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把房間照得透亮,向幼薇是在嘈雜的聲音中醒過來,帶著剛剛睡醒的迷蒙走到窗邊,一眼就瞧見院子角落里的蘇景澤,心跳不受控制的快起來。
此時的他穿著一件有些短小的粗布衣,正揮舞著手里的斧頭劈柴,從一開始的笨拙,到最後也能一擊即中,向幼薇就這麼愣愣看著,忘了自己該做什麼,心里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
他身上的衣服怕是老公公的舊衣,短小的穿在他身上如同孩童的衣衫,有些滑稽,可不得不說,蘇景澤是穿什麼、吃什麼,都隱藏不去身上那股高貴的人,即便是穿著山野村夫的粗布衣衫,粗笨的劈柴,也自有一股風流氣韻,讓人控制不住的怦然心動。
這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啊,一舉一動莫不勾魂,不是一句俊雅可以比擬,面容精致的如同女子又不陰柔,卻真正是讓人嫉妒的好看。
這樣的蘇景澤,還有這樣的自己,好似真的成了人世間最普通的小夫妻,男耕女織,劈柴做飯,平日里各自忙碌事情,待到用飯時候就同桌而食,也許飯食很簡單粗糙,可看著對面人的笑臉,听著彼此想說的話,雖然簡單卻難得的平靜充實,讓人不由的心生向往。
這樣的畫面,在幾年前向幼薇就想像了不只一次,那時的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只一句迷戀說得清楚,可終究還是換來文大哥一句沒有結果。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她都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一切已經寫定了結局,可是,為何內心深處還是忍不住會期盼,如果沒有緣分,兩人怎麼會再次相遇,這難道不是天意?這一刻,原本平靜的心有些波動,向幼薇在心中肆意的想像自己的和他的交集,魔怔了一般。
「吱呀」一聲響,老婆婆推門進來,眼尖的瞧見向幼薇看著窗外的蘇景澤發呆,眼神迷蒙,有些了然的笑了,把手里的粗碗端到她面前,「小娘子醒了,這是我熬好的姜湯,喝了去去寒吧。」
「謝謝婆婆。」向幼薇赧然一笑,有些窘迫的接過姜湯,屏住呼吸一口氣喝下去,這才把碗遞回去。
「謝什麼,不過舉手之勞罷了,說來還要謝謝你們。」老婆婆笑呵呵的感慨︰「我們這里偏僻得很,很少有遠客,倒是你們來了能陪我說說話。」
抿嘴一笑,向幼薇搖搖頭,「話不能這樣說,如果沒有婆婆,我和蘇……和他就要露宿荒野了呢。」話至口中,她不自然的拐了一個彎,以這樣的方式稱呼蘇景澤是第一次,有些曖昧,卻有種甜蜜涌上心頭。
「小娘子客氣了。」老婆婆也看一眼窗外的蘇景澤,笑得一臉曖昧,「小娘子好福氣,幾世姻緣才能有個這樣的好相公,不單說相貌堂堂,就說他對你的那分心,一早起來就拜托我熬姜湯,怕你身體里寒氣未除,這分心意除了極在乎你的人,幾人能做到。你看他還熱心的幫助我們劈柴,我瞧你們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沒想到這麼能干,真是個百里挑一的好兒郎。」
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向幼薇低頭一笑,「他確實是極好的人。」
小山村的生活是極其簡單的,卻透著股自然天成的味道,原想著早早的離開不欲多打擾,可村子里的人听說來了模樣俊俏的一對小夫妻,少見外人的村民都來串門看熱鬧。
蘇景澤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一張嘴甜得好似抹了蜜,不過幾句話就把村民大嬸、大娘們的心哄得心花怒放,東家送來一只雞,西家送來一道菜,這樣熱情的招待,兩個人到有些不好意思說要離開了。
當然,最讓大娘、大嬸們好奇的還是他們夫妻的事情,比如何時成親,小相公待你如何,竟還有大娘說你相公太招人喜歡不得不防,逼著她學一些御夫之術,惹得向幼薇哭笑不得,只能敷衍著傾听。
就這樣住了幾日,向幼薇已經習慣了那些人全身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只是在蘇景澤狡黠的笑容中怒瞪他,這樣的目光交流是最稀松平常的,但看在別人眼中卻是蜜里調油的曖昧,一屋子女人頓時都哈哈大笑。
「瞧他們小夫妻,真是好得蜜里調油,這眼神一來一去都透著股親匿。」
「可不是。」
大家笑著笑著,有性子豪爽的大娘眼神古怪的看了看向幼薇,「我看蘇先生每日早早起身,倒是小娘子睡得多,莫不是有了?」
被那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向幼薇有些模不著頭腦,笑著追問︰「什麼是有了?」
「就是有了女圭女圭唄!」有人嘴快的接了一句。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就連蘇景澤臉上都掛不住的窘迫,再看看向幼薇抵抗不住落荒而逃的模樣,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向幼薇听著那笑聲,尷尬的恨不得鑽進地縫里。
是夜,俐落的鋪好被褥,向幼薇斜睨蘇景澤一眼,「今晚你還是睡木椅吧。」
別怪她小氣,實在是這男人太可惡,眼睜睜看她被一群女人逗弄,卻都不幫著解圍一下,還笑得那麼暢快,難道被調侃的另外一個主人翁不是他自己,哼,只是沒心沒肺的傻樂。
蘇景澤擺出受了驚嚇的表情,扭扭捏捏靠過來,「娘子你舍得為夫再睡木椅?」
舍得!誰不舍得,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住在這里的這些日子,如果不是一時不忍讓他上了床,自己怎麼會鬧出這麼多笑話。
想到那一晚主動開口讓他躺在床的一邊,向幼薇還是會覺得臉頰發燙,這絕對是她前半輩子做過最離譜的事情,竟然主動邀請一個男人和自己同床共枕,雖然只是規規矩矩各睡一邊的躺在一起,可要是傳了出去,自己一點名聲也沒有了。
可那一晚真的是豬油蒙了心,看他在木椅上輾轉反側,一顆心就怎麼都硬不下來,所幸蘇景澤平日里言語輕挑,手腳倒還老實,晚上安安分分睡在外面,幾乎一夜不動,所以兩人同床七、八日倒也沒什麼事情.
只是今晚她被人笑得差點沒臉紅的燒了自己,這男人還笑得很得意,怎麼能不讓她生氣。
「也好,娘子生氣了,為夫只能委屈自己。」蘇景澤難得沒有鬧她,乖乖拿了被褥再回到木椅上。
夜幕下的燭光有些昏黃,向幼薇一時氣惱,所以絲毫沒有察覺到蘇景澤臉上的蒼白,等到發現事情有異,已是夜半時分。
好似已經習慣了身側有人存在,這一晚的向幼薇睡得有些不安穩,半夜是被一陣壓抑的申吟聲驚醒,那聲音斷斷續續從蘇景澤睡著的方向傳過來,像是在忍耐著極大的痛楚。
「蘇景澤。」屏住呼吸輕喚一聲,向幼薇低聲詢問︰「你睡了嗎?」
許久,才有他輕微的聲音響起來,即便帶著笑也掩飾不去聲音中的疲累,「沒事,睡吧,我只是作了不好的夢。」
听他這樣說,向幼薇不僅不覺得安心,到更加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不顧他的阻攔模黑下床,她快手的點燃蠟燭走到蘇景澤坐著的木椅邊,卻被眼前的他嚇了一跳。
蒼白的臉,因為忍耐而顫抖的薄唇,還有因為緊握木椅而青筋暴起的手。
心跳瞬間加快,向幼薇只覺得一股難以言語的驚恐涌上心頭,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拉開他捂在肩膀的手臂就去扯他衣衫。
「不過是一晚沒有同床共枕,娘子這麼急不可耐。」蘇景澤依舊嬉皮笑臉,想要阻止向幼薇的動作卻發現渾身力氣小得嚇人,只能無奈的看著向幼薇扒開自己的衣衫,被眼前看到的東西嚇得倒吸一口氣。
「怎麼會這樣?」向幼薇幾乎要哭出來。
她知道蘇景澤受了刀傷,可養了十幾日,傷口明明長好,大夫也說輕微的擺動沒有問題,修養半月自會痊愈,可眼前的傷口已經化膿,傷口兩旁的肉向外翻卷著,雖然敷了青綠色的藥汁,還是異樣的恐怖。
「在水里的時候不小心扯裂了,又泡了水,不過後來拿了藥草來敷,只是用處不大。」蘇景澤蒼白著臉,回答的卻是雲淡風輕。
向幼薇看著他絲毫不在乎的模樣,一股惱恨涌上心頭,「為什麼不告訴我,獨自忍著很有趣嗎?看我像傻瓜一樣,折騰你睡在這里。」她哀切的低吼著,眼里寫著心疼。
在水里扯開了傷口,那該是怎樣的痛楚,可這個男人竟然能不聲不響的瞞著自己許久,在那個露宿的夜里舍不得吃東西,還若無其事抱著自己走動,他到底要傷到多重才會開口?
是她笨,怎麼會沒瞧出蘇景澤的異樣,那日往小村子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好看,行動也遲緩得很,還有這些日子,他總是古古怪怪的揉著肩膀,自己竟然絲毫沒有想到他的傷口。
難言的自責把向幼薇埋沒,她幾乎要哭出聲,卻還是輕柔的攙扶他到床上躺下,看著蘇景澤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心中淒苦難忍。
蘇景澤雙目熠熠看著她的無助,輕聲的嘆息,「不說,就是怕你擔心,可最後還是讓你難過了。」
看到他傷口時,那一瞬間的驚懼和心疼,是向幼薇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的。
幾乎是要哭出來的敲開了老婆婆夫婦的門,她把事情連比帶說的說了一遍,走到房間卻發現蘇景澤已經發燙陷入昏迷中。
三個人忙碌著燒了熱水,一遍遍更換蘇景澤額頭的毛巾,小村子里缺醫少藥,只能拿附近山上的草藥頂數。
就這麼折騰的一整夜,所幸到天亮時,熱度還是退了下去,傷口也包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