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彌漫著辣嗆香味,陶陶坐在餐桌旁吃著杭在錫親手做的茶凍,但不安的眼神卻不斷的飄進廚房里,當她看到杭在錫用無比溫柔又信任的目光看著米可蒔,而且還親手喂她試吃味道時,內心越來越不安。
「你嘗得到味道嗎?」米可蒔好奇地看著杭在錫也試吃了一口,並沒有發現,兩人親昵的使用了同一支湯匙。
「淡淡的……沒感受到多少辣味。」杭在錫內心有著濃濃的失望。
藥吃了這麼久,依然沒有明顯的起色,他失神的望著鍋里濃烈的紅色,這一鍋醬汁里,他放了花椒與辛香料炒香,之後又放了干辣椒與新鮮的紅辣椒繼續拌炒,接著再加入辣椒醬與水煮開。
正常人光是聞到這鍋麻辣醬汁就直打噴嚏了,更遑論是吃進嘴里的辛辣感,可是,他卻聞不到,就算親口試吃,他也只感受到若有似無的辣味,令他泄氣。
「別這樣,既然有淡淡的感覺,不就表示你還是感覺得到味道嗎?」米可蒔不想看見他泄氣失望的表情,她輕輕拍著他,為他加油。「不要放棄,我相信像你這麼善良又這麼厲害的人,上天一定會保佑你,讓你好起來的。」
看他的刀工火候,可知杭在錫是個厲害的廚師,若不是他現在正生病著,她相信這個男人一定可以做出令她滿意的菜肴,她真的這麼相信著!
「小米……」杭在錫低頭凝視著她清秀柔美的臉龐,心中瞬間充滿感動與悸動。「謝謝你願意幫我。」
隨著這段日子密集的相處,讓杭在錫更了解她有多麼單純與純真,雖然有時候……唉,應該算是常常啦,常常會被她無厘頭的舉動氣死,可是很奇怪,他總是能輕而易舉的原諒她,他就是沒辦法對她生氣太久,對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無止境的包容與諒解。
他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純白如紙的女人,更沒遇過可以不斷摧毀他的包容與耐心,可是下一瞬間,他又可以無條件的原諒她的女人。
平心而論,她不美,只能稱得上靈秀,跟現在善于化妝的女人比,她一點也比不上,可是她身上卻有一股恬靜的怡然自得,除了吃,其它事彷佛都可以不在乎,不過這樣的不在乎卻又讓他感到隱隱的不安與煩躁。
因為,他真的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家的女人,而且還帶著一個孩子,他真的沒想過他居然會喜歡上這樣的女人。
對外雖說是閉關研發新菜色,但免不了有些邀請是推不掉的,幾次單獨出門,心里總是掛念著家里的一大一小,一開始是因為擔心這對母女搞破壞,或是不小心讓陌生人進門,可是,漸漸的,心情不一樣了。
他依然擔心這天兵母女檔,可是在乎的心情卻更深了,尤其是遇到推不掉的通告時,他都巴不得快點結束無聊令人煩躁的錄像,只想回家為她們親手料理菜肴。
他喜歡看著陶陶狼吞虎咽的樣子,更喜歡看到米可蒔淡淡點著頭的認同表情,雖然他多麼渴望她可以一吃就睜著晶亮眸子,訝異的告訴他,他做出的菜色超級美味,但截至目前為止,他因為失去味覺,還做不出令她滿意的菜色。
苞她們在一起,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溫馨,對他來說,這些時光真實且珍貴,讓他好想一輩子都跟她們這樣過下去。
「這是我應該做的呀。」畢竟她是食神啊,她不僅愛吃,還喜歡幫助提拔遇上困難但是非常有潛力的廚師。
杭在錫看著她無辜單純的臉,見她絲毫不覺得兩人此刻分外親昵,用同一根湯匙,她也不覺得不妥,兩人因為研究一起窩在瓦斯爐前,身體靠得那麼近,她卻一點警覺也沒有……
就是因為她似乎沒有像他一樣有悸動與羞澀,讓他覺得他們雖然看似很親密,卻又彷佛很遙遠,因此他不敢貿然說出自己的情意,就擔心會把她嚇壞了。
她剛剛那句「應該做的」他听在耳里,是那麼的舒服與滿足,可是心里又會害怕,她是否是因為擔心自己無家可歸,為了保住避家的工作,而委屈自己配合他,刻意說些好听的話?
他一直覺得,他對于米可蒔就像是想要緊緊抓住飄蕩在空中的細絲,但卻始終無法精準抓到的感覺,讓人感到期待卻又挫折痛苦。
「小米,你介意我問你一些私人的事情嗎?例如陶陶的爸爸?」他想多了解她們一點,更想知道,米可蒔的心里是否還有那個拋棄她們的男人?
「陶陶的爸爸?你問這個做什麼?」米可蒔心里大喊不妙,睜大眼楮看著他。
當初小趙隨意捏造的故事,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他現在突然一問,她哪答得出來啊
「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我……我忘了耶。」她、她真的全都記不得了啦!
「忘了?」一個人有辦法忘記深深傷害過自己的人嗎?至少他就做不到!所以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問︰「還是你不願意提起他?」
「不會啊,我是真的忘了嘛!」四兩撥千斤。
「那他還有找過你們嗎?」既然她都說不會了,杭在錫大著膽子問著。
「沒有啊,他都不要我們了,怎麼可能會來找我們?」這問題真怪耶,既然都不要了,干麼還找?人類都這樣三心兩意嗎?
「你不會希望他回頭嗎?」杭在錫瞧她似乎真的無所謂,心里微微驚訝。
「不會啊,為什麼要?」米可蒔非常阿莎力的搖頭。
這女人不但平時少根筋,對待愛情也一樣這麼豁達嗎?還是她根本沒有愛過陶陶的父親,不,這應該不可能,如果不愛他,為什麼要冒險當一個未婚媽媽,生下陶陶,獨力扶養?她當時才十八歲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勇氣?
「你為什麼會選擇把陶陶生下來?」
「因為她是我的孩子啊。」母愛很偉大,這一點不用小趙教,她也知道啦。
「你愛陶陶的爸爸嗎?」
「你問這個好奇怪喔,我不愛他就不能生陶陶嗎?」她又沒愛過,更何況,根本沒有這個人啊,一切都是虛構的。
「你!你居然連自己愛不愛那個男人都不知道,你就替他生孩子,你是太傻太天真,還是對愛情無感啊?居然會連自己愛不愛對方都不知道!」杭在錫感到不可思議,這女人怎麼會這麼怪異到令人匪夷所思啊。
「愛?」米可蒔偏頭一想,又看看杭在錫臉上不能認同的表情,她妥協了,決定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只求他別再問了。「既然我會為他生下陶陶,那我應該愛他吧。」
「是嗎?」杭在錫听了更不相信她,甚至斷言她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
杭在錫認為,總是一副平淡無爭的她,對愛情的敏銳度應該接近于零,所以她才會不知道自己愛不愛陶陶的爸爸,但是因為有了小生命,不忍傷害這無辜的孩子,才決定生下來。
他片面決定了米可蒔過往的愛情故事與結局,認為以他對米可蒔的了解,應該八成錯不了。
而米可蒔發現杭在錫不再發問後,不禁松了一口氣。
愛?身為食神,已經上百歲的她,哪會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啊?
並不是說她當真不知道什麼是愛啦,至少她還知道怎麼寫。
只是,她根本沒有過那種感受與體驗啊,所以杭在錫這家伙突然這麼一問,她要怎麼回答?不然下次來問問小趙好了,她長期流連人間,應該懂得。
但話說回來,所幸她聰明,嘿嘿,懂得隨機應變,給了一個可以讓他閉上嘴的答案,呵呵,她真的好聰明捏!
二十層高的「迎客登酒店」矗立在台北街頭,天花板上的水晶燈閃爍著美麗光芒,向下照射著整個大廳,卻給人一種俗氣的富麗感,一名男子頭戴鴨舌帽,身上穿著夏天應景的花襯衫,頭微微壓低,快步走進大廳,接待的櫃台經理一看到來人,馬上上前迎接。
「主廚,您來啦。」
「閉嘴,你想讓別人知道我來這里嗎!」鴨舌帽男子輕聲厲斥。
「是是是!」櫃台經理被斥責後,心里尷尬又憋悶,但這個人不是他能得罪的,他只能將不悅吞進肚里陪笑著。「請往這邊走,總經理等您很久了。」
「哇!不長眼的家伙。」
鴨舌帽男子丟下這句話,往人少的方向走去,拐了個彎,走進一條約五十公尺的短走廊,走到底,進去右手邊的辦公室。
「終于來啦,我正等得煩了呢!」一個梳著油頭的男子,年紀三十出頭,坐在豪氣的檜木辦公桌後,似笑非笑的看著鴨舌帽男子。「您一把年紀了,怎麼穿這樣呢?雖然現在是夏天,但還真是不適合您啊!」
「你愛笑就笑吧,我可不想被人發現!」柳正將鴨舌帽拿下來,不以為然的說著。「尤其在這麼敏感的時刻。」
「杭家那小子,研發出什麼驚人的菜色了嗎?」迎客登酒店總經理,姚明良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但細長的眼楮卻犀利的很。
「沒有,他已經十天沒來玉饌賓了。」柳正不悅的抿著嘴。「他說太忙,沒空過來,但他會負責研發一道菜,要我們別擔心,嘖,紅了就這麼目無尊長了,居然連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柳正對杭在錫不加入研究團隊這件事,非常不悅,可是杭在錫太紅,受到許多邀約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他也只能表現大度,只是內心仍無比嫉妒與不服氣。
「阿柳師,您應該知道,這不是我想听的!」姚明良冷冷地看著他。「我要知道五道新菜色的主食材是什麼,這樣我才能做出類似的新菜,讓媒體驚呼猜測誰才是抄襲者?您不覺得這是有趣又能吸引媒體目光的一件事嗎?還可以幫我們打擊玉饌賓的聲譽,一舉數得啊。」
「我手上握有四道菜還不夠嗎,就算差在錫那道菜也不影響……」
「您錯了!」姚明良霍然起身,走到柳正的面前,睥睨著他。「這其中差別可大了,這漏掉的一道可是台灣知名天才廚師,杭在錫研發的新菜,光是這一點就能夠吸引多少媒體目光!」
「可是,他不出現,我也沒辦法啊。」柳正無奈抿嘴。
「不要跟我說沒辦法,我這個人最討厭的一句話就是沒辦法。」姚明良嘖嘖搖頭。「總之,盡快給我杭在錫那道菜的主食材,那才是打擊玉饌賓的重頭戲。」
柳正心里嘀咕這件事很難辦,可是又不能頂嘴,即便面前的男子都能當他兒子了,柳正還是不敢惹他不高興。
「阿柳師,您應該知道這對我們很重要。」姚明良慢慢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
「這可攸關我能不能讓我老爸光榮退休,好讓我坐上董事長的位子,以及您能不能坐上我這個位子……」姚明良狡猾一笑,食指往自己的椅子比著。「您說,這是不是很重要呢?」
柳正的目光順著姚明良的食指看過去,那貪婪的神情令姚明良滿意又不屑。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處理好這件事!」
「非常好!那就辛苦您了,阿柳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