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兩點，醫院的待產室中，王曼菱冒著冷汗，正咬牙忍著陣痛過去。

「親愛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林書懷的手被王曼菱緊緊抓握著，那力道大到他都皺眉了卻不敢喊痛。比起她的痛，他的根本不算什麼，所以他相信她此刻一定非常的痛！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陣痛過了，王曼菱虛月兌般地看著他，看見他的緊張與不安，露出淡淡的微笑，想要安撫他。

「因為你很痛！」林書懷不斷的親吻她的手，好掩飾他眼眶已經泛紅的事實。

「我舍不得……」他當然知道生孩子很痛，可是真的親眼看見妻子如此受苦，他發現自己竟然負荷不了，好怕自己會失去她。

「傻瓜，每個女人生孩子都會痛啊。」每當陣痛來臨時，她當然痛不欲生，可是只要一想到就快要可以見到孩子了，再痛都能忍耐。

「我們生一個就好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這麼痛苦了……」不過是待在待產室而已，林書懷已經嚇壞了。

「不要，我想要很多……個……我們的……孩子！」陣痛又開始了，王曼菱咬牙忍痛。

突然一陣急促的拖鞋奔跑聲從遠而近的傳來，還伴隨著呼喊聲，「我們家曼菱在哪里？！我的寶貝女兒在哪里？曼菱、曼菱？」

「這位先生，麻煩你小聲一點。」護理師不悅的蹙眉微斥。

「對不起、對不起，請問王曼菱在哪里？生了嗎？」衣衫不整的王家寶焦急的問著。

「在五號床，她才開四指，第一胎沒這麼快。」護理師冷淡地說完，隨即就走到下一床去繼續工作。

「你跑那麼快干麼呀？」好不容易追上丈夫的卓青玉埋怨著。「你看看你，也不好好穿衣服，這是什麼德行？讓書懷看了好意思嗎你？」

「唆，我女兒比較重要！」王家寶終于找到五號床，一進去就看見王曼菱忍著陣痛的模樣，霎時心疼不已。「曼菱啊……」

陣痛過了，王曼菱虛弱地往呼喚她的聲音看過去，她一看到父親非常驚訝，然後看著林書懷。「你告訴他了？」

「這麼重要的事，我當然要說啊。」林書懷當然知道妻子心中的疙瘩，但生孩子這麼重要的事，他不能不跟他們說。

「曼菱啊，什麼都別想，安心生孩子就好，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看到我，我馬上回去，不讓你心煩！」王家寶轉身就要離開了，雖然覺得女兒的反應令他心酸，可是女兒正面臨重要的生產當頭，他寧願自己委屈，也不願女兒不高興。

「等一下……」王曼菱看見父親居然上半身穿著Polo衫，鈕子還扣歪了，下半身卻還是睡褲，而且腳上的鞋子是家里的室內拖鞋，非常明顯，父親當時出門有多麼慌張。

「曼菱，別這樣，事情都過了這麼久，我都不在意了，你就原諒你爸——」卓青玉就正常多了，穿著輕便的家居服，也記得換上外出拖鞋。

「唆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話讓曼菱心煩！」王家寶不耐煩的大聲打斷妻子的話。

「麻煩你們小聲一點，隔壁還有其他產婦！」護理師又突然過來了，訓斥王家寶。

「謝謝你們趕過來看我，可是……我看我……好像還要……好久！」王曼菱看著父親，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只是陣痛又來了。

「不是有那個打了就不會痛的針嗎？」王家寶看著女兒又開始痛到冒冷汗，咬著牙的可憐模樣，心痛得大呼小叫。「怎麼不讓她打呢？」

「爸，小聲一點，是曼菱不要打無痛分娩，我怎麼勸也沒用。」林書懷也很無奈，可是王曼菱說，她要好好體會生孩子的痛楚，想要知道當初母親是怎麼生下她的。

「為什麼不打？我看你這樣我很難過啊！」王家寶眼眶都紅了，舍不得女兒這麼痛苦的模樣。

經歷過蘇小芳的死，曼菱的痛責不原諒，他終于知道反省悔過，也領悟到他這個父親根本不及格，不論是被他寵壞的曼菱，還是被他拋棄的蘇小芳。可是對于蘇小芳他已經無法彌補了，他更加無法看著僅剩的女兒這般痛苦，而且還是他從小疼愛到大的女兒。

陣痛漸漸過去，王曼菱渙散的眼慢慢對上父親濕紅的眼，一股被疼惜的暖流滑進她心中那塊破碎的角落……

這一刻，她不再頑固地認為父親的愛只局限給了王曼菱而已，他疼惜的是正在歷經痛楚的她，雖然他們看見的軀殼是王曼菱，可是真正體驗痛楚的是她。

她突然想起母親的遺言——

答應我，從今以後，要用王曼菱的身體和身份好好活下去，這是老天爺給你的機會，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不需要埋怨你爸，好好享受他給你的愛，雖然他看見的軀殼是王曼菱，可是真正陪在他身邊的人是你啊！

終于，她釋放了，更可以感受到自己破碎的那一塊，正慢慢地被父親疼惜的淚水填補了起來。

「爸……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對你。」王曼菱為自己這段時間的冷漠與拒絕感到愧疚。

「曼菱？！」王家寶一听到女兒道歉，馬上上前握住女兒的手，開心又驚訝。女兒終于願意原諒他了，只是……「那個……曼菱……你的手……啊！啊……好痛！」

王曼菱又開始陣痛了，這一次她緊緊捏住的是父親的手。剛好也讓父親體會一下，母親當初生她的痛苦到底有多深……

今天是林書懷與王曼菱的兒子——林亞競的滿月酒，林家老宅里滿滿的都是來祝賀的賓客，就連陳美美也被邀請來了，只是她覺得格格不入，很不習慣一屋子的有錢人，所以給了禮物和對孩子的祝福話語之後，就先行離開了。

盼了多年，林家終于有下一代了，在宴會中，楊映文當然緊緊抱著孫子不放，逢人就炫耀，也讓王曼菱有喘息的機會，因為她也很不習慣一屋子的有錢人。

「親愛的，累了嗎？」林書懷在老宅里外晃了一圈，終于在後院找到悠哉看著美麗星空的妻子。

「還好，只是出來透透氣。」王曼菱被他從身後抱著，她整個背部貼在丈夫寬闊的胸懷，感到安心又甜蜜。

「謝謝你，那麼辛苦為我生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兒子。」林書懷緊緊摟著妻子的腰際，將頭埋進她的頸項間，吸取她身上的馨香。

「不客氣！」她忍不住嬌笑著，因為他正啄吻著她頸項上白晰細女敕的肌膚。

「那你應該要送我一個禮物才行！」

「一整套的鑽石首飾不能滿足你嗎？」他頗為驚訝地抬頭看她，不敢相信她的胃口變大了嗎？

「那是你堅持要送我的。」王曼菱愛嬌的嘟嘴抗議，「又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他好奇，他這賢慧的妻子會有什麼驚人的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買來送給你。」

一想到自己想要要求的禮物，就讓王曼菱臉上漸漸浮現紅暈，但眼神卻堅定的發亮著，在星空夜的襯托下，她顯得耀眼誘人。

看著她的眼，讓憋了好幾個月都不能踫她的林書懷情不自禁了。「親愛的，我可以解禁了嗎？」

「醫生說……」王曼菱沒想到丈夫會這麼心急，臉蛋更加紅艷，但也讓她欣喜。「再休息一兩個禮拜就可以了。」

「是嗎？」雖然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意，但為了親親老婆的身體著想，他還是乖乖听醫生的話好了。「對了，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麼禮物？」

「人家……」她羞怯咬唇一笑，一轉身，撲進丈夫的懷中，仰頭撒嬌著。「想要一個女兒。」

「不！」林書懷一听，驚駭地瞪大眼，連忙搖頭。「我說過，一個就夠了，我無法再看你經歷那麼痛苦的事！」

王曼菱在心里嘆氣著，就知道他不會答應，從她開始進待產室，然後生產，直到坐完月子，林書懷就不停的說，他只要一個孩子就夠了，不希望她再生，因為他舍不得。

這些話听在她心里當然是甜滋滋的啊，可是當了母親的她，更加舍不得兒子一個人孤單長大，而且她也想要女兒啊。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難道你都忘了你當初有多痛嗎？！」林書懷不敢相信，她居然還有勇氣再生。

「說真的，」王曼菱美眸睜得大大的，一臉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可愛表情。「真的忘了耶，那時護理師將我們的兒子放在我胸前，我就都不記得了，只覺得我好幸福喔！」

「我做不到！我無法再眼睜睜看著你痛苦，可是什麼忙都幫不上！」他腦海里她那忍著痛楚，痛苦難耐的畫面，他至今都揮之不去。

「只是生孩子，又不是生離死別，你也太夸張了吧！」王曼菱嘟嘴不依，沒想到一直疼愛她的丈夫會這麼難說服。

「你沒听過嗎？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看妻子似乎不死心，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要去預約結扎手術了。

「我不管啦！你剛剛說過，我想要的禮物，只要你做得到，你都會給我，不能出爾反爾！」

「這個不行！」

「那你不要踫我啊！」王曼菱火了，推開他的懷抱。

「我去結扎就好了！」林書懷忙著安撫滅火。

「你敢？！」她瞬間瞪大眼，惡狠狠地瞪著丈夫，居然膽敢說這大不逆的話。

「我愛你！舍不得你辛苦！」他連忙討好著。

「我愛你！想為你生很多孩子嘛！」

「很多？！你想生幾個？！」林書懷驚恐地看著她。

「最少四個吧，兩男兩女最好嘍！」王曼菱歪著頭，甜蜜的編織著夢想。

林書懷要暈倒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熬得過一次又一次的生產過程，看著她一次又一次的經歷最大痛苦……

「我警告你喔，你敢去結扎，我就帶著兒子離家出走。」

四個耶！這表示他的心髒要夠大顆、夠強壯才行……

「你有听到嗎？」

他可以一輩子裝聾嗎？

當然不行！

六年後，王曼菱終于又生下了一個兒子，這一次林書懷終于松了口氣，因為他的心髒終于可以休息了。

「這是第四個了，我可以結扎了嗎？」林書懷哀怨地看著心滿意足的妻子，即便陪伴了四次生產過程，他怎麼樣就是無法突破內心的恐懼與對妻子的不舍。

「可是他不是女生啊，我想要再生一個女生耶！四個孩子，三個男孩一個女孩，女兒多可憐啊，都沒有姊妹可以一起玩！」

「……」天啊，饒了他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