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的聖妻 第三章

清晨五點。

躺在床上,蔚吉音始終難以入眠。

令她無法成眠的原因,不諱言的——是因為皇帝的一番話。

黑幫與她的關系表面上看來是相安無事,實則是彼此懷疑。黑幫需要靠她的力量幫忙,卻又忌憚她會知道太多的秘密;而她從來都不屬于黑幫的,可是卻從她有記憶開始,黑幫便是她的一切。

這令她不能輕言背叛。可是,今後呢?

保住了黑幫,黑幫會因此而感謝她嗎?還是一如皇帝所言,無論她的選擇為何,黑幫都不會讓她有活下來的機會;畢竟她在黑幫,是一顆危險的不定時炸彈。

她現在必須作選擇,究竟是自己的命重要,還是忠誠重要?

嘆了口氣,蔚吉音緩緩下了床。

腳上的鎖鏈自從那天皇帝來訪之後就卸去,換成一條極為精致、優雅的龍形腳鏈掛在她縴細的腳踝上,意思大致上也和那鎖住她自由的鐵鏈相同,不過只是在形式上有了些許更改。

她走到落地窗前,隨手拉開那緊閉的玻璃門,試圖讓清晨舒爽、清新的空氣稍稍置換一下空氣中的悶塞。正當她打開窗戶的同時,從樓下庭院里傳來的劃破空氣的凌厲響聲也隨之而來。

蔚吉音好奇地走到陽台向下看去,查看那聲響究竟是從何處傳來。

這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樓下的庭院里竟有兩個人正在互不相讓地比試著,其中一名便是她初次來到龍窟時見到的那名女子,與她比畫的對手則是黑。

相較于女子的攻勢凌厲,黑就顯得太過優閑。

此時的他褪去上衣,露出隱藏在深色衣物下的完美身軀,他看起來不若外表一般瘦弱,因為他雖然瘦但身材卻十分結實,看得出來有鍛練;可真正令她驚訝的,還是他身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疤。

「心靜、氣沉,不要著急。」一邊閃躲女子揮來的長劍,黑一邊指導女子對打的技巧,俊美的臉孔從容不迫。初升的朝陽照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襯著淺淺滲出的汗珠墨現猶如神般的絕美神態。

女子听著,稍稍放緩急切的攻擊,但手中的劍卻未曾放過他的任何一絲破綻;可惜每當那銳利的劍鋒要劃上黑的同時,他便會以更快的速度閃過,不給人任何的機會傷他。

幾招之後,女子明顯屈居下風,大概是身體的疲累到似乎已經難以負荷,女子的動作明顯沉滯,並且不時喘著氣;反觀黑卻是一貫的優閑輕松,絲毫不見時間對他有任何影響。

「你的訓練還不夠,夏澄。」黑輕聲提醒她,那張少了笑的俊臉上多了一絲的嚴肅。

夏澄咬著唇,晶亮的眸子里閃著不服輸的神采。

只見那名叫夏澄的女子忽然一喝,旋即再次朝他攻來;黑只是無所謂地淡出笑意,深邃的黑眸隨意一掃,本來沉穩不動的心緒卻在突然瞧見陽台上觀戰的蔚吉音時,瞬間起了浮動。

他看見她了!蔚吉音沒料到,他竟會突然看向這里。

當他那雙清冷晶徹的深邃眸子映入她眼里的一剎那,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他的目光充滿邪氣的詭譎,宛若來自黑暗中的索命惡鬼,冷佞、美絕。在恐懼他的同時,卻又難以克制地迷戀于他的邪魅俊美。

黑眯起黑眸,緊盯著陽台上的人兒,沒料到這短暫的分心,竟讓他來不及閃躲夏澄的攻擊,只有任由那銳利的劍鋒劃過他的手臂,直直刺入他身後巨大的樹干里。

「你分心了。」夏澄丟下劍,艷美的臉孔緊繃著,如冰般的冷眸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陽台上的蔚吉音。

對戰的殺氣未減,倒教蔚吉音不自覺躲避她的眼神,偏偏在她注視之下又不敢妄動。

黑聳聳肩,索性就坐在樹下不動。

「心靜、氣沉,這可是你說的。別忘了,可別因一時的心浮氣躁而壞了大事。」夏澄淡淡提醒他,旋即便走進屋內,留下樓上的蔚吉音與樹下的黑繼續陷在詭異的沉默中。

許久之後,黑才率先打破沉默。

「你還打算看多久?」他冷冷開口,閑散的語氣幾乎教人遺漏其中的嘲諷。

「你的傷……」蔚吉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伸手指了指他手臂上的傷口。

他手臂上的傷還流著血,那血一點一滴滲入草皮,看得她心驚膽戰,生怕他再這樣子任由血流下去,遲早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休克;偏偏他卻像是不在意似的,完全感覺不出有任何不對。

「小傷而已,沒什麼。」黑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傷口,不甚在意的聳聳肩。

「是嗎?」受傷的人都說沒關系了,她似乎也沒立場多說些什麼。

她這是第一次看到人家練武。說是練武,不免有些失當。除了黑自己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與他對戰的夏澄卻早已有了殺氣。那是被他激起的,幾乎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凜冽,就連她這個不懂任何招式的人看來,也會為他捏一把冷汗。

不知道究竟是他太有自信,還是根本就不在乎生死,在她的記憶之中,似乎就連那時候他要殺她的時候,也不見任何的殺氣;對他來說,殺人仿佛只是一種娛樂、一種消遣。

莫非……他真是來自于地獄的惡鬼?想到這兒,蔚吉音不自覺地退縮了些。

「下來。」

「什麼?」蔚吉音仍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沒听清楚他的話。

「我說,下來。」黑再次重復,這次明顯多了一絲的火氣。

「我?」

「別讓我重復第三次。」

???

屈服于他的惡勢力之下,蔚吉音只得氣喘吁吁的跑下樓,生怕晚了一步黑就會不高興。不過在下樓之前,她仍不忘特地找了一些消毒包扎的藥品帶著,然後才急忙下樓,來到他的身邊。

「怎麼這麼慢?」黑盯著她不住喘氣的紅艷臉孔。

「我、我……帶了、帶了……」胸腔中的空氣仍是吐出去的比吸進來的多,讓她就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都有困難。

「算了。」黑失去耐心的揮揮手,放棄要她回答的話。

「呼……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蔚吉音仍然喘得厲害,但仍不忘拎起手中的藥箱,指了指他手臂上那仍滲著血絲的傷口。

黑隨她所指,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隨便你。」

得到他的允許,蔚吉音立刻開始動作。她先是拿出消毒藥水及棉花,將棉花沾了些藥水,輕輕地替他將傷口洗淨,她的動作極輕柔,每一個舉動都仿佛怕弄痛他似的,總是小心翼翼。

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並不開口多說些什麼。

清晨的溫度仍有些寒冷,但她的身上卻僅著了一件寬大的棒球衫,這讓包裹在寬松衣衫下的她看來有些荏弱,倒教人心疼起她;而那雙半跪在草地上的縴白長腿,也稍稍沾染些許的髒污。

黑蹙眉,突然間很不滿意她的穿著。

正當他要開口責備時,一陣微風吹來,她身上被薄汗浸濡的清雅香氣,撲上他鼻間;香氣帶著淺淡、柔雅的溫柔氣息,比起充斥濃馥花香的氣味來說,倒是有點類似青草一般的清新淡然。

而那樣的香氣與他平時聞到的女人味道有些許的不同,不像是來自任何的香水,倒比較接近沐浴後的香皂味,淡淡的、不會太過濃郁,卻令人不自主的迷戀那清新的氣味。

「你早上有洗澡的習慣嗎?」黑忽然開口,問題卻讓人模不著頭緒。

「沒有。」她早上洗不洗澡與叫她下樓來有任何的關系嗎?蔚吉音不太了解他的意思,但仍然照實回答。

「那你身上為什麼老有香味?」黑一把扯過她的手臂,阻止她替他的傷口包扎的工作,隨著她重心的忽然轉移,手中的紗布也跟著滾落在身邊,拉出長長的白布條。

「我身上有香味嗎?」蔚吉音自己也被他弄得一頭霧水,索性將鼻間湊上自己的手臂聞個清楚。

許久後,她挫敗的搖搖頭。她聞不出自己的身上有任何的味道啊!

「你這個女人……」黑正想說些什麼,銳利的目光卻突然注意到那敞開的寬大領口下那片在雪白肩膀上的傷痕,看起來像是燒傷;不過傷痕已經極淡,若不仔細看是無法發現的。

「怎麼了?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嗎?」

「這個傷痕是怎麼來的?」冰涼的手指輕撫上那不平的傷疤,黑冷聲問。

「傷?喔,這個是小時候不小心留下的傷。」蔚吉音隨口回答,彎身撿起滾落的紗布,繼續手邊未完的工作。

比起她身上的傷疤,她還覺得他身上的傷才可怕!

遠看的時候沒發現,直到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才看清楚他身上的傷痕,若非親眼所見,只怕誰也難以相信在這副精壯的身軀上竟有如此多的傷痕,遍布在他身上的傷疤,一處一處都刻劃出他的剽悍戰績。可以想見這些全都是他以命換來的勝利代價。充滿血腥的代價嗎?

「你難道不怕我嗎?」直到她將紗布捆緊,黑才又開口。

「我為什麼要害怕?」蔚吉音滿意地收起紗布,拍了拍白色手套上沾上的棉絮與他的血跡。

「因為我曾經想要殺你。」

「你現在難道不想嗎?」抬起那雙瑩綠的眸子與他對望,她的眼里清明而澄亮,有些了解的光芒;若非是她看來太過青澀的外表,很難教人相信她便是那個掌握命運的邪眼女神。

「我看起來難道像是變態的殺人狂嗎?」黑冷睨她一眼。「我當然不想,殺人這種事又不是真的像吃飯一樣簡單,一刀落下、一刀起來,一條人命就嗚呼休哉。這種事,就算是看再多也無法習慣的。」

黑看了看手上包扎完美的傷口,有些訝異于她的技術。

原來,她仍是有可取之處;至少,她不會把傷口當成粽子在包裹。

蔚吉音只是不語的看著他,對于眼前這個人,她實在無法輕易相信。

她不是沒有看過他殺人的場面,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冷酷而高傲,宛若來自地獄的死神揮舞著巨大的鐮刀,一步步的終結生命,他的臉上卻又同時帶著平靜。

她想,一條生命在眼前消逝,無論是誰,都難以平靜以對吧!

「那你呢?看多了別人的未來,難道不會對生命失望嗎?」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然後轉而望向仍坐在草皮上的蔚吉音。

蔚吉音愣了一下,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種問題。

會,或者不會?她替人佔卜,目的是在讓人能夠對未來發生的事有所預防。可是當她所預見的事一件件的成真,她便開始驚覺那些未來即使她能夠看見,但也無力改變。說起來雖然有些無情,但見多了也就逐漸失去感覺。

因為她不能把每個人的感覺擺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別人的痛她不會知道,別人的未來她無法干預,她所能做的只有告知。

「你是個相信命運的人,而我從來都只相信自己,這就如同你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我只會是在黑夜里躲藏的惡鬼;你聖潔高貴,我卻是污穢丑陋,我們只會是兩條平行線,而不會交集。」

黑隨手解下蔚吉音適才替他包上的紗布,讓那沾染著鮮紅的布條隨風飄飛,一如他無所羈絆的靈魂漸行漸遠。

而那忽然散落開來的紗帶迎風吹向蔚吉音的手里,她不自覺地緊握。

望著他的背影,她卻難以反駁。

他們的確就像是光與暗一般的極端,他渾身上下充滿邪氣而詭譎的魔魅,而她卻是聖潔光亮的奇跡之子;他們即使用盡一輩子、終其一生,只怕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產生。

但即便如此,她仍希望救贖那孤絕的靈魂。

???

深夜,他們又回到那棟屬于爵士的宅子。

黑說他必須要詳細確認,在現場並沒有留下任何足以證明龍窟與這件事有關聯的相關證據,以免讓黑幫有足夠的借口圍剿龍窟,而造成龍窟與黑幫間不必要的沖突。

很籠統的答案,卻很有說服力。可是,令她不解的是,既然如此,那又為什麼要帶她來?

別忘了,她可是黑幫的人;簡單的說,也就是龍窟的敵人。

就算此時她落在龍窟的手中,但也是具有相當的威脅性,而黑卻如此不怕死的帶著她這個敵人穿梭其中,難道就不擔心她會向黑幫揭穿龍窟的詭計嗎?

不過,當被打扮成男子的她出現在這棟房子之前時,蔚吉音就曉得了,此時無論她再說什麼都只是白搭。因為由黑決定的事,都絕對難以動搖他的決心。

但,她總覺得黑似乎隱瞞了她什麼。

「我們真的不會被發現嗎?」緊偎在黑的身邊,蔚吉音不諱言自己的害怕。她見過的場面雖然不算少,但像現在這樣還是頭一遭。

尤其,是當自己的小命正被黑幫通緝之時,要她如何能夠以平常心去看待這極為危險的玩命行為,她又不是像他一樣還有龍窟當靠山。現在的她可是黑幫黑名單上的頭號獵物。

「你不要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就不會有問題。」黑拉開她死命黏過來的縴細身軀,沒好氣地警告她。

早知道就不要帶她來了,礙手礙腳的,一點用處都沒有。要不是因為她比較熟悉這里的環境,他才懶得多帶這麼一個大包袱,夜闖這個如今在黑幫的監視下戒備森嚴的地方,自己又不是活得不耐煩,想早點死?

「可是……」

「噓。」黑捂住她的嘴,禁止她的發言。

可惜,他仍是晚了一步。

四周戒備的守衛已經發現他們的存在,紛紛過來盤查。

「你們是誰?」拿著手電筒,兩名守衛來回的將光打亮在他們的身上,試圖查看他們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企圖。

「我們是雷老大派來的。」黑隨口胡謅。

听他這麼說,蔚吉音倒是有些訝異。沒想到,這家伙竟然知道雷老大。

在黑幫多年,蔚吉音多少知道黑幫中有哪些重要人物,而這個雷老大便是其中之一,由于他曾經替黑幫打下大半江山,所以在黑幫中是少數幾個握有大權的人,也因此在黑幫中的地位非凡。

但據她所知,這些消息都是極為機密的,為的就是怕有叛徒在敵人的脅迫下將那些握有大權之人的消息泄露造成危險;所以這些資料都是封鎖在黑幫內部,絕不可能外泄。

「是嗎?可是,我不記得有看過你們。」

「我們是新來的。」黑見守衛的戒心已消除,連忙拖著蔚吉音一同陪笑、打哈哈,打定主意誰騙兩名守衛到底。守衛仍然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他們,但還是開門讓他們進去。「那你們就進去吧!要小心一點,上頭的人交代過,里面的東西沒有他們的允許不能亂動,否則就惟我們是問。」

黑隨口答應,便拉著蔚吉音進門。直到確定門關上後,他才大口喘著氣。

「你這個家伙想害死我們就可以再大聲一點。」他幾乎是黏到她的耳朵旁吼,嗓音雖然刻意壓低,但仍听得出火氣。

「我……又不是故意的。」蔚吉音自知理虧,也不好意思多加反駁。

「算了,過來。」黑走向前去,隨口命令著。

「過去?過去哪里?」蔚吉音听得一頭霧水,對他總是簡略的說話方式實在有些不習慣。

封閉的室內是一片黑暗,而她的眼楮也仍未習慣黑暗,只能憑著本能判斷他的位置,在看不見他的動作與表情之下,她自然沒有辦法輕易了解他話中的意思。

黑只是回頭瞪她一眼,隨即牽起她的手便往前走,不理會她是否有辦法跟上他的腳步,態度惡劣地讓人簡直想要掐死他,卻又忌憚他的火氣,只有乖乖听話的份。

???

黑與蔚吉音兩人迂迂回回繞了一段路,許久後才在一扇門前停下。

蔚吉音眯起瑩綠的眼眸,凝望著緊閉的房門。

她知道這個房間,這是她的房間。也是她與黑初次見面的地方。

在黑幫里,就屬爵士與她最親,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住在這里,除非黑幫有事找她才會離開;而這個房間就是爵士特別為她設置的房間,這里面還為了她怕黑的緣故,特別布置成充滿光亮的地方。

可是現在爵士不在了,而房間似乎也不再充滿光亮。

黑的手橫過她,打開房間的門。

一如所料,房間內是一片漆黑,所有的燈火都失去原先的光亮,只剩下映入眼簾無盡的黑暗。那些她曾經熟悉的一切,如今都被人用白布掩上,明明是那麼熟悉的房間,卻突然在她的眼前變得陌生。

蔚吉音稍稍退縮一下,縴弱的身子不自覺觸踫到身後的黑。

黑只是立在原地,任由她縴細的身子撞進他懷里。

「怎麼了?」他低頭問,他的身高足足高出她有二個頭之多,所以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的頭頂,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

「不,沒什麼。」戴著手套的手悄悄緊握,蔚吉音緊咬唇瓣,不願讓他發現她略微失控的情緒。那樣的情緒必須深深隱藏,否則只會成為自身的弱點,繼而成為毀滅的關鍵;所以就算悲傷、就算痛苦,也只能深藏,這是在黑幫中她所學得的。

「是嗎?」黑看了她一眼之後,便率先走了進去。

蔚吉音隨後也跟了進去,悄悄將手上的手套褪去,觸模著她曾經熟悉的一切,那些如潮水般的過去透過手掌傳到她的意識,她幾乎要被那瘋狂涌來的過往給淹沒。

那些過往里,有她、有爵士……有那些已經逝去的過去。

她踉蹌退了幾步,直到撞上一個堅硬的身軀後才穩住腳步。

當她的手觸踫上那具軀體的同時,她又看見那深邃的黑暗朝她襲來,她馬上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因為,擁有這如同寧靜深海般黑暗的人,在她所認識的人中只有一個。

「黑?」

「如果覺得痛苦,就到外面去等我。」

蔚吉音搖搖頭,勉強站直身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然後轉過身與他對望。

「找到什麼了嗎?」

黑來回走了幾圈,最後停在她身邊。「沒有,顯然黑幫的動作比我想象中快。」

「那怎麼辦?」蔚吉音輕聲詢問。

黑不語,只是掃視著四周,那銳利的目光在忽然觸及充斥著雪白與沉黑的房內里、惟一一處有著鮮艷色彩的角落時,嘴角忽然揚起狡猾的輕笑,像是發現了獵物般的神情。

可惜,她並沒有發現。她仍沉溺在痛苦中,無暇分心去注意黑異常的舉動。

「看來,我們並不是全然沒有收獲的。」黑淺笑著回答,緩緩牽起她的小手走向那張覆著白布的沙發旁。

當黑牽起她的手時,她感覺透骨的冰涼穿透肌膚,隨同那片黑暗的夢境一同侵入她的意識。

其實,她一直是怕黑的,而黑給人的感覺,從一開始便是包圍著黑暗;而在那深幽不見底的黑暗之下,仿佛會將人吞沒似的,讓陷入那片黑暗中的人失去自我。或許這就是她對黑一直有一份警戒的緣故。

可是,今天自他身上傳來的黑暗竟讓她莫名安心。

只見黑走近沙發旁的小茶幾旁,隨手從茶幾上的花瓶里取出一朵玫瑰。

那猶沾著水珠的花瓣看來柔女敕而嬌艷,仿佛是今早才剛被人摘下的新鮮嬌美,那未曾褪色的紅艷宛若是這瞬間靜止的時間里惟一的色彩,而睫上的小刺就如同此時在她心中隱隱作痛的刺一般。

「……」黑開口說了話,但聲音很細、很小,不仔細听是沒辦法听見。

「嗯?」蔚吉音沒听見他近乎低喃的話,只知道他有開口說話,卻听不清楚話中的內容。

「唔。」黑沒有重復剛才的話,反而是將手中那朵玫瑰遞給她。

「這是做什麼?」蔚吉音有些不明所以。

這個時候送花給她,是不是有些不合時機?

「既然來了,就表示一下。」黑忽然將花輕握在她的手上,那睫上的小刺戳傷她的指尖,凝結了點點血珠;但她卻絲毫不在意,只是任由黑引導著她將手上的花擺放在那蓋上白布的沙發上。

她可以把這個意思解釋為……他的溫柔嗎?

因為他看穿她心中的感覺,並且用他的方式安慰了她。即使他是個屬于黑暗的男子,即使他是個來自地獄的惡鬼。

蔚吉音此時並不知道她看見了那份溫柔的心思、卻沒看見隱藏在那份溫情下的陰謀。

「謝謝你。」蔚吉音誠心道謝。

而隨著這句話的出口,她的眼淚也再忍不住的滑落,那晶瑩的淚珠悄悄滾落她的臉頰,她哭、卻也笑,哭是因為悲傷,笑是不願讓他發現這份悲傷,這是她所執著的堅強。

「要謝我就哭出來,別把痛苦悶在心里。」黑蹙眉。

這女人怎麼哭了?

他正想說些什麼,卻听見門外的腳步聲,只好拉著她躲進牆邊的衣櫥里,將她的頭緊緊埋入胸前,他不語,她也沒有開口,沉默持續著;直到那縴弱的肩膀不住顫動,直到那淚濕了衣、也軟了心。

他上住她佯裝的堅強,喚醒她的悲傷,卻停不了那不斷落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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