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就被人叫來後院，趙佶半瞇著雙眼，神智迷迷糊糊的，根本听不進趙焉講了什麼。

他邊打盹邊听訓，冷不防的由前方潑來一盆水，當下就讓他的腦袋醒了。

「哇！好冷！」他在原地跳腳，感覺整顆頭，像被萬支針同時刺入一般，疼得差點暈厥。

「本王親自訓練你，你竟敢打盹！是存心跟本王作對嗎？」趙焉瞠大雙目，怒瞪著趙佶。

趙佶縮著肩膀，小小聲的回答︰「佷兒不敢，只不過，現在天色將明未明，似乎不是訓練的好時辰……」

他從來沒有這麼早起過。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想當人上人，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趙焉雙臂交抱于胸前，泰然自若的講述自己的論調。

趙佶低下頭，喃喃自語。「我是人，又不是鳥……」

精神不濟的他，難免頗有微詞。

「你說什麼？講話含糊不清，肯定還沒完全清醒，不如本王再潑你一盆冷水，讓你思緒更加清晰一點。」他一字一頓的說，黑眸閃過一抹算計的光芒。

這若有所思的表情，讓趙佶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

「不、不必了，我已經醒了，完全醒了。」趙佶趕緊拍拍臉，抬頭挺胸，揚高音量，證明自己精神抖擻。

開玩笑，要是再被潑一盆冷水，他恐怕會當場暈過去。

「現在，你提兩桶水，站到木樁上面。」趙焉面無表情的命令，聲音听起來一點溫度都沒有。

「啊？」趙佶愣愣的望著前方幾根有長有短，被插進土里的木樁發呆。

「你是耳背還是怎麼著？需要本王再重復一次嗎？」趙焉微挑眉，臉上的表情很不耐煩。

「那個……木樁……好像是武林高手拿來練武用的，對我這個毫無底子的人來說，有點太困難了。」他連站都站不上去了，更遑論提兩桶水？

「嘖！看到木樁就嚇傻了？真是不中用。」趙焉冷哼了一聲，隨即身子往上輕輕一躍，跳到了木樁上，還用力的踩了幾下；兩支木樁馬上下陷，變短了一半。

「如果連這種高度都站不上去，那你干脆直接去撞牆算了，省得在眾人面前丟人現眼。」他語帶濃濃的不屑，簡直將趙佶給瞧扁了。

「我、我做得到。」基于不服輸的心態，趙佶迅速的往木樁上站去。

原以為只是很簡單的動作，可沒想到，他腿短，一站上去，不僅沒了氣勢，兩腿還跨得很開，姿勢變得有點難看，活像在蹲茅房似的。

「那個……可否麻煩皇叔，將兩支木樁間的距離縮小一點？」他低聲下氣的請求，還不時偷瞄著趙焉臉上的表情。

事實證明，這些木樁只適合讓皇叔練武，不適合讓他來鍛煉身體，因為尺寸根本不合。

「辦不到。」趙焉爽快的丟出三個字。

「可是……」他這樣站，很吃力耶。

「這樣的距離剛好讓你練習蹲馬步，你就別再哩嗦了，一個時辰後，本王再過來看看你的情況。」將兩桶水掛在他的手臂上後，趙焉轉身欲走。

趙佶急忙喊住他。「皇叔，您的意思是，我得維持同樣的姿勢站一個時辰？」

「不然呢？還是你想站兩個時辰？」他客氣的反問。

趙佶的額際馬上冒出冷汗來。「不、不、不，一個時辰就好，一個時辰已經很足夠了。」

要是站兩個時辰，他的腳大概會抖到站不住。

「你不要以為本王是故意整你的，本王是要鍛煉你的臂力及腳力。你忍著點，一個時辰後，本王再來驗收成果。」他隨意的揮了揮手，身影便消失在後院之中。

直到確定他走遠，趙佶才敢開口抱怨。「是要驗收什麼呀？看我的腳或手有沒有僵掉嗎？」

還說不是在整他，根本就是想整死他吧？

他強烈的懷疑，九皇叔可能是某位看他不順眼的朝臣，或皇兄派來整他的。

他才不會乖乖的被整哩！

就在他將一腳移開木樁的同時，一道冷冷的嗓音，不知道從哪邊飄來。「不要以為本王離開，就看不到你的一舉一動，你最好安分點，別想玩花樣。」

趙佶嚇得趕緊縮回腳，視線不停地往四周梭巡著。

敝了？九皇叔有千里眼嗎？明明人都走遠了，竟然還能知道他想偷懶……

他是鬼呀！而且還是惡鬼。

咬牙忍耐了一個時辰後，趙佶才見到趙焉悠哉的踱回後院。

「九皇叔，您終于回來了。」趙佶仿佛看見救星似的，立刻對他咧開嘴，還端著諂媚的笑容。

他走近趙佶，雙手負于身後，仔細的端詳他清秀的臉龐。「看你的樣子，並沒有滿頭大汗，還笑得出來，似乎還不是挺吃力，本王讓你再站一個時辰。」

趙佶唇邊的笑容登時僵掉，原本發亮的雙眼，瞬間黯淡下來，臉色也一陣青白交錯。「再、再站一個時辰？」

「怎麼？你有意見？」趙焉挑眉睨他。

趙佶有股沖動想爆粗口，但思及這麼做有可能會惹怒皇叔，而被他整得更慘，他只好忍氣吞聲的回答︰「不，沒意見，佷兒怎敢有意見？」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趙焉被他這副溫吞樣給惹得心煩氣燥，連多待一會兒都受不了，只好再次離開後院。

身為皇太子，卻連一點該有的王者氣勢都沒有，將來要如何服眾？

他不自覺的替他擔憂起來。

他的職責，不僅是要鍛煉他的體魄，還要激發出他潛在的能力及氣勢。

如果他連對自己都只會唯唯諾諾的听命行事，將來如何獨當一面、成就霸業？

他非得激怒對方，讓趙佶反抗自己不可，否則，接下來的日子就太無趣，也太沒有挑戰性了。

一個時辰後，趙佶果然滿頭大汗，連站都差點站不穩。

趙焉表面上波紋不興，事實上，內心已經有點動搖，不過為了激發出對方的魄力，他還是不肯讓他休息。

「趙佶，待會兒本王要到校場操練兵馬，你也一起來吧！」他狀似隨口吩咐，但口吻卻帶著不容人反駁的堅定意味。

「到校場操練兵馬？佷兒對這方面恐怕不行……」他自己都要被操練了，哪有能耐操練別人？

「不行也得行！本王的兵馬，是在替你捍衛江山社稷，將來，你若要獨當一面抵抗外敵，現在就得好好的學習如何帶兵。」他的聲音宏亮，隱隱帶著一絲怒氣。

萬一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自己付出的心血不就全都白費工夫了？

趙佶漲紅臉，心里有一大堆話想反駁，但在他惡狠狠的瞪視之下，他一句話也不敢說出口，只能吶吶的回答。

「是，佷兒會認真跟皇叔學習操練兵馬。」他無奈的垂下眼。

趙佶感覺自己在皇叔的面前，好像突然變得一無是處似的。

雖然不甘心，但卻是事實。

「講話這麼有氣無力的，你才一頓早膳沒吃，就無精打采了嗎？身體這麼虛還得了？」見他逆來順受，不敢反抗的怯懦模樣，趙焉胸口的火氣更加旺盛。

他寧可趙佶公然反抗他，也不希望見他總是低聲下氣的賠不是。

趙佶點了點頭，又驚覺不對，趕緊搖頭。

「我只是還沒完全清醒，待會兒就會有精神了。」他隨口搪塞。

如果被皇叔知道自己是因昨晚睡不著，今早才會精神不濟，他肯定又會抓狂罵人；看來，他還是別說實話的好。

趙焉邊撫額，邊搖頭嘆氣。「想不到你的體力也不好，簡直一無是處。」

他真的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可憐他了。

太子才剛被冊封沒多久，往後的路還長得很；但他年紀輕輕的，卻跟個老人家一樣虛弱，他忍不住對佷兒的未來感到擔憂。

趙佶端著笑臉，沒有多加解釋，只是以傻笑蒙混過去。

趙焉盯著他，連連搖頭嘆氣。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校場，校場中的士兵整齊的羅列著，兩旁插滿黑底金龍圖案的旌旗，旗幟上還標示著一個「九」字，彷若昭告著他們是屬于九皇爺的兵力。

趙焉一站上校場中搭建的台子，氣勢便凌駕任何人，士兵們全都噤聲不語，精神抖擻的抬頭挺胸，凝神听訓。

大概全部的人之中，只有趙佶最精神不濟吧！

但在看到眼前的大陣仗後，他連打哈欠都不敢了，就怕被一雙雙利眼給傷得體無完膚。

校場上，趙焉講得口沫橫飛，並演練了數套行兵陣法。

趙佶雖然看得眼花撩亂，但心里著實對九皇叔更加佩服。

可隨著時間加長，他的額頭漸漸冒出冷汗，雙腳也變得虛軟無力。

見九皇叔聚精會神的演練兵馬，他不敢出聲打擾，只能在一旁頻頻拭汗。

艷陽高照，曬得他頭好暈，早膳沒吃的他，體力逐漸流失，再加上口干舌燥，頭重腳輕；沒多久，他感到眼前一黑，身子軟綿綿的往下倒，便失去了意識。

趙焉一個箭步上前，迅速的一把將他抱住，一迭連聲低咒。「該死的！怎麼在這麼多人面前暈過去？」

堂堂一名皇太子，竟在眾士兵面前暈厥，簡直鬧了一個大笑話！

假使趙佶變成眾人的笑柄，他鐵定難辭其咎，必須負起連帶的責任。

火速將他抱回自己的寢室，趙焉急急的召來御醫查看他的情況；幸好，他只是體力不濟，又中暑，才會暈過去，身子並沒有大礙。

御醫走後，趙焉站在床沿，審視著躺在床上的趙佶。

仔細一看，他的皮膚白皙，膚質極好，標致的小臉白女敕女敕的，仿佛能掐得出水來。

這樣一個白淨斯文的小子，將來若當上皇帝，看起來一點氣派都沒有。

但如果她是一名女人，或許能將所有的男人迷得團團轉……

思及自己竟然產生了這麼可笑的心思，趙焉拍拍臉，正了正心神，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等待趙佶轉醒。

「唔……」

趙佶撐開沉重的眼皮，但映入眼簾的，卻是趙焉放大的俊容。

他倒吸一口氣，整個人嚇得差點從床上跌下去。

「九……九皇叔？」他睜大眼，思緒仍模模糊糊，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是見到鬼喔？反應這麼激烈做什麼？」趙焉不悅的撇嘴抱怨。

他的臉是長得有多可怕，竟然讓他差點跌下床？

「皇叔，我怎麼會躺在床上？」趙佶趕緊轉移話題，深怕他發火，徑自站起身來走人。

「你暈倒了，而且，還是在本王的士兵面前暈倒！」他說得咬牙切齒，額際的青筋暴凸，模樣看起來很嚇人。

「呃……我……」趙佶支吾其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在眾人面前暈倒，實在糗大了啦！難怪皇叔會這麼生氣。

這實在很丟臉，而且，還連帶的丟了皇叔的臉。

嗚嗚，他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喔。

「如果身子不舒服，為什麼不早點講？你是存心惹本王生氣的嗎？」除了這個理由，他找不到其它合適的，好解釋他出人意表的行為。

「我的確有點頭暈，可是我不希望讓皇叔認為，我是禁不起考驗的弱者，所以才沒說出實情。」他不喜歡皇叔用那種鄙視的眼神看他。

「事實上，你已經用行動，在所有人的面前，印證了自己是弱者。」趙焉咬牙迸聲，呼息低沉而濃重。

他突然有一股沖動，想捏住趙佶縴細的脖子搖晃，以解心頭的怨氣。

強將手下無弱兵，他這麼弱，不就表示自己也很弱？

他丟臉也就罷了，竟連自己也跟著丟臉，實在讓人太嘔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趙佶苦著一張臉道歉。

除了低聲下氣的賠不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本王不許你再卑微的道歉，你是皇太子，不該這麼懦弱；如果你自己不振作一點，將來要怎麼面對一干文臣武將？」趙焉越說越氣，頭頂幾乎快冒出煙來了。

「我知道了，我會改進的。」趙佶低垂著臉，沒有勇氣直視皇叔。

而且，皇叔說的話，讓他一點反駁的理由都找不到。

「說話要大聲一點！要有氣勢。」趙焉繃緊一張冷臉，火氣越來越大。

「是。」他用力的回答，覺得身子更虛了。

他才剛暈倒而已耶！皇叔應該體諒一下他身軟氣虛的狀況，不該強人所難。

「你听好，你身為皇太子，不管在怎樣的情形之下，都要保持威嚴與氣勢，千萬不能曝露出自己的弱點或短處，讓人有機可乘，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