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那樣的作法會掌握不到人心的。」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你沒看見剛才那些主管的臉色丕變,你把他們各個都弄得情緒失控了。」
「那麼容易就情緒失控的話也沒什麼用處可言。」季柔霄安之若素,繼續看她的雜志。
姜磊熟練地控制方向盤,讓車子迅速地轉了個彎。
「話雖如此,但是他們的老臉會掛不住,多少對你有不好的影響。」
「無所謂。」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
「你會待在季氏幫我吧?」
「當然。」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的事業可以交由何芊晴代管,眼下比較重要的是,如何幫她取得各級主管的信任與佩服,這對一個領導者來說是必備的兩個要素。「回到家之後我會交給你一份人事資料,無論如何你都要看過一逼,我相信對你會有幫助。」
「對我會比較有利嗎?」
「絕對有利。」他信誓旦旦的保證。
季柔霄合上雜志。
「你都這麼說了,我會看的。」
姜磊贊賞地笑了笑,礙于他正在開車,所以沒法子轉頭面對她,但他想她一定知道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姜磊。」
「嗯?」
「你和何芊晴合伙的公司怎麼樣了?」
彼不得自己正在開車,他撇過臉。
「你怎麼知道的?」
「你以為你能瞞得過我什麼事嗎?」
他只手搔搔頭,她說得沒錯。
「我很訝異你的消息會這麼靈通。」
「不靈通辦不了大事。」這是社會生存法則。
「京凌雖然規模很小,但那是我和芊晴的心血,截至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算上得了軌道。」
「是這樣嗎?」她輕喃。
車內陷入無聲狀態。突然——
「停車!」季柔霄難得放任自己大聲一暍。
幾乎是立刻的,姜磊方向盤打右,車子迅速地滑向人行道旁停下。
「發生什麼事?」
季柔霄提手示意他噤聲,神情專注地凝視遠方的一點,而後了然一笑。
「小姐?」
「沒事。」原來是這樣。呵呵,這下可有趣了。
不可能沒事。他心里明白得很,循著她凝望的方向看去,是一家西餐廳。
忽然,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
「你是不是在看大少爺?」
「用不著叫他叫得那麼好听。」季仲宇都死了,他不需要再受這些束縛。
「他的少爺生活已經畫上句點。」
「你不會真讓他就這麼難過日子。」他篤定她不會做得那麼絕。
「他還是可以過他大少爺的生活,一個月十萬夠他揮霍了。」
十萬,姜磊勉強點頭,十萬這數目對一般人而言很大,但對季劭杰來說,可能只是他眼中的一百元吧?他的奢侈是有目共睹的。
「再提高一點可能比較好。」
「你在替他求情?」季柔霄冶睨了他一眼。
「沒有!」這哪算是求情?「他有女朋友要照顧不是嗎?」餐廳里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應該就是他女朋友吧,最近剛上任的。
「你該去配副眼鏡了。」他竟然看不出季劭杰對面的女人是誰。
「為什麼?」
季柔霄不答話,車里又陷入沉靜。他聳聳肩,只好再度上路。
半晌,「小姐!」姜磊試探性地叫喚。
「嗯?」回答的聲音摻了些許鼾息。
「你接管了季氏之後要怎麼辦呢?你不是一直想離開老爺的掌握嗎?」這幾天他一直在想這些問題,她答應接下它無疑是和自己過不去,而且她才十九歲,要她這種年紀接下一間大公司實在是過分了些。
「你放心……」她有的是辦法,即使有個任昊天在後頭觀察她、監視她。
「我自己知道該怎麼辦……」呼——
「小——」側頭看見副駕駛座上已然入睡的俏佳人,姜磊搖搖頭,繼續專心開車。這幾天她實在累壞了。
鮑司的股東在一得知她接手季氏後,馬上急如星火的沖到公司要求召開股東大會,她難得配合地召開,這得歸功于事前他費了不少唇舌分析事態;結果在股東大會上她大放異彩,幾句話就讓那群年過半百的股東們個個噤口不語,幾分鐘後一改先前的態度,對她又是推崇又是阿諛;說穿了,她只用了一個字——利。
「真是可愛的人性。」事後她這麼告訴他。
「只要一遇上利這個字,很少人不投降的,人真是再單純也不過的生物了。」他還記得她是一邊說一邊笑。
讓一個十九歲的女孩看成這樣,他不知道那群所謂的前輩是哪里年高德劭了?
還是他們年高德劭的條件來自于對「利」的貪得無厭?
在離開台灣的前一天,季劭倫依照慣例總會和姜磊到這家PUB喝點小酒、聊聊天,以作為告別台灣的紀念,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柔霄就交給你了。」季劭倫對姜磊說。
「你每次要回倫敦總會這麼說。」用不著他交代,他當然會好好照顧她。
「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
「你每一次都這麼答。」季劭倫笑了,笑他還不是跟他一樣。
「老爺的死對你打擊很大吧?」姜磊看得出來,這幾天他過得很沒精神。
季劭倫搔搔頭。「還好啦!我只是剛好踫上煩心的事。」老爸的死對他而言沒什麼影響力,這可能得歸咎于他打小就和他不親近的緣故。
「煩心的事?什麼事讓你心煩意亂?」這世上也有事讓他心煩的?這可新鮮了,他倒想知道。
「嗯……」季劭倫考慮了一下,想著該不該說。
「說啊,我們一向無話不談不是嗎?」
一杯烈酒下肚,季劭倫擦拭嘴角的酒漬。
「不提了。談談你跟柔霄的進展如何?」
姜磊像看怪物似地盯著他。
「我和小姐還會有什麼進展?她是她,我是我。」
他極力的澄清。
「說謊的小孩會受懲罰哦!」就像他一樣,現在就在受罰中。唉!
「你在嘆什麼氣?」
「啊?你听見了?」
姜磊點了點頭。
「不能告訴我嗎?難不成我這個好朋友不值得你信任?」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傷腦筋,他被心里的牽掛給弄得心煩意亂。
「要不是哪樣?」
「嘿!小子,剛才是我在問你話耶!你反倒問起我來了,少故意岔開話題。」
季劭倫玩笑似地揪住他領子,「說!你和我妹妹進展如何?」
「你還不知道嗎?」季劭杰都知道的事他會不知道嗎?
季劭倫松開手坐回位子上。
「你指的是柔霄不是我親妹妹的事嗎?這事我早就知道了。」只要有他那個大哥在,什麼消息,就算是不想知道的也不得不听他羅嗦個老半天。「她出生的第二天劭杰就說了。」
「那為什麼——」
季劭倫朝他咧嘴一笑。
「對我而言,誰是我妹妹並不重要,只要我看得順眼的都可以當妹妹,更何況柔霄她就算不是我妹妹也是我堂妹,結果還不是一樣。」既然結果一樣,也無所謂親不親了。
「是這樣嗎?」姜磊低喃。
「姜磊,其實你和她有些地方挺相像的。」
「咦?」
「比方說,她是冷著一張臉在人與人之間築了一道圍牆,你則是用公事化的笑臉和所有人拉開距離,一樣是不與人親近,只是你比較會裝和善而已。我想柔霄會同意你接近她八成也是看出這一點。」
「我是這樣的人嗎?」
「你的確是。」季劭倫用力的點點頭。
「所以我認為你是唯一一個能守在她身邊的人,因為你們有類似的氣質。」不同的大概是她帶了太多的仇恨,而他比較雲淡風輕。
他是唯一能守在她身邊的人?
「我沒那麼重要。」
他的話為自己換回季劭倫的一記響頭。
「少來,不要裝白痴,這一點也不像。」
「是真的。」本來不想說的,但既然對象是劭倫,也許說出來會比較好,起碼他能替自己分擔一點。
「對她來說,我只是像大哥哥般的存在罷了。」
「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不是跟我說過,你只想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她?」
自打嘴巴了吧!臭小子。
「我——」
「老實點!」季劭倫搭上他的肩膀。
「你愛她。」
「是嗎?」姜磊捧起杯子貼在額頭上,「是這樣嗎?」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很迷惑?」
姜磊點頭。
「我發現自己無法只滿足于當她的大哥哥這樣的身份。」他聳肩一笑。
「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說過了她的魅力無窮。」
「劭倫。」他惱怒地瞪視季劭倫。
「算我說錯、我說錯了。」真是惹不得!
「但是,你愛她嗎?」
愛?他搖搖頭。
「我說過我不知道。」
「那我幫不了你。」他明天就要回去了,能做的只是趁現在還在台灣的時候勸他看清事實、看清自己的心而已。
但是如果姜磊還不願意看清自己,他也無能為力;而且他自己的問題還有待解決,那家伙真的是鐵了心不來嗎?一想到這里,他的心情又是二璣。
姜磊被他這麼一攪和,也不得不開始思索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他是不滿足只當一個大哥哥的角色,但這就表示愛她了嗎?這個問題似乎不太正確,可能某些地方出了錯,一定有的,只是他還找不出來。
「到底是哪里出錯了呢?」
「什麼出錯?」
季劭倫一問,姜磊才知道自己無意中把問題說了出來。
「沒什麼。」他這麼說是為了不讓季劭倫再說一些讓他心志搖擺的話,至于為什麼會心志搖擺,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什麼才怪。季劭倫瞥他一眼,但他也沒什麼好追問的,剛才說過了,他本人都沒有想要挖掘的意願,那他也沒有置喙的余地,可是……
「你在找什麼?」從剛才一進PUB,他就看季劭倫不時抬頭左右張望,不知道在看什麼。不!或許說在找什麼人比較貼切。
季劭倫無言的搖搖頭。真的不來嗎?唉!
「你另外有約人嗎?」姜磊問。
「大概吧!」如果那個人來了的話。
姜磊皺眉,表示不接受他的答案。
「哪有人這樣回答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大概是」這種答案。」
「我人是約了,但是來不來就不知道了。」回頭再看了大門一眼,門被打開了,但不是他在等的人,季劭倫忍不住又嘆了一聲。
「為什麼不來?你們吵架了嗎?」
「是吵架了。」該不會還在生氣吧?
「不應該吵的。」
「還沒和好?」看他的樣子八成是和女朋友吵架,他的表情這麼告訴他的。
「大概吧!我一向粗神經,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生氣的人息怒。」今天見不到人是他罪有應得吧!還是無法答應他的要求嗎?
「你又在嘆氣了。」姜磊不明所以。
「老爺死了以後你就常常在嘆氣。」原來真的是有影響的。
「不是因為他,我不是因為他才常常嘆氣。」季劭倫再度重申。
「那是因為誰?」
「這……」要說嗎?季劭倫遲疑了。這個埋藏已久的秘密,要告訴他嗎?
他招招手,叫了服務生過來,點了杯RustyNail,待服務生拿來,他接過,喝了一大口才又開始說話︰「記不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要你好好保持你的正常,那時你的反應是什麼?」
「我說你干嘛沒事把自家人都說得像怪物一樣,你那時還說總有一天我會知道。」
「只要你跟在柔霄身邊。」季劭倫替他將話說完。
「嗯。」
「現在你知道我說的話沒錯了吧!」
「是沒錯,但你提這些過去的事做什麼?」
「也許是該告訴你的時候了。」他再喝一口。
「再瞞下去,對你也過不去。」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要吊人胃口也不用這麼神秘嘛!
「我是個同性戀。」
听他說完的姜磊笑容僵硬了三秒,馬上又恢復正常。點點頭,回答一聲「嗯」。
「嗯?」季劭倫以不可思議的表情接受他的回應。
「就只有嗯?」
「要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反應?」
「好歹也表現得吃驚一點,好讓我有點成就感。」他當真不介意?
「你用不著什麼成就感了。」姜磊又是一貫的笑容。
「為什麼想要告訴我?你可以一直瞞下去的。」
「你是我的好朋友,瞞你是件很辛苦的事。」也因為他想賭,賭他和他的友誼是否如此脆弱。
姜磊雙手交掃置放胸前,重重思了聲。
「就憑你這句話,我原諒你的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