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兒的生活充滿驚喜與驚嚇。
早晨,她在滿是咖啡香味的柔軟大床上醒來。衣著整齊、黑發卻凌亂的劉陵斜倚在沙發上,手中握著剛剪采下來的玫瑰,用他別有深意的眼光喚醒她。沒錯,劉陵變得溫文優雅,卻又性感得令她呼吸困難,一個擁抱、一個熱吻,甚至一個深長的凝視都讓她神經緊繃,他熱情得有些肆無忌憚,像是把一切禁忌都拋在腦後,傾盡全力只想取悅她。生平第一次,璃兒覺得自己不平凡,覺得自己美麗絕倫,能讓一個男人如此疼寵。
白日的時光,劉陵緊守在她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帶她游遍相思園的每個角落,和她分亨他的過去。相思園中處處可見他們的身影,如影隨形,嚴然是對新婚情濃的鴛鴦,不只是璃兒迷糊了,連大部分劉家的人都困惑到極點,到底是怎麼回事?劉陵該不是被眾人整得神經錯亂,才變得如此熱情?別說是璃兒承受不住,就連在一旁看戲的人也瞧得臉紅心跳,對劉陵的底牌好奇至極。
劉陵到底在賣什麼膏藥?
沒人知道!
璃兒盡力把握住自己的理智,不讓失控,時時提醒自己,劉陵可是情場老手,她只要稍一松懈,今生的情感就永遠付諸東流了。管他熱情如火、柔情似水,她是咬緊牙關,絕不輕易給他任何回應。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夜晚來臨,劉陵送她回房時,那瀕臨失控的晚安吻往往會燒斷她的神經,若非劉陵自制的喊停,璃兒鐵定會僅便的先身。
他總是在情況陷入不可收拾前停手,然後帶著優雅又邪惡的笑離去。
誘惑她是劉陵的本意嗎?如果他要的只是她的人,那又何必大費周章的頻獻殷勤,表現得如此深情,卻又不和她同房……
一切都失控了,她的情感愈來愈混亂,不但要防御他的溫柔攻勢,更要對抗自己心中的情素。璃兒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只怕在某個失神的瞬間,連魂魄都會被他俘擄。
怎麼辦呢?璃兒陷入迷糊中……
唐美娟更是不滿,只能向老公大發牢騷。
「搞什麼嘛!」唐大小姐把梳子用力棒到梳妝台上。
「劉陵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原本這次想好好的大整他一頓,事到如今卻像是他在賣關子,全部的人都被他戲耍在手里。」
厲焰自大床上撐起偉岸的身子,看著大發脾氣的妻子。
「賣關子?我不覺得啊!近來劉陵溫文有禮,對璃兒又是無微不至,甚至對你的挑釁都一笑置之,完全是沉醉情愛的模樣,我倒認為他是真」心想安定下來,你就別再招惹他,乖乖在一旁坐著,更別再提什麼「劉陵在耍咱們」的論調,懂嗎?」他柔聲哄道,把嬌妻擁入懷中。
美娟實在不甘心。
「哎呀!你被他騙了啦!什麼沉醉情愛的模樣,瞧他笑得那麼優雅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劉陵的肚子里一定有著詭計,想用一些表面功夫來瞞騙我們。」美娟斬釘截鐵的說。
厲焰一雙濃眉挑得老高。
「不是吧!扁是他看璃兒的那種眼神,那就不是「表面功夫」可以做得出來的。相信我,從十年前遇見你開始,我就一直在鏡中看見那種眼神,一個男人若不是真心為一個女子痴狂,根本不會流露出那種神情。」
一陣熱吻惹得唐美娟嬌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
「隨你吧!反正我就是不信任那家伙,總覺得他在算計著什麼,尤其是他對我禮貌得體的時候。」她一陣輕顫。「禮貌嗆!劉陵竟然會對我禮貌,唉!我發現,他若是拿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恐怕還會自在些。」
厲焰淺淺一笑,完全拿她沒辦法,轉念想到近日美娟忙著打理的宴會。
「宴會的事辦得如何?」
「帖子都發出去了,相信大家都會賞光才是。」
「賞光?」厲焰忍不住大笑。「領了你唐大小姐的聖旨,誰有膽子不來啊?只求到時候,人別多到擠破相思園的大門這就是萬幸啦!」
「放心啦!我只請了些親朋好友,人不會多到哪里去的。」她拍拍老公的臉龐,甜甜地一笑,「畢竟我知道我老公害羞啊!只要人一多,就只會酷著一張臉,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我怎麼會得找一大群人來嚇你呢?」
向親朋好友們介紹一下璃兒?劉陵茫然地想著祖父的話。
親朋好友們?
那眼前這人山人海的盛況又怎麼解釋?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把相思園擠得水泄不通。劉陵與周璃兒目瞪口呆的看著熱鬧得像觀光夜市的庭園。
璃兒被眼前閃個不停的鎂光燈弄昏了眼,一群記者蜂擁而上,把兩人團團圍住。劉陵努力維持勝上禮貌的微笑,保護地擁著璃兒,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連跑帶跳地把她帶到安全地帶。
躲過眾多的記者,劉陵忍不住猛擦額上的冷汗。
「老天爺!唐美娟是把台灣各大報的記者全叫來了嗎?」大場面他見多了,但這種陣仗卻是他第一次遇見。
璃兒驚魂未定的踞起腳尖。
「我似乎還看到外國記者嗆!般不好是國外的媒體幄!」她說道,一面好奇的觀望。
「不!」劉陵重重地申吟。
可惜上天給他的磨難尚未結束,劉陵命中注定的煞星——唐美娟翩然而至。
「晦!親愛的小表弟,你對這個宴會滿不滿意啊?我為了這個宴會可是用盡苦心,動用各方的關系替你請來這些人幄!」她面有得意之色。
劉陵又是一陣申吟。「這些人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咱們家何時多出這麼多親朋好友的?」
美娟只是笑,用一句話就把責任推得一千二淨。
「全都是老人家的意思嘛!他說要昭告天下,我就盡力照做啦!」轉向璃兒,美娟有一瞬間的驚艷。「天!璃兒,你好美啊!」美娟左右端詳她,不可思議的喊道。
劉陵在一旁微微暗笑。他當然知曉璃兒的美麗,今晚當她換上這件粉紫色的復古長禮服,搖曳生姿地走出房門時,他在一瞬間忘卻了呼吸,只能痴痴的望著眼前的佳人.仿佛是第一次見到她。幾乎相信,自己炙熱的眼光會在璃兒的禮服上,輕易地燒灼出一個窟窿。早該知道,她擁有奪魂攝魄的美麗,卻在親眼目睹的那一刻變得不能自己。
她發中的鴛鴦銀釵是他親手管上的,綰起那如絲緞的長發,露出那截皓白優雅的頸項,劉陵無法克制的印上一吻,惹得她雙頰嫣紅。
他真是愛煞了她這嬌美的模樣啊!
鴛鴦銀釵是姑婆劉隻的贈禮,璃兒原先對那銀釵還有些顧忌,經劉陵幾番開導後才敢戴上。
迸銀的高貴掩映在雲鬢中,蓮步輕移,發中的鴛鴦就像是活了似的,輕巧地震動著。
「今晚你一定會風靡全場的。」美娟又贊道,眼角卻瞧見劉陵志得意滿的笑,心里納悶到極點。這家伙在笑個什麼勁啊?「來吧!先去向一些叔伯輩問安。」
劉陵卻揮手制止。
「先把那些記者安頓一下,不然我們走上三天三夜也到不了祖父那兒。」記者們窮追不舍的功力,他可是太清楚了。
「別擔心,厲焰派了幾個人把關,記者們是進不了內院的,內院里只有少數幾個親友。」少數?劉陵在心中苦笑。內院里的人數至少也有百來個,這算少數嗎?
和眾多世交、叔伯輩請過安後,璃兒已經是昏頭轉向了,更不用說還要把那些名字和面孔組合在一起。天啊!大戶人家的少女乃女乃還真不好當,所幸從頭到尾,劉陵都緊擁著她的腰,默默地給她支持。
總算人潮從兩人四周散去,璃兒笑得僵硬的臉整個垮下來。「謝天謝地,終于結束了,我還以為永遠都做不完這件苦差事。請安?這簡直像是在服刑嘛!」
「休息一下,我替你去斟些飲料。」劉陵心疼地笑道。
望著劉陵高大挺拔的背影,璃兒輕吁一口氣。四周投射來許多眼光,女人們垂涎著她身旁的男伴,及她身上的華眼珠寶,而男人們所鐘情地卻是那粉紫利眼下的嬌軀。不知為什麼,璃兒絲毫不感到恐懼。
她有劉陵可以相依憑,不是嗎?
就是今夜吧!讓自己小小地放縱一下,別去理會那什麼鬼契約,別去猜測劉陵的轉變,只要讓自己沉醉在溫柔的情素中,盡情的度過這一夜吧!悄悄的,璃兒決心將自己深埋的情感料解,讓自己偎在這出色至極的男人懷中,安心地作一個奢侈的夢,暫且相信身旁這個男人對她有情,將一生一世永遠守著她……就在今夜吧!她要讓理智一旁涼快去。
瓊兒換上與姊姊同款式的粉紅色禮服,卻依然坐在輪椅上。她瞪著好奇的大眼,不停地打量庭院中的時髦男女。看姊姊被那些人整得七葷入秦,瓊兒雖心疼,卻也不著急,妹夫劉陵自然會把姊姊照顧得很好,根本輪不到她在一旁瞎操心。
低頭瞧見自己的腿,瓊兒心中又是一陣刺痛。
她真的能再度走路嗎?
醫生說,她的癱瘓是因為心理上某件根深抵固的恐懼所引起,若是能打開心結,她自然就能克服生理上的些微不適。
真要去回憶那場深埋在心中的噩夢,再一次經歷那種撕裂的心痛,讓那些無助、驚恐的臉龐再度浮現在眼前?依稀還記得滿地的鮮血、焦肉的味道,她不能動彈、不能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火舌卷到腿邊——。
不!她不能去想,心中的傷痛仍埋得不夠深,要找尋真相,誓必要撕裂她的傷口,讓她再度痛不欲生,如此一來,只怕她花費再多的歲月都不能遺忘那場夢魘。
一只白皙的柔荑在她眼前揮了揮,打斷瓊兒的思緒。她抬起頭。
一個看似與自己同年的女孩穿著復古的長繡裙,束著麻花辮,笑得極甜地出現在她眼前。
「晦!你好。」那女孩輕快地說。「你應該就是瓊兒吧,我是劉陵的遠親,你可以叫我小隻。」
瓊兒立刻喜歡上眼前的少女。「你好。」她禮貌地回那人一個微笑。「你也住在附近嗎?還是為了這場宴會特地從外地回來?」瓊兒曾听美娟提過,劉家的親威們都住得近,除了一些僑居異國的遠親,其他大部分都散居在台灣北部。
「我啊?」劉隻眨眨眼。「其實我也住在相思園里,只是……我不住在石屋里,再加上我曬不慣太陽,所以才會拖到今天才和你見面。」
「你也住在相思園內?」或許是因為自己不良于行,平目很少到石屋外活動,所以才不曾見過這位少女吧!瓊兒猜想。「那好啊!我以後可多了一個聊天的伴兒。」
劉隻笑而不答,轉頭望向數公尺外的一缸雞尾酒。
「為我們的相見來干一杯吧!。」她指向酒缸。「我以前沒看過那種東西,看起來怪漂亮的,不知道喝起來味道如何。等我啊!我去端兩杯回來。」說完,便輕巧地走去,腳步輕盈得仿佛足不沾地,讓瓊兒心中羨慕到極點。
好可愛的女孩啊!怎麼姊姊都不曾提起呢?
「劉陵,」璃兒臉色蒼白的拉拉劉陵的衣袖。「我看我是喝醉了。」
他不可思議地搖頭。「別傻了,親愛的,你喝的可是果汁,怎麼可能會醉?」
她的臉色變得更蒼白。「那麼我所看到的就不是幻影羅!」璃兒顫抖地指向前方。「劉隻在人群里……」
劉陵瞪大眼楮。不可能!這個調皮女鬼怎麼有膽子在上百人的宴會中現身?一定是璃兒看錯了。「不會的,你太累了,所以眼花啦!」他安撫著,卻連自己也不能說服。
璃兒搖頭。「我沒有看錯,劉隻真的在人群里飄來飄去嘛!她端著兩杯雞尾酒…看!她還在對我們招手。」
他僵硬地轉過身,真的看見劉隻興奮地猛揮手。
劉陵啞口無言。
璃兒咽了口口水。「劉隻常常這樣突然現身嗎?」雖然知道劉隻極為善良可親,但她總是不習慣一個「不明物體」突然出現,還興奮的在她身邊飄來飄去的。
「放心吧!她只是想表示友善,出來向瓊兒做自我介紹罷了。」劉陵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會嚇到瓊兒吧?」
「哈!瓊兒的膽子可比你大多了,才不會像你一樣,嚇得昏死過去。」他捏捏她的鼻子。「少操心啦!你別忘了,還有一堆剛到的長輩等著你去問安。」
劉陵親吻著她的俏臉,試圖疏解她的焦慮。
看著劉隻推著瓊兒的輪椅四處跑,璃兒一顆心實在難以平復,只能懸著那七上八下的心,被劉陵又摟又拖地帶去請安。
兩位新人來到劉老爺子面前,璃兒還頻頻回頭觀看妹妹的動靜。
劉老爺子笑得極得意,身旁站著一位年齡相仿的老人,長袍馬褂,白發長眉,看起來是個極風雅的老者。
「來,看看我這個孫媳婦兒,聰明慧黠得很呢!」
長袍老者微微一笑。「自然是夠聰明慧黠的女娃兒才攫得住劉陵啊!」
劉陵把璃兒的頭扳回來。「贏老稱贊了。」劉老爺子突然想到地說︰「贏煌,你是不是還記得這娃兒,你們算起來可是舊識幄!」
「是嗎?報上名來,看我是否還記得。」贏煌?是父親的繪畫老師。璃兒吃驚地看著眼前的老者,記憶在剎那間全涌上來。
十多年前,父親開始習畫,好不容易得到大師贏煌的同意,成為門下弟子,奈何數年的心血完全沒得到回報,父親的畫作不曾得到任何人的肯定。璃兒還依稀記得父親徹夜苦畫的模樣,贏煌極為不留情的評論讓他更為努力,卻也更為痛苦。八年前,璃兒最後一次見到贏煌,他雖然略盡心力地關照父親的遺孤,但卻顯得嚴肅而難以親近,璃兒實在不能說自己喜歡他。
如今,眼前的贏煌慈眉善目,和藹至極,沒有一絲一毫的凌人氣勢。是因為年歲已大,這位享譽國際的繪畫大師褪去了嚴肅的外表,以修身自重,還是因為她已非昔日的小甭女。搖身一變成為劉陵之妻,贏煌才對她這般客氣。
心里還在胡亂猜測,口中卻已報上姓名。
「我是周桓宇的女兒,名喚璃兒。贏爺爺可還記得我?」
是她的錯覺,還是贏煌真的吃驚得全身一震。
「周桓宇?你是他的女兒?不可能啊!八年前你妹妹身負重傷,姊妹兩人舉目無親,不久之後就下落不明,我還以為你們——」
璃兒苦笑。「或許是我姊妹倆命比別人動吧!」
贏煌四處張望,優雅自若的神態已經完全消失。劉陵發現他握著手杖的雙手正在輕微顫抖,神情也有點僵硬。是因為見到愛徒之女,所以心情特別激動嗎?
「瓊兒也戰勝了死神,保住一條小命,不過雙腿卻不良于行,醫師說是因為心理上仍有那次車禍的陰影,現在正試著做心理治療。」
贏煌極為激動。「瓊兒也在宴會上嗎?讓我見見她。」
劉老爺子爽朗地大笑。「沒想到你還這麼念舊,急著要見那小丫頭啊!」他伸手指向前方不遠處。「她在那兒自顧自地喝酒,走吧!咱們過去。」
周璃兒皺著秀眉,低聲對劉陵說︰「怎麼贏煌對瓊兒這麼關心……似乎有點不會常理。」才說完,劉隻又在瓊兒身邊拚命的向她揮手。「哇!爺爺他們看不到劉隻嗎?」
劉陵淺笑。「這姑女乃女乃可是神通廣大,她能選擇對象現身。」
璃兒苦著一張臉。「那……為何選上我?」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啊!」
妻子?璃兒全身一震。為何他能如此輕易的月兌口說出,仿佛一切理所當然,就像那紙契的根本不存在,就像她與他真的是因愛而結合,一生就要永遠相守,不會再分離……究竟劉陵是否正對著眾人演戲,順便以他調情聖手的身份戲要她,俘擄她成為他的愛奴?
他的目光極為露骨,仿佛當著數百人的面,用眼神與她纏綿……
劉老爺子的一聲呼喚打破這一刻的溫柔魔咒。
「好啦!小倆口現在還忙著溫存,先帶贏煌去看瓊兒那小丫吧!」
劉隻更賣力地揮手,笑吟吟地喊道︰「看!你姊姊過來了,還帶了一大堆人來找咱們喔!」她悄臉紅通通的,可愛至極。
「你喝醉了。」周瓊兒冷靜的分析,頗有興趣地看著搖來晃去的劉隻。
「什麼?」劉隻側著頭思考了一下。「我會喝醉?不可能啦!那些果汁怎麼可能醉得倒我?」
瓊兒失笑。「那不是果汁,是雞尾酒。」
「雞尾?」劉隻把空空如也的水晶杯倒過來,疑惑地看著瓊兒。「我沒看見雞毛啊!」
瓊兒笑得險些從輪椅上摔下來。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純潔天真得一如未經世事的孩子。
「小丫頭,一個人也能笑得這麼開心啊?」是劉老爺子的聲音。瓊兒回頭。
迎面而來的除了璃兒夫婦和劉老爺子之外,還有個白發老人,他正神情激動的看著她。是誰呢?仿佛有點似曾相識。
「瓊兒,還記得贏煌爺爺嗎?」
什麼?瓊兒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指關節也因緊握而發白。
兩人相望,彼此間的氣氛僵硬到可以用刀子劃開。
璃兒極為迷惑,輪流看著妹妹與贏煌。多奇怪啊!八年前瓊兒和贏煌並不常見面,更別說是談話了,在贏煌眼中,她和瓊兒只是個失意畫家的女兒,而他可是個大畫家,照理說對她倆應該沒有幾分記憶才是。
然而,瓊兒這副痛苦迷惑的表情又該怎麼解釋?莫非是贏煌的出現勾起她的記憶,讓她想起八年前的車禍與父母的慘死?
璃兒在心里頻頻喊糟。妹妹現在正在做心理治療,努力地把被遺忘的傷口治愈,贏煌的出現豈不是在她的傷口上灑鹽巴,瓊兒如何受得了?
看懷中的璃兒臉上表情著急萬分,劉陵也有幾分擔心,于是更加握緊她的縴掌。
「贏煌爺爺。」瓊兒總算找到自己的聲音,艱澀地開口喚道。
「好,好……」贏煌不停的點頭,卻仍看著瓊兒,一瞬也不瞬。「還記得我?」他問,白眉有些許緊皺。
瓊兒點頭。「贏煌爺爺沒有變多少啊!」
仿佛松了一口氣,贏煌原本僵硬的肩膀緩緩放松。
劉老爺子朝贏煌的背後拍了一掌,笑道︰「巧吧!我的孫媳婦竟和你有這段前緣。」
「可不是。」贏煌漫不經心地應道,仍是看著瓊兒。身穿華服的美娟走過來。
「怎麼大伙兒都圍在這兒啊?廚娘弄了道鴛鴦五珍臉,要新人去吃呢!我轉了好幾圈才找到你們。別磨蹈了,眾人都說要親眼看到新人吃這道菜,才好祝賀他們鴛鴦百年。」
老爺子點頭。「也好,別只顧著咱們幾個人在這里敘舊,把客人們給怠慢了。走吧!一同到主屋前,讓這對新人吃那道鴛鴦五珍臉。」說完便率先走去,腳步極迅捷。贏煌也跟了上去。
「瓊兒,你還好吧?臉色好蒼白哪!」美娟關心地問。
璃兒連忙蹲下來,和妹妹茫然的雙眼平視。
「怎麼了?不舒服嗎?」她輕聲問。
瓊兒只是搖頭。
「沒什麼,只是看見贏煌爺爺,讓我想起一些難過的回憶。」她打了個哆咦,覺得一股邪惡的寒氣正在她四周盤旋。「那些記憶,我一直不敢去踫……每次一去細想,就覺得有許多邪惡的東西要掙月兌出來,強佔我的腦子,只剩那些血……那些痛苦。不!姊姊,我不要想,不要想,救我啊!救我——」她狂亂的低語。
璃兒也是淚眼盈眶,她太了解妹妹所受的苦。親眼目睹了雙親的慘死,令妹妹在腦海里留下極恐怖的回憶,難怪她只能選擇遺忘。
「好,別去想,別去想。現在你們是在相思園,沒有人、沒有事能傷害你的,放輕松。」美娟也忙著安撫。「劉陵,你先帶璃兒去前院,我帶瓊兒回石宅休息,等宴會結束時再回來看她。」
劉陵點頭。他和柯醫師評談過,對瓊兒的病情也有幾分了解,小女孩的心理狀況極復雜,把一些深度傷害全部埋藏,完全不敢去想。這種情況下最忌突然的刺激,怕她的理智會崩潰,終至導致精神錯亂的悲劇,現在除了安撫瓊兒,暫時讓她休息外,也是別無辦法。
美娟帶著瓊兒離去,留下兩人。
「暫時讓她去休息吧!等宴會結束時你再去看她,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騷動。」劉陵輕聲對璃兒說道。她帶淚的臉龐看得他心疼萬分,直覺得想為她做些什麼事,只求她一展歡顏。
慢慢地,劉陵發現自己已經完全離不開她了,習慣璃兒的一顰一笑,習慣璃兒的溫柔慧黠,就仿佛吸食毒品般,愈來愈無法自拔,只能驅策靈魂,一心一意的陷落于她的身邊。撇下,他竟然發現自己也能用另一種情感來面對璃兒,不知不覺地獻上真心原來,自己仍有真心啊!
「先去前院吧,嗯?」他輕搖著她縴細的肩。
在眾人的連聲祝福下,劉陵與璃兒喂了對方一口鴛鴦五珍燴,鮮花和米粒灑了兩人一身,璃兒總算暫時遺忘了悲傷的情緒,開始享受宴會的歡樂氣氛。雖然仍掛心著妹妹,但總不能老皺著眉招待客人啊!再加上劉陵迷人風趣地陪伴,璃兒強迫自己放松精神,別再回憶那些傷心事。
一旁的劉陵還在忙著分散她的注意力,大手極具佔有欲的握住她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在她耳畔輕聲調笑,模樣親密到極點,惹來許多人的注目。
「知道嗎?這道鴛鴦五珍膾在劉家傳了許多代,歷代新婚夫妻都必須在眾人面前食用,代表今生今世永為鴛鴦,注定要相隨不離。」他解釋道。
璃兒感興趣的挑起秀眉。「照你這麼說,劉家歷代以來的夫妻都是恩愛逾恆?」
抬起手把她發中的銀釵更替緊些,他緩緩地開口︰「隨你信或不信,不過劉家前幾代的恩愛可是有族譜為證的,不論是否因愛結合,夫妻倆總在婚後成為人人稱羨的愛侶。有人傳說,劉家頗受月老的眷顧。也有人說,劉家夫妻的恩愛,是因為你發中這對鴛鴦對釵。」劉陵淺淺一笑。「歷代以來,人人都說這對鴛鴦有靈性,在暗暗庇佑著劉家的新人。如何?你相信嗎?」璃兒眨眨眼楮,也有了和他抬杠的心情。
「哇!想不到劉家還有這麼多奇人異聞啊!不但有飄來飄去的劉隻,還有這對被人傳說得活靈活現的鴛鴦銀釵。」
「說到劉隻啊!」劉陵極目望去,四處尋找著。「我剛才看見她喝得昏頭轉向,八成是回相思樹林里去休息了。」
璃兒懷疑地側著頭。「魂魄……也會喝醉啊?」
「恐怕是喔!」
兩人相視而笑。
璃兒全然放松的與劉陵談笑,一如他不會再離去,只會緊緊守在她身邊,就像她發中的這對銀鴛鴦,決定相依偎到地老天荒……
或許我會改變主意,決心把你永遠留在身旁,一生一世不放你走。這是他說的,不是嗎?
她與他之間除了那紙契約,就只剩這些微乎其微的或許,璃兒並不奢求劉陵一生的情愛,只要求他一時的感情認真。但是,不知真心為何物的劉陵要如何以真情待她?他的溫柔、他的體貼到底是欲抑或是情呢?
不行,她不能去想。甩甩腦袋,她把猜測不休的想法全甩到一邊。答應過自己的,今晚要放縱一下,可別又陷入牛角尖里啊!
「想什麼?這麼出神啊!冷落我這新婚夫婿。」劉陵高大的身軀擁著她,寬闊的胸膛溫暖著她。「才剛吃了那盅鴛鴦五珍膾,你的心魂卻跑離我十萬八千里遠,可別搞錯啊!鴛鴦可是相依的,不論是心或身,都不可分離片刻的。」
他的額靠著她的,雙眼緊緊凝視她,連視線也不許她逃離。臉靠得極近,仿佛連呼吸都混為一體,在劉陵眼眸中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璃兒霎時忘了呼吸。
身影能映在他的眼中,是否亦能嵌瓖在他的心魂之上呢?
「連我想什麼都要管,這麼霸道啊!」
笑容緩慢卻深刻地躍上劉陵的唇。
「你是我的妻啊!不論身、心,乃至靈魂都應該與我相依。」
知曉身旁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璃兒發現自己竟仍是如此依戀他,不能離開,也不忍離開。
「天天依偎在一起,你不怕日久生厭嗎?」
「對別人,我會。」劉陵笑得極溫柔、極寵溺,她有一瞬間的目眩。「對你,怕是千年、萬年都不會感到厭煩。」
仿佛有什麼東西揪住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璃兒發現自己只能呆愣的望著他,任心里的溫柔緩緩融化,淹沒了殘存的理智。
真的不能回頭了!
或許是讓瓊兒說中了,老天爺看不慣他們的「為非作歹」,注定讓他們陷入如此混亂難解、內憂外患的情況。不但要應付劉家眾人的「善意」,更要掙扎于自己難以平息的情焰中。
「你向每個女人都是這麼說的吧?」她凝視著他,眼神清亮如星。
劉陵輕輕地搖頭。「不相信嗎,我可以發誓——」
正要訴說海誓山盟的唇被她的小手點住。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溫柔?倘若他以嘲弄來面對她的感情,或許璃兒還能稍稍克制自己,但是劉陵卻這般溫柔體貼,仿佛他也是用情至深,這不是存心要讓她如飛蛾般,不悔地投身于熊熊的情火之中嗎?
看透了她心里的掙扎,劉陵只是嘆息。捧起她的俏臉,深深的凝視她。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他許諾,語重情長。
不去猜測他許諾之後的真實性,璃兒任憑自己依偎在他的溫柔之中。別去想以後,就只依戀現在吧!
劉陵緩緩地吻住璃兒,在她的芳唇上烙印了自己的深情。
霎時間,鎂光燈在周圍猛然亮起,此起彼落地閃個不停,把院子照得宛如白畫。
雖然知道她與劉陵的照片將會出現在各報章雜志上,成為流言中的男、女主角,但是她不在乎。由他們去拍照吧!就讓他們成為她與劉陵的見證。
在這一連串難分真假的戲外戲中,她終于有一絲的肯定。
在這一刻,淚難收止,吻亦深切,她與他,是真心的。
至少,她真的感受到劉陵的情意,如此溫柔,如此令她深深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