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
陽遙韓起得很早,喂飽自己後.蜷曲身子看完幾部長片,才在桌上發現昨天韓希武帶來的禮物──空白支票。
陽遙韓望著『禮物』想笑又笑不出來,給他一張空白支票,是因為先前總是送錯禮,索興讓他自個買嗎?可是一張沒填數字的支票,不也很像要陽遙韓為自個兒估價,問他覺
得他自個值多少價。
想著,惱意忽上心頭,惹得他一陣煩亂,急燥地將支票撕了丟進垃圾桶,幾分鐘後,又懊悔不甘地望著垃圾桶,早知道他就提個百八十萬來花花,搞死韓希武。
這天,韓希武來得有點遲,手上仍提著禮物,這次的禮物實用性很高,卻令陽遙韓笑到很發瘋,韓希武竟提了一大盒水梨來,先前是鮮花,現在是水果,真不知道他是來探病或掃墓。
坐在客廳里坐得特別久,眼神中透露著非常渴望能要碗飯來吃吃,陽遙韓在客廳自個兒切梨給自個兒吃,完全無視于韓希武餓得半死的眼神。
當然啦~陽遙韓並沒忘記提醒韓希武,他昨天送的禮物已經在垃圾里中了,他,又送錯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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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韓希武中午12點準時出現,這次他學聰明了,右手拿著禮物,禮物是鑽表一只,雖然是女用表,總強過鮮花素果;左手則是便當盒,一盒菜一盒飯,還有一袋水果、飲料。
陽遙韓大大方方開門讓他進來,惡劣地炒了好幾道韓希武平素愛吃的菜,炖了一鍋好湯,端到客廳,在韓希武旁邊吃得津津有味。
韓希武咬牙吃他的便當,目眶淚液滿滿,只差沒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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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韓希武學乖的速度驚人,第三天他來得特別早,差不多是天一亮他人就到了。
陽遙韓頂著睡眼幫他開門,不悅地瞄了他一眼,不理韓希武,徑自爬到床上睡,房門開得大大的,半點也不怕韓希武來偷襲。
韓希武,沒去偷襲,雖說事後他有點後悔,不過當時他沒想到去偷襲也很正常啦~
經過兩天非人待遇後,他決心自力自強煮飯喂飽自己,順便把他的處男作當做今天的禮物,所以他一大早就順著鮑隆提供的地址,到傳統市場買了一堆菜、肉和米,難為他神力天生,提那堆東西還是很吃力呢~
嗯~醬子想來,他好像買太多了,五斤米,豬心、豬肝、豬腳和里肌肉,龍須菜、湯匙菜、小白菜、大白菜、高麗菜、空心菜、蘆筍、蕃薯、綠豆,以及蛤蜊、蝦仁、海苔肉松,水果有芒果、荔枝、水梨和一大顆西瓜。
為了怕失敗,他也買了蛋和火腿,煎火腿蛋總不會失敗了吧!
沒辦法,他又不知道他會失敗多少次,不多買一些,最後沒東西可煮怎麼辦。
嗯~就是為了怕失敗到無可挽回的程度,他也買了豆漿和吐司面包,還有現成的仙草冰以及愛玉,準備得如此齊全,總有東西可以吃了吧!
嗯~事實證明,家事,是需要天份的。
陽遙韓由床上清醒時……正確的說法是,由床上被驚醒時,廚房處正快樂地飄來一陣焦味,很濃很濃,濃到讓人除了想到火災外,不會再想到另兩個字眼。
韓希武一臉挫敗地坐在客廳,面前是一碗看起來很漂亮的蕃薯稀飯。
廚房有點可怕,所有的鍋子都黑黑的,垃圾桶滿出來外,旁邊堆著好多好多袋絕對是垃圾的東西,客廳的桌上,沒有豆漿──被韓希武不小心打翻了;沒有仙草──不小心跟著煮壞的東西丟掉;至于吐司嘛~嗯~從左邊看的話,它是好的,從右邊看,就會看到它不小心被火燒到,塑料溶化沾在上面,黑黑焦焦地,好臭。
韓希武完全呆滯,望著那碗看起來非常漂亮的蕃薯稀飯,不知在想些什麼。
嗯~對了!千萬別提到蛋的存在,韓希武搬著那堆東西來到此地時,蛋已被粗魯的他全數打破~
「你在干嘛?」陽遙韓蹙緊眉頭,心底盤算著要花多少時間收拾廚房,唉~他剛剛就該阻止韓希武的,這個家事白痴,大概一輩子和家事無緣。
「煮飯給你吃,當成今天的禮物。」韓希武抬頭凝視陽遙韓微笑著,眸光真摯溫柔。
「能吃嗎?」
陽遙韓雖然神情冷冷冰冰,心底實則熱潮狂涌;面對一室狼藉,他仍是感動啊~至少、至少韓希武是真的有心要寵他……他卻、卻忘不了程沛然,明明幸福就在眼前,他卻連伸手都做不到。
「我想,大概吃不死人。」韓希武也十分懷疑,他把稀飯倒出來時,底部可是焦炭啊~
「為什麼……想做菜給我吃?」陽遙韓問時,呼吸陡地窒礙。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安。」
韓希武定定地望著陽遙韓,溫和微笑著,長發順著他的面頰流落至身後,那瞬間,他看來,像個神祇,將廣播眾人的全部愛戀,獨獨贈予陽遙韓一人的神祇,和煦目光使陽遙韓一瞬間淚盈眶。
「我還愛著沛然。」陽遙韓試著掛上微笑面具,對韓希武展露他向來擅長的笑顏,幾度挪動面部肌肉未果,淚終滴落。
話出口,他也確定了,很悲哀很悲哀的發現,即便韓希武待他極好,縱使他可以安心留在韓希武身邊、懷抱,程沛然仍在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在他每一個輾轉間,刺痛心口。
「我知道。」韓希武眸光依然誠懇,他的態度讓陽遙韓了解,他是真的什麼都知道,也真的一切都接受,更不在乎地愛著他。
一切都接受,包括他愛著程沛然的部份也一並接受……
淚,二度落下。
兩行淚,落去他所有無法出口的話。
「你到來的第一年,我已曉得你心里有人,我沒在意,因為那時我還不愛你。第二年,我知曉你對那個人不但沒淡忘,愛他的心情反而濃烈了,我還是不在意,因為我還不愛你。
第三年,你自己沒有發現,可是你會在激情時喊他的名字,我知道,他叫沛然,我去查過,知道你口中的沛然是程家之子,跟你一起長大的程沛然。
第四年,你大四,參加完高中同學會的那夜,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只知道你在夜里,夢游地坐在客廳地上哭泣,喊著︰『沛然~沛然~』整整一年,每隔幾天你就發作一次。
我想,我妒嫉;因為我想一槍殺了他。可是我沒做,因為我覺得不值得,你不過是我花錢買的人,睡了四年有感情、想獨佔很正常,等你離開後,我必定會喜歡上別人。于是,我開始出國旅行。
第五年亦然,然後,我發現,原來我愛你,不管你愛著誰,我都愛你。」
韓希武沒有走近,目光卻纏繞陽遙韓不離。
他不走近,給陽遙韓一片空間呼吸;他目光不離,因為他的心,戀戀難休。
陽遙韓雙眸閉,兩行淚又落。
「你的情太重,我承受不起。」
深夜──
天氣很熱,天空卻很美,月光明明亮亮,亮得天空一片藍,亮得連雲朵都看得清。
陽遙韓回到家時夜已深沉,其實,他並沒有走遠,就在附近一家咖啡館的包廂里,離了韓希武的視線,淚水收止得極快,可是心頭悶,悶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心悸的毛病,在店里一再地發作,他卻不覺得不舒服,韓希武和程沛然的事佔據所有心緒,他沒空理會自己好不好。
他知道跟著韓希武能過得幸福,可是心遺落在程沛然處,他又能如何。
回到家中,冷氣沒關門未鎖上,桌上置著新購的悶燒鍋,打開後,是一鍋煮得極入味,肉爛湯濃,連鹽都放得合他口味的香菇雞湯。
韓希武已然離去,房子里空蕩蕩地,和平時一般,卻有種與平時不同地冷清。
望著猶燙的雞湯,陽遙韓忽覺置身冰窖,沒原由地,夏夜,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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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遙韓,窩在寧願家里。
說是寧願家,其實不過是隔壁,他趁著韓希武尚未到來,早早敲了隔壁的門,鑽進隔壁躲避。
寧願沒問原因,從陽遙韓蒼白過度的面孔上,他似乎讀出了什麼,在客廳開了冷氣後,將搖控器交給陽遙韓,寧願自顧自地做他的事情。
不理會,對現在的陽遙韓來說,是最好的態度;也許他想找人談,也許不想,但寧願自認不是能解開陽遙韓心中迷惑之人,靜默,是他的選擇。
陽遙韓的沉默,沒真得維持很久,中午到了,他勉強擠出笑靨,問過寧願後,走入廚房,快手快腳做了幾道菜。
吃飯時,隔壁的門被敲響幾次,終至靜默,陽遙韓都沒有出去一探究竟的意思,他怕~
韓希武的情太深重,他怕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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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他每天躲藏在寧願家中,在韓希武走後才回家。每天,韓希武將禮物放在門口,禮物變得很簡單,每天總是花朵和一封信,信的內容也很簡單,不是我愛你就是我想念你。
可是,對在工作時曾查過不少花語的陽遙韓來說,九成九不懂花語的韓希武所贈之物,有時正常,有時就很好笑。
韓希武大概怕再送錯,上次的百合花語即為自戀,這次,他一律送通俗的玫瑰,紅的、粉色、白的、綠的、藍的、橘的都還好,怎麼今天……黃的。
黃玫瑰──別離。
陽遙韓想笑,笑了又僵硬,失措。
第一天一朵,第二天兩朵,時至今日,代表別離的黃玫瑰成了一大束。
信上的字句也變了,信紙是淡藍色的,花味很簡單,只有幾朵白雲,縱觀起來,清淡而順眼。
字,卻比平常潦草許多。
不給你壓力──他,竟是這樣寫著的。
少爺信守承諾,每天都來找若竹。
對于少爺的到來,若竹並不曾有好臉色過,他已經不是當年守在少爺身邊的若竹,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愛情。
但少爺也不再是當年的少爺,他有他的作法。
若竹總是躲著少爺,深怕再度犯錯。
少爺很努力地追逐著若竹,他不希望愛情再度從指尖溜走。
若竹越是封閉自己,少爺越是努力追求,他把他在商場上追敵的一套,全數搬到若竹身上使用。
可惜他忘了,他希望若竹成為他的情人,而非敵人。
但是,在追逐的過程中,兩個人都有所改變,若竹慢慢放松自己,開始懂得在少爺的粗心大意中找到平衡。
少爺成了家里守候的那個人後,也慢慢學會什麼叫包容,什麼是體貼。
少爺慢慢不像個少爺,他會做家務,會注意若竹一餐吃多少,是否傷風感冒了,若竹漸漸依賴少爺……
學習的過程很漫長,不過,如果這是通往幸福的道路,什麼苦難都變得值得忍受。
陽遙韓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韓希武不再出現,他的壓力不減反增,夜里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你……有沒有一個人對你極好,你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陽遙韓說話的方式、表情與動作皆遲緩,充份展現他幾天沒好眠的後遺癥。
韓希武消失的第三天,他帶著一鍋冬瓜蛤蜊湯,以及一大盤日式涼面,出現在寧願面前,劈頭就是醬子的一句。
「你要講這麼嚴肅的事,總也等我東西吃到肚子里再講。」寧願望著食物皺眉,陽遙韓的話足使他消化不良。
不過,雖然寧願生性平冷,短短幾天,他對眼前這個與他自己相似相仿的人兒,好感增加迅速,倒也不會不願意跟陽遙韓談談心事。
「嗯~」陽遙韓淺淺而微愁地勾起嘴角,拎著東西進屋。
「有,我的那個就是醬子。」寧願沒狠心到飽食後才回答問題,回身讓陽遙韓進屋時,回應已然出口。
「那、你怎麼辦?」
「沒怎麼辦,喜歡就留在他身邊,不喜歡就走啊~」寧願容顏顯露的心緒,沒有他所述的輕松。
「我覺得,留在他身邊,很好,至少安定,至少我不用憂心放出的愛得不到響應。」陽遙韓拿碗盛涼面時,方若有所思道。
「嗯~所以?」寧願端碗吃面,好吃!
「我一直覺得很公平,我做菜、做家事、任他擁抱,他會喜歡我很正常;可是現在,我離開了,不讓他觸踫、不幫他打掃屋子,連飯菜也不給他吃,他為什麼仍然會喜歡我?還說……無論我愛誰,他都愛我。」陽遙韓迷惑難止。
「很簡單,他喜歡你。」寧願蠻不在乎地應道,舉止優雅地淺飲果汁。
「我知道。」陽遙韓撇撇嘴,似在說寧願講了廢話。
陽遙韓自己沒注意到,他雖然心情低落,雖然不知該怎麼處理和韓希武的關系,但是,他心底的防線和冰凍度已不如從前。
「會想還不還得起的問題,不也代表他在你心底,有一定的份量在。」寧願淡淡然陳述道。
他本身亦為情淡的人,身邊也有一個付出得比他更多的人,陽遙韓的想法他能輕易理解。他知道,陽遙韓不說愛、逃避韓希武,不代表不愛,他只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嗯~」陽遙韓而似而非地輕抿出聲,小口小口地吃著涼面。
被擁抱了六年,怎麼可能沒有感情,何況韓希武待他不差,就算家事全由他一個人做,床事也沒有他置啄的余地,韓希武待他的方式,和虐待二字仍有很大的差距。
「你有沒有听過一句話︰距離成就美感。」兩人默默吃了涼面許久,寧願終在盛湯時,理清思緒再度啟齒。
陽遙韓挑高眉,以示听過和不解寧願為何提及。
「可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想得通的。就像,我不能理解他待我的方式,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于是,我決定找個地方躲起來想清楚,這里離我和他同住的地方並不遠,可是並不好找。
雖說理智,他找不到也很正常知道離得遠遠的,我以為能想清楚的事反而模糊了,只是一天到晚想著他為什麼沒找來。
換種方法想,這樣子的思念,不就是答案了嗎。不愛就不會想念。」
寧願淺淺勾起唇,露出一個好美好美的笑,他,其實已經想通了。
「你、既然想通了,為什麼不回去?」陽遙韓在思索自身事情前,先行注意到寧願話中的盲點。
「房租付了一個月,不住滿可惜;況且,讓他著急、著急,也挺好玩的。」寧願忽然變得有點惡魔,使得陽遙韓呆楞當場,他之前還覺得寧願跟他很像的說,現在……他,缺乏惡魔細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