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旭揚氣憤地坐在椅子上,瞪著守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監。
他原先以為,只要等風聲一過,他就可以帶著暖暖重新開始。沒想到太皇太後那個老妖婆居然暗地里派人把他們給「請」了出來,而且還是他和暖暖雲雨之後。雖說是用八人大轎,但被人前呼後擁的感覺實在不好受,特別是一群手持兵刀的禁軍。真不知他們防的究竟是秦王爺之流,還是防他這個惡名昭彰的蒼狼山惡盜。總之,他是非常不想在這邊孤坐,更不想當什麼皇帝。他要的,只有暖暖一個人。能得到她,他已經心滿意足。但他們居然該死地不知把他的暖暖給關到哪去了。
「滾開。」
一聲暴喝,小太監卻沒有受到驚嚇。原因無他,凌旭揚不知道已經吼了幾次,小太監依然無動于衷。
「皇上,您……」
「不要這樣叫我,我不是什麼該死的皇上。」大吼大叫沒用,沒想到這句話卻讓小太監抽抽噎噎。
「哭什麼?」
煩死了。
他的暖暖呢?他的暖暖被他們帶到哪去了?
「我……我不、不哭、不哭……我也不想呀,但是……但是一想到崩逝的太上皇,小的……小的就忍不住嘛。」「死鬼真不該這麼早死。」
「呷?死鬼?」小太監倒抽一口氣。皇上說的「死鬼」該不會是……
「就是你嘴里的太上皇。」
凌旭揚起身,往前,卻被小太監給攔住了。
「皇、皇上……您要、要去哪里?」
「去哪里你管得著嗎?」他真想逃出這黃金牢籠,出去找他的暖暖。自從被他們強帶進宮,暖暖就不知道被綁到哪里去了。
懊死!
「請讓小的陪著您。」
旭揚虎目圓睜,他們居派十歲大的小太監盯他?秦王爺府他一個人皆能來去自如,更何況是個小小太監。他們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不必。」
「讓小的跟著,小的有用。」
凌旭揚背過身去。「過來。」
「呷?」他以為皇帝主子會叫他滾開。
「我說過來。」只要那該死的小太監一靠近,他會讓他昏幾個時辰。
「是,小璽過來了。」太監小璽緩緩靠近,深怕凌旭揚會對他出手。「皇上……」
「干什麼?慢吞吞的。」
「太皇太後說……」動之以情有用嗎?听說,皇上以前是殺人不眨眼的盜賊。
「說什麼?」又是那老妖婆。原來,他前任的風流皇帝原本想帶懷了他的母親回京,太皇太後卻從中阻撓,硬要風流皇帝娶自己的佷女為後。這筆帳,他還沒和她算呢。
「太皇太後說,如果小璽沒在身邊服侍皇上。每離您一步,太皇太後就殺小璽家一人。」
「是嗎?」他以為他有同情心和他閑耗?
「是,太皇太後是這樣說的沒錯。」
「那你家有幾個人?」凌旭揚閑閑地開口。
「皇上饒命,饒命呀……」小璽跪下來,砰砰砰砰地磕頭。
「饒命?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會不會因為和暖暖相處久了,所以他也有了悲憫之心。但是,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他一定要找到暖暖。
「皇上,皇上呀……」
「還不說,那我走了。」凌旭揚邁開步伐,卻被小璽從後面抱住雙腿。
「大膽,你居然敢……」
「七個,連小璽一共有七人。小璽求求皇上,求求皇上別走……」
「小璽,可以,我不走。」
「謝皇上,謝皇上……」
「先別謝……」留著他,因為他有用。
「皇上?」
「替我查查和我一起入宮的……」
「暖暖姑娘是嗎?」小璽一眼就看出暖暖姑娘絕對是皇上的一塊心頭肉。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太皇太後卻沒看出這一點。
「不,她是我妻子,已經不是暖暖姑娘。」
「小璽知道,暖暖姑娘是皇後娘娘。」
凌旭揚皺眉,他在說什麼?皇後娘娘?他可沒答應要當什麼皇帝。
「找到她,把這交給她。」凌旭揚隨手撕了塊黃錦,草草寫下數字。
「是,小璽知道。小璽一定辦到。」
***
秦暖暖獨坐在窗邊,看著無月的天空。
他們說,凌旭揚成了九五之尊,足以號令天下。但是,為什麼他們不放她自由?為什麼偏偏把她留在這邊,自私地要她想他、忘不了他?
這一次你得跟在我身邊,再也不能離開一步。
一步都不能離開。
不能離開……
這一次,她真的一步也不能離開,但是他不在身邊。
秦暖暖步下台階,倚著庭柱。她知道,再多下一階就會有人攔路。她可不想有被人軟禁的感覺,盡避事實就是如此。
「小太監,你往哪里闖去?」
「讓我進去。」
「進去?宮里不是說不讓人見暖暖姑娘嗎?」
守門的宮女問道。畢竟,這里離內宮尚有一段距離,消息不是很靈通。不過,蒼狼山的盜匪頭子,竟然是皇上私生子,並為當今天子的事,她不能不知道。
除此之外,企圖殺害皇上的秦王爺在事跡敗露後,也被抄了家。听說,還從秦王爺府里找到黃袍、龍冠。這下子,秦王爺就是想賴也賴不掉。
「什麼暖暖姑娘,是皇後娘娘呢。」
「皇後娘娘?」
「對,是皇上親自說的。」小璽揚起頭,這個消息只有他知道。
「那……那是皇上派你來的?」
「當然。你可不知道,我小璽在皇上、太皇太後身邊有多紅。簡直……簡直就是……」慘了,有點辦不下去了。「反正,我今天是來送信的。」
「行行,我知道了。小璽公公請了。」
小璽奔上階,將皇上交給他的第一件事給辦齊。
「暖暖姑……不,皇後娘娘,皇上他……」
「他……」來了嗎?暖暖回過頭,卻看不到令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皇上沒來,不過皇上派小璽送信來了。」
期待再一次落空,芳心粉碎。
「讓我靜一靜。」
「嗯,小的遵命。」
現在倒好,等了幾個月,等到的竟是「永不相忘」四個字。
不相忘?是不是現在他正醉臥美人膝?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干脆讓她走了算了?一開始,她就決定要走,但始終沒有走成。先是被他給逮回山寨,後是沾了他的光,莫名其妙的被囚禁在此。而現在,她換得的居然只是四個字。
秦暖暖拭去不小心滴落的淚珠。
「你是?」
「回娘娘,小的是小璽,一直跟在皇上身邊服侍皇上。」
「小璽。」
「是,娘娘有什麼吩咐?」
「替我傳話給他,」秦暖暖始終不稱他為皇帝。「就說,我不想再留在這里,想回到民間。」
「呷?」為什麼她說的話他听不懂?有人會放著榮華富貴不享?皇後娘娘不愛皇上嗎?
「就這樣。知道吧,小璽?至于原因,你不要多問。」
「嗯,小璽遵命。」
***
大皇太後寢居里
太皇太後一人獨自喝著參湯。
現在,秦王爺已經伏法,但是她依然不能安枕無憂。該接皇位的凌旭揚還是堅持不出席登基大典。
「我說宰相大人……」擱下湯碗,抬首不經意問著躬身在一旁的宰相。
「微臣不敢。」
「不敢?是真的不敢,還是假的不敢?」
「微臣……」
「好啦,哀家也不跟你多說。皇上登基的事你辦得怎樣?」
「呃,微臣……」
「如果沒辦好,也就不需要再編理由。你自己看看該怎麼辦吧。你應該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呀。」
「臣會再加把勁。」宰相額前又冒出冷汗。
「等等……您……」屋外吵雜聲傳來。
「外面什麼事呀?小蹊,你出去看看。」小蹊是太皇太後的侍女。雖然,年紀輕了點,但是嫻靜羞澀的模樣倒是挺討人歡心。
「皇上,您不能亂闖呀。這里是太皇太後的寢宮。」
「我知道,滾開。」凌旭揚大掌一揮,將守門的侍衛推得老遠。
太皇太後手撫著額頭。「宰相大人,說人人到,現在哀家就看你怎麼加把勁。這種令人頭痛的事,哀家年紀大了,就不再多費心思。」
凌旭揚怒氣沖沖地闖入寢宮。
「皇上。」可憐的宰相迎了上去,卻被凌旭揚一把推開。
「你這老妖婆究竟要……」
「皇上,請您听老臣說……」
「唆。」凌旭揚再次推開他。
這個老家伙在這里做什麼?他沒看見他正忙著嗎?
「皇上,何必怒氣沖沖地對你的老女乃女乃呢!這樣匆匆忙忙的,可不是做皇上的風儀。要當皇上的人可不能這樣冒冒失失。」
「誰跟你說我要當什麼皇上?」
「不當皇上?為什麼?」這個幸運的小子,居然把好運往外推?
「你為什囚禁暖暖?」
「為什麼不當皇帝?」
「你有沒有搞錯?我不過是個黎民百姓,而我父親不過是個平凡的馬車夫。我不想當,就是不想當,你大可找想當的人當去。現在,我要你放了暖暖,讓她回民間去。」
「是呀,皇上,國不可一日無君。」雖然被凌旭揚推開了兩次,但是身為宰相的他總不能就此杵在一旁,是吧?「你知道我是誰!你說你不過是個黎民百姓,既是黎民百姓又如何能指使我?你要我放了秦暖暖那丫頭?可以,只要你肯繼位,我即刻將秦暖暖放回民間,還賞她一間大宅院。」如果,她早點知道秦暖暖對他有這麼重要,她就不會把她送出內宮了。
可惡的老妖婆,居然以此要脅。
凌旭揚握緊了拳頭,忍住不發作,就怕他們對她不利。
「怎麼樣?你是想做皇帝呢?還是想暖暖丫頭一輩子被禁在外宮?」
「好,我當。不過你們馬上放了暖暖。」
「可以。這就這麼說定了。你早一天繼位,暖暖丫頭就早一天放出來。你等著效皇帝吧。先回你的寢宮,哀家累了。」
一听能走,凌旭揚禮也不行,轉身離去。
凌旭揚走了,宰相也想走。
「啐,連禮也省了,真是亂沒規矩的。我說,宰相大人,您要去哪呀?先別行禮,我還有話問你。」
「太皇太後您問什麼?」宰相又在心里偷偷哀悼自己的不幸。
「暖暖丫頭的事我怎麼沒听說?皇上對她可掛心了。」
「是。」
「總之,暖暖丫頭你得給我找人好生伺候著。如果有什麼差池,給我小心你身上的老皮。」
「遵命。」
***
凌旭揚登基當天秦暖暖就被送出了宮外,搬到杭州。
至今凌旭揚登基已經一年了,卻依然無法來杭州看暖暖。一年的別離,依然化不去縷縷相思,像是當日細細密密的柔情。
杭州楊柳青青隨風搖擺,就像她不斷被撥撩的相思。雖然,凌旭揚人遠在京城,但是宮內的消息小璽都會捎回。
「小姐。小璽公公來信了。」婢女小青走進,輕輕拍了下攬鏡自照的秦暖暖。
「嗯,給我吧。」秦暖暖看了一下短箋——
不會的,怎麼會這樣?
秦暖暖晃了晃,連忙撐住桌沿。
凌旭揚居然……居然在兩天前染病死了,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是壯得像鐵打的似的,即使是身中數刀依然可以挺過來。為什麼這一次……這一次車的離開她了?
踫的一聲,秦暖暖撐持不住,往地上跌。
「小姐,小姐?」小青奔入,趕忙扶起秦暖暖。「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怎麼了?要不要小青去找大夫?」
「死了,他死了……」不,她不相信,絕不相信。
「小姐?」
「他……他死了……死了……」
不論如何,
我不會棄你不顧,
即使下地獄,
我也要你同行,也要你同行……
這些都是他說過的,但今晚他可會入夢?
「誰?誰死了?」皇上嗎?應該不會吧。送信來的太監,一副想笑又硬憋著的模樣,不像是皇上死了的模樣。「他……他死了……死了……」
「小姐,您別激動,我先扶您上床歇歇。等您身體好了些,小青再和小姐一起入京問個仔細。」
「他……他死了……死了……」難以置信的只能喃喃重復這一句,心神早已遠離身軀。
「您歇歇。小青先出去了。」語罷,偕同小太監一同退出房間。
***
明明圓月,照進秦暖暖的睡房。斑駁的樹影透過半開的窗戶,照在地上,但獨獨不見凌旭揚。
「你不是說過,你會帶我同行。那你為什麼還不入我的夢,還不來帶我走?為什麼?如果你敢騙我,我就是追到閻王殿也要把你揪出來,跟你算算這一筆帳。敢騙我,你逃不掉的。」
秦暖暖起身,將燈挑亮,翻來覆去,睡也睡不著的她情願起身模模凌旭揚命人捎來的那塊「永不相忘」的黃錦。
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多麼的無禮、強勢呀?
這一切,她根本無從選擇,無法後悔地深陷。
「如果能讓我再看你一眼,只要一眼就好。讓我看你一眼,我就哪兒也不去地跟在你身邊。不管是上山下海,還是地獄黃泉,我絕不離開半步。絕不離開半步。」秦暖暖合上眼,希望再次打開時凌旭揚能顯靈,以慰相思之情。
秦暖暖緩緩睜開眼,知道他不會讓她失望。即使是他死了……
「是你?真的是你。」秦暖暖撲上去,卻沒有撲空。
「是我。」凌旭揚憐惜地抹去她的淚水。
他該早點擺月兌那個爛攤子,該早點回來的。如果,他早些回來,她就不會傷心落淚了。他發誓,讓她傷心的事他絕不再做。
「你真的來帶我走了,真的來帶我共赴黃泉。你沒有說謊,沒有說謊。」秦暖暖摟緊了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
「傻丫頭,」凌旭揚把舌頭探進秦暖暖嘴里,連帶將久違的思念灌進。老早,他就想這麼做。「你模模。」他持起素手放實到自己胸前。「你看看,我的心是不是在跳?我的人可是冷冰冰的?」
是溫的,他的人是發燙的。
「你沒死?你真的沒死。」秦暖暖破涕而笑。
「當然,我的心會一直為你跳動,熱血會一直為你沸騰。」凌旭揚沿著朱唇,向她香郁的頸子一路啃咬,印下他的印記。
「那小璽為什麼說你……」
「那是小璽那猴仔子給我出的鬼主意。秦王爺之後,還有吳王可繼位。他可比我更適合當皇帝。有了他,咱們就是做做小老百姓,也不愁沒有安樂日子。若真讓我繼續做下去,這國家不給我搞垮才怪。所以……」凌旭揚對她的分心有絲挫折,她得專心點,可別問東問西的。
「所以你才詐死。」
「是這樣沒錯。但是我沒想到會讓你傷心。小璽那小子可沒說他會把我的‘死訊’給先捎來。」
一下子被狂喜淹沒,秦暖暖顯得有點負荷不住。
「那也就是說……你、你現在當不成皇帝。」
「是這樣沒錯,否則我一定得好好教訓小璽那小子。」
秦暖暖忍不住淚盈睫毛。他真傻,居然會為了個女人而……
「暖暖?」
「你是個大白痴,居然……居然……」
凌旭揚吻去她的淚,不論如何,她流淚都讓他心疼。
「還有什麼其他的要說嗎?」這一次,她總要說她愛他了吧?
「現在後悔來不及了。你是我的,只準是我一個人的。」秦暖暖拿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回敬他。
「你說過,不管是上山下海,還是地獄黃泉,你絕不離開半步,會一直待在我身邊。這句話可是真心?」
「你說呢?」暖暖遞上自己的紅唇,和一生一世的誓言。
明明圓月,照著情人的身影。一陣微風吹過,青青柳條纏成一線,像極了屋內交纏的人影。
夜,又靜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