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然後呢?」
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娃急切地追問著。
「什麼怎麼樣了?」
床邊的婦人微笑,不經意地牽動臉上一道可怕的傷疤,可惜丑陋的傷痕破壞了她一張美麗無瑕的臉孔。
「當然是故事里的那一對戀人啊!他們真的死了嗎?」
「嗯。」婦人點點頭,替女兒拉起被子。
「哦,真是可惜。」小女娃躺在床上,不住的哀聲嘆氣,「我听別的故事都說相愛的戀人一定會永遠相守在一起的,而且好人都不會死的耶。」
熬人撫模著小女娃的頭。
「小丫頭,他們已經相守在一起了。」低緩的語調仿似催眠曲,教人昏昏欲睡。「更何況,他們並不是好人喔!因為他們讓別人很傷心、很難過,但他們卻還是自私地只能想到自己的事。」
「娘的故事不好听,呵……我想睡了。」小女娃翻過了身子,沉沉地墜入夢鄉。
熬人看著女兒的舉動,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小丫頭,真是的!
「還嫌我故事不好听呢。」寵溺地笑著,婦人漫步走出房門,卻在走不到幾步之後就被人攔腰抱起。
斑大俊秀的男子摟著妻子坐回桌邊,在那盤未下完的棋盤邊重新坐下。
「那鬼靈精又怎麼了?挽袖。」
「小丫頭嫌故事不好听。」已為少婦的挽袖,笑著替丈夫下了一步棋卻惹來了敵方不甘心的叫囂。
「喂喂喂,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你怎麼可以幫他下?」正在苦惱的海漠忍不住大叫。他今天已經輸了快三盤,心情糟得很!
「很抱歉。」司徒傲揚著笑意,挑去了棋盤里幾顆黑子,「她既非君子,也非丈夫,所以不在你說的範圍之內。」
「哼,當初真不該救你們的。」
嘖,又輸了!
海漠沒好氣地瞪著眼,瞧著眼前這對夫妻恩愛的模樣。
三年多前他們倆雙雙殉情,本該去找閻王爺報到的,偏偏這一切早就在司徒傲的算計之中,他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早早就要他去準備,可憐他奔波各地才尋到號稱「神醫世家」的南方——白家,勉強撿回他們兩條小命。
要知道這白家本就四處遷移,光是要找到他們就已經是困難重重了,更別說是請他們醫治,幸好最後是白家的主事者看在同為四方的面子上才願意救助,不然他們夫妻倆現在只能在地獄重逢了。
真是的,也不知道小小靶謝他一下!
「你說雖說,卻也舍不得我這個好友的。」司徒傲賊兮兮地偷笑。
「舍不得才有鬼。」海漠冷笑,才不吃他這一套。
「對了,請問傅天狂的情況如何了?」
始終靜靜聆听的挽袖忍不住開口。
「他?唉,他還能好到哪里去。自從你們殉情這事之後就一直是那樣子瘋瘋癲癲的,任誰都無能為力。」
挽袖垂下了美目,瞧不出心情。
「不過……」海漠稍微清了清喉嚨,「說不定,對傅天狂來說做個瘋子比天天清醒著痛苦還要來得幸福吧!畢竟,他可以選擇遺忘不要回想,至少活得輕松自在。」
縱然挽袖不說,他們也清楚這件事在挽袖心中造成的影響,終究傅天狂與她親密相處了十年,說遺忘就遺忘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挽袖一直把傅天狂精神錯亂的原因歸咎于自身,一直難以釋懷。
「或許,是我害了他。」挽袖突然說道。
「如果你一直這麼想,才會害了他。」司徒傲不舍妻子傷心,輕聲安慰「在你的眼里,他或許不幸;但說不定在他自己看來,這才是他的幸福。旁人沒有資格去評論對錯,因為我們都不是他。」
挽袖看了他一眼,嘴角輕揚。
「該提提我這次來的目的了。」海漠頓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這次來是希望你能夠重回四方任就東王的職位,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一下。」
「不可能。」司徒傲回答得干脆,毫不遲疑。
「到鬼門關繞一圈,怎麼沒讓你變得比較好說話一點?」
「我是對事,不對人的。」司徒傲可毫不顧念情分。
「為什麼不呢?你也知道,四方目前正屬于崩裂的狀態中。」這是讓海漠最掛心的事。「自從東方與北方相繼分裂後,就僅剩下南方白家和我西方海家而已了,但是白家又處于長年不管事的狀態,這個重擔就等于全落在我的身上,我只是希望你能夠稍微替我分擔一些事。」
「說來說去,就是你自己不想繼續背負著四方這個大包袱,想把這個麻煩交給我就是了。」
司徒傲可不是傻子,怎麼會听不出來他話中的涵義。
「對啦!對啦,就是這麼一回事,我承認。」
「海漠,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昔日的司徒傲已經死了,現在只是一個平凡的無知村夫罷了。」
海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懂了。」他起身,臉上有著了解的笑意,「我的朋友——司徒傲已經死了,現在我認識的不過是一對普通、平凡的夫婦,一對貪生怕死、只想安安分分過日子的小老百姓。」
「謝謝你,海漠。」司徒傲感謝地微笑。
隨意揮了揮手,海漠轉身離去。
餅了許久,挽袖才緩緩開口︰
「我很害怕這樣的日子會突然消失,我會發現一切都只是夢。」
「不會的。」
緊緊摟著她柔軟的身子,司徒傲汲取著她身上淡雅的香氣。
只要我的誓言永遠存在,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永遠不會。
風吹起挽袖的黑發,撩起她掩在發後的頸鏈。
而懸掛在精細的頸鏈上的裝飾,是一片極其細致的玉葉子。
白玉雕刻而成的玉葉子朝外一面有著極真實的葉脈紋路,相當精致美麗;而在向內之處,則與另一面的柔細有著相當不同的觸覺,仔細一看,在葉片上竟刻著幾個小小的字,不光滑的表面仿佛是在事後才用刀劃上去的,雖然字面略顯粗糙,但卻隱約可以從那張狂、飛揚的筆觸判斷刻字之人的獨霸性格。
玉上的字跡,依稀如此——情深無悔,獨挽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