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並沒有帶給裘琳多大的安慰,因為她夢見石頭從田野冒出來,夢見她吃東西、坐著或睡覺的時候都有石頭長出來圍繞著她。她還夢見石頭包圍住她不讓她出去。她突然從夢中驚醒,一個守衛在喊著,並且用力地敲著房門。
「起來了,裘琳小姐,妳叔叔來找妳了。」
她跳下床,穿過依然黑暗的房間跑向門口。「他到這里來了?」
「對。」她認出這是亞倫的聲音。「打扮得漂亮一點,親愛的。里面有一瓶水,還有一個桶子讓妳做別的用途。」
別的用途,真是的!男人都是豬!她推推門。「把門打開。」
她听見他在笑。「什麼?要我拿我項上的頭來冒險?不可能。開門是蘭德保留給自己的工作。快點吧!快準備好。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直接到這里來。」
裘琳洗過臉和手臂,然後漱漱口,因為她無法呆坐在那里等候。她看到一個骨制梳子,可是她拒絕使用。她睡在他的床上已經夠糟了,所以她絕對不要用他的私人東西,因為那彷佛在暗示他們、水遠不會有的一種親密關系。永遠不會有的,她在心里發著誓。
于是她用自己的手指順一下亂發,緊張地把長發編了又編。她豎直耳朵听著、等著。
她听見遠處使來幾個男人的聲音,包括生氣的哼聲,還不時夾著加重的威脅口氣。但沒有兵器互擊的聲音,沒有乒乒乓乓的,謝天謝地!
房間里又靜又暗。她昨晚留下一根蠟燭燒著,此刻它勇敢地在那里把黑暗驅走。離天亮還早。然後門口的守衛慌張地站起來,她听到山坡上響起靴子的聲音,在她腦子里听來就像警鐘。蘭德來找她了!
鎖發出鏗鏘聲,門開了。然而那只是奧朋。他提著一盞燈,好奇地看她一眼。「妳叔叔想要看妳,要確定妳無恙。」
她冷冷地說︰「我能和他說話嗎?」
「我想不行。不過當然啦,如果妳想試試看,誰也不知道妳會激起蘭德什麼反應。可是我確信妳知道這一點。」
他握住她的手臂,帶領她穿過營地。他直視著前方,所以裘琳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也猜不透剛才他話中的意思。他是勸她對蘭德好一點呢,還是要引誘他?
但那也說不通。他為什麼要她做這種事?
不過她沒有時間去思考蘭德這位隊長的態度,因為他們前面的牆頭站了兩排英格蘭士兵,其它的士兵則沿著牆內側站得滿滿的。他們都手執發亮的兵器,全副武裝。無論士兵還是石匠,個個都是一臉威武,彷佛隨時準備為自己所佔有的這一小塊韋爾斯土地奮戰至死。
相形之下,她叔叔的人馬簡直不具一點威脅性,只不過十二個人,還沒有他們第一次與這些英格蘭人接觸時多。
裘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示弱,他應該把所有人都動員來此。他應該像蘭德一樣擺出作戰陣容。並不是她希望他們打仗,事實上,那是她最不樂見的事情。
「他一定很聰明,我是說妳叔叔。」奧朋觀察著,一面叫她在離牆二十步遠的地方站住。她瞄他一眼,他笑了。「他擺明了是要來談判,不是要打仗。妳對他一定很重要。」
裘琳望向叔叔所站立之處。他看起來很疲倦也很蒼老。與陸邁鐸父子的交涉已經足夠令克萊筋疲力竭,現在又來這麼一個突發的轉折一定對他造成很大的壓力。他從來不想成為他們家族的領袖,但因為哥哥戰死,他只好挺身扛起責任。他總是盡量謀和,有時候會讓那些性急的激進派挫折、惱恨不已。對于她這麼一個易怒、不懂事的女孩而言,他也得扮演著父親的角色。
她再度望一眼日益衰老的叔叔,眼神中帶著自己鮮少承認的感情。他是一個好人,卻受困于這種可怕的危機之中。沒有一個決定會是正確的,每一個決定都混合了些許成功的保證以及災禍的威脅。她至少應該能夠使情形對他容易應付一點才行。
她舉起手向他招呼,他也點頭示意。他朝她這邊走來,直到蘭德擋住了他。一看見這個俘虜她的人,裘琳倒抽一口氣——半是出于擔憂叔叔,半是出于自己感情的陰暗面。這個英格蘭佬長得這麼高大,肩膀這麼寬闊,在戰場上他將對她叔叔或任何對手造成嚴重傷害。他也可能傷害她,如果他有意的話。但是她想他並無意傷害她。
奧朋那句帶著笑意的話在她耳際響起。誰也不知道妳會激起蘭德什麼反應。是真的嗎?
她斜瞄著奧朋。「我不希望任何人為了我開戰。」
「現在可已經太遲了,親愛的。」他答道,眼楮始終盯著站在火炬照亮處的那兩個人。
裘琳抓住他的手臂。「不行,你們誤會了我的意思。為了和平,我願意留下來當人質。
你一一疋要把這個告訴我叔叔,或者讓我告訴他也行。」
奧朋轉頭打量著她。「妳怎麼變得這麼溫馴了?我听蘭德說,妳是潑婦,是一個韋爾斯野丫頭。可是現在妳卻溫柔得像只小綿羊一樣。」
「是綿羊還是潑婦都不重要!你一定要告訴我叔叔,說我同意這個樣子——盡避這實在很可惡。」看見他的笑意,她最後又補了一句。
奧朋笑了,然後示意亞倫說︰「看緊這個野丫頭,我去傳個話。」
在火炬圍成的光圈中,蘭德迎視著克萊冷冷的眼神。「只要你們跟我保持和平,我就會好好地對待她。」
「你要我相信你的話。」听完翻譯之後,克萊冷冷地說道。「一個英格蘭盜賊的話。」
听見這個侮辱的字眼,蘭德的身子僵住了,但他沒有行動。這個人有理由生氣,既然他綁架了克萊的人之後對方都沒有發動反擊,至少他應該在面對侮辱時,也能夠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
「她會受到一位淑女所受的待遇。」
「如果你以為這樣可以維持和平,你就是一個傻瓜。她已經許給了陸歐文,他絕對不會忍受這個的,他的族人也不會接受。他們會跟我聯合起來對抗你。」
「拿她的安全來冒險?」蘭德搖搖頭。「只要能和平,她就會很安全。可是如果你們發起聯軍對抗我們,你就會失去她……也一樣會失敗。」看見奧朋走過來,蘭德住口不言,然後低聲問︰「什麼事?」
「裘琳小姐要我傳話給她叔叔。」
蘭德皺起眉頭。奧朋應該知道不能這樣插話,但這位隊長的目光堅定,蘭德就放輕松了。「那就去吧,去傳話吧。」
「怎麼樣?她說什麼?」翻譯把克萊焦慮的韋爾斯語轉述了出來。
奧朋面對著克萊說︰「她要我告訴你說,如果能維持和平,她願意留下來當人質。」他又補充說︰「她不希望任何人死。」
蘭德現出滿意的神情。她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對族人也很忠實。奧朋的話被翻譯成韋爾斯語時,他觀察著克萊。克萊皺緊眉頭,望向他後方裘琳所站之處。蘭德強忍住回頭看她的沖動,逼自己專心看著這位韋爾斯領袖。等克萊再度看他時,他知道自己已經贏了這場小戰爭。
克萊打量他許久才開口說話。翻譯的人說︰「我需要保證,她需要伴護!她一個人待在全都是男人的營地里很不妥當。」
這回輪到蘭德皺眉了。伴護?他沒想到這一著,但話說回來,如果他真的要把她嫁給杰柏,找一名伴護是勢在必行的。他一狠心,把自己對她的強按捺下去。政治第一,如果他不在這一點上面讓步,克萊就沒有理由信任他。而在此同時,他可以派人帶信給杰柏,以確定自己這個計劃是否行得通。
「找伴護是應該的,可是我懷疑有哪個韋爾斯女人願意一直跟她待在我們這里,我也不願讓你們的人在我的營里自由來去。我有一個妥協的辦法,我會讓紐霖偶爾來看她。」
克萊皺著眉頭。「那跟找一個女人陪她不一樣。」
「也只能如此。我信任那個詩人,而我想你和裘琳也信任他。不是找他,就誰也不要。」
克萊瞪著蘭德,考慮時他的下頷緊繃著。「好吧,目前就這樣。」他停了一下又說︰「這不會有什麼用的。」
蘭德答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和平。」
「你最終還是要放了她。」
「等我的牆高得足以確保和平了,我就會讓她安全地回到你身邊。」
他們的目光相接。柯克萊雖然已經過了盛年,他依然毫無所懼。但無論如何,這個人顯然並不喜歡戰爭。現在還有陸歐文的問題。「告訴我,她要嫁的陸歐文是怎麼樣的人?」
克萊聳聳肩。「你會發現他比我難纏得多。」
「那麼,他就不在乎她的安全了嗎?啊,「是一樁政治聯姻。」蘭德自己回答了他的問題。「如果他不能娶她做老婆,你就不能讓他的軍隊加入你們。」
克萊的眼楮問著怒意。「你把歐文想要的東西搶走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那麼你就得管束他了。」如果你能的話,蘭德心里想著。蘭德一方面想看看這個要娶裘琳的人,想測試一下他的力量,並且當著裘琳的面扁他一頓。蘭德要打敗這個裘琳許配的人,讓她親眼看見他光榮的勝利。他要她在事後張開雙臂高興地投入他的懷抱——
不行!他咬緊牙,抗拒著這個迅速佔據他腦子的想象情景。他不打算為了一個女人跟陸歐文打仗。為了土地,可以。但是不能為一個女人。
他瞪著克萊。「怎麼樣,老家伙?我提倡和平,可是我也準備好隨時動手,如果必要的話。」
翻譯的人緊張不已,但克萊的反應卻相當自制。「我會請紐霖去看她。可是我們之間不是這樣講過就沒事了,英格蘭佬。你們的人以前也來過,可是都沒有待久,這次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噢,會不同的,蘭德心里發著誓,一面目送克萊抬頭挺胸地走開。他來這里是要建一座永久的堡壘在這塊屬于大不列顛的領土上,好對付叛徒。他或許不打算永遠待下來,但杰柏與他的繼承人會的。
他朝裘琳望過去。她在目送叔叔離去,但她彷佛感覺到蘭德的目光,于是轉頭看過來。
他立刻感到一股急切的升起。她的臉頰被冷空氣凍得女敕紅,頭發也披散在額角,看起來就像一只夜行的野獸。亞倫牢牢握著她的手臂,可是她似乎毫無所覺。
她瞪著蘭德,他此刻最希望知道的就是她在想什麼。盡避有一個小聲音在心底警告著要他離她遠一點,他還是朝著她走去。
他對亞倫說︰「你可以走了。」亞倫立即松開手,但這個狡猾的家伙並沒有走開,只是退後幾步,然後跟奧朋一樣觀察著蘭德與裘琳。
蘭德用足以致命的眼神盯著他們兩人。「晚安。」
那兩人彼此眨一眨眼,帶著狡笑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蘭德這才轉身看裘琳。
他發現她站在那里,瞪著叔叔剛才所站之處,望著她家的方向。她看起來既勇敢又嬌弱,像河畔的柳樹迎著強風,但永遠都挺立著迎接新的一天。
他強忍住伸手去踫她的沖動。「妳要傳的話來得正是時候,化解了一個難應付的時刻,我要謝謝妳。」
「我不是為了你。」
「我想也是。」頑固的丫頭。看著我!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你的牆要多久才蓋好?」
「妳的意思是,妳必須在我們這里忍受多久?我要提醒妳,裘琳,是妳先找上我們的。
是妳先要來我們營地工作的。如果那時我們不曾讓妳不滿,我不懂為什麼現在就會了。」
她的眼中閃著激動的情緒。「那時候我來是要了解假意為和平而入侵的敵人,你不必往其它方面多想。」
「啊,可是確實有其它方面。」她把他們初識的那段日子這樣輕松地帶過,令他有些生氣。
「妳曾跟我一起歡笑,還是妳忘記了?妳還吻了我。」他的聲音變得低沈而富磁性。「妳曾在我的懷抱里興奮地顫抖。」
她的答復只是僵硬地轉身走向她的新居所,可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妳敢否認嗎?」他追問著。「妳充滿熱情地在我懷中激動不已,我可以讓妳再重溫一次。」
「那麼你就比我想的還邪惡。你要強迫我嗎?你要強迫我就範,然後轉身離去,把我嫁給你的弟弟嗎?」
他突然松手,動作快得讓她差一點跌倒。她听到了他說的話了。他多麼想否認自己的打算,但他不能,于是他說道︰「那只是一種可能,我還沒有作最後的決定。」
「你還沒有作最後的決定,你?我的最後決定又怎麼樣呢?我會願意嫁給他,就跟嫁給一只狗一樣可能。再說,我發誓他一定不會喜歡娶我這個悍婦!」
蘭德竟感到一種反常的幽默。他倒真想看看弟弟被氣憤的裘琳嚴拒的樣子,那一定會讓那個總是惹麻煩的小表夠受的。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抗拒他弟弟,到頭來還是會嫁給杰柏,而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幽默可言。
他低聲說︰「我會警告他的。」
「我不要嫁給他。」她發誓道。「我不要!」然後她轉身跑走了。
蘭德沒有阻止她,反而跟了上去。她跑得很快,但他知道如果她試圖逃跑,他還是可以趕得上她。可是她並未試圖跑出營地,而是沖進他那個牢固的房間里。她還來不及把門關上,他就已經搶先一步進去了。
她喘著氣,他也一樣。在微弱的燭光中,她看起來比以前更漂亮。她令他的熱血澎湃,以前從未有其它女人會像她這樣,無論她的一顰一笑,怒罵或是抗拒,他都會同樣地反應。
他真的能夠看著她嫁給自己的弟弟嗎?
此時此刻蘭德認為不可能。
「出去!」她命令道。
「這是我的房問。」
「那我很樂意把它讓給你。」
「我希望妳留下來。」
一個掌握自己命運的男人也掌握她的命運——不會這麼說的,蘭德立刻明白了這一點。他應該命令她留下來,但他卻請求她留下來。他擔心這是明顯證明他向她示弱。然而看見她那雙靈活的大眼楮中閃著困惑之色,他知道自己竟在無意中,開啟了她在他倆之間築起的一道門。
他把身後的門關上,門閂滑落的聲音似乎把所有其它的人與事都鎖在外面了。她的叔叔、他的弟弟、甚至包括國王,以及所有把蘭德帶到韋爾斯來的理由。
「你要做什麼?」她的聲音不再那麼高亢了。
「明天紐霖可能會來看妳。不過,今天晚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我們……我們不應該獨處,我叔叔會生氣的。」
「不錯,他一定會的。可是妳會生氣嗎?這是我必須決定的事情,裘琳。」
「這沒有道理!」她退到桌子的另一邊。「你由完全不講道理。你先是向我求愛,然後又因為我沒有經驗而拒絕我,然後你又抓我當人質,又說我必須嫁給你的弟弟。可是現在你又試圖要……要……」
她說不下去了,可是蘭德替她把話說完。「現在我又跑到這里,試圖再向妳求愛。」
「我仍是處女,以前這樣可以阻止你。說不一定現在再提醒你一下,還是可以阻止你。」
「不會。」他解開劍鞘,把武器放到一邊。
「我不想要這樣,你得用強迫了。」
「不會,我不會的。」他把鎧甲月兌掉,丟在一個箱子上。
「那樣算是強暴,因為我絕對不會答應的。你跟我叔叔保證我會很安全,而現在你就要強暴我?你要強暴你說要許配給你弟弟的女人?」
他听出她口氣中的惶恐,也看見她眼中的懼色與憎恨。他自信終將戰勝她的恐懼,但她的憎恨又是另一回事了。
雖然痛心不已,但蘭德知道自己必須改變策略。他氣憤地坐到椅子上,抬起一只腳擱在桌子上。「在這一點我會讓步的,只是目前而已。無論如何,我不願意放棄這個剛完工的舒服地方。」
「那麼我願意放棄。」
「啊,可是這是我們這里最堅固的地方,因此也是最適合我的人質的監獄。」他伸開雙臂朝整個房間揮比著。「看來我們必須共享這里了。」
「不要。」
「我們不需要共享那張床——除非妳想要。」跟我一樣想要。
她用力搖著頭。「我不信任你。」
「我也不信任妳。可是盡避如此,我們還是可以想辦法的。來,幫我月兌掉這靴子,讓我享受一下今天晚上剩下的一點時間。讓我睡一會兒。」看見她瞇起眼楮,他隨即又補上一句。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才不要服侍你。你是我的敵人,我拒絕做任何讓你舒服的事。
我也不會——」
他的拳頭用力敲在桌上,把她嚇了一跳,桌上的燭秮和一個白碟子也被震得 啷作響。「妳應該感謝我給妳選擇的余地!」他喊道,她的頑固把他惹惱了。「妳是這里的犯人,不是客人,妳要工作才能住在這里。在床上服侍我,不然就在其它方面服侍我,妳選吧!可是要快,不然我就替妳選了。我相信我們都知道我的選擇是怎樣的。」
這根本不是什麼選擇。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看著她那張漂亮臉上的情緒不斷變換著,在情緒與理論之間掙扎著。她此刻一定對他恨之入骨,他絕對不會懷疑這一點。然而她是否能用理性控制情緒,這一點令他覺得有意思。他在應付國王與那些有權有勢的爵爺時,不也經常面對這種掙扎?必須壓抑自己真正的感情,用道理與實際來馴服感情,為自己嬴得許多報償。然而一個女人擁有同樣的能力,在他倒是一種嶄新的認知。
真可惜她不是英格蘭人。憑她的勇氣與機靈,她非常適合當一個富野心爵爺的妻子。但她不是英格蘭人。
他一咬牙,把自己的情緒用鐵紀與理性壓在底下。「快決定。我對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已經玩累了。」
她眼中燃著怒火,但她強忍下來,不過那可是花了相當大的工夫才辦到的。他的腳來回擺動著,她的目光由他的臉孔移到他的皮靴上,然後又回到他臉上。「你是指什麼樣的服務——料理你的房間與東西?」
「還有我的人。」他說道,一面欣賞著她被他氣得發火的眼神。
「也許你可以說清楚一點。」她的語氣帶著譏諷。
「當然。妳要幫我穿衣服,還有月兌衣服。」他又擺動著腳。「妳可以從幫我月兌靴子開始。」
猶豫了不知有多久之後,她才開始走過來。他想著,啊,勝利的滋味真是甜蜜。畢竟,除了要她為他洗洗擦擦之外,他還是比較需要她的床上服務。可是她會為他穿衣服——還有月兌衣服——那已經是往正確的方向邁進了一步。
她低咒一聲,走到桌子這邊來。他不確定那句韋爾斯語是什麼意思,但可以確定的是,那絕對不是在恭維他。
「我也希望繼續上我們的心母瑞課。」她伸手去踫他那沾滿泥巴的靴子時,他這麼說道。
「你信任我會教你每個字真正的意思嗎?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故意講錯?」
「也許妳會講錯,但隨著時間過去,妳的怒氣也會消褪,裘琳,妳也不會再反對我。來吧!這場意志比賽已經夠了。幫我月兌衣服,然後我們就睡覺。天很快就會大亮,我們到時就要開始工作了……
裘琳知道他說的對。她知道自己如果再繼續反對他,對她不會有好處。他已經給了她同床以外的選擇,至少目前她必須知足。畢竟,她曾經願意忍氣吞聲嫁給歐文。老實說,跟要與殘酷的歐文同寢比起來,服侍蘭德倒不是那麼惡心的工作。
一時之間她不禁猜想著,與蘭德同寢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不會很惡心的,她承認這一點,隨即暗責自己怎麼可以有這種叛逆的反應。她會听他命令服侍他,但不會向他的誘騙行為屈服。如果他想借機親近來引誘她,他可得好好學一學韋爾斯人的自尊。她會听、會學,並設法嘗試逃跑。她不會淪落到光著身子與他上床、讓他那結實的戰士身體滑到她的身上——
「鬼胎特。」她又咒一句。然後她伸手去抓他的靴子,開始往下拉。
結果月兌靴子倒還容易,襪子就難多了。因為他的襪子是溫暖的,而且一月兌下來之後就露出一部分她以前沒見過的他。一雙蒼白的大腳,有力的腳踝與結實的小腿,上面散布著黑色的毛。
他並不像大多數男人那麼髒。她皺起鼻子聞,他也不臭。然而這些都是屬于他比較私人的細節,她並不希望知道的事情。
「現在月兌我的上衣。」他說著,同時伸出雙臂。
裘琳身體一縮,連忙爬起來。不過他並不是要抓她,而是要她解開他瓖了蕾絲的袖口。
他笑她的失態。「我知道我們英格蘭人的衣服跟你們不一樣,不過這種簡單的蕾絲應該還難不倒妳吧!」
她告訴自己,她應付得來,她能夠做的。她一語不發,迅速解開蕾絲,然後用力將那件寬松的上衣由他的肩膀與頭上扯下來。「我明天早上再洗這個。」她低聲說道,同時拒絕去看他赤果的胸部。但不幸的是,他這件上衣比襪子還溫暖,跟他本人一樣使她感到不安。
「還有我的褲子呢?褲管是打了結的。」
「那你自己做得來。」她往後退開,把他的上衣丟到角落去。
「我當然能處理自己的衣服,但問題不在此。既然妳不願意滿足我的其它方面的需要!
就必須做這些事。幫我月兌褲子。」
蘭德等著,一面看著她,眼前的她已經令他開始興奮起來,然而她令他身處困境也使他惱恨。他想要她,可是如果她嫁給杰柏的用處更大,那麼他現在佔有她就是不智之舉。但那仍然無法阻止他對她產生。他們在玩的這場游戲實在令人氣餒,而他卻無法叫自己不繼續玩下去。
裘琳並不比他好受。他跟其它的男人沒什麼兩樣,然而卻又跟誰都不一樣。鮑爾跟他一樣高,歐文的肌肉跟他一樣結實,度勒的眼楮比他的更黑,而戴伍的風度比他更迷人。更不用說他們都是韋爾斯人,而他是一個該死的英格蘭人。可是只有他能震撼她的感官。其它人都無法使她的皮膚發燙或是忘了呼吸,一個都不行。她恨他,但他卻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打動了她。
不過,那並不表示他可以打敗她。
她抬頭昂然看著他。「好吧。」她咬緊牙齒硬是不肯看他赤果的胸膛與手臂——走到他面前。他站在那里,而她則跪下去模索著他膝蓋下方的褲管結。她手指踫到他溫暖的肌膚,他整個人都散發出溫暖的體熱。
她終于解開了一邊的結,繼續去解另一邊的。她把那個結弄松了,可是她還不及退開,就感到他的手插入她的長發之間。
「裘琳……」
她傻傻地抬眼看他,越過他那明顯的、越過他的大腿與寬闊的胸肌,迎向他灼熱的眼神。他捧起她的臉,接著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她就置身于他所設的陷阱之中,被他的誘惑所困住,被那種誘惑的禁忌擄獲住。她知道他已經了;他褲襠之間的凸起並不是多余的衣物。
很不幸的是,她也興奮了起來。至少她此刻所產生的奇異感覺一定就是了。她的心跳加速,差一點忘了呼吸,而且她身體的每一部分,從腳趾經月復部到臉頰都像是有火在燒。
「裘琳。」他又喚道。要不是他的發音帶著英格蘭腔,她真的就會迷失其中了。這讓她迅即回到了現實。
她驚呼一聲,倉皇往後退著。「我做完了。你滿意了嗎?現在,不要再踫我,不要踫我!」
她不敢再看他——她的意志力已經太薄弱——她熱切冀望她的折磨已經足夠令他滿意了。直到她匆匆躲到角落去,用毯子把自己的全身緊裹起來,她才敢偷眼看他。
他背對著她,不過他赤果的背部同樣令她不安。然而這表示他今天晚上不會再打擾她了,她听見他吃力的呼吸聲,她看著他把已松開的褲子月兌掉。
她應該改看別的地方,但她不能。在他身上僅余的衣物之下,他的部位更加明顯。
「你看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
她抬眼看他,但此刻他的臉上再無笑意只有坦誠,這對她造成的影響更大。他自己模了一下那里,同時申吟出聲,使她本來就發燙的感官更燃起了烈焰。然後他把蠟燭吹熄,她听見他爬上床時,窸窣發出的聲音。
看妳把我害成這個樣子。她在黑暗中仍听見他這句話在回響。她把他害成這樣;那是否表示他知道他把她害成什麼樣子了呢?她強忍住申吟,痛苦地在牆角移動著身體。
「如果妳改變主意了,要知道這里還有足夠的空間給妳。」他打破沉默說道。
「我不會的。」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妳可能會。」
她不要跟他斗嘴,她這麼告誡自己。此外,真相也使她害怕得不得不說謊。事實上,她體內某一處邪惡的部分很希望接受他的邀請。更令她害怕的是,她發覺只要再花一些時間鼓動,她極可能就會向誘惑妥協。
慈悲的聖母啊!她必須在事情發生以前趕快逃離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