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懂了 第2章

洗頭治療法。

很怪。

這是醫生給趙上綺的建議,因為她害怕接觸人群,所以要她慢慢去適應和人接觸。

第一個改變就是從洗頭開始。畢竟要她在公共場合跟其它人游泳或是泡三溫暖,她是決計不會答應,醫生便幫她想了這個「洗頭治療法」。

只是洗頭而已,最長不超過四十五分鐘,尚在她能忍受的範圍內。

有了改變的方法,下一步就是要徹底執行。

趙上綺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找女性幫她洗頭,雖說她連女孩子也不太愛接觸,但比起男人是稍微好一些,至少她們不太會有攻擊性,因此她花了一個下午到處逛,尋找適合的美發店。

最後是在‘Beauty’門口,她看見了一個熟人——蔣映人。

即使他外表變了很多,但她依然第一眼便能認出,蔣映人是在她學生時代里唯一有印象的同學。

他長得很好看,人緣極佳,大一擔任班代,很有領導力和影響力,所有人都以他馬首是瞻。她對他有著相當程度的羨慕,每回只能遠遠看著他。

她佩服他的個性以及做事的態度,然而蔣映人對她似乎很反感,即使他什麼都沒說,但從他的表情和不贊同的眼神,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厭惡。

她當然明白自己造成旁人的困擾與討厭,可是她無力改變,只能繼續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當蔣映人問起她的名字時,她真的不敢說,就怕他會要她別再去找他洗頭。

她討厭男人的觸踫,討厭女人的微笑,蔣映人卻是第一個讓她不會感到想要逃離的人,或許還是有一點點的不習慣,但至少和其它女性相比,她寧可讓他幫自己洗頭。

這應該和蔣映人的妹妹有關系;以前每次下課,她都會听見他和同學談論他妹妹的事,她听得都入迷了,因此對蔣映人並沒有那麼排斥。

不過第一次洗頭,她還是很緊張,什麼都不懂讓她豎起所有的警戒,有好幾次她看見蔣映人眼底的無奈,只是她說不出口,她不能說。

她心底的秘密,永遠都不能說。

「上綺、上綺?」

「嗄?」听見自己的名字,趙上綺回過神,望著眼前的編輯。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牆上的鐘,趕時間嗎?」

趙上綺是出版社的插畫者,負責童書以及一些其它書籍的插畫,她的畫多變性,深得老板青睞。有一次她和編輯聊到自己幻想的一個故事,編輯便鼓勵她繼續創作,這次她們就是來討論故事大綱。

編輯李姊,年紀約莫四十出頭,其實趙上綺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年紀的女人,不過李姊的個性除了公事以外很大剌剌,兩人磨合了兩年多,終于培養出些許的默契,她對李姊也不再那麼害怕。

趙上綺連忙搖頭。「沒有,我只是、只是待會兒可能要去洗頭,所以必須注意時間先打電話過去。」

「預約洗頭?」李姊這會兒終于注意到眼前的年輕女孩今天有些不同,以往她身上永遠有著過多的人工顏料,可是今天她居然穿了一件純白的T-shirt,在上頭找不到白以外的顏色,牛仔褲以及包包也都干干淨淨。

「是啊,五點要先打電話過去問問對方有沒有空。」

李姊盯著她那亂到不象話的頭發,忍不住說︰「與其預約洗頭,倒不如先整理一下你的發型。上綺,李姊知道你節省,經濟有困難,可是剪頭發應該不會花太多錢,你為什麼不願改變一下呢?」

怕傷了女孩的心,她問得頗委婉。事實上,她有好幾次提議要給她錢去剪頭發,不過趙上綺始終拒絕,她本以為是藝術家的個性也就沒有多在意,現在听趙上綺提起頭發的事,她才又問了一遍。

趙上綺雙手不安地絞著,這是她緊張時的表現。

「李姊,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可是我會努力,請你相信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李姊對她的關心,她明白,可是也成了一股無形壓力。

醫生建議她放慢步調,一步一步改變,而她跨出的第一步就是先習慣接觸人。

李姊含笑點點頭。「上綺,雖然李姊不知道你怎麼了,可是不要將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扛,有時候要適度放松,懂嗎?」

第一次看見趙上綺,她就很喜歡這女孩,也立刻發覺她討厭和人有接觸,無論性別,她都會盡量遠離。雖然不知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不過上綺一直很努力改變,雖然她們的關系花了兩年多才拉近,至少也算有改變了。

「是,我知道。」

「正面的態度是最好的了。來,我們將後面的故事大綱再討論一下,你就可以開始動筆了,如果順利,希望明年二月的國際書展能首賣,做得到嗎?」

「嗯,我會盡力。」

她會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不讓李姊失望。

離開出版社時剛好五點,趙上綺找到公用電話打給蔣映人。

接電話的人是他的助理。

「Jacob正在忙,他要我跟你說你六點半準時到,順便幫他帶一點吃的過來。」

「他有指明要什麼嗎?」

「沒有,他說隨便。對了,可以順便幫我帶一點吃的嗎?」每天都吃Momo買的便當,他都快變成便當人了。

「喔,好啊,請問要買什麼?」對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接著她听見他大聲吆喝,似乎正在整理食物清單。

蔣映人「隨便」這兩個字讓她有點傷腦筋,她喜歡的是明確的下達指令,然後她按照指令執行,對于「隨便」的定義,她全然沒個頭緒,足足想了三分鐘之久,她才想起蔣映人很喜歡吃水煎包,再加他的助理告訴她該采買的食物後,趙上綺騎著她的小黑羊慢慢朝著目的地前進。

六點二十分,蔣映人結束下午最後一名客人,等著要幫趙上綺洗頭。想再遇到客人臨時取消預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只有利用休息時間幫她洗頭,反正才三天一次,他還能接受。

「Jacob,外找!」

蔣映人一回頭,就看見趙上綺站在門口雙手提滿東西,幾個人同時圍上去的畫面。一看就知道有人當了現成的快遞,瞧她迅速將東西放下,然後閃得老遠,露出一副恐懼的模樣,他心底隨即升起一股無名火。

他快步上前,叫住他的助理。「Kevin,是你讓她幫忙買東西嗎?」

「是啊,反正順便。」Kevin回得順口。

「那你整理的時候,地上有頭發怎麼不‘順便’清理?」蔣映人听得更火大,原本對Kevin就有意見了,懶散、好高騖遠不說,又愛遲到,仗著自己是Momo的表弟,氣勢囂張,要不是看在Momo的面子上,他根本不想接這個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燙手山芋。

「呃……反正只是個小忙也沒什麼吧?」所有人都感激他找人買來外食,Jacob卻不給他面子,讓Kevin很氣惱。

「她是我的客人不是我朋友,你會要客人幫你帶食物嗎?」

眾人一听原來趙上綺是客人,紛紛露出歉意的表情。

Kevin自知闖禍,立刻看向站在角落的表姊Momo,見表姊理也不理自己,他只好悻悻然道歉。「對不起。」三個字說得不甘不願。

其它人見狀也紛紛致歉,趙上綺頓時成了最尷尬的角色。

「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上綺,過來。」

咦?不是說這個女生是客人,怎麼Jacob像叫狗一樣的叫她?!不過沒有一個人敢上去詢問真相,免得又被電。

趙上綺拎起桌上遭到冷落的一袋食物,匆匆跟著蔣映人上二樓。

哇!還上二樓,是VIP級的客人!難怪Jacob那麼生氣。

‘Beauty’是獨棟三層樓,一二樓是工作場所,也有小的休息室,三樓是會議室,還有淋浴間,以及空間比較大的休息室。二樓很安靜,是招待VIP級的客人,除非樓下都坐滿才會把客人安排到二樓,但如今一樓還有兩個空位,蔣映人卻領著那女孩上樓。

哇,真看不出那個女孩能有這種消費實力。

趙上綺把水煎包遞給他,希望他不要再生氣的意圖相當明顯。

「你實在沒必要幫他們買。」蔣映人很清楚自己是有些小題大作,但看著她閃躲到一旁的模樣,他就沒來由的想發火。

「喔,沒關系,順便啊。」

「你明明很討厭不是嗎?」他看得清清楚楚。

「喔……」原來他有注意到。「也不是討厭,只是……」

「不想踫觸人是嗎?」他張嘴,大口一咬,半個水煎包不見了。

他以眼神示意她坐下。

趙上綺點點頭。買東西的時候她不怕,怕的是附近全是人,所以她討厭去人多的地方,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出門,平時她都是上網購物。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水煎包?」

「我記得你以前常買,也听過你說喜歡吃。」

「為什麼特別記住我的喜好?」他頗感意外,畢竟他記得自己對趙上綺似乎沒什麼好臉色;這也不能怪他,一個身上不太干淨的女孩子,任誰都不會喜歡。

「因為你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沒一個男人喜歡听人說自己是好人,正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你對你妹妹很好。」她也希望能有這樣的大哥保護。

對妹妹好就是好人,這什麼怪邏輯?不過蔣映人也懶得追問,反正趙上綺是怪怪的女生,想法也怪怪的,繼續追問只會累壞自己。

「等我一下。」

「好,你慢慢吃,不急。喔,還有……謝謝你願意幫我洗頭。」

「我有收錢的,不用謝。」

「有人跟我說你很有名,預約名單已經排到下個月,還要你硬擠出時間幫我實在很不好意思,我想過一陣子等我適應以後應該就能結束了。」她真希望自己能快快康復,可是醫生說急不得,要不然很怕會因操之過急而功敗垂成。

「你到底是哪里病了?」她怎麼看都不像是無法彎腰的病人,莫非是他猜錯?

「我……那個……」趙上綺面露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她能不能選擇保留某些部分?

「不想說不勉強。」再一口,解決了第三個水煎包,肚子塞了點東西,他終于有力氣繼續工作。Momo人美,不過對食物沒什麼分辨能力,每次買回來的便當都難吃得要命,難得有好吃的食物當然要好好犒賞自己。

「不是不能說,我只是對人有恐懼感,不喜歡接觸人,所以、所以醫生建議我可以慢慢來,先讓人幫我洗頭消除一些恐懼。」

「連女生也恐懼?」恐懼男人,什麼理由都可以不用問,可是害怕女人?這是他頭一次听見,有點意外。

「嗯。」她點點頭。

「為什麼?」蔣映人嘴里塞了第四顆水煎包。

「喔……」遲疑好半晌,趙上綺難以啟齒,最後干脆轉移話題。「這家水煎包好吃嗎?」

蔣映人明白她不想就那個話題繼續深入,他也聰明地配合她。「還不錯,不過辣椒不夠辣,下次加多一點,記得以後來就幫我買。」

「好。」

等蔣映人把水煎包都解決掉,收拾好桌面,便準備開始工作。

第二次幫她洗頭,她比較沒有第一次的緊張,不過包包依舊不離身,雙手仍然抓著兩旁的把手,顯然她還沒全然信任他,不過比起上回那種每一步都得戰戰兢兢已經好太多了。

「今天換燻衣草的洗發精。」每一個步驟他還是要先預告,免得她又驚恐地跳起來。

趙上綺當然不會反對,靜靜任由他洗頭。

「有喜歡的香味嗎?」他隨口問道。

棒了大概三四分鐘,躺著的人終于有響應。

「喔,我喜歡茉莉花的香味。」

蔣映人轉過身,架上一排知名的洗發精,沒有一種是茉莉花的香味。「有這種洗發精?」他怎麼不知道?

「有,是法國的牌子,學姊以前有帶一瓶給我,我查過牌子,國內沒有代理商,除非那邊有認識的人幫忙,要不然就得有人再次前往法國。他們出了一系列有關茉莉花的沐浴用品,很可惜都買不到。」

「下次把牌子抄給我,我幫你查。」他是業界的人,會比較有機會弄到手。

「喔,謝謝。」

「你說話很喜歡加語助詞。」他發現只要她說話,就比較不容易緊張。

「……是嗎?」

「是啊,你常常會以‘喔’為開場。」

趙上綺眼楮忽然睜開,隨即又閉上。「喔,我都……」聲音立刻打住,只因她發現自己的確以語助詞為開場。「我會想辦法改掉。」她已經是出社會的人,最好要改掉一些不好的習慣。

「為什麼要改掉?我覺得很可愛,就像我妹妹可人,非常喜歡問為什麼,常常我說一句話,她可以問好多個為什麼,她又很固執會一直問到她滿意為止,她這個小小的怪癖我就覺得很可愛。」每回提到妹妹,他便會露出微笑。

趙上綺听見他談論妹妹,悄悄睜開眼楮,正好看見他幸福的表情,讓她好羨慕,差點又要對上他的眼,連忙緊閉。

「喔,可是我已經……」毛病又犯了,真糟糕。「我已經出社會了,有些習慣還是避免比較好。」這是學姊告訴她的。學姊說社會很復雜,有時候一點小小不礙事的習慣說不定會成為旁人閑聊的話題。

「你是做什麼的?」

「畫插畫。」

「那算是SOHO族?」每天下午都能來這里報到,肯定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嗯,應該是。」她是論件計酬。

「那比較沒關系。」他猜想她會選擇這個工作大概也是不想接觸人,不過他實在不明白為何趙上綺會那麼懼怕人,是曾經受過什麼傷害嗎?「人心險惡,單純一點比較好,凡事太過復雜,最後累的人是自己。」

「喔,醫生也這麼說耶。」

「既然醫生也這麼說,你就不用改。」他喜歡听她發出「喔」的聲音,特別可愛,這一點是私心。

「喔……好吧。」既然沒有理由改,她從善如流。

洗完第二遍,他照例幫她在額頭放上熱毛巾。踫到熱毛巾,趙上綺露出淡淡的笑容,見她感到舒服,他干脆放久一點才幫她沖水,並吹干頭發。

約莫四十分鐘,大功告成。

「好了。」短頭發洗起來真的比較快。

「謝謝。」起初她覺得醫生的建議不太好,除非必要,她很少跟人接觸,要讓人洗頭,她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調整心態,幸好遇上熟人,才沒有那麼排斥。現在她對未來愈來愈有希望,相信總有一天自己一定會變得正常。

「不客氣。」差點被她可愛的微笑迷惑得要伸出手,幸好蔣映人沒忘記上回她回避的動作;要是妹妹這樣對他,他肯定傷心死了。「對了,你只有白色的衣服嗎?」

趙上綺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他,眼神彷佛是在問︰白色不好嗎?

「不是不好,而是你應該穿更鮮艷的衣服,你是個女孩子,穿漂亮一點心情也會好,不是嗎?」他忍不住將她當作妹妹。

她咬咬下唇,神情明顯黯下,顯然對他的好意不苟同。「那個……你不是說只要干淨就好?」她很喜歡白色,白色代表純潔,縱使她的內心已經不再純潔,也希望能以外表來掩飾心底的幽暗。

「好吧,是我太愛念了。已經七點半了,我預約的客人快要到了,我得去準備,下次見。」

明知對方不是妹妹,但他還是忍不住多嘮叨幾句,他想再這樣下去,趙上綺下次大概就不會想來了。他這個愛操心的爸爸心態應該改一改,難怪妹妹老是嘲笑他交不到女朋友。

「蔣映人,你真的是好人,謝謝你。」語畢外加一個鞠躬,趙上綺抓起包包下樓。

蔣映人站在原地,有些怔愣。這樣就算好人?她對好人的定義未免太寬松了些。

她真是個怪女生——他搖搖頭地想。

敝女生回到家了。

趙上綺的住處是頂樓加蓋,冬冷夏熱,現在正值炎熱的夏季,每天晚上都像是睡在火爐里,但她還是很努力撐著,將窗戶打開通風,窗邊擺上一盆水,她舍棄電風扇,買了一台抽風機裝在窗邊,將外頭的涼風吹入,十幾分鐘後,房間的高溫降低幾度。

頂樓加蓋很小,房東還硬隔出三間房間,她的房間算是最大的,有獨立的衛浴,因為她不習慣跟人共享。房里擺了一張床、衣櫥以及一張和式桌以外,就剩下小小的空間,她的書只能塞到床底下,和式桌上有她專門用來畫畫的計算機,以及一些計算機配備。

住在台北,即使不出門也需要為了三餐煩惱,因此她能省則省,不辦手機、不看電影、不逛街、不吃正餐以外的食物,所有的時間都拿來畫畫,有錢就買畫冊或是參觀美術展,身上穿的全部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元。

或許她在別人眼中很怪,但這是她的生活方式,不偷不搶,因此不會去在意旁人的目光。

趙上綺洗了個澡,打開冰箱拿出蕎麥面,還有紅蘿卜絲、小黃瓜絲、蛋絲等配料擺在面上,再倒了一杯日式醬油,里頭放入幾個冰塊,然後邊填飽肚子邊上網瀏覽今天的新聞。

她的生活簡單規律,為了省點錢,白天她會待在圖書館畫草稿,或是到書局找數據,晚上才回到家里,掃圖上色。她的第一本繪本可以開始動筆了,現在除了忙工作還要忙這本繪本,時間會更緊縮,一個小時要當兩個小時用,畢竟她除了出版社的案子,還接了學姊廣告公司的部分插圖工作。

為了存錢,她必須要更努力。

她最大的夢想是去世界各國的美術館參觀,為了這個夢想,再苦也值得。

「上綺,房東說有你的電話。」

趙上綺應了聲,連忙下樓接電話。

房東雖然苛刻,不過房東的爸爸是個很好的老人,也是他答應讓她借用他家的電話號碼,不過一年打給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根本沒什麼人會用電話聯絡她,如今MSN超方便的。

「喂?」

「上綺,我是學姊,快開MSN,有些東西要改。」

「喔,好。」趙上綺這通電話前後不到三秒鐘,但還是換來房東厭惡的目光。

她曾經考慮過要裝電話,可是房東的爸爸一直跟她說不用浪費那些基本費,反正她的電話一年沒幾通,能省就省。這讓她好為難,因為醫生勸她要適當接受他人的好意。

有房東在,她不敢跟房東的爸爸打招呼,趕緊上樓開MSN,學姊立刻傳送檔案給她,對話窗口飛快跑出一些要修改的內容,她將她的意見提出來和學姊取得共識後,便著手開始修改,預計三個小時後應該能完工。

十一點半,她換好睡衣準備上床時,住在隔壁的女孩突然來敲門,說在樓下踫到有人要找她。

有人找她?!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她住在這里除了學姊和工作上必須接觸的人以外,根本沒人知道,听聞有人來找她,讓她嚇了一跳,不禁揣測會是誰?

不可能是學姊,她很忙沒必要來找自己,李姊更不可能,那會是誰?

難道是……不,不可能,都那麼久沒聯絡了,絕不可能會是他們。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趙上綺慢慢走到一樓,先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開門。

透過路燈,她看見站在外頭的身影很高,多看幾眼,確定是蔣映人,她才放心將鐵門拉開。

「蔣映人,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里?」美發店是有要她留下客戶資料,可除了姓名和e-mail之外,全是一片空白。

蔣映人晃了晃手中黃澄澄、有點丑的海綿寶寶小皮包。

那是她熟到不能再熟的皮包,趙上綺瞪大眼楮地問︰「我的皮包嗎?」

「你說呢?」下班之後,他累翻了準備回家休息,離開前在櫃台看見幾個小妹在研究一個丑到極點的錢包,有人念出健保卡上的名字,他立刻知道麻煩上身,因為無法聯絡到她,怕她像只無頭蒼蠅亂找,又擔心她明天沒錢用,他便把錢包送來給她。

趙上綺接過錢包,感激不已。「謝謝,我都不知道錢包掉了。」里頭有她這個星期的生活費,差點要吃泡面度日了。

「你都什麼年紀了,怎麼還在用海綿寶寶?」蔣映人眼神怪異的打量她。

為什麼他會知道那是海綿寶寶呢?因為他妹妹也超喜歡這個無厘頭的黃色小敝物。可是他實在不明白這塊黃色海綿究竟有哪里可愛,它明明是丑到爆。

「喔,它很可愛啊。」趙上綺看著手上的海綿寶寶,露出可愛的笑容。

「哪里可愛?」黃色方形上頭一個洞一個洞,思想沒邏輯、行為沒規範,完全超乎他想象的範圍外。

「就、就很單純,早上醒來就認真工作,努力煎好好吃的美味蟹堡給顧客,即使老板不加薪,他也完全不會計較,而且他對待朋友很好,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充實。」她努力解釋喜歡海綿寶寶的理由。

「與其說你是喜歡這塊黃色小海綿,倒不如說是很喜歡它與世無爭的態度,對吧?」

「嗯,對。」她確實希望自己能變得跟海綿寶寶一樣單純天真。

「你真是個怪女生。」行為怪、思考模式也怪,比他妹妹還難以捉模。

「我知道。」

「不過怪得很可愛。」他也不喜歡太有心機的女生。

「我一點都不可愛。」她有自知之明。

「我也不是好人。」

「你是,你真的是好人。」為了強調自己不是胡說,她分外激動。

「對你而言,對你很好就是好人吧?」

「不是這樣的……壞人如果壞到一眼就看出來也無妨,對我來說真正的好人是表里如一,有些人對你笑嘻嘻,可是背後卻拿了一把刀等著傷害你,這樣的人最可怕了。」她雙手緊握,幾乎快將心愛的海綿寶寶捏壞。

彷佛想到什麼似的,她的神情變得有些茫然。

蔣映人想也不想,一把握住她的手,大掌的力道驚得趙上綺回神,下意識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怎麼也抽不回,只能抬頭望著他。

「上綺,我不知道你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你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你身邊還是會有好人。」

上綺,要相信自己身邊也是會有好人存在,這樣你才有勇氣跨出第一步,知道嗎?

幾乎是他話剛說完,趙上綺眼淚就無法控制地往下墜落,一顆接著一顆,宛若淚河。

蔣映人呆住了,這是他除了妹妹以外第一次有女孩在他面前掉淚。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手足無措的怔在原處,最後一咬牙,決定把她當作妹妹摟在懷里,拍著她的背安撫。

「沒事了、沒事了,大哥在這里會保護你,沒關系,不要哭了。」

泰半他這樣安慰,妹妹都會安靜下來,不過顯然這招對付小朋友的招式不能拿來套用在大人身上,因為趙上綺愈哭愈淒慘,只見她抓著他的衣服,整張臉埋在他胸前,沒一會兒便能感覺胸前一片濕意。

「上綺、上綺,你……」

哭聲乍停,趙上綺抬起頭,滿臉錯愕,似是意外自己會如此失常,她抹去淚水匆匆道歉後便轉身上樓。

留下一頭霧水的蔣映人佇立在月光下,又累又餓。

唉,他究竟是說錯哪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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