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夫記 第六章

「嘉麗,請你進來一下。」按下對講機,雷霆霄將剛看完的行程表往桌上一甩,整個背完全沒人舒適的椅背。

俞晴眼楮盯著電腦,手上鍵人的速度不曾稍減,心里卻開始怦咚怦咚地跳起來。

時候到了!

就在她深吸一口氣之後,梅喜麗已敲門進來。

「雷先生,有什麼吩咐嗎?」由她的語氣听來她的心情十分好,在跟男友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之後,她的滿足全寫在臉上。

自從俞晴來了之後,她的工作量減輕許多。她原本擔心俞晴會取代她的地位,削弱她在公司的重要性,沒想到這個小妮子,長得美麗如花、水靈倨傲狀似精明,骨子里卻少根筋。

不僅所有的事一手包辦,不爭功、不諉過,什麼難搞的事全搶著做,好康的卻全留給她。

當然啦,一開始她曾格外提防俞晴是否在耍花招,畢竟這是個人吃人的社會。也許是日久見人心,雖然誰也不敢說能完全看穿別人的心思,然俞晴漠視名利,個性坦率待人有禮,加上她幾近滿分的外表,很快就贏得同事們的真心喜愛。

在外面工作這麼多年,她倒是沒見過這種不佔便宜、只挑虧吃還甘之如飴、津津有味樂在其中的。

其實在心底,梅嘉麗當然清楚俞晴是聰明的,而且還是有大智慧的那種真聰明,否則她怎麼能把公司的每件事處理得妥當、圓滿。她只是猜不透,如此賣力拼了命工作卻不在乎職位、薪水的美麗女人,到底要什麼?

「嘉麗,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最近談戀愛談昏頭了?」雷霆霄指著辦公桌上的文件,「你存心整我嗎?這種行程表你也排得出來。」再伶俐能干的女人,一旦落人情網、陷入熱戀,就毀了。

「行程表?」梅嘉麗一時模不著頭緒,「什麼行程表?」

「當然是這個月的行程表!」雷霆霄為之氣結。

梅嘉麗恍然大悟。「雷先生,你忘了嗎?你已經要我把你的行程表交給俞特助處理,所以這個月的行程表並不是我經手的。」

雷霆霄這才回憶起這件事。「是我一時太習慣了沒想起來,對不起!沒事了,你出去工作吧!」

「哦。」梅嘉麗應了聲,臨出辦公室前不忘同情的瞥了眼俞晴。

可憐的女孩!雷先生雖然平時是個滿嘴甜言蜜語的大帥哥,給員工福利更是大方,因此外頭有不少人擠破頭想進凌霄。然而他對工作的要求一絲不苟從不馬虎,發起火來絕對可以媲美火山爆發。

門一合上,不待點名,俞晴十分主動地起身。

「雷先生對這個月的行程表有意見」」她敢排這份行程表,自然是做好了備詢的萬全準備。

雷霆霄的表情儼若受到挑釁,有些不悅。

「你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夜貓子?」

「當然知道。」俞晴胸有成竹,「就是因為知道雷先生在晚上的精神特別好,所以我才把大部分的會議活動排在晚上。」免得你有機會跟別的女人鬼混。

「我明白你拍廣告後時間更加緊湊,只是照你這樣安排,以後我不但白天工作,晚上也得工作,我的私人休閑怎麼辦?」

「雷先生是指上健身房嗎?我照例安排在星期一、三、五的下午,星期六早上你還是可以去打球,星期天你習慣待在雷家陪家人,我沒記錯吧!」她回答得很認真。

這會兒雷霆霄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找了一個心思細密的好特助。

「嗯哼。」他清了清喉嚨,「小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一定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

色鬼!俞晴暗罵,是你自己逼我這麼做的。

「請雷先生明示。」她佯裝清純無辜。

「像我這麼一個正值精力旺盛、健康又……正常的男人,你不會認為我除了工作之外沒有別的需求了吧?」

「什麼需求?」她依舊裝傻。

看出她是故意的,他索性開門見山的說︰「好比生理上的。」

一听,俞晴滿不在乎的講起大道理︰「雷先生,有很多人拼命尋求生理上的滿足,其實就是因為他們的內心太空虛;假使他們能全心認真工作,充實心靈,也許身體上的需求就不會那麼強烈了。」

雷霆霄笑咧了嘴。「你說得很有道理,就是……似乎太不符合生理健康和人道精神。」

「我倒覺得一夜和沒有承諾的,才是不健康、不人道的。」她義正辭嚴地說。

空氣突然凝窒了,他們無可避免的四目相對。

交會的眼神里,雷霆霄試圖想從她的眼神里看出更多;而俞晴則極力掩飾沖動。

僵持的氣氛讓俞晴驚懼,她在玩火!無論明里暗里,無論是他的愛慕者或是特助,她都是輸家,一個輸不起的輸家。

「我太多嘴了,既然你不滿意這份行程表,我馬上改。」她移開視線,甩開私人的情緒,欲拾起他桌上的表格。

雷霆霄突然傾身伸出手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臉就在距離她不到五公分的地方,俞晴感到他的眼光駐足在她臉上,她呼吸的全是他陽剛的男人氣息,她甚至可以細數他呼吸的頻率。

趁自己尚未暈倒,她微顫地緩緩抬起頭。

「雷……先生?」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因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幾乎使她化成一灘水。

雷霆霄震顫了。望著她那雙子夜星辰般晶燦的眼眸,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為心底那份不知如何萌芽的情愫而茫然。

「算了!」雷霆霄移開壓在她手背上的大掌,拿起行程表。「不用改了,就這樣吧!」

★★★

就這樣吧!

雷霆霄照常和所有的女人打情罵俏,俞晴照常忍著滴血般的心痛陪笑臉,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就這樣吧!

當作是交際應酬的一部分。一個成功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女人青睞?何況是俊美多金如雷霆霄,只要他不再跟別的女子上床,有任何肢體上的交纏,她應該就可以忍受了吧?

俞晴一方面壓抑自己的醋意,化嫉妒為力量,把原本就繁重的工作量和進度逼得更緊;教雷霆霄分身乏術,沒有多余的時間、沒有多余的精力在夜里去會情人。

然而他就像是一塊磁力超強的磁鐵,吸引著各種年齡、階級、品味的女人,讓俞晴防不勝防,身心疲累。

所以,當他們夜里開夜車討論廣告的進度後,廣告公司的女同仁,興致勃勃提議去唱歌,俞晴雖然找不到借口拒絕,總可以稱職的橫在她們與雷霆霄之間吧!

答應接拍廣告,嘴里說是為了公司、為了工作;在外人心里是為成名、為了厚利;唯有俞晴知道,她是為了愛、為了雷霆霄。

既然他同意,她也不想再推拒;既然他說她行,她就不能讓他失望。為了取悅深愛的男人,即使心底的隱憂不斷加深,她也只得自欺欺人,假裝所有的顧慮全是杞人憂天而已。

雷霆霄十分守信讓她繼續處理他的事務,更以二度重拍、身為出資者為理由,從沒有缺席過任何一個場景。

所有的過程進行得異常順利,尤其是雷霆霄無止境的體貼與無言的支持,一度讓俞晴以為自己度過了最艱難的部分,進而沉浸在眾人的贊嘆聲中,恣意享受著雷霆霄眼中不時流露出的驚艷。

然而鎂光燈熄滅,雷霆霄轉身之後的那些時刻,她卻一天比一天益加難以忍受寂寞。

震耳欲聾、五音不全的歌聲讓俞晴身體里的疲累益發沉重,電視熒光幕打出不知名歌者唱出的傷心情歌,勾起她靈魂處的痛楚。偏偏那些個宛如發情的女人,不知安的是什麼心,輪番搶著敬雷霆霄酒,一副非將他灌醉好加以宰割不可的模樣。

俞晴怎麼可能會讓她們的詭計得逞?她以特助的身份為由,不顧雷霆霄的勸阻,開始起身擋酒。

「不行,不行,我們要敬的二少,可不是他的員工。」

「對!如果俞特助堅持要幫二少喝,少說也得三比一。」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就是啊,就是啊!」

三杯就三杯,三杯再三杯。如果她們以為用酒就可以嚇退她,那今晚她們可要大失所望了。

想她俞晴可是來自東部一個沿海小漁村,從小當漁夫的父親每每捕魚回來,找不到人與他拼酒的時候總會拉著她作伴。

「一個人喝酒實在沒意思,你陪阿爸喝兩口吧!」然後,把她抱上高腳板凳,在父女倆玻璃杯里倒人辣口的烈酒。

小腳在凳腳間晃呀晃的,偶爾提起勇氣輕啜一口勁辣的燙的酒,听著父親吹噓他在海上的種種冒險犯難的偉大事跡。

說著喝著,也練就了俞晴一身的酒量。

為了阻止女人垂涎雷霆霄,俞晴完全忘了黑雕顏的囑咐。她一杯接一杯,直到再也沒有女人可以借機黏在雷霆霄身上。

★★★

離開KTV,雷霆霄火紅的敞蓬跑車載著滿臉通紅的俞晴回到她新租的套房樓下,曙色乍明,景物如詩如幻,宛如署身在圖畫里。

繁華似錦、車水馬龍的台北,唯有在此時,展露出一份恬靜的美。嗅著白霧里淡淡的花草香,沉默似乎成了最佳的背景音樂。

酒氣暖醒俞晴的身體,卻喚不醒她身體上的倦意,她無力的癱在舒適的椅座上。酒精和呼嘯而過的風激發了潛伏在體內的真我,她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到家,只是默默仰頭望著天邊的曙色。

雷霆霄側過身凝視她無可挑剔的側影,絲毫要她下車的意︰思都沒有。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又往四面八方散去;這些沒有來處、沒有去向的風,在他的心里吹起了一股陌生的騷動。

好像……好像過去和未來全都變得不重要了,好像俞晴在他的身邊是一件自盤古開天以來就存在的事,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是因為工作合作造成的習慣嗎?第一回在早晨他不想說再見;第一回覺得倘若能每一天醒來都面對同一張臉孔,也許是種值得一試的嘗試。

她像一顆精雕細琢後的鑽石,不同的切割角度,閃耀不同的光芒與色彩。潔淨的、溫柔的、尖銳的、多變的、永恆的……她融合了鑽石光環般的柔軟與鑽石質地的堅硬。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酒量這麼驚人,他不知道她企圖捍衛的,究竟是這份工作還是他的人。他只知道,這樣的女子、這樣的距離,他無法再欺騙自己,無力再抗拒。

「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嗎?」雷霆霄性感低沉的嗓音劃破寧靜。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俞晴有幾分受寵若驚。

這段日子除了公事,雷霆霄幾乎沒跟她談過別的話題,甚至連多問幾句她的來歷背景也沒有。

「不知道。」她一面回答,一面理所當然的伸出手整理他被風吹起的衣領。

尊重信任女同事、禮遇身邊的女性、和女伴熱情狂野的交歡……坦白說,她覺得他喜歡所有的女人。

「我不相信。」她佔有的動作讓雷霆霄毫無抵御的能力,他優雅一笑,「我沒有一件事逃得過你的法眼,你用猜的都能猜得出我的品味,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俞晴不甘心自己的苦心被說成天外飛來的靈感。「我不是用猜的,我是下過苦心做過功課的。」她辯解。

「什麼意思?」雷霆霄饒富興味地偏過頭。「難不成現在還有哪種課程專門在教人洞悉上司的喜好?」

「我指的功課是針對你,不是針對上司。」她坦誠。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討你歡心。」她頓了一下,改口道︰「為了保住飯碗。」

「哦?」雷霆霄失望的睨了她一眼。「可是我猜……你一定不會請我進去坐。」說他是禁欲太久無法再用大腦思考也好,說他是被她此刻風韻十足的女人味撩撥得理智全失也罷;反正,他就是不想再忽視自己的感覺,不想再和心底莫名的堅持對抗。

有一剎那,俞晴覺得自己成了偷吃靈藥的嫦娥,飄飄欲仙翩然在天空翱翔。她好想開懷大笑,更想放聲大哭;她瘋狂地想拿起擴音器叫醒全市的人,告訴人們雷霆霄開口了,他對她開口了。她終于讓他對她產生興趣,終于也有資格扮演他的一夜人。這同時讓她有著另一種憤怒的情緒涌上。

「原來這麼容易,真的就只因為我的臉。」她苦笑自嘲。

相同的人,截然不同的長相,前者淪為被譏諷嘲笑的對象,後者卻能如願雀屏中選榮獲恩寵。她覺得好笑又好苦,假使雷霆霄知道真相會有什麼反應呢?

可雷霆霄看不見她內心的掙扎。

「你確實是長得少有的美,十分令人著迷。」他不否認一個人的外表非常重要,這也是他成立造型公司的宗旨。只是,他無法說得真切,他隱約感到俞晴最吸引他的地方並不是外表;他尊重她,不願輕易褻瀆她異于他人的純美,否則他也不必等到今天才開口。

「所以,假設你現在看到的這張臉不是我的真面目,你還會想上去嗎?」俞晴覺得好悲哀,這不就是她用盡一切力量的目的嗎?為什麼她一點歡愉都沒有,反而覺得好失望。

原來,原來的自己是那麼失敗,如果沒有現在的假面,雷霆霄的伴一輩子也輪不到她身上。

這算哪門子問題,腦筋急轉彎?欠扁問答題嗎?

「不會。」真是那樣,他當務之急當然不是邀她上床,而是搞清楚她的原貌到底為何。

他的答案讓俞晴心寒,她覺得心一陣痛楚,連帶的也覺得整張臉跟著刺痛了起來。

不!她無法接受只做他的一夜人,更不願明天醒來之後要面臨永遠失去他的危機。

「我想……你不會打算坐一輩子吧?」她刻意刁難。

雷霆霄心領神會釋出一抹尷尬的笑。

「難道你希望我坐一輩子?」他聰明地反問。

俞晴紅著眼眶直勾勾地看進他的眼底,「是的。」她拿整個性命毫不保留的愛他,難道所得到的回應不值得他付出忠于一人的代價嗎?

雷霆霄笑容里慣有的不認真消失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

「第一次就要求對方承諾永遠,你不會覺得要得太多了?」才覺得她像鑽石,她就跟永恆劃上等號。

他有些分辨不出她是在拿永遠當借口拒絕他,還是真的已經確定要跟他到永遠。

俞晴太清楚他是給不起的,對于一個不用強取豪奪,總能唾手可得的男人而言,夜晚在他床上的那些女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具具會動會叫的罷了。甜言蜜語雖然是他的專長之一,但天長地久,她懷疑他連寫都不曾寫過!

「或許對你而言是第一次,但是對我來說卻一定要成為永遠。」一晌貪歡的代價太高,不是痴情狂愛的她負擔得起的。

天色在迅速綻放亮光,雷霆霄將臉埋入掌心,似在思考,其實他什麼也無法思考。許久,他抬起頭。

「對不起,就當我剛才沒有說過吧!」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答應這麼荒謬的要求!

「我了解。」俞晴悄掩傷心,優雅的下車合上車門,「我真的了解。」

「小晴!」雷霆霄叫住她,尷尬地說著不好笑的玩笑︰「你知道公司的規定,要離職需要一個月前就遞辭呈吧?」去他的規定,他在乎的是她淒楚的模樣,是她會不會不再出現。

他後悔開口問了那句蠢話,好兔不吃窩邊草,他該堅守原則,不和工作伙伴有任何私事的牽扯;有關于男女關系和工作間的界限,他一直都掌控得很好,從不曾混淆。為什麼對俞晴,他會變得這麼沖動呢?

「我不會辭職的。」她體貼的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然後目送他的車子揚長而去。

當車子最後只剩一個黑點,俞晴對著即將消逸無蹤的晨星起誓,「我不會辭職,不會放棄,不會離開你的,絕不!」

除非第三次世界大戰開始,除非宇宙末日來臨,除非她咽下最後一口氣,除非……她失去了現在這張容顏。

★★★

「黑醫生,我是俞晴,請你快開門吶!」俞晴瘋狂的拍打著桂園的大門。「我求你快開門!」喊到後來,她的聲音只剩下哽咽。

拒絕了雷霆霄之後,她傷心欲絕、心亂如麻的回到家,走進浴室想借著沐浴平復心緒;才瞥了眼鏡子,她就被鏡子里的那張臉給嚇壞了。

她那張令雷霆霄產生興趣的臉變得又紅又腫、又熱又癢。

幸好雷霆霄早一步離開,幸好她沒有接受他的邀請,否則真不知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她憂心忡忡、十萬火急的逃向桂園。

是的,逃!如果說這個世上真的有靈有神,真的有可以救她的聖主,無疑是深居桂園里的黑雕顏了。

眼看她已經敲了十分鐘的門,他在的話一定早就听見了,而他到現在仍不出來應門;假使不是不在,就是他不肯再見她了。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俞晴忍不住跌坐在門邊淚如雨下。

「天啊!黑醫生,如果連你都不管我了,那豈不是天要絕我!我就真的是完了,玩完了。黑醫生,求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棄我不顧,不要這麼殘忍,求求你。」

即使得來不易,但能夠待在雷霆霄左右,對她而言已經算是幸福。難道老天爺連這麼一份小小的、卑微的幸福都不能容,就要一切有如曇花一現般結束了嗎?

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

驀地,門霍的一聲打開。

「俞晴?」

俞晴半跌半撞的進入桂園,淚眼朦朧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醫生,救救我,救救我。」她見著救兵似的撲上去,然後緊緊抱住他。

「怎麼搞的?」黑雕顏托起她的身子,端詳她的臉,「你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

「而且還好癢好癢。」俞晴忍不住用十指拍打臉頰。

「住手!不要再踫了!」黑雕顏握住她的手,隨即嗅到她身上發出濃郁的酒氣,「你喝酒了?喝了多少?我不是再三告誡你絕不可以喝酒的嗎?」他朝她大吼。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嫉妒啃蝕了她的記憶。「怎麼辦?怎麼辦呢?」她已經喝了呀!「黑醫生,我還有救嗎?我的臉還有救嗎?」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能在原地團團轉。

命都快要沒了,還在關心那張臉!黑雕顏怒瞪了她一眼,「跟我進來!」

此時此刻尚不是算帳的時候,把握時間要緊。

★★★

「無聊!」人類就是有自找麻煩的本事。不就O到9一共十個數字,怎麼兜在一塊兒之後會變成一組又一組復雜的劇情和結果。

雷霆霄盯著報表上密密麻麻的數字,一個數據也落不到腦子里。他放下報表,不經意的目光再度瞟到俞晴的辦公桌。

不是說好了當他沒問,她也不會心存芥蒂而辭職嗎?為何當他下午來上班,梅秘書卻告訴他,俞晴上午來過電話,說是有要緊事,請假三天。

三天頂多不過七十二小時,以俞晴進公司以來的工作量,加上最近拍廣告的辛苦程度,她請三天假其實不算過分,他也不會為難;可是她為什麼偏偏選在他被她拒絕之後,而且不直接打電話給他,要透過梅嘉麗?是真的那麼踫巧,抑或她仍然無法釋懷?

桌上積著一堆待簽的文件,他卻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什麼時候開始他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在工作;什麼時候開始沒有俞晴在身邊,他竟變得無所適從,一點工作的興致也提不起來?

俞晴現在在做什麼呢?是跟家人還是朋友在一起?她平時都做什麼消遣?她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或習慣?為什麼以前他從來都沒想到,她也從來不曾主動提過。

怎麼會突然告假?是累病了,還是昨夜酒喝得太多了?是有急事,還是有心事?

等等,他的心,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是在想念她嗎?他居然會對一個下屬牽腸掛肚,為了她而胡思亂想。

笑話,怎麼可能?他是堂堂雷氏家族的風流二少,那個擁有過的女人多如浮雲,視愛情為身心調劑的瀟灑男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女人坐立難安?

對!浮雲。任何女人在他的生命里都只是過眼雲煙,他絕不會有任何的眷戀與流連。

可是,他擁有過俞晴嗎?俞晴屬于他的嗎?自信、自傲的他居然被自己問住,被這個答案困住了。

真是庸人自擾!他枯坐在這里瞎猜個什麼勁,這種姑娘家的不干不脆、扭扭捏捏哪里是他的風格?與其在這里心神不寧胡思亂想,倒不如打個電話給她,請她出來喝個下午茶不就結了。當初給她手機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可以隨時隨地聯絡到她?

說做就做。

撥了號碼,雷霆霄坐立不安的深吸了一口氣,清了清聲音。

「你在哪里?」才響了兩聲就接起來,說不定她也正在等他的電話。

(我在我家里!)黑雕顏疲憊地端詳躺在手術床上的俞晴,沒好氣的應了回去。

是男聲?雷霆霄始料未及,滿腔的熱情充塞在胸口;他像是突然挨了一拳,訝然無言。

靜默了二秒鐘,雷霆霄好不容易找到聲音。

「請問,你是俞晴的家人嗎?」俞晴總不可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有父親、有兄弟很正常呀!

(我姓黑她姓俞,你說我會是她的家人嗎?)黑雕顏的口氣又硬又酷。

情況明朗,這下子雷霆霄心里可真是閃電加打雷,暴風雨大起了。

「俞晴在嗎?麻煩你轉告她,我是她老板,我有公事要找她談。」他端出老板的頭餃,以平衡不安的心緒。

(我不管你是她的老板,還是天皇老子。俞晴正在休息,沒空接听任何人的電話。)說完,黑雕顏直接關掉手機電源。

醫生有義務保護病人,更何況俞晴在他的心目中,早已經不是病人的身份那麼單純;只是……他為什麼看不起他?為什麼會如此生氣呢?

真可笑!他憑什麼看不起他?他有什麼資格對他充滿敵意與不屑?論可惡,他的程度絕不會在自己之上吧!而心底真正氣的對象,不是天底下的男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就因為曾經像他一樣可恨、就因為太在乎人的外表,所以桂子才會白白丟了性命;一對原本可以白頭偕老的愛侶因此而活生生被死別拆散,讓桂子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地底下,留下他一口氣相思無盡期!

★★★

听著對方傳來的收線聲,雷霆霄握著手機,手僵在半空中。

俞晴在休息?多麼曖昧的話,她在休息而這個男人就在她的身旁,既不是父親也不是兄弟,那麼他是誰?他是她的誰?老公?男朋友?同居人?

拿著他的手機,口氣還敢那麼囂張跋扈,一听就知道是個粗暴無禮、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俞晴怎麼會喜歡這種男人,簡直太沒有眼光了。

不!他其實明白,是他存心自我欺騙。

罷才電話里,對方的聲音雖然冰冷卻性感,他的語調雖霸道沉低卻透著驕傲與自信。

雷霆霄嗅得出人中龍鳳的氣息,那位黑先生想必是個穩重、有所成就的人。

起碼,是一個可以付得起永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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