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夫 第10章(1)

沒有他的日子,太陽依舊會升起,時間依舊一天一天地滑過,什麼都沒有變,什麼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顏水柔在這段時間過得很平靜,非常非常平靜,自從那天她痛徹心扉地哭過之後,她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她,依舊會笑會說話,飲食起居就像往常一樣;可就是這種正常,反而讓全伯更擔心。

除了那天她崩潰地大哭外,她再也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她似乎忘掉了自己曾經有過一個丈夫,似乎已經忘記了那些一起共同度過的日子,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她安靜地坐在那里為即將出世的孩子準備衣裳,偶爾會撫著肚子微笑,也會跟肚子里的孩子說說話,時間就在這種寧靜與平和中淡淡地流過;新年過了,春天也快要過完了,她即將在初夏生下她的孩子。

越是臨近生產的日子,她的身子就越發沉重,不過身體狀況還不錯,村里的產婆每次來看過她後,都夸她是一個好娘親,把孩子照顧得很好,把自己也照顧得很好。

三月末的一個溫暖的夜晚,吃過晚飯後,她起身的瞬間覺得腰部又酸又脹,接著發現自己已經破水,看來她的孩子已經打算出來見見這個世界。

全伯急得團團轉,他沒有一點經驗,因為男女有別,許多事情也不方便,還是顏水柔提醒他,他才趕緊去把村里專門為人接生的周大娘給請來了,然後繼續在守在院子里團團轉,最後還是被周大娘打發去燒熱水,總算有點事情可以做,全伯才稍稍放松一些。

痛,很痛!那種一波又一波翻天覆地的疼痛在折磨著她,顏水柔在床上輾轉反側,痛得臉蛋嘴唇都發白了,可她一直都在忍著不要叫出來。

「水柔,你叫出來會舒服一點的。」周大娘為她撫模著酸脹的後腰,安慰著她。

「沒關系的,周大娘,我還可以。」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汗水把她的發絲都浸濕了,可她仍然試圖微笑。

「周大娘不用為我擔心,我一定可以順利地生下這個孩子的。」捱過那一輪疼痛之後,顏水柔輕聲說道。

她不急,她一點都不著急,因為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這是他留給她的骨血,是他的一部分,她要把孩子生下來,用自己全部的愛來疼惜這個孩子。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白天取代了黑夜,然後再次被黑夜給換走,全伯已經急得在院子里面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而那個外出行醫的孫大夫在今天下午總算回來了,全伯一得到消息,就趕緊把孫大夫給拉了過來。

可現在都晚上了,怎麼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吱」的一聲從拉開的房門里,年近六十的孫大夫走了出來。

「老孫,老孫,怎麼樣了?」全伯一把拉住他急切地問道。

孫大夫重重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是頭胎,又是難產,我看麻煩了啊。」

「你是大夫啊,怎麼不趕緊想想辦法,啊?」全伯一听腳都嚇軟了。

「我為她把過脈,下了針,所有能使的法子都使遍了,可就是不管用呀。」

全伯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也站不穩,「那……現在怎麼辦?」

「只能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顏丫頭,那麼溫柔,那麼善良的顏丫頭,她要是有個好歹可該怎麼辦呀。

「這丫頭脾氣就是倔強,都痛得昏昏沉沉了,還不肯大叫出來,嘴里一直反反復覆地喚著一個人。」孫大夫嘆著氣說道。

「是誰?」

「阿力。」

全伯渾身一顫,原來她還在想著那個小子,一直都沒有把他忘記,就算在自己的生死關頭,還是放不下那個小子……

顏水柔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沒有一處是完好的,那種疼像是要把她撕裂開來,肚子里不斷有東西在拱動,她拚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不能擺月兌那種痛。

她身上所有的骨頭都像是要掙裂開來一樣,周圍到處彌漫著血腥氣,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得快要睜不開眼皮,真想就這樣一直睡一直睡,睡著了就不用受那種疼痛的折磨了,多好。

「柔兒。」一聲溫柔的呼喚穿透重重濃霧,不斷地在她耳邊響起,是誰?這聲音好熟悉,她的眉兒皺了起來。

「柔兒,你醒一醒,睜開眼楮。」好熟悉,會這麼喚她的,只有一個人,只有那一個……她猛地張開眼楮,看見了每天晚上只有在夢里才能看到的那個人,清俊的眉眼、狂傲的氣質,是他,他回來了,真的是他。

「你……」她模模糊糊地開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夢中或是在現實。

「柔兒,是我,真的是我,龍承澤。」他握緊她的手,低頭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伸手撫開那已經被汗水濕透的發絲,「我來了,在你的身邊。」

他回來了,他居然回來了,她的眼眸猛地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真的是你……」

「是,我來陪你。」他低聲輕柔地對她說︰「你要生我們的孩子了,我很開心。」

對,孩子,他們的孩子!

新一波的疼痛又席卷了她,她用力地握緊他的手,疼得把嘴唇都咬破了。

「痛就喊出來,沒有關系,我在你的身邊,我會保護你的。」他伸指到她的唇邊,心疼地把她流血的嘴唇解救出來,「不要咬自己,要咬就咬我。」他把手指放入她的唇內。

真的是他,他在她的身邊,她不用假裝一切很好,不用假裝堅強,因為他在。

「啊……」她尖叫出來,再用力地咬住他的手指,咬得腥紅的鮮血都流入她的嘴里。

「你們還愣在那里干什麼,等賞嗎?」龍承澤側過頭,冷冷地朝房里那些人說道,那群年紀加一加快上千歲的產婆,紛紛忙著上前查看狀況,這些都是他從京城里帶過來的,是全京城最有經驗的產婆,就連宮里最好的御醫,他都一並帶了過來。

御醫上前為顏水柔把脈,然後趕緊從隨身帶來的藥材里拿出一支巨大的人參,迅速地切成薄片呈上來,「小王爺,讓小姐把這個含在嘴里,可以補氣,有助于生產。」接著很快地為她施針,「小王爺請放心,小姐身體很好,只是因為是頭胎,再加上胎位有些不正,所以生產比較困難,但老臣已經為她施針,相信小姐很快就會誕下孩子。」

王產婆撫著顏水柔的肚子,數著她痛的時間,點頭道︰「我看也差不多了,應該快生了。」

于是灼熱依舊、疼痛依舊,但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她忽然覺得這些痛和苦都不再難受,這是他的孩子,他與她的孩子,她要生下來,一定要生下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終于,那一波劇痛襲來時,她撕心裂肺地大叫著,感到體內有什麼東西直直地沖了出去。

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傳來,她全身的氣力都已經失掉了,再也沒有辦法睜開自己那沉重的眼皮,一片黑暗溫柔地包圍了她……

隱隱約約似乎听到嬰兒細女敕的哭聲,但她太累了,實在不想醒來,又再度昏睡過去,等她終于有力氣張開眼楮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俊美的男子;他坐在床邊,靜靜地望著她,眼神專注又認真。

原來,他是真的……

她眼里閃過一絲苦澀,一直以為那是自己迷迷糊糊的幻覺,可原來他真的回來了,「是男孩還是女孩?」她輕輕地開口。

「是個兒子。」

她嘴角的笑非常地艱難,「你是回來帶走他的,是不是?」想想,也只有這個孩子才能夠吸引他再回來,如果是個女兒,或許她還可以擁有,可偏偏是個兒子。

他的臉色變得鐵青,「你是這麼想我的,對嗎?」

「不然該怎麼想?」她已經學會不要去期盼,當初的他,讓她依賴也讓她信任,可當她離不開他時,他卻決然而去,已痛過一次,就該學聰明了。

「你就不能想想,我是為了你?」

「為了我?」她的笑更苦,「我是很傻,可也不至于傻得那般吧?」

這個女人!龍承澤眼里閃過怒氣,他一把抓過她的手,「不傻,那你手里握著的是什麼?」

扳開她的掌心,當初他留給她的那塊玉佩躺在那里,「就連生孩子,你都死死地握著它不肯放,甚至睡覺你都沒有放松過;顏水柔,你告訴我,你不愛我,那我馬上就走,永遠不來煩你。」

他怎麼可以這麼壞又這麼霸道?淚水涌上她的眼眶,那天之後她就沒有再哭,可原來再次哭泣,還是因為他,「是你先走的,留下我一個人,是你不要我的!龍承澤,你堂堂的小王爺,我承認我是配不上你,就請你行行好,放過我吧。」

「不要你,我有說我不要你嗎?」他恨恨地拿帕子擦過她的眼楮,擦干她的淚水,「我留了玉佩給你,你都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嗎?」

「我……」什麼意思,玉佩有什麼意思,她怎麼會知道?

「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女人,偏偏我還……」他咬著牙,半晌才繼續說道︰「那塊玉佩是我出世時我的皇祖父送給我的,我們龍家的子孫每一個都有一塊,它代表身分地位,也代表我們自身;我將它留給你,就是讓你等我的意思,你這都不明白?」

到底誰會明白啊,他那天明明什麼都沒有說!顏水柔氣悶地瞪他。

「就算我沒有說這些給你听,但你也應該想到,我從山崖上摔下來,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有這一塊玉佩,它的含義是什麼你也該懂呀;我如果想甩了你,想隨便拿個東西補償一下你,直接給你銀兩就好了,反正我有很多,我為什麼偏偏把這個給你?你用一用自己的腦子,好不好?」他的嘴,還是一樣壞!

「那你那天可以說啊,為什麼不說?」好,她承認自己笨,不明白,但話要講清楚才可以呀,用猜的,誰能保證一定猜對?

「就是不能說,我才用行動表示。」他低吼。

「什麼意思?」

他咬牙嘆息,算了,這個女人就是笨,還是要一點點地解釋給她听︰「你知道我是寶碩王爺的兒子,但你不知道我的母親是一個……」

寶碩王妃是一個性格非常極端的女子,她出身名門,長得美麗無比,所以一向自視甚高,當年寶碩王爺對她一見鐘情,萬般辛苦才把這朵名花給收入懷里,婚後育有一子,夫妻的感情也非常好;可誰知一次意外,王爺酒後與府里的丫環有了一夜風流。

原本打算遮過去,誰知道那丫環卻懷了身孕,還鬧到王妃面前,王妃是一個多麼高傲的女子呀,她的感情非常極端,要嘛就是愛,要嘛就是恨,雖然那個丫環後來不小心流產,但王妃已經無法再接受自己的丈夫,愛到極點的她對丈夫的不忠無法原諒。

從此以後高貴大方的王妃性格就大變,她看不起那些低賤的女子,認為她們一心只想攀龍附鳳,用盡一切心機都只是想要飛上枝頭。

而從小到大在母親的教導下,再加上皇族子弟中不乏這類愛慕虛榮的女子,天天耳濡目染,龍承澤自然也對女子非常不屑,尤其是那種他認為的窮酸,更是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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