「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太晚了嗎?」「不晚,一點都不晚,我只想告訴你這些心里話。」
「那我要是還不跟你回去怎麼辦?」何如玉咬著唇,猶豫著等待回答。
直接把人拉到懷里,密密實實的貼在一起,薛明君很嚴肅地道︰「那我就陪你住在這邊,直到你願意回去。」
「那府里的人不都知道了這件事嗎?」
「那就讓他們看笑話好了,我不在乎。」
「你真的這麼想?」
吧脆俐落地伸手捂住她的嘴,他鄭重其事地說了最重要的話,「這一生一世,我的妻子都只會是你,沒有別人。至于回不回去,由不得你作主,我就算抱,也要把你抱回去。」
「你怎麼這樣不講理、這麼霸道?」
「我就是如此。」丟下一句話,薛明君直接用嘴巴堵住了她的抱怨。反正人是他的,誰也搶不走。回去也不急在一時半刻,他只想好好抱著她,再也不分開。
想說的話都被堵住了,何如玉紅了臉,還想掙扎,人已經被他撲倒。
床幃被扯下,遮住了春光,卻藏不住誘人的申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