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磊!」
在前往二十九樓會議室的路上,姜磊听見有人叫喚而停下腳步。從他身後小跑步來到他面前的是轉任任吳天秘書的文娜。
「請問有事嗎?文小姐。」姜磊客氣而生疏的問。
「用不著這麼客套嘛!」文娜挪動身體企圖偎近他,每每總被姜磊躲過,最後她終于放棄。「叫我文娜或娜娜都可以,用不著那麼生疏。」
姜磊笑著,又暗暗退開一步的距離。「叫住我有什麼事嗎?文小姐。」
「你——唉,算了。我只是想問你一些私人問題,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既然是私人問題我一定介意。」姜磊皮笑肉不笑地應道。
「我還有事,先告退了。」
「喂!你知不知道公司里傳得很難听啊?」文娜低喊一聲。
他停下腳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引起他注意的目的達到,文娜笑著栘近偎向他。
這回姜磊沒有再注意,一心只想知道她所謂的傳聞是什麼。
「麻煩你說清楚好嗎?」
面對帥哥,文娜就是敗在那一張俊臉上,誰教她拿帥哥沒轍。
「好嘛好嘛,我說就是了。」她笑得花枝亂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犯了羊癲風哩!
「最近公司里傳說你和季小姐——」她打賭他一定會火冒三丈,氣得想動手打人,最好是氣得從此和那個小女娃一刀兩斷,這樣她才有機會,呵呵!
癌耳听完文娜提供的流言,姜磊不怒反笑。
「喂,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別人把你說得這麼難听還笑得出來?你到底知不知道嚴重性啊?」
笑了好一陣,姜磊揚手順了順額前的瀏海。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真是好玩,想不到他們會把他說成小白臉。他不得不同意小姐對人性所抱持的看法,有時候她的話該死的十分靈驗。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哪有人听見自己被說成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會像你這麼開心的。」文娜大發嬌嗔。
姜磊但笑不語,眼底閃過的陰郁飛快地讓文娜察覺下到。
「總之,謝謝你的告知。」說完,他繞過她逕自走開。
「喂、喂喂!」真是的,就這樣走了。
「唉,白白浪費一次機會。」
走進會議室的姜磊,臉上掛著一抹不真誠的笑容,任昊天從他一進門就看出來了。
姜磊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動聲色的逕自說著與「今和」的合作計劃。
半晌。「以上是總裁打算搶下「遠豐」下一年度和「今和」合作的合約內容,根據我的評估,「遠豐」會出的價碼不超過四億五千萬,所以我們要準備四億六千萬搶下這項合約。」
「四億六千萬……」席上坐的高級主管們個個面面相覷,除了任昊天之外。
好大的胃口!任昊天越發佩服起那位在幕後操縱的小女孩。
和「遠豐」搶這個合約?實質利益雖不大,但足以顯示她新任龍頭的實力!這樣的深謀遠慮實在不像一個十九歲的女孩會有的。季柔霄到底是什麼來頭呢?季先生生前根本沒提過她的事,他甚至是在他死後才知道他有個女兒。
「各位安靜。」姜磊平和的眼神在任昊天身上轉了下。
「這項計劃是總裁決定的,請各位配合。」
「四億六千萬不是個小數目,雖然公司目前有這個能力負擔,但這會讓我們的周轉金相對的減少,相信季小姐不樂意見到這種情形吧!」業務部方經理道。
「這也在總裁的計算之中,我想各位應該有把握讓公司除了搶下這樁生意外,還能增加公司營業額;再者,由于總裁剛接手公司,外界對我們公司也因此產生了動搖,搶下「今和」的合約雖然獲利不大,但可以藉此向外界澄清疑慮,再抓回少數失去的信心,不是嗎?方經理。」姜磊平靜卻堅定地道。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往任昊天身上飄去,他們寧可相信這位年僅三十五歲便坐上副總裁寶座的男人。姜磊也將目光投向他,眼底寫的是要他贊同的堅決訊息。
任昊天揚起唇笑了笑,難得看到姜磊這小子臉上會出現這種表情,只可惜那只有在他為季柔霄做事的時候才會出現。「我同意姜磊的看法,我們公司沒那麼脆弱,我相信四億六千萬只要一轉眼便可補上。」
話聲甫落,會議室內低語的聲音吵了一陣,最後以全數表決通過結束會議。
等會議室的人幾乎定光了,姜磊才開始收拾自己的資料,準備要離開。
他還得去接她下課才行。
「等一下,姜磊。」會議室唯一沒走的任昊天叫住他。
「有事嗎?」
「我問你,剛才這個企畫案真的是季小姐提出的嗎?」他還是不相信。
「我無需作假,這的確是小姐要我做的。」
「企畫由她提出,你負責評估?」
「是的,有什麼不對嗎?」
任昊天搖頭。
「只是突然興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感嘆。」剛才席上可有不少人比不上他們兩人啊!「不得不承認,季小姐的確有本事接下季氏。」
他也知道季家大少爺的能耐,季氏在他手里可能不到一年光景就會被敗光。
但在季柔霄手里……他期待看到以後的光景。
「剛才你是怎麼回事?」任昊天突然改變話題。
「咦?」
「到會議室之前出了什麼事嗎?你一進門就不對勁。」
「為什麼你會知道?」被看穿了,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你的眼楮會透露出你的情緒。」他笑著說。
「喔?」他笑笑,沒有否認。
「那麼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氣沖沖的進來?」雖然是笑著進來,但在任昊天眼里他看到的是一個生氣的男人。
姜磊不隱瞞的老實招供。這個副總裁果然不是作假的。
「文娜那個女人除了嚼舌根之外沒別的專長。」要不是近來她在工作上表現得還算好,他會考慮辭了她。
「你可以不必當真,謠言止于智者。」
「我只擔心對小姐造成傷害。」
「我倒認為她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
「是沒有,只不過擔心她已經成了習慣。」姜磊低頭看表,還有一個鐘頭的時間,再多待一會兒也無妨。
「听你的口氣像個為情人擔心的男人。」任昊天打趣道。
「怎麼可能!」姜磊失笑道。任吳天此刻的表情他也曾在何罕晴的臉上看過。
「小姐才十九歲。」
「容我說一句,如果沒錯的話你才二十四歲。」五年的差距並不大。
姜磊霎時頓了口,笑容乍失,輕咳一下。
「我得去接小姐,先走一步了。」
「算我多嘴。」任吳天對他歉意的笑了笑,然而心下卻私自定了個結論。
「你不必在意我的話沒關系。」
他當然不會在意。揮揮手,姜磊告別任昊天。
望向開了又合的門,任昊天看他遠去的眼神別有深意。
「你遲到了。」季柔霄依然維持冰冷的姿態,看著急急跑向她的姜磊,平板的聲音不是責怪只是陳述。
「對不起。」姜磊忙著拍落身上的雨水,一邊道歉。
突然下起這麼大的一場雨,想到她沒有帶傘,車上又沒有備用傘,只好先停車下去買一支。他撐開傘,傘下的空間全數留給她。「我們走吧!」
季柔霄拾眼望向他,沒有離開的意思。
「怎麼了?」
「為什麼濕成這樣?」她看了看走廊外,隆隆的雷聲和豆點大的雨像下不完似的。
「我忘了撐傘。」
她看看他,再看看他手上的傘,發現上頭還有標價。
「等這場雨停再走。」說完,她轉身走回教學大樓內。
姜磊二話不說就跟上前,一直到她在男子更衣室前停下。
季柔霄倚在牆邊一腳打直、一腳弓起腳跟貼在牆上,低頭不語。
他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他記得沒錯,母校的更衣室內有吹風機。姜磊揚起了一抹淺笑,他們之間很多事都不需要用言語來表達,這種默契突兀地讓他產生更接近她的錯覺。
「請等一下。」他走進了更衣室。再出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干了泰半。
季柔霄仍維持方才他進去前的姿勢不變。
「我們走吧!」他習慣性護著她,讓她走在走廊內側。
「希望趕得及天黑之前到夫人那里。」今天是夫人的忌日,也是大老爺與夫人合葬後的第三周。
「路上我們再停下來買束香水百合,我記得你說過夫人喜歡香水百合。」
要不是他忙著撐傘好讓她不會被雨淋到,他會看到一向不笑的小姐今天露出難能可貴的笑容,像個十九歲的少女。
姜磊讓她一個人走到季芝雅和季仲寰的墓前,他隔著四五步路的距離遠遠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只因為他知道每回來這里,她總會要他遠遠的等她。事實上,他把她的話意轉成了小女孩會不好意思的訊息,而且很高興的點頭說好。
「合葬後第十次見面……」她帶著慘澹微紅的唇緩緩上下開合。
「可是我對你、還有你的妻子是再陌生也不過了,尤其是你,我從來沒看過你哪,爸爸。」
墓碑上的照片還是她花費好大的勁才到手的,看著上頭的兩張照片,她才真的相信自己是他們兩人的產物。撐著傘,她蹲,素手撥弄著不停讓雨水打濕的香水百合。「這花是姜磊為你選的,好看嗎?媽媽。」他還記得她曾對他說母親喜歡香水百合的事,那時候她只是隨口提提罷了,想不到他把它記在心上。
再站起來的時候,裙擺被地上的雨水浸濕了一角,貼在小腿肚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記不得你們,也不想記得你們;對我而言,你們只是我之所以活著、留在台灣的原因,但是現在季仲宇死了,我不必再為你們討回公道了,可是他卻在死之前留下難題給我!」她冷笑了聲︰「還是藏不住啊,他還是發現姜磊對我的意義非凡,五年,他要我在季氏忍受他從地獄里傳上來的嘲笑聲五年!也算是他聰明,懂得拿姜磊來要脅我;可是他未免太低估我的能力,季氏在我眼里只不過是個玩具罷了,等著看好了,五年之內我會成功地掙月兌他的束縛,讓姜磊拿回他該拿的東西。」雨越來越大,她也該回去了。
轉身朝姜磊的方向走了幾步,季柔霄又回過臉看著父母的照片。
「知道嗎?其實你們在我的生命里是微乎其微,對我而言,或許只有他才是我無法決心離開的原因,近來我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他在她的生命里投注了比恨還有價值的東西,雖然她不清楚那是什麼,但可以想見的是她會為了這個東西全心束縛住他一輩子,直到她厭煩為止。「比起你們,姜磊來得有價值多了。」
今天是她第十次來看他們,也是最後一次,和季仲宇之間的過節在他死了之後就沒有再追究的價值,上一代的事,從他死時起便已完全落幕,她不會再舊事重提了;所以,再要她來看望死人的墳墓、回憶起上一代的糾葛對她來說太不公平,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永遠不要再提它、再看它,那就不會再想起它。
是的,這是她最後一次看她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