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早上。

「董事長辦公室，你好。」甜美又不失專業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你好，我是AB保險公司，我想再次確認約定的日期，並且想請問會面可以提前嗎？」

「你請稍等。」秘書馬上將董事長的行程調出來，不到一分鐘，便回答道︰「請問是李芊莘小姐嗎？」

「……是。」

「李小姐，你原本和董事長約在後天早上十點，會面的時間有兩個小時，如果你希望提前的話……今天下午兩點，董事長是有空檔，但只有半小時，如果你還是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更動。」秘書小姐很清楚這是一張人情保單，如果董事長知道可以少花一點時間在這沒有意義的事情上面，會欣然接受這位小姐突然更動時間。

「好，那我們就改約今天下午兩點，謝謝你。」

「不客氣。」

與此同時，剛完成與客戶簽約的李芊莘，在準備牽機車時接到一通電話，原本簽下保單的愉悅心情一瞬間就煙消雲散。

她立刻打電話取消跟第二位客戶的午餐約會，以及與第三位客戶的下午茶之約，隨後騎著機車一路驚險飆回桃園老家。

下午兩點二十五分。

「小老弟，保單我簽了，我那女人的房子你可要好好做啊！」王董事長直接打電話給羅智鈞，要他別忘記他在新店那間房子的裝潢，那是準備給新任小三的禮物。

「只是你的女人也真沒禮貌，要把業績讓給下屬怎麼也不先通知一聲，就讓周小姐直接跑來，幸好周小姐的服務非常周到，不然別想我簽給她。」

「什麼下屬？周小姐又是誰？」羅智鈞听得一頭霧水。

「一個叫周玉嬙的女人，說是你的女人讓她來的。」王董事長在電話這一端，光是回想剛剛那愉悅的十五分鐘，這周玉嬙刻意隱藏卻又不經意流露出的媚勁兒，當場令慣性外遇的他心癢難耐，差點忘了新任小三。

「王董事長，那保單你簽了？」周玉嬙？誰啊？

「當然，既然賣你面子，我當然馬上就簽約，唉，要不是你的女人這麼龜毛一定要會面商談，這種人情保單根本不需要花時間，我們電話中說一下，她就可以直接把保單給我簽了。」

「她說是李芊莘的下屬？」

「是啊。」王董事長抱怨歸抱怨，但一雙賊眼已經色眯眯的笑成一直線了，滿腦子想著如何將周玉嬙納為新任小四。「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因為這件事我沒有听我女朋友提過，所以我也搞不清楚，但既然你已經簽了，我也會按照我們的約定，把新店那房子處理好。」

「好，那就這樣。」王董事長對這次的交易非常滿意，但不免揶揄。「沒想到你也會有求我幫忙的一天啊，之前我可是拜托你好多次，你都不願意，這次居然為了你自己的女人，甘心接下我的案子。」

王董事長幾乎每半年就換一個小三，而且一定會買一間房子送給新歡。他每一次都求羅智鈞幫忙裝潢，但羅智鈞每一次都拒絕。

羅智鈞在貴婦圈中名氣響亮，每個名女人都像搶衣服一樣，也搶起羅智鈞的設計來，只要有羅智鈞的加持，那個家就像是瓖滿了屋子黃金或寶石一樣金貴，若不是因為這樣，他根本不願意忍受羅智鈞一次又一次的冷眼對待。

他是誰？他可是台灣紡織業龍頭的董事長，這小屁孩居然敢在他面前撒野？但不可否認，這小屁孩就是有本事這樣做。

為了討好新歡，更為了顯示自己的財力與尊貴的身分，王董事長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拜托羅智鈞，而這一次，這小屁孩終于答應了，條件卻是要幫他的女朋友買一張保單。

王董事長當下愣了，然後回過神來對著電話大罵，「你這家伙怎麼不早說？早說我就早點買啊，保單這種小事，你要我簽十張都沒問題，你說說你拒絕我幾次了？」

後來他才知道，羅智鈞跟女朋友才交往一個月而已。

「無論如何，都謝謝你接受我的請求。」為了李芊莘，王董事長這揶揄他只能咬牙吞下。

「好說，下次如果還需要保單業績，別客氣啊，我底下的人多的是，隨便打發都有一票人可以幫你的女人創造業績。」

羅智鈞沒有回應，只是含糊帶過，然後結束通話，改撥打李芊莘的手機，嘴里還一邊碎碎念。

「這女人搞什麼啊？昨天晚上為了那色胚的名片找得半死，結果竟然把業績讓給下屬，這業績是我找來的耶，都不用跟我商量的嗎！」

但李芊莘卻遲遲沒有接電話，打了三次沒接，他按下心中的疑問與不悅，決定等李芊莘回電，但嘴里依然念個不停。

「就跟她說那五十萬不用還了，卻又偏偏一身傲骨，好，既然堅持要還，那就要接受我介紹的客戶啊！當初答應的那麼爽快，我就知道有問題，結果是把業繢讓給別人，讓別人去賺取斑額的佣金？這女人，回來看我不好好修理你！」

李芊莘鐵青著臉，坐在母親身邊，陰沉地瞪著大哥。

「你難道忘了，我還在處理你上次臭臭鍋店的事嗎？」

「都快三個月了耶，你還沒處理好啊？」李承龍听了非常驚訐，恐慌瞬間爬滿全身。「那如果我真的被抓去關，美環和她肚子里的小貝比怎麼辦？那個設計師沒有再找上門，我還以為這件事你早就處理好了。」說到後面，他語氣中帶著不滿。

「我去哪里生五十萬給對方！」李芊莘一把火沖上咽喉，直接對著大哥噴發。

「一開始為了你開店的事，我已經跟上司借了三十萬，然後你又給我搞了五十萬的債務出來……」

李承龍急著反駁。「哪是我啊，是那個王八蛋跑掉了！」

「都一樣啦！」李芊莘惡狼狼地瞪著大哥。「你以為我要如何在三個月之內湊出八十萬還人家？」

「但你以前都可以，怎麼可以說現在不行……」李承龍原本理直氣壯，但一接觸到父親的警告眼神，就萎靡了下來。

李芊莘悲憤的吼著。「你說什麼？！」

因為以前都幫家人擦好，這一次拖了這麼久還沒有處理好，家人不但不關心，甚至還覺得是她的錯了？！

李父質問女兒。「你忍心拿掉一個小生命嗎？」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等到三十五歲的兒子「鬧出人命」，李家父母說什麼都不願意放棄。

這就是他們急著要李芊莘回家一趟的原因。

李承龍的女朋友懷孕了，他們希望快點將對方娶進門好抱孫。

但是對方父母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句話，聘金一百萬，不然就要帶女兒去拿掉孩子。

若自己的兒子才二十出頭，李父當然拍手叫好，省得麻煩，可如今兒子已經三十五歲了還一事無成，想當然耳不會有好女孩子願意嫁給他。

可如今有一個傻妞不但願意，還懷上孩子了，李父說什麼都不會放棄這兒媳婦和孫子。

「我當然不忍心，可是我要去哪里生一百萬給你們？」李芊莘一听到要拿掉孩子，其實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一想到這個孩子出生之後，要面對的是一個不懂事又沒責任感的父親，感同身受的她又為這個孩子難過。

李父理直氣壯地說︰「你去跟銀行貸款啊，你們公司不是也可以借錢？再不行就去跟你上司借！總之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要讓你大哥在今年之內結婚。」

「今天已經十二月二日了。」李芊莘冷冷地說著。

「你這死丫頭！」李父沒好氣地瞪著女兒。「我說的是農歷年前！」

「就算是這樣，兩個月的時間我也沒辦法湊齊聘金，而且只有聘金根本不夠，婚禮的錢怎麼辦？最起碼也要準備五十萬來籌備婚禮吧？」

「這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跟對方父母講好了，讓他們先登記，之後等生下孩子再跟滿月酒一起補請。」

李芊莘听了，不禁在心底冷笑。

要嘛，就是對方的父母也是死要錢的那一種，所以只要聘金到手，女兒連夜就送到人家兒子床上。

要嘛，就是自己的父親先給予承諾，至于婚禮將來是不是會真的跟滿月酒一起辦，就看到時候生不生得出錢。如果生不出錢，既然已經登記結婚了，女方無論如何都只能認了。

「如果我真的籌不出錢呢？」李芊莘冷冷地問著。

「芊芊，別用這種態度跟你爸爸說話，你應該要說你會盡力……」李母蹙眉看著女兒。

她也盼望兒子早點結婚讓她可以抱孫，所以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希望女兒籌出這筆聘金來。

「你閉嘴啦，都是你寵出來的女兒，還敢插嘴啊你！」李父吼，罵完妻子再繼續罵女兒。「你唯一的哥哥要結婚，怎麼可以籌不出錢？無情的家伙，對，你老爸我就是這麼沒用，所以吃穿都靠你，怎麼樣，你長大了，會賺幾個錢就拽了是嗎？你最好想一想，如果不是我們，你會出生在這個世上，這麼囂張的跟我頂嘴嗎？光是讓你在這個世界上呼吸，沒有一出生就掐死你，你就應該要感謝我們了，你現在是在囂張什麼！」

「我拿不出聘金，就說我囂張嗎？」李芊莘深吸口氣，努力壓抑情緒，不讓淚水落下，她不願意在家人面前哭泣示弱。「那你們呢？又何曾為我想過？永遠只會跟我拿錢，拿不到就說我囂張，說我翅膀硬了，怎麼不去想是我真的沒辦法？」

「你以前都拿得出來，現在卻說拿不出來，擺明是故意擺爛！」

听到這句話，李芊莘瞪大眼，父親的話就像一巴掌打過來一樣，將她打醒了。過去她盡心盡力地努力滿足家人，也努力收拾父親和哥哥闖下的爛攤子，這麼多年下來，他們卻完全不懂感恩，將她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胃口越來越大，要求也越來越多，簡直像是無底洞。

「這筆聘金我會想盡辦法籌給你們，但是……」李芊莘心冷的瞪著家人。「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們，從今以後，除了生活費，其他的錢我一概不出，將來你們再想要開店或異想天開的投資，我都不會幫忙了！」

「你說這什麼話，我是你爸爸，跟你拿錢還要听你廢話，到底有沒有尊重我這個爸爸啊！」

「爸！」好不容易妹妹願意幫忙，李承龍擔心父親的破口大罵會壞了一切。

「芊芊說的也沒錯啊，結婚以後，我一定會去找個好工作，創業基金我可以慢慢存啦。」

李芊莘冷眼看著莫名其妙挺身而出的大哥，听到他還想著創業，心里只有滿滿的悲哀，為過去不斷為家人付出一切的自己感到悲哀，也為那個一出世就注定辛苦的孩子悲哀。

「你這臭小子……」火氣正旺的李父，原本也想罵跳出來幫腔的兒子一頓，但一接收到兒子的擠眉弄眼，雖然搞不清楚兒子是什麼意思，他還是逐漸緩和脾氣，不過仍不免怒罵，「你看看你大哥多疼你，看你被罵還幫你說話，結婚的事你若不幫他，這還有天理嗎？他可是你唯一的哥哥！」

「只要你們答應以後除了生活費之外，其他的錢我一律都不用再幫忙，這樣我就去想辦法籌大哥的聘金。」

「芊芊……」李母擔憂的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兒。「不要說這麼可怕的話。」她深信女兒只是一時氣憤，女兒絕對不會丟下她不管的，過去不就是因為女兒體念她辛苦，不斷收拾丈夫一直創業卻又三分鐘熱度而產生的債務，才會高中一畢業就出去工作，替她分擔這些債務。

如今她已經是個無法工作，而且習慣依賴女兒處理這些狗屁倒灶事的老女人了，如果女兒真的撒手不管，她不知道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難道要她一把年紀了還去工作嗎？如今，她也只能去做賓館的清潔工或是撿破爛了，但無論是哪一個，她都不願意做。

「好，只要一百萬拿出來，其他都隨便你。」李父雖然不知道兒子打什麼主意，但既然兒子心里有底，那他就先答應再說。

反正隨時都可以反悔，一百萬先拿到手比較重要。

李母驚恐地看著丈夫，沒想到他會答應的如此干脆。

「芊芊，你放心啦，我已經知道過去的我太好高騖遠了，現在我都有老婆跟小孩了，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他們想，結婚之後，我一定會好好腳踏實地工作的，創業的事等我以後自己慢慢存錢，不會再麻煩你了，我也要面子啊，老是跟妹妹拿錢，這樣在我老婆面前多丟臉啊。」李承龍說得真誠，彷佛真的打算改過自新。

雖然父親答應了，而大哥也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樣，可是李芊莘並沒有松了一口氣，內心依然充滿著不信任。

結婚這件事勢必要進行，只求大哥真的可以因為人生進入另一個階段而醒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