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奴 第七章

與黎家的婚約在最快的時間內解除,這點芷瞳並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黎展德很快的宣布喜訊,迎娶的則是甜美的宋巧芙,那場婚禮轟動了台灣社交界,被人談論了許久。而成婚之後,黎展德接掌了黎氏企業。

就如巧芙所說的,輿論的確沒有放過芷瞳。許多記者挖出不少消息,一些八卦雜志將她看成豪門的下堂婦,許多不堪的耳語跟隨著她打轉。她沒有任何的辯駁,只是沉默。

不知道是因為黎家暗地施壓,或是那些報導的影響,父親遭到所屬大學解聘。他一向自詡詩禮傳家,對芷瞳的家教尤其嚴格。解除婚約的那一日,黎展德指證歷歷的告訴他,芷瞳曾經委身給一個罪犯。固守禮法的男人怎麼能夠忍受?

經過一段時間的冷戰,讀書人的自尊在骨子里作祟,他無情的將芷瞳攆出家門,不理會妻子的眼淚,宣布與獨生女月兌離關系,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願見到這個讓他丟臉到極點的女兒。

芷瞳沉默的服從父親,告訴母親會再聯絡,之後蹣跚的走出家門。因為輿論纏身,所有的朋友無人肯伸出援手,她獨自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里,避開了煩人的記者,用母親偷塞給她的錢,租了間狹小的套房。

她窩在套房內,怔怔的看著簡陋的房間,沉默得猶如已經死去。鎮日只是坐在房間中,看著日升月落,對時間失去了記憶能力。

某一個夜晚,她坐在床沿,徒然覺得月復痛如絞,大量的鮮血涌出她的身體,像是有一把刀子無情的戳刺她的小骯。她數日來第一次發出聲音,卻是可怕的申吟。她茫然的站起身,發現熱熱的血滑下大腿,染紅了陳舊的床單。

在芷瞳的申吟中,善良的房東太太聞聲而來,驚慌的叫兒子和媳婦迅速把她送到醫院。

或許是母體太過虛弱,或許是這段期間經歷太多風浪,她失去了月復中已經三個月大的寶寶。醫生替她做急救,盡力止住不停涌出的鮮血。

她躺在手術台上,疼痛的申吟,無影燈的燈光在她眼前擴散,讓她想起羅馬月夜拍賣會場的聚光燈。她的手緊抓住手術台的邊緣,疼痛不停的增加,淚水緩慢的沿著臉頰滑落。

被巧芙背叛時她沒有掉淚,被父親趕出家門時她也沒有掉淚,卻在失去卡瑞洛的孩子時忍不住流下淚水。在此刻她終于知道自己將是孤獨的一人,就連寶寶都無法保住。

明知道失去孩子是理所當然的,那個男人不應該有孩子。當他背負了滔天的罪惡,而沒有任何人有能力制裁他,那些被他殺死或逼迫的人成為魂魄糾纏著他,上天仍有雙眼,等待著將要懲罰他。如此邪惡,彷佛惡魔般的男人,怎配有子嗣?

芷瞳在房東一家人的照顧下,逐漸恢復健康。離開連家後,她與過去全然月兌離,只是寂寞而孤單的活著,再也沒有人來干擾她的生活。

她在房東的介紹下,在出版兒童圖書的公司當編輯。她的心成為凍結的湖面,沒有任何波濤。案桌上擺著一雙棉線編織的嬰兒小襪,偶爾提醒她那個曾經陪伴她度過最難熬日子的寶寶。

失去孩子之後,她與卡瑞洛再無關聯,心知兩人沒有再次相見的可能。他是個國際知名的毒梟,而她只是個平凡女子。那個男人、那些激情,她全當成一場惡夢。而他,只會出現在她最深沉的夢境中,那雙藍眸里的火焰像是地獄里的硫磺火湖,禁忌而危險。

平靜的生活日復一日,她的生命沉悶得像是一張空白的紙。

三年的時間里,她的笑容極為珍貴,而即使微笑,那雙黑眸里仍舊有著深深的憂郁。

三年的時間並沒有在她面容上留下痕跡,只是她再也不做任何裝扮,將柔軟的長發剪成短發,穿著素色的套裝,沉默的做著分內的工作。她下班回家途中,習慣性的買了些當季的水果。

「小瞳,下班了啊?」房東太太倚門等了許久,看見芷瞳時笑得連眼楮都看不見。

「快進來,天氣冷了,我幫你炖了香茹雞湯。」牽著芷瞳的手,急切的就往屋里走。

「我買了些水果。」芷瞳微笑著,將水果放在桌上。

「你買了就自己吃啊!來,湯還是燙的,小心點。」淳樸的老人家對這麼一個獨自生活的女子有著母親般的關懷,這三年來呵護著芷瞳,幾乎將她當成了小女兒。

芷瞳溫順的喝著湯,看著碗里的菜愈堆愈高。「我吃不下的。」她笑著抗議,從房東太太的身上感受到珍貴的溫暖。

「我那上國中的孫子吃得都比你多,最近天氣冷,你身子虛,多吃點補補身子。」

老人家又夾了些菜,嘮嘮叨叨的說著。

斑頭大馬的國中男孩拋著籃球走進飯廳,用衣袖擦著汗,看見芷瞳時咧嘴露出陽光般的笑容。「瞳姊姊好。」他伸手拿了塊雞肉往嘴里塞。

芷瞳微笑點頭。「我買了水果,放在桌上。洗完手後去吃。」

男孩眼楮一亮,從塑料袋里拿出一顆隻果,在衣服上抹了抹就開始啃。在看到女乃女乃皺眉的表情時,他連忙咬著隻果,頻頻點頭。「我馬上去把水果切一切。」孝順的男孩光憑眼神就看出女乃女乃的意思,像是領了太後懿旨的心太監,匆忙切水果去。

芷瞳吃完晚餐,跟老人家聊了一會兒之後,回到位于公寓二樓的房間。走上樓梯,就看見一盤削得七零八落的隻果擺在門口,她無可奈何的微笑著,端起隻果開門。

一個人獨居,回到房里她習慣性的打開電視,讓空曠的房里有點聲音。電視台里播放著晚間新聞,面貌姣好的主播用悅耳的聲音冷漠的訴說著旁人的生死。

她把隻果放進冰箱里,只拿了一塊隨口咬著,從背包里拿出還沒校對完的兒童書刊,眼楮盯著稿子,笨拙的將鞋子放進鞋櫃里,分神听著新聞。

「轟動台灣商界的黎氏企業倒閉案,在今天有了悲劇性的發展。在企業經營權被瓜分,且被調查出虧空各股東數十億資金後,這三年來管理企業的黎氏企業少東黎展德,始終不願意面對媒體與投資大眾。」

芷瞳驀地停下咬食的動作,視線緩慢的從稿子移動到電視。屏幕上出現黎展德的面容,不似當初那般意氣風發,反而顯得狼狽不堪。听見熟人的近況,她直覺的上前幾步,將音量轉大。

畫面離開攝影棚,轉向黎家大門前。無數的記者與警察在燈火通明的大門前,緊張的翹首探望著。一位女記者站在鏡頭前,繼續忠實的述說著。

「黎民企業的少東,在案件爆發後遲遲沒有現身。而今天傍晚時,鄰居听見黎家大宅里響起槍聲與哭聲,警方據報後趕到,竟發現屋內血跡斑斑,橫躺著數具尸體。初步調查,是黎展德在受不了龐大的精神壓力下,先開槍射殺父母,接著再殺死企圖逃走的妻子。就連才剛滿周歲的兒子都不能幸免于難,現場的情況慘不忍睹……」

芷瞳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她看報紙時曾看見黎民企業詭異的在短時間內倒閉之事,卻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種情形。習慣了站在世界頂端的黎展德,無法接受失敗,竟選擇帶著全家人共赴黃泉。

像是被一張網籠罩逐漸收緊般,她的手撫著胸口,感覺肌膚下劇烈的心跳。曾經熟識的人慘死,讓她深受震撼,只能頹然坐在地上,雙手緊握著,目不轉楮的看著屏幕上播放一幕幕的新聞。

龐大的企業怎麼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倒閉?那倒閉的速度就像是被惡魔詛咒了般,無力回天,只能一步步的往死亡深淵走去。

惡魔的詛咒……

她的腦海浮現一雙冰冷的藍眸,拎冽無情。回憶得太過真實,她竟彷佛再度聞到他身上男性的麝香,以及淡淡的煙草味。半晌之後,她的身軀逐漸僵硬,雙手也愈握愈緊,直到指甲刺疼了柔軟的掌心。她逐漸發現那氣息並非是幻想,在簡陋的房間里,的確飄散著那股獨特的氣息。

曾經有半年的時間,她始終被這氣息糾纏著。在深沉的夢里,或是幽暗的森林里,他如影隨形的跟著她,不許她有片刻的遠離。

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心甘情願的奴隸,你的一切,從身體到靈魂都是我的。

當他買下她的那一晚,在她唇上烙印下屬于他的印記前,他曾如此宣布。就像是宣示了他的所有權般,如此可怕的男人,就連命運都不敢違背他,她的生命終究還是無法逃月兌他的掌心。

沒有回頭,她就能听見沉穩的呼吸從角落的書桌旁傳來。那兒是陰暗的,她入門時沒有注意到,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從黑暗處用一雙藍眸沉默的瞅著她。他的存在,讓房內的空氣幾乎都凝滯了。

他站起身來,優雅的腳步像是野生的動物,有著內斂的力量,以及埋藏得很深的野蠻。他的步伐沉穩,帶著令人臣服的威脅,前來領取屬于他的奴隸。

「我美麗的女奴,還記得我嗎?」醇厚的男性嗓音低沉的回蕩在她耳邊,氣息吹拂著她的發。

芷瞳全身戰栗,抖得無法站起身來。她只感覺到一雙鐵條似的手臂環抱住她的腰,將她從地上緩慢拉起,直到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那熾熱的體溫透過衣衫熨燙著她涔涔滑下的冷汗。

「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因為再次見到卡瑞洛而不知所措。

這會是夢境嗎?她一直以為要再見到他,除非是在深沉的夢境里。但是那氣味如此真實,那雙手臂如此強硬,她的心慌亂,而慌亂的情緒下竟有著些許類似期待的情緒。

她不明白,應該純然的恐懼,怎會滲入期待?難道她也在期待著能夠再次見到他?

「對我而言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卡瑞洛狂妄的說道,將懷中的女子轉了個圈,藍眸饑渴的吞噬著她的身影。他幾乎要忘記她有多麼的美麗。「屬于我的東西,我絕不會放過。縱然你回到台灣,我還是能夠排除眾多阻礙甫來,雖然一切遲了三年,但是你終究還是必須回到我身邊。」他的手緩緩勾起她的下顎,男性的手指摩挲柔軟似花瓣的唇,眯起的藍眸里有激烈燃燒的。

三年前他在日本受傷,在知道芷瞳被日本警方帶回台灣時,他幾乎失去理智的要前來台灣。罔顧身上嚴重的傷勢,他與雷厲風不停爭執著,兩人甚至大打出手。雷厲風的硬拳頭把他的理智打回腦袋里,終于看清要到台灣必須從長計議,不然一旦踏上那兒,別說是奪回他美麗的女奴,他大概會在第一時間內就被當地的警方給逮住。

他曾經企圖忘記她,用酒精麻醉自己,成為更加冷酷的罪犯。部屬們送上一個又一個絕世的美女,他卻無法動心。心里已經被那個沉默卻美麗的女奴給佔據,他沒有辦法踫別的女人,只覺得厭煩。

三年來他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從遠方窺探她,知曉她的一切。直到前不久一個難得的機會他才能夠甫來台灣,奪回屬于他的女奴。他不停說服自己,三年來的處心積慮是因為他要屬于他的奴隸再度回來。

他買下了她,擁有她的身子以及她的心甘情願。而屬于他的東西,他絕不會放過。

芷瞳倒吸一口氣,驚駭的看著他。就像是初見面的那一晚,她仍舊被他身上的黑暗力量給震懾,這些年來的逃離都是枉然,再次見到他時,她注定要被拖回屬于他的世界里。

「那是你在幕後指使的?」她顫抖的問,想起先前所看見的新聞。以他的權勢,要整垮黎民企業,其實是輕而易舉的。

卡瑞洛挑起濃眉,嘴角有一抹冷酷的微笑。「不要以為我是為你報仇,我只是很不喜歡有人膽敢傷害我的東西,所以親自下手整治了那家伙一下。」他的手輕撫過芷瞳的臉龐,笑容冷酷,動作卻無比輕柔。「我親手毀掉他的一切,然後到他面前告訴他一切緣由。或許是打擊太大了些,在我離開後,他就選擇舉槍自盡。」

芷瞳恐懼的想推開他,無奈用盡力氣還是無法撼動他分毫。他的雙臂牢牢的圈住她,將她限制在這狹小的天地里,只能無選擇的承受他灼人的視線,呼吸著他的氣息。

這三年的歲月就像是不曾存在般,她彷佛不曾真正逃離過,仍舊被困在他的懷抱里。

「惡魔。」她指控著,不敢相信竟會有人如此殘忍。就算是黎家曾經傷害過她,但是罪不至死,而她也不曾奢想過要報仇。

只是,她的所有者並不這麼想。

卡瑞洛嘴角仍舊勾著微笑,雙手落在她縴細的頸項,緩慢的圈緊,直視進她烏黑而憂郁的眸子里。「我是惡魔,而你則是我的奴隸。記得嗎?我曾經警告過你,我對你的逃亡行動非常的不悅。兩你這次一逃就是三年,我該怎麼處置你?」他低下頭,享受著她柔細肌膚的觸感。

[刪除N行]

她掙扎著站起身來,雙腿虛軟的站不住。看著滿室凌亂的衣物,裹上毛巾的她沉默的收拾著,衣衫早在他的拉扯下破成碎片,無法縫補。

案桌上有一張紙條,大膽的黑色字跡暗示主人的狂妄性格。

兩個星期後的夜晚,到東區的「圍城」來。

芷瞳拿著那張紙條,緩慢的在沙發上重新坐下。

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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