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麼？」沈光磊看著突然快步離開的劉俊雄，困惑地問道︰「突然想挫賽嗎？」

甄嬡原本也滿是疑惑的看著劉俊雄的背影，明明上一秒還好好的和她說話，怎麼下一秒就莫名其妙離開？可是沈光磊的話把她的心神拉了回來，令她哭笑不得。

「沈光磊！你就沒有正常點的話可以講嗎？而且真的很急的話，我家廁所可以用啊，干麼突然走棹。」

「挫賽很正常啊，哪里不正常？」沈光磊正經八百的看著她。「你說說看啊，我的話哪里不正常？」

她被他看得有點尷尬，「你干麼突然這麼正經，很奇怪耶。」

「你這個女人還真難伺候。」他的大掌撫著自己的嘴和下巴，故意頭數落。

「一下子說我喜歡胡說八道沒個正經，一下子又嫌我正經又認真的模樣很奇怪，不然你是想怎樣？」

「我哪有想怎樣，只要你跟般正常人一樣說話就好啦，別總是那麼不分輕重、沒禮貌，什麼時候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甄嬡好心提醒。

「我在人心險惡的世界里走跳多年，還用你教啊？算了，不說這個。」沈光磊挑眉，一手撫著胸口，居高臨下瞪視著矮他將近二十公分的甄嬡。「你剛剛為什麼打我？還那麼痛，你說，你是不是天天都在家里偷練舉重，還是什麼鐵砂掌的，不然為什麼手勁那麼大？」

「痛？」甄嬡有些得意的笑了。「不痛你哪知道自己嘴缺，差點得罪人啊？」

「開個玩笑而已。」沈光磊不以為然，他本來就是故意的。

「不好笑。」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你怎麼在這里，你不是去上班了？」

「下午要和客戶開會，結果資料放在家里忘了拿，所以我回來拿。」沈光磊揚了揚手里的牛皮紙袋。

「喔。」甄嬡點點頭。

「很失望嗎？」他的目光定焦在她手中的書和資料夾。「因為我不像他，是刻意回來找你的？」

「無聊。」她順著他的視線看著手里的東西，「學長跟我不是那種關系。」

「哪種關系？」沈光磊不喜歡這種語焉不詳的說法。

「男女之間的關系。」甄嬡直截了當地道。

「不是男女……」他瞎大眼楮，故作驚恐地問︰「所以……他是女的？還是其實你是……男的？」

她楞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好氣又好笑地大叫，「沈光磊！」

「我人就在你面前，不用喊這麼大聲。」沈光磊掏掏耳朵。「是你自己說的啊，你們不是男女關系，那不就是女女關系或男男關系？」

「小嬡，怎麼了？」听到寶貝女兒大叫，甄秀惠出來一探究竟，看到沈光磊站在店門口有點意外。「光磊，怎麼是你，俊雄呢？啊你怎麼還沒去上去？」

「甄媽，我回來拿資料，現在要回公司了。」沈光磊一副好寶寶的模樣向甄媽報告。

「好，開車小心啊。」甄秀惠點點頭，又進店里忙了。

「懶得跟你說。」甄嬡受不了的瞪了他一眼，抱著書和資料往店里頭走。

「那我幫你說，你跟那個叫學長的家伙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對嗎？」沈光磊看著她的背影，故意說得非常大聲。

「你干麼啊？」她立刻轉身，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的瘋子。

「回答我啊。」他露出白牙，笑嘻嘻地說著。

「對啦，不是。」

「既然你跟那個人不是男女朋友的天系，你是否願意讓我們兩個人成為男女朋友的關系？是否願意接受我成為你的男朋友呢？」

玉姊和小莉都曖昧的大笑著，甄秀惠听到又沖了出來，臉上也充滿著希望和興奮。

雖然是上班日，但周圍不上班的老人家和家庭主婦不少，听到沈光磊大嗓門喊著的人都好奇的看著，住二樓以上的就開窗，在一樓的則是直接開門走出來，就連路人或騎車經過的人都因為許多人異常的注目而停下來，好奇地想一探究竟。

「甄嬡，我喜歡你，你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成為你的男朋友？」沈光磊再一次告白，認真的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又大聲。

「不、不要開玩笑了……」甄嬡完全愣住了，她無法答應，但也無法拒絕，因為她的內心藏著無人知曉的秘密。

那就是，她也同樣喜歡他。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小莉興奮的鼓掌著。

「小嬡，快點回答人家呀。」玉姊催促著。

「不要鬧了……你們也知道他很愛開玩笑！」甄嬡發現越來越多注目的眼光，感到相當尷尬。

「小嬡……」甄秀惠愛憐的看著尷尬不安的女兒，在這個當下，身為一個母親，她無法為沈光磊說好話，她舍不得女兒進退兩難。

「我沒有開玩笑，我非常認真。」沈光磊走進店里，站在甄嬡面前，眼神誠摯又熱切的看著她。「我希望可以成為你的男朋友。」

甄嬡迎上他炙熱的眸光，看見了其中的溫柔與認真。

她好想就這麼不顧一切的答應他，可是她做不到……

「對不起，我……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

甄嬡的眼神完全沒有飄移，可是全身卻緊繃著，就怕自己放松就會發抖。

她逼自己面對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拒絕他，更希望可以將已經在她心由扎根的他給驅離開來。

然後，一切回歸平常。

甄嬡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沙發，看著矮茶幾上擺放著的筆電和劉俊雄給她的資料、書籍，但是她的眼神卻茫然空洞。

甄秀惠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女兒這副模樣已經持續兩、三個小時了。

她心里很明白，女兒對沈光磊並不是真的沒感覺，而是不敢去愛。

「小嬡，可以跟媽聊聊嗎？」甄秀惠不舍女兒因為擔心有天會被男人辜負與拋棄，寧願放棄幸福的機會。

「媽……」甄嬡當然明白母親想說什麼，表情顯得有些為難，她的心情還很混亂，實在沒有心思多談。

「小嬡，我從來沒有後悔生下你，一秒都沒有。」甄秀惠非常嚴肅地看著寶貝女兒。

「我知道……」小的時候她也許不懂，可是隨著年歲漸增，她非常深刻的感受到母親對她的愛有多深，從母親替她取了這個名字就知道了。

「當年你爸爸知道我懷孕之後就避而不見，可是你也要想一想，當時我們只有二十歲，我還好，至少有份工廠女工的工作，但你爸爸卻還是個大學生，而且還是家中獨子，突然知道我懷孕了，他當然會害怕……」

「媽，他是害怕會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甄嬡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反駁道，「他知道他會無法再繼續讀書，會失去美好的前途；他知道他必須娶你，照顧我們母女就必須要出去工作賺錢，會失去他原本悠閑的學生生活；他知道婚前就搞大女孩子的肚子會被家人責備，會失去父母對他的信任，所以他當然選擇拋棄你！」

「小嬡，你不是你爸爸，你又知道他在想什麼？」

甄秀惠對當初那個愛得刻骨銘心的男人早就沒有任何感情與想念，心也不痛了，可是听到寶貝女兒對自己的父親有那麼多負面的想法，她真的很難過，都是因為她當年自私的決定，才害得女兒這般痛苦。

「媽，我已經三十歲了，只要是成熟有見識的人，都知道一定是這樣的。」這種可笑的戲碼，不需要用到腦袋，光用膝蓋都能想得到。

「好吧，就算這是事實，但你站在他的立場去想……」

「為什麼我要站在他的立場想？他怎麼不為你想想？」甄嬡再次打斷母親的話，她為母親這些年來的辛苦感到心疼。

「當年我們只有二十歲，你認為呢？」甄秀惠哀怨地看著女兒。

「你當年不應該把我生下來的。」甄嬡知道說出這句話鐵定會傷了母親的心，可是多年來她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甄嬡，我不準你說這種話！」甄秀惠果然勃然大怒，「就算我對不起你，你也不能對我這樣說話！」

「媽，你沒有對不起我……」甄嬡紅著眼眶，對母親到愧疚。

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生這樣的想法，是時間與現實生話的累積，已經滲進她的骨血，無法因為母親的一句話就煙消雲散。

「我說過，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

「你是媽媽，你當然愛我，可是如果當年你沒有生下我，現在的你一定過著不一樣的人生，至少會有個疼愛你的丈夫，有兒有女，說不定還住在舒適漂亮的豪宅里，過著有佣人的貴婦生活，閑來無事就抱著一只狗到處閑晃。」

「你說我可以當編劇，你也可以寫小說了。」甄秀惠紅著眼眶，鼻音濃重的笑道︰「你又知道我會過這種生話了？」

「我媽這麼美麗又有氣質，一定會被好男人娶走。」甄嬡說得斬釘截鐵。「就真的那個男人不是有錢人，但我相信他絕對是個疼老婆的好男人。」

甄秀惠笑著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而且你也不會因為我和外公外婆斷絕關系……十年前外婆去世，外公還不準……不準你去參加告別式……」

女兒眼中的罪惡感太濃重，讓甄秀惠原本止住的淚水又因此滿溢。

雖然有遺憾，但是父母的狠心與傳統觀念也讓甄秀惠倔強得不願低頭，最後就連五年前父親的告別式，她也無法參加，她唯一的哥哥只輕描淡寫的說，父親到死都無法諒解她當初未婚生子敗壞門風的丑事，遺產還是一毛錢都不會給她。

「小嬡，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是我舍不得你。」甄秀惠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地說出心里話，「我也太自以為是，以為我可以靠自己的雙手讓你過上好日子，可是事實上你卻從一出生就跟著我吃苦，連大學都沒去念，你從國小到高中可都是第一名畢業的資優生，卻因為我的無能，讓你高中畢業只能選擇工作幫忙養家……小嬡，是媽對不起你，是媽沒有能力……都怪我太自私……」

「媽，不念大學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念大學也不會讓我更快樂，我喜歡現在的生活，真的。」甄嬡不舍母親一直怪罪自己。「如果我大學畢業，一定會進公司上班，那我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想出國就出國呢？老板一定會砍了我的。」

「嗯……這倒也是。」甄秀惠也感受得到女兒近幾年來不定時出國游歷，心情是多麼快活與舒坦。

「好啦，我們不要再聊這些傷心的往事了。」甄嬡兩手各抽了一張衛生紙，一張遞給母親，一張自己用來擦眼淚和鼻涕。「我們現在過得舒服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但我希望你的未來也過得幸福。」甄秀惠愛憐的看著女兒，希望她不要被這些過往影響而拒絕幸福。「你不應該拒絕光磊的。」

「我對他沒有感覺。」甄嬡刻意假裝無所謂的說道，但她的心卻因為再次的壓抑而緊縮。

「不要因為你爸爸就不相信男人。」

甄嬡看著母親，其實母親的話她都明白。

餅去年紀小，確實是因為被生父拋棄的陰影而不想跟男人交往，但是隨著年紀長，看盡母親一路走來的辛苦，她變得不敢跟男人交往了。

母親不怕被拋棄、不顧父母反對，毅然決然地地生下她，甚至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刻苦生話，拚了命咬牙帶著剛出生的她獨自生話，一路苦過來，她怎麼能長大了就去結婚過著幸福的生活。

她的母親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結婚，也沒有過過被丈去疼愛的幸福日子，想到這里，她就無法容許自己得到幸福，她會覺得這麼做背叛了母親。

「我挺喜歡光磊這個孩子的，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給你自己還有光磊一次機會，不要因為我的過去影響了你的幸福，沒有一個母親能夠無動于衷地看著兒女走向不幸的未來。」甄秀惠想起母親，不自覺勾起淡淡的幸福微笑，「雖然外公很厭惡我讓他丟臉，可是你外婆並沒有，其實我們一直都瞞著外公私下聯系，而且在你小的時候，你外婆還會偷偷塞錢給我，你生病發燒的時候，你外婆還會來看你，而且有抱過你喔，你外婆幫助我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關。」

甄嬡難掩驚訝，這些事母親以前從來沒有提過。

「孩子，我希望你知道我很愛你，也從來不後悔未婚生下你，因為有你，我一點也不孤單，而且我一直覺得有你陪在身邊很幸福。」甄秀惠握住女兒的手。「可是你如果一意孤行，不願意找個伴，等我離開人世了，剩下你一個人，你會很孤單的，我心愛的女兒，媽媽不能眼睜睜看你過那樣可怕的日子，你好好想一想，好男人其實很多，不是每個人都像你爸爸一樣懦弱。」

可是你已經被爸爸和外公拋棄，我怎麼可以再拋棄你去嫁人！甄嬡在心中吶喊著。

即使她再激動，她也不敢沖口而出，她不用想也知道母親定會生氣、會大聲斥責，還會堅定的告訴她，這是兩碼子事，看她嫁人過幸福的日子才是她最大的安慰。

但是她覺得母親只是嘴硬，在硬撐，只是被女大當嫁的傳統觀念束縛，她就不相信，她要是嫁人了，母親會不寂寞？夜深人靜時會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