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緒飛派人監視下,慕容羽終于可以到「衍春樓」見許久不見的越婉兒。
「羽兒。」越婉兒看著慕容羽日漸紅潤的小臉,消瘦的小臉也開始長肉。「最近過得不錯。緒飛沒為難你吧?」
一提起離緒飛,慕容羽的臉紅了。「嗯,很好。」
「只是很好而已?我听到的可不只是這樣。」听說離緒飛天天把她鎖在身邊,一回「風雲閣」就嚷著要找他的羽兒。
「嗯,婉姨你別亂想。」
越婉兒拉過慕容羽的手,將自己的覆在上面。
「他還在乎你是慕容樺的女兒嗎?」
「他說要接受我,不會在乎我是爹的女兒。」但他卻不要自己懷他的子嗣。
越婉兒存疑,這不像她認識的離緒飛。從小他就是固執的男孩,一旦認定的事難以更改,她不相信他能輕易放掉十年的恨。
「他真的這麼說?」
「他是這麼說的。」離緒飛可能為了復仇而騙她,但他沒必要騙劉劭鏞。
「多吃點,把身子調養好。」越婉兒將食物遞到慕容羽面前。若離緒飛真的接受她,要不了多久她會懷有離家的血脈。
「謝婉姨。我吃不……」一股酸意自胃間翻騰而上。
「羽兒,你……」
「婉姨,我覺得惡心……想、想吐。」慕容羽吐得難受,額角猶帶冷汗。
「羽兒,你懷孕了?!你懷了他的骨血。」越婉兒的眼染上興奮的光芒。或許兩代的恩怨會在慕容羽身上了結。
「是嗎?」她跟這孩子無緣了嗎?她想留下她的孩子,說不定他們的孩子長大後會像他一樣出色,然後給另外一個女人幸福。
「記得告訴離緒飛,他一定會高興死的。」
慕容羽未應聲,思緒已經回日前離緒飛對劉劭鏞所說的話。
她不想失去他,也不想失去她的孩子。
???
「羽兒。」離緒飛回到「風雲閣」後,按照慣例找起他的羽兒。
從那夜自風雪里將她接回來,他就越來越容易掛念她、越來越不舍得和她分離。即使是一分一秒。
「羽兒……」奇怪,他的小女人怎麼沒有出來接他。
離緒飛帶著滿月復疑惑走進房里。「羽兒……」
「羽兒……你怎麼了?」慕容羽坐在床上,用絲被將自己裹得死緊。
「羽兒。」離緒飛拉開被子,沒想到又被她扯回去。
「緒飛,讓我靜一靜。」慕容羽整顆頭都里在被里,說起話有些含混不清。
離緒飛好笑地看著將自己里在棉被堆里的小女人。可憐的模樣像只被遺棄的小狽。
「羽兒不高興?」離緒飛還是將絲被扯開,將她拉到自己懷里。
「是誰惹得你不高興?快說給我听听。」
「緒飛。」慕容羽汲取著他的溫暖,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被他溫柔圈著了。
慕容羽吸吸鼻子,差點沒落下淚來。「緒飛,我有話對你說。」
慕容羽抱著離緒飛的頸項,頭倚在他肩上。「我懷了我們的孩子。」
離緒飛渾身一僵。兩人都沉默了。
「打掉。」
慕容羽推開離緒飛。他真的忍心殺了他們的孩子。
「你說什麼?」是不是她听錯了?緒飛不會不要他們的孩子。對,是她听錯了。緒飛愛她,也愛孩子。
「打掉孩子。」離緒飛冷酷地看著慕容羽猶平坦的小骯。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要我們的孩子?」慕容羽激動地迸出淚水。
離緒飛自床上移下來,坐在桌上。他怕自己會克制不住而傷了她。
「不為什麼。我不要他,我不要這個孩子。」
「不要這一個,那下一個呢?下一個孩子要不要?」
「羽兒,听話,把孩子打掉。」她的淚讓他心痛,但仍無法動搖他的決定。
「告訴我,不要這一個孩子,那下一個你要不要?」
「羽兒……」為什麼她是慕容樺的女兒?為什麼她不是別人的女兒?
慕容羽粗魯地用袖口抹去淚水,不顧布料是否會刮傷她細女敕的皮膚。
「告訴我。」好不容易她才有一個幸福的遠景,但為什麼美夢總是易醒?
離緒飛不答。不想讓自己的答案傷了她。
「是不是只要是我的孩子你都不要?是不是只要體內留著慕容家卑賤血液的孩子你都不要?」她依然忘不了他在「奔月堂」里和劉劭鏞說過的話。
離緒飛不語。他確實是這麼想。
那夜起,離緒飛睡在書房,但耳邊繚繞的盡是慕容羽嚶嚶的哭聲。
???
「夫人……夫人……」翠兒端了碗藥汁來到「風雲閣」。
「這是什麼?」慕容羽戒備地盯著翠兒。
「這是……」翠兒遲疑地接不下話。
「是什麼?番紅花嗎?」慕容羽知道番紅花有打胎的效用。
翠兒愣了。「是爺要我拿來給夫人飲下的,翠兒並不知情。」她沒有承認也未反駁。
「拿走,我不喝。」慕容羽將自己裹在被里,縮成一團。
「夫人……您就行行好,別為難我們下人。」
行行好?不為難別人?為什麼從沒人願意給她和她的孩兒一條生路?這並不公平,孩子是無辜的,離緒飛憑什麼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倒了。」慕容羽以為淚已流干,沒想到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翠兒莫可奈何,只能草草收拾,將藥汁又端了回去。
???
「爺,早點歇息吧。」
「不,等我把這事處理完再說。」離緒飛沒讓天福守在書房外,今晚他不想一個人過。
「爺,夜深了,這事明兒再做不遲。」他看得出老爺是在刻意折磨自己。
「我知道。」離緒飛豈不知這事明天再做不遲。但他不想讓自己閑下來,只要一閑下,慕容羽帶淚控訴的小臉就會又浮上眼前。
兩人部沉默了。人聲俱寂,冷風嘯過窗前。
「去看看夫人吧。」
離緒飛不願天福提起那個令他煩心的女人,偏偏又放不下她。
「藥送去了?」
「送是送去了,但夫人不肯喝。她要孩子。」
「強迫她喝。」離緒飛心一橫,只要沒有慕容樺的外孫在他跟前活蹦亂跳,他們的生活就能回到以往。
「爺不喜歡離府里多點人丁?離府人了未免太單薄。」
「我有成群的奴僕。」
「爺不想要子嗣嗎?您有偌大家業要杠。奴才怕等爺老了,一個人背太辛苦了。」或許,他該建議爺多納幾個妾。
「反正,羽兒就是不許生下我離緒飛的子嗣。」
「那爺要納妾嗎?如果不要夫人生,讓旁人來生也無妨。只怕夫人會因無子而被小妾欺負。」
「我不納妾。」這輩子,他只要她一個,即使因此無嗣。
???
咿呀一聲門響,慕容羽的房門被推開。
「出去。」慕容羽口氣惡劣地出言趕人。
「夫人,是翠兒我呢。」翠兒邊說邊將端進來的東西擱在桌上。
慕容羽沒費心思索。不管來人是誰,她都會將他趕出去。
「告訴離緒飛,打胎藥我絕不喝,要他別多費心機。」慕容羽說完便將臉轉向牆壁,不願再理會。「我知道,我拿進來的不是打胎藥。」
「走開,不管是什麼我都不喝。」為了捍衛胎兒,慕容羽已是草木皆兵,惟恐有人對她的孩子不利。
「生孩子總要力氣,就算夫人受得了,孩子也需要營養。」
「這不是打胎藥?」慕容羽轉過頭。
「就算夫人不想要孩子,我這下人還真舍不得讓離家的小祖宗挨餓。」
「翠兒,你和我一起吃吧。」慕容羽移下床。
「不妥,我只端來夫人的那一份,更何況我只是下人。」
慕容羽拉著翠兒坐在桌前。
「下人又如何?離府里你對我最好,只有你為我們母子著想。」
「夫人,翠兒受不起。況且,離府里對您最好的不是翠兒我,爺才是真關心您呢。」夫人變了,變得抑郁寡歡。
「別替他說話,是他不要我們母子。」
「翠兒,我叫你辦的事你辦了沒?」房門再次被推開,離緒飛高大的身軀擠進慕容羽房內,讓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爺,沒有。」翠兒一時不忍,將煎好的打胎藥留在廚房,未一同帶來。
離緒飛技巧的回避慕容羽帶怒的雙眸。那雙眼不該屬于日前依偎在他懷里的小女人。
「下次記得。」
「翠兒,他要你辦什麼?」
「這……這奴婢不敢說。」
「翠兒,你出去。這里沒你的事。」離緒飛看著慕容羽。她難道非將事情鬧大?就為了慕容樺的外孫和他撕破臉?
「這事和我有關?」翠兒不敢說出,離緒飛又急著趕人。慕容羽已經猜到七、八分。
翠兒不發一言,算是默認。
「我要你出去,听到沒有。」離緒飛發怒了,拉扯間要將翠兒推出房門。
「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做了何必怕人知道?反正你不要的不過是一塊未成形的血肉,又不是殺人放火的大事。歷代多少易子而食的慘事?多你一件不多,少你一件不少。我相信沒人敢對你家大業大的離老板多置一詞。」慕容羽揪著離緒飛的衣袖,克制自己不讓淚水涌出。
「住口。」離緒飛喝道。她不該一再觸及他的傷口。他怎會不想有自己的子嗣?她不該把自己富成泯滅人性的魔頭。
「怕人家說了?」慕容羽一聲冷笑,沒想到會和他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你憑什麼這樣說?你根本不了解我在想什麼。」離緒飛揚起拳頭擊在床柱上。木制的床柱應聲而斷。
「不懂?你說我不懂?」淚終究不听話的落了下來。
「你以為我想殺了我們的孩子?你以為我真不想要他?」
「你要留下他就別逼我喝打胎藥。」
這是強他所難,他不會留下慕容樺的外孫。
「你說話呀。說你要留下他、說你要留下我們的孩子。」慕容羽一個箭步來到離緒飛跟前,失控的搖晃他的手臂。
「羽兒……」不行,他還是做不到。
「你說呀。你說,說你要留下孩子。」
她的淚就擦在他的衣袖上,但他依然不為所動。
翠兒看不下去了。這樣的夫人她看不慣、也不想看。
「爺,你就成全夫人,留下小少爺吧。」
「這邊沒有你插嘴的余地,去把煎好的藥端來。」他要的只有羽兒,絕不能因打胎而傷了他的羽兒,這事早辦早好。
「爺?」翠兒遲疑著,不解主子為何堅持不要小少爺。
「緒飛……」慕容羽的心碎了。他是真的要殺他們的孩子。
「我說的話你听到了沒?快去。」
翠兒看了慕容羽一眼,悶不吭聲地出房。
「翠兒,不要、不要……」
「羽兒,你別為難我。」離緒飛伸手要撫去慕容羽的眼淚,卻被她躲開。
她像避蛇蠍一般避他避得遠遠地。「別踫我。別用你的髒手踫我。」
離緒飛皺了皺眉,卻沒有開口多說什麼。
「爺,藥來了。」翠兒怯怯的進房。
「放下。你出去。」離緒飛淡漠地持起藥碗,踱步到慕容羽跟前。
「羽兒,喝下吧。喝下之後,我們就會像以前一樣。」離緒飛柔聲勸道。
慕容羽固執的別開臉。
「喝下。」
慕容羽僵著身子恍若未聞。
「喝。」離緒飛粗魯地將藥碗湊到慕容羽嘴邊。
「我叫你喝,你就得給我喝得一滴不剩。少給我拿嬌。」
「不喝。」慕容羽再次別開臉。
「不喝?不準你違逆我的意思。」
離緒飛將藥碗放在一旁,動手扳開她的嘴。
慕容羽用貝由緊鎖著下唇,硬是不肯就範。
「不準再咬嘴唇。」他的目光聚集在被咬出血珠的菱唇上。他不準她這樣對自己。這讓他心疼。「為什麼不準我咬?」慕容羽盯著桌上的藥碗,縴縴素手戒備地捂著嘴。
為什麼?難道她嘗不出嘴里的血腥味?
「你流血了。」
離緒飛傾身,離桌上的藥碗才近了一尺,慕容羽見狀又以貝齒咬住下唇。
「該死的,我叫你別咬了。」離緒飛伸手將慕容羽的唇解救出來,低頭吻去細微血珠。
「為什麼我流血了就不準我咬?」慕容羽沒有貪戀他的溫柔,語氣里依舊有憤怒和不解。
「我不想看你這樣。」
「怎樣?」
離緒飛的喉結滑動幾下。「我不想看你流血、不想看你受傷。」
「難道喝了那藥後我不會流血?不會受傷?」慕容羽淒愴的一笑。「如果真怕我受傷,為何要逼我喝那藥?」
她的心在他的折磨了早已千瘡百孔。這點傷算不上什麼。
「那不一樣。」
「不一樣?哪里不一樣?難道生下這個孩子我們之間會有什麼不同?難道你就不能好好待他,就像待一般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
「看到他我會煩心。會想起慕容家對不起離家的一切。想起我爹的慘死病榻、想起我們爺倆在街頭乞討時的日子、想起別人的冷嘲熱諷。這個理由夠不夠?夠不夠讓你將他打掉?」
「緒飛……」慕容羽因心疼他而落淚。離緒飛向來是心高氣傲的,她不難想像從一個擁有萬貫家產的富家公子,突然成為流落街頭的小乞丐的苦。這一路過來,賠上的不只是血汗、青春,更是無價的自尊。
「夠了。別哭,我不要你可憐我。」
慕容羽依然忍不住淚地低聲抽氣。
「你知道在別人家里做雜工是怎樣的?」離緒飛的眼眶還是紅了。「被人拿鞭子打呀!根本沒人把我當人看,就像對待牲畜一像。看不慣就是打罵。吃的是別人不要的剩菜剩飯。冬天還好,飯菜頂多結了層薄冰;夏天時即使飯菜酸了、臭了、餿了,為了保命還是得咽下去。這種日子你過過嗎?這種日子你可曾想象過?」
離緒飛拿起藥碗逼近慕容羽。
「緒飛,不要。我要我們的孩子。」
「由不得你不要。這十年來我為的就是要讓慕容樺後悔,後悔他的趕盡殺絕。結果呢?他倒好,清福享完了,放了個爛攤子就什麼也不用管、什麼也不用理。以為我找不到他、以為可以逃過一劫。但他沒想到慕容家的子孫會留下來,離家世世代代都不會放過慕容家。這筆帳總有人會向他收。」「緒飛,你別這樣。你冷靜點。」慕容羽驚駭地看著離緒飛。俊臉染恨,像魑魅般嚇人。
離緒飛縱聲狂笑。「那你想要我怎樣?饒了慕容家?還是饒了孩子?」
「他也是你的孩子呀。縱使他是爹的外孫,但他也流有你的血。難道你願意傷他?」
「我的孩子?」他仰天長嘯。
「難道他不是?他的確是我們的孩子。」
「是。他是我的孩子,但是他也是慕容樺的外孫。你認為我該放過他?你以為我會放過他?」離緒飛殘忍地瞅著慕容羽。
天!他還是不要他們的孩子。
「我不會放過他的。」離緒飛再次拿過藥碗。
慕容羽別過頭。
「過來。」
慕容羽置之不理,恍若未聞。
「過來。」離緒飛加大音量。
「我不要。」既然他不疼惜他們的孩子,她就要誓死捍衛這個小生命。
離緒飛將慕容羽自床旁拽到桌邊。
膝蓋撞上堅實的地板,她吃痛的發出一聲悶響。
離緒飛扯著慕容羽的頭發,將她自地上拉起。「給我喝下。」
慕容羽搖著頭,雙手護著尚平坦的小骯。
「別給我裝死。」離緒飛將藥碗湊近她緊閉的菱唇。
「張口。」離緒飛試圖將慕容羽的嘴撬開,結果卻讓她咬得更緊。
慕容羽不理會離結飛的粗蠻,帶淚的眼直勾著離緒飛。
「我要你張口。」他加重手勁。慕容羽的嘴硬生生張開了條縫,但若要強灌藥汁,勢必會灑得她滿身。
「非要我喂你?」他仰頭把藥喝了,趁她不備之際喃入她微啟的嘴里。
慕容羽咳了幾聲,想把藥吐出來。
「自己喝就不用受這種苦了。我的傻羽兒。」離緒飛愛憐地輕拍慕容羽顫抖的雙臂。
「出去。」慕容羽挪動身子,避開他的踫觸。
「羽兒……」
慕容羽不語,只是僵硬的指向門口。
「你開心點,別氣壞了自己。」離緒飛沖出房門。早料到慕容羽會生自己的氣,卻他沒想到自己還是受不了她的決然。
離緒飛一走,慕容羽馬上將食指伸入喉中。
「嚶……」黑濃的藥汁被慕容羽吐出。
忍著反胃的不適,她一直催吐到全身乏力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