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花東海岸自然、純樸,一輪明月斜照,更使這悠然的情境中隱隱帶著淒涼的美感,正如同「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句話——它的美可以是教戀人迷醉的浪漫海岸;也可以是引人滅頂的死亡水域。
林以梅選擇一處平滑的大石塊站定,昂然獨立于黑色絲絨的天幕下,臉上掛著清淚,直愣愣地凝望著眼前的一整片汪洋。
她問自己︰從今以後她何以為繼?
椎心的痛楚不時自心底涌上,抹去的清淚也不停地由新滑下來的接替,任她怎麼努力去擦拭,兩道熱淚還是在她頰上隨著海風變冷、變冰,最後她只能任由它隨海風吹拂、風干;然而舊淚雖干,新淚初下,她依然還是淚流滿面。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當初不是說好會愛她一輩子?不是說什麼情到深處,不用在意別人對他們有何看法的嗎?不是說不管她的出身與背景如何都會愛她一如往昔嗎?
騙子!大騙子!
什麼天長地久的愛情,全是狗屁!什麼山盟海誓、什麼海枯石爛,都是謊話!什麼白頭到老、什麼相互疼惜、彼此心系,全都騙人!還說什麼會努力保護她、保護彼此的愛情——
「啊——」她向著黑鴉鴉的海面大聲尖叫,仿佛像個愚蠢的呆子似的想以自己的聲音和海相抗衡,企圖壓過大海潮起潮落的自然樂音;明知道不可能,但她仍是如此做了。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重復不斷的恨意,一字一句,直到聲嘶力竭,仍可听見她的低喊︰「我恨你……恨你……」
她再也支持不住了,頹喪地跌坐在石塊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填補被情人背叛而挖走的空洞的內心,它是那麼痛,不停淌著血、不停向她呼喊著疼痛難當、生不如死。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平復這種痛?誰來告訴她啊!天,誰來告訴她啊……
黑幽深邃的海面閃著銀白的碎浪,瑩瑩閃動,伴隨著起起落落的海潮聲,奏出絕美的誘人的樂音,呼喚迷途的人隨著它進入永恆的世界——永遠的寧靜與死亡。
你對生命毫無依戀了不是嗎?恍惚間,她似乎听見海浪這麼問她。
最愛的人背叛你,離你而去了是不?
是的,離她而去了,不會回來……
那你還等什麼?下來啊!和我們作伴,這里沒有愛恨情仇、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悲歡離合,多好啊!下來,我們在等你呢!
林以梅緩緩站起,目光像受了迷咒一般直盯著黑幽的海面。她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沒有心痛、沒有學業、沒有壓力,沒有一切一切讓她心力交瘁的事!什麼都沒有,只有安詳和永遠的寧靜……她失神地露出慘然的笑容,無力又茫然。
死,真的是她唯一能走的路了是不?
那麼——
「你要想死就快點跳下去,免得浪費我的時間。」身後一個平淡的聲音揚起,屬于男人,但毫無特色。
林以梅倏然轉身,在微暗的月光的照射下,見到的是一個瘦長的黑影和因風揚起的風衣衣角,然而那人的目光卻炯炯地對著她。
剎那間,她以為是死神來索取她的魂魄,恐懼得說不出話來。「你……」
「怎麼還不死!?」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帶著抱怨的語氣道。「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他看看表,「一小時又五十五分三十秒。」計時之精準顯示他的確是認真的在觀察她。
「你……」
男人往前跨步拉近兩人的距離,微微愕然地發現——「你好小、又矮,身材看來也不會樂觀到哪兒去,至于這張臉——」他突然伸出手,在林以梅來不及會意的時侯箝住她的下巴,左右轉了下。
她白玉似的肌膚幾乎是吹彈可破,精致的唇形可惜目前呈現著慘淡的暗紅,兩道眉毛左右恰如其分的分列在原本該黑白分明、如今卻因為哭泣過久而紅腫的眼楮之上,不長不短的黑發,前額劉海蓋住半個額頭,雙頰邊的發絲被海風吹亂,瓖嵌其上的面孔似是斷腸心碎的瓜子臉。
認為自己欣賞夠了,男人又開了口︰「你這張臉是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地方,真不知道跳下去之後水腫成了浮尸會是什麼樣子。」他一口白牙在黑夜里特別明顯。
這個男人,好可惡!「你存心看我死?」林以梅一直無法開口的雙唇終于進出悲傷後取而代之的怒氣惡言。
「你不是想死嗎?正好我最近對死挺好奇的,你不失為一個活生生的教材。」今天可能會是他說話說得最多的一天。「人一死就什麼價值可都沒有,你看起來大概也只有二十出頭,更別說在世的時侯有什麼價值可言,不如就一口氣死在我面前,好讓我看看什麼叫做‘垂死的掙扎’,教教我一個人在溺水的情況下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你……」林以梅氣得直發抖,食指微顫地指著他。「你……壞蛋!」
「你又有多好?」他反問。「動不動就尋死尋活,勸你,要死就得死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這樣你的男人才會怕,懂嗎?小妹妹。」
「你!」她氣得幾欲發狂,她死不死干他何事,她又不是要表演給他看。「你滾!不要煩我!」
「這地方是你的嗎?」男子又往前踏了一步,逼得林以梅不得不後退。
「你!王八蛋!」這已是她想得到的罵人極限,她所會的罵人詞匯很少,少到在得知遭人背棄的時侯也不知道該罵什麼,只能無助地掉頭就走,徒落任人譏笑的下場。
她好恨!搖搖頭,她不自覺地又後退了好幾步。
「真可憐,連罵人的話都這麼沒創意,不是很多人說‘壞的東西容易學’嗎?你怎麼反倒不會?」
他仿佛是地獄派來「鼓勵」她早死早超生的惡魔,拼命地往她痛處戳,一次、兩次,讓她心中血流如注。
林以梅痛得無暇顧及自己的腳步,害怕的往後退,直到——「啊——」她竟落入深黑的海水內。
「救、救……」救命啊!她想呼喊,但一開口大量的海水便灌入嘴里,嗆得她拼命揮舞雙手求救、再求救。
那個男人——真的是來看她表演死亡的……她真的要死了嗎……
突然間,一只巨掌拉住她慌亂的求救的手,以極大的力道將她提上來,並粗魯地把她拖到岸邊。
「你不是想死嗎?」男人喘著氣,坐在石塊上。「剛才你掉下去的地方海水只到你腰部那麼‘深’,淹得死人嗎?」
被一點大浪嚇得直喊救命的人會想尋死?只能騙人和騙自己吧!
「你……你……咳咳……」她咳出水後仍止不住地干咳,幾乎連膽汁都快被她咳出來,好難受。
男人爬梳著自己濕漉漉的黑發,眼楮則看著趴在石塊上狂咳的白痴小女生。「現在知道溺水死的人有多痛苦了吧?」
「咳……咳咳咳……」林以梅狂咳不止,就連淚水也跟著咳了出來。「嗚……」為什麼……為什麼她連死都不敢?
看不過去,男人將方才為拉她一把而月兌下的風衣披在她身上,蹲並抬起她的下巴與他平視。眼楮都已經哭得又紅又腫了還在哭,真是愚不可及。「你這樣子那個男人就會回心轉意了嗎?」
罷才他跟在她身後,听她喃喃自語,已經听出了個大概。怎麼這年頭一點點愛就能讓人要死不活?現在的人實在是脆弱得愚蠢,同情不得。
「我……我……」她抽抽噎噎的,淚水自始至終一直模糊著她的眼,心里的痛一直不停地鞭撻著她,好痛!好難受!
她突然抱住眼前的陌生男子,男人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導致重心不穩,兩人同跌在石塊上。
但她管不了這麼多,只想抓住一塊浮木救救自己,她不想死!她怕呀!怕孤單一個人在深不可測的海面下,沒有人知道,只能做個孤魂野鬼,可是卻又苦于找不到方法解月兌自己受傷的一顆心。
一切一切,所有的背叛、傷心、害怕、心神俱裂、死亡前的恐懼……交雜夾擊得她無法也無力抵擋。
原以為一死就什麼事都沒了,可是……可是……她不想死呀!不想不想,怎麼樣也不想死呀!
男人抬眼望了下漆黑的夜空,兩手只能撐在身後以支持他身上的負擔,他看不慣動不動就喊死的人,也看不慣動不動就哭天喊地的女人;然而身上的這個負擔正好全都具備了這些條件。
早知道應該讓她自生自滅才是。
***
林以梅睜開酸痛的眼楮,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度假小木屋的大床上,而昨晚的那個陌生男人則坐在床尾的長沙發上,兩眼正直直盯著她看。
「謝……咳咳!」模模喉嚨,只是輕輕一觸就疼痛難當,昨晚她大概是哭啞了嗓子、嗆傷了喉嚨吧!
男人終于有了動作,拿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林以梅接過,喝了口水後才有聲音說︰「謝謝。」
「張嘴。」他命令,等她乖乖張嘴後,便拿了東西往她咽喉噴了幾下。
聲帶松馳劑。「咳咳,你……是醫生?」
「嗯。」男人遞給她一包藥,再將水杯遞給她。「吃。」
林以梅只得又乖乖听從指示,服了藥後,整個人也覺得有精神了些。
「謝謝你救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只是在經歷昨天自以為是的死亡後,她腦子里清楚了許多。
昨天以前她認為愛情是她的一切、是她的所有,失去之後便落得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是,遭背叛的痛苦跟昨天差點溺死的恐懼,和被海水嗆入口中的痛楚相比,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昨天以前的她很蠢,但幸好沒死。
「家呢?」男人突然開口,很奇怪,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講話很簡潔。
因此她听不懂,只得問︰「你說什麼?」
「你家在哪?」男人不耐煩地皺了眉,金邊眼鏡後透出不悅的眸光,好像不怎麼高興。
「我……」低頭咕噥了好一會兒,林以梅鼓起勇氣要求道︰「讓我待在這里一段時間好不好?」
男人被她沒頭沒尾的要求嚇了一跳,詫異地看著她。
他是不是給自己找了麻煩?他自問。
「我不是沒有家,也不是要賴你,我只是——只是——」頓了下,她思索著要如何說出口,終于她又道︰「只是我還不想回去,身上的錢只夠坐車回家……」
男人會意,抽出皮夾拿出幾張千元大鈔,攤在她面前。
「不!」她按下他的手。「我不要這樣!我只是想有個人陪在我身邊,是陌生人也好,是男人也罷,拜托!我知道這要求很過分,但是,可不可以讓我暫時留在這里,讓我看見你。」
不知道是什麼因素,也許就是瀕臨死亡的印象吧,讓她對這個救了她的男人產生不可思議的信賴感及安全感,不看見他,總覺得好害怕。
男人沉默了。一雙利眸準確的對上經一夜休息後稍微恢復精神的嬌顏,她果然只有一張臉能看而已。
「拜托……」哀求的聲音比先前更為沙啞。
「名字?」他問她的名字。
「林……林以梅。」
「滕青雲。」
他不知道留一個女人在這兒會不會耽誤他的行程,但是應該不至于,畢竟他的行程緊湊,這個木屋也只是臨時的住處,多她、少她沒有什麼差別。
倏地,他已經在心里列下一大串行程次序,至于房里扭怩不安的第二者——早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
滕青雲怎麼樣也沒有想到,林以梅竟然是個醫學院五年級的學生,主修麻醉科。
某天,林以梅告訴他這件事時,竟換來他數日不變的表情中微微透出的訝異。
她見狀,噗哧一笑。「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明明是念醫的卻跑去自殺。」她笑容里有些落寞,但那是人之常情,任誰說起過去的不愉快都會有這種表情的,更何況那時攸關生死。
捧著手上的酒,她輕輕一笑,「是啊,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更何況是你,明明自己所學所念的是醫科,可是竟看不破一時幼稚可笑的感情問題,真愚蠢。」她為自己下了結語。「你是不是也這麼想?」
「嗯。」他很不客氣,更不懂得什麼叫體貼。
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林以梅也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淡。
只是,在自己無法依靠本身的力量重新站起來的時侯,她真的需要他在身邊拉她一把,像那天溺水的時侯一樣;再說,除了他冷淡寡言、不懂體貼之外,他居然讓她一個陌生人待在他屋里,還免費供應她三餐,真的算是好人了。想來好笑,她當初還以為他是惡魔哩!
「來!」她為他再添滿酒,也為自己倒了些。「真的謝謝你及時搭救。」說完,一口飲盡杯中物。
她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嗎?滕青雲啜了口酒,夾起她下廚的伴酒菜入口咀嚼,味道還不錯。這年頭肯下廚房的女人不多見了。
「知道嗎?很多人都說我好強,其實我真的好強,所以才會一時受不了被人背叛而跑到這兒來自殺。」她打了個酒嗝,酡紅的雙頰略微顯出醉意,嘴里仍不停念念有詞。「我啊,真的是笨蛋!為什麼會為那種男人做出白痴才會做的事……你知道嗎?我和他——」
她移坐到膝青雲身邊,像頑童似的說著悄悄話︰「是後一個禮拜才分手的……呵呵,女人的價值就是這樣,男人得不到就視若珍寶,一得到手就棄之如草芥,為什麼呢?他喜歡處女的我,可是在上了床之後就把我當妓女看!男人是不是都這樣?非得在自己的‘戰史’上記載自己獵下多少純情處女,直到彈盡糧絕才肯老實地娶個老婆收手?呵呵呵……」
「你喝醉了。」
他推了推她貼上肩膀的頭,退離了她一些距離,不過卻不敢太遠,怕她就這樣醉醺醺地跌下去。
「你……是不是討厭我?嗝——」
「沒有。」她是不是處女跟他有什麼關系,不過那種男人當真是丟他們男人的臉,下流。
但是被騙的女人更笨。「有性關系不代表兩個人會白頭到老。」他沒來由地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林以梅點頭同意他的話,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滿屋亂晃。「沒錯!只是動物性的沖動,跟愛不愛沒關系!它只是動物交配的本能!」對!就是這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滕青雲不置可否,她醉了,而且醉得徹底。
「你說你說……」她突然從後頭抱住滕青雲。
嗯,她喜歡他身上消毒藥水的味道,這讓她聯想到醫院,她喜歡醫院的感覺。她想像著自己穿白袍的樣子,她會像一個麻醉師嗎?會是個技術超群的麻醉師嗎?
「我是不是像他說的一樣是個殘花敗柳?嗯?」說這話時她仍免不了心痛。
「不是。」滕青雲仰頭飲盡黃澄的酒液,沖淡心中莫名的情緒;從听她胡說八道之後,他就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但是原因不明。「你喝醉了。」他轉身,一把將她打橫抱往床上休息。
正要離開去配點解酒藥時,卻被她一手拉住。酒醉的人力氣奇大,一時弄得他重心不穩,跌坐在床榻上。
「我不要你走!」她迷漾的眼寫滿淒楚。「我愛你啊!我不要你離開我!」淚水不听使喚地落下,她看見她愛人心扉的人擁著另一個女孩漸行漸遠……「不要呀!不要離開我,求求你啊!」她拋棄矜持苦苦哀求他留下的結果是「殘花敗柳、丟人現眼」八個字——她的心,好痛!
還在瘋!
膝青雲拉開她的手,將她丟回床上。沒見過酒品這麼差的女人,不會喝還跟人學什麼藉酒澆愁、一飲三百杯的,笨女人!除了惹笑話以外其他什麼都不會——
不,她起碼還會點煮飯燒菜洗衣服的工作,他向來為人公平正直,這些日子以來確實都是她在張羅兩個人的飯菜,這點他得加上去,不能一概抹煞。
一會兒,滕青雲手上多了包藥和一杯開水。他空出一手半抱起床上申吟、半哭半笑的林以梅。
「吃藥。」
「你就只會要我吃藥……」酒醉是酒醉,但她說話還是很有條理。「我吃了你好多藥,可是心痛還是沒有好轉,是不是你開錯藥了……」
「不要侮辱我。」這白痴!靶情受挫的心痛有藥醫嗎?
「我不吃了,你的藥都沒用,我的心還是痛,而且好痛、好痛!」她兩只手無理取鬧地撇開他單手拿著的水杯和藥包,酒醉後的她完全像個幼稚任性的三歲孩童。
膝青雲無可奈何,再加上向來自豪的醫術被一個還沒畢業的醫學院白痴女學生侮辱,他氣憤難耐,強行將藥丸塞進她口中,下一步是讓她喝水,可是這女人活像要跟他對抗似的,死不張開嘴巴喝水,一顆藥含在嘴里,隨時都有梗住咽喉的危險。
要不是醫生不可以殺人,她絕對是第一個被他殺的人!
他喝了口水,將水含在嘴里,扳過她醉紅如楓的臉蛋,粗魯地壓貼她的嘴,以舌扳開她的唇隨之探入,將水緩緩引入她嘴里。
誰想得到酒醉的林以梅會主動得嚇人,她動了動舌尖,嘗到同她一般濕軟溫熱的舌,竟不自覺地吻起滕青雲!
被她的回應一嚇,原本該吞進林以梅肚子里的醒酒藥反被滕青雲吞進自己的肚子里,男性本能的沖動自小骯燎燒而上,一下一上在他體內交擊,混和出亂七八糟不可言喻的感覺,讓他明知道該推開她卻遲遲動不了手,任由她在他懷中、嘴里肆虐,讓自己變得怪異,什麼明天的行程全見鬼的消失無蹤。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末了,他還是拉開彼此的距離,用力搖晃她。「你以為隨便抓個男人替代就不會心痛了嗎?你以為這樣就什麼事都沒有嗎?白痴!」只會糟蹋自己,糟蹋他!「我不是把你當作替代品。」她迷醉的眼眸突然變得清澈明亮,說的話也有條不紊。「我只是想和你有短暫的依存關系……」
膝青雲緊皺的眉頭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放松,反而更縮緊了。
「我不想再愛人了……」林以梅似醉未醉地轉過身子,將背脊貼上他胸膛。「但我也不要他是最後一個。」
滕青雲听得有些許的眉目,但他仍保持沉默,一邊等待她的下文,一邊想著現在他們這樣的相貼對他有什麼生理上的影響。
「我希望最後一個是你。」她交叉十指,交疊地數來數去。「雖然現在談不上愛或不愛,但是你是唯一一個讓我覺得有安全感的男人,你很清楚我信任你也依賴你,雖然不是一輩子;但是曾經擁有,總好過一輩子不曾有過吧!」
短暫的依存關系……他推敲她話里的涵義,心理學有句話叫作「變相的自棄」,他可不願推波助瀾,成了這笨女人自暴自棄的幫凶。
但她卻冒出令他詫異的話。
「不會是變相自棄的,你放心。」她大概是修過心理學吧。是醫生,多多少少都會修過這門課。「這就類似協定,我們就當為期一周的戀人好嗎?」
「你真的醉了嗎?」為什麼她說出來的話有條不紊得教人訝異,但內容卻荒謬絕倫。
「我的酒量還算不錯。」這回答他該想得到吧!「答應我可以嗎?一個禮拜不就正好是你留在花蓮的時間?可以幫我這個忙嗎?當我最後愛上的男人。」她不想這一輩子因為那個男人而毀了,但既言明再也不愛人,她的自尊也容不得那個可惡的男人成為她之所以不愛的原因,可以是眼前的滕青雲,但絕不能是他!
「自欺欺人。」放在她孱弱雙肩的手本該是要推開她的,這時侯滕青雲卻舍不得了,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不知飛向何方。因為林以梅不單單自欺欺人,也欺他。
「你還是不願意嗎?不願意救我?不願意讓我從那個男人解月兌而出?」
「用另一個男人來忘掉前任情人是最笨的方法。」到頭來,只會落得受傷更重的下場。「你是白痴嗎?」
「我並非要忘掉。」她反手壓下他的後腦,側過臉吻上他的唇角。「我只是想在為自己斷絕愛情之前,有一個心甘情願的留戀。」愛與欲,本來就是兩種不同的東西;男與女,兩者都可以為了欲而虛偽說愛,那麼她為什麼不可以為了斷絕愛情做死亡前最後的放縱。
心甘情願?他愈來愈搞不懂這女人腦子里的邏輯,更搞不懂的是被她吻過的唇角就像抹了黃磷粉一樣,只需輕輕一個摩擦生熱,便能高溫燃燒。
「女人對性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看得開。」和她相處,他發現自己的寡言並無法改變他的瘋狂舉止,總得說上比平常還多的話來和她做雙向溝通,雖然他自己也挺懷疑這溝通有沒有效用。
「我向來說話算話。」
滕青雲的目光盯住她後頸背看了好一會兒——
其實那又何妨!
對他而言,這樣的邂逅實在是與眾不同,和平常那些護士暗中為他爭風吃醋相比,她實在是坦白得令人欣賞;再者,強壓下生理反應對男人女人都是種傷害,既然她迫不及待想談次成人式的戀愛,他又有何不可,但是,該事先聲明還是得說——
「我不是情人的料。」
他沒什麼感性,連上床他都將之歸類于動物性沖動,只要是動物就會有這種的沖動。
套句聖經上的話︰上帝造萬物並非皆完美無缺,就是缺點之一。
雖然除了天生的外,對她,他還有點莫名所以的感覺,這是以往在他面對女人時從未有過的不正常現象,這幾天他一直分析下來竟沒來由找不出問題癥結。
也許是男人女人瞬間看對眼的激情,他猜測著。
「我知道,但是我不需要油嘴滑舌的情人。」
林以梅更加貼近他,她低下頭露出縴白的細頸,任他的唇在頸背游走,他的手則由衣襟探入往上觸模她的胸脯。
「我需要的是一份安全感。」和信賴,她暗忖。
雖然知道這是一種假象;但,她的悲傷已然太多,只願和他共創的回憶能讓她往後平淡絕愛的生活多一些遙想的余地。
所謂涉及的成人戀愛對她而言過早或晚……
這問題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