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路容德帶著淡淡的笑容,步向入境室外的縴弱身影。
十九歲吧!他應該才只有十九歲,走向那人的時候,路容德在腦中喃念著。
注意到路容德的走近,那人漾起微微的笑面,卻仍掩不住滿身的落寞。
在他走入機場大廳時,那人很自然地上前替他提起數包較輕的東西。
‘你過得還好嗎’路容德淡笑了下,愛憐地揉揉他的頭。
‘還好,老樣子。’他強拉出笑來,令人一看即知他過得不算好。
听著縴影回答,容德沉默了,老樣子……不好的代名詞嗎
‘大哥,你這次打算住多久’路容路客緩緩抬起頭,看著足足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路容德。
‘可能會多待一陣子,你也讀大學了,想在市區買幢公寓給你,讓你生活起來也方便些。’路容德說得淡然,絲毫不把東京高得嚇人的房價看在眼里。
‘謝謝。’知道自己需要,路容路客僅是淡然地道了聲謝,沒有拒絕這份厚禮。
路容路客,原是大房的獨生子,足足和路容德差了七歲,也和路容德一樣天資過人,幾個長輩也十分看好他。
沒想到,四年前年僅十五歲的路容路客因為發生了點事,作了DNA測試,測出他並非路家子孫。他立刻被扔出路家,爺爺擺明了不認他這個孫子。
路容德素來疼惜這個堂弟,在他苦苦尋找之下,才在數月後發現容人在日本。至于他怎麼來到這兒的,容致是怎麼也不肯說。
路容德知道這過程絕不單純,但容致不想說,他便也沒再過問。
只是這四年來,路容德每年都會來日本探望他,他的生活費也全由路容德支付。
今天,也只是例行公事罷了。
‘啊!’
路容德才要說些什麼,即听到路客低叫了聲,掩不住地滿面欣喜。他以眼神默默地詢問,才看到容致微紅了臉。
‘知道是今天,只是我沒想到會在機場听到。’
听了他的話,路容德才注意到機場內一名男子拿著手提式音響,正在听某電台的廣播。
音響里流瀉出流行音樂的曲調,漫長的前奏還未結束,但听得出來,是首慢調的抒情曲。
‘原本都是由制作人作詞作曲的,這首曲子他卻硬要自己寫,把岐谷氣死了,不過歌錄好後大家都說好,排行榜雖然還沒公布,不過我想一定會是冠軍。這回,岐谷也沒話說了。’
路容路客難得地說出這樣長一段話,滿面掩不住的喜色和微微的憂慮。
路容德沒有答話,僅是看著路容微微笑著,看來那個叫岐谷的,在他心中已有一定的份量。
就在他們言談間,男子的歌聲由音響中傳出,帶著淡淡哭音,和深沉的悲哀──空守在沒有你的屋子里,任眼淚一落得無依無助伸手擁抱整個地球,傾听著另一側你的聲息你的快樂卻是我的孤獨你無情的轉身離去,讓我徹夜不停的哭那瞬息里我才恍悟,我擁抱的身軀僅是寂寞無助為了你徹夜地哭,相識在相錯的瞬息里注定看不見你的方向相遇又再度離別,卻仍明白你是我所有愛戀你的無情讓我徹夜地哭,如果還能躺在你的胸膛里哭就算擁抱全世界的寂寞也不孤獨就算為了你哭過整個黑夜,你仍是我的愛戀仍是愛你啊仍是愛你(口白)曲聲結束,路容德卻變了臉色。
拌曲中的音調雖然熟悉,卻沒有最後那句口白來得令他震愕,那句低低的愛戀……以及那帶著哭音的聲調。
仍是愛你啊仍是愛你……昀昀……昀昀……是昀昀嗎會是他嗎
‘你認識這個人嗎在唱歌的這個人。’他急急地抓住客路客,用力搖晃他細瘦的肩。
‘我是見過幾次,不算熟,不過我知道他今天會去錄音室。’雖然不明就里,但他知道容德必定有重要事情才會這樣。
‘他長得……’
不等路容德問出,路容路客1立刻配合地回答︰‘大約一八○出頭,頭發很長,左手有點不靈活,他說是以前受過傷……’他話還沒講完,只見路容德的臉色變得萬分蒼白。
那麼……應該是了吧!是昀昀……真的是昀昀!
‘大哥,我帶你去找他。’路容也不多問,快步走向車旁,和路容德一起上了迷你奧斯汀。
趁著等紅燈的空檔,路客回頭看著呆然的容德。對容德的情事,他只是約略听說過,但從沒想過要問,容德更是不可能找他談這種事。
路容德所思念的人,和他所知的那個人……真是同一個嗎
路容德木然地看著陰雨的天空,點點滴落的雨絲,帶著幾分涼涼的寒意。
初次相遇的那天也是下著雨,在機場送他的那天,亦是下著雨,就像今天這般,飄在空氣中的雨,有一點涼寒……他能見到他了嗎見到那個只在記憶中存在的昀昀……他真的能見到昀昀嗎又是否能好好地擁住那個身體你無情地轉身離去讓我徹夜不停地哭……為了打破沉默,路容打開車上的音響,沒料到電台正好在播此曲的廣告,低低的聲音,由音響中流瀉而出,帶著一點微微的哭音,令人不由得一陣心痛。
他的無情讓昀昀……徹夜地哭泣嗎哭過整個黑夜卻還是渴望留在他身邊,徹夜不停地哭……在美國的最後數日里,雲昀總是睜著眼到天亮,溫熱的淚像是無止盡地滴在他的胸膛上。
雲昀哭了一夜,他就只能無助地擁著他一夜……直到他們再也受不了,直到……分手。
可是他還是想念著他,想念著啊!
他在心底喃念出那個名字。昀昀……***************************
‘為什麼要重錄’看著桌上的歌譜,堤晴史不悅地雛起眉頭。
雖然這首曲子是他寫的,但他並不喜歡唱,想到上次連續在錄音室里邊唱邊哭一星期的事,他就覺得丟臉。
‘這次是錄電影版的,我和另一位制作人商量好,決定更改編曲,所以要重錄。’岐谷劫難得好脾氣地說道。
‘你用之前的改就好了嘛!’
以現代的技術,將一個人的聲軌錄起來後,即能隨心所欲地調整變化。
‘那種感覺不一樣,像你這次帶哭音的唱法就頗受好評。
如果絕對準確的聲音真的那麼好听,那還用得著詮釋什麼。’大概是上次他在錄音室哭得太慘了,這次要他重錄,工作人員也都有心理準備。
‘干嘛要去配合什麼電影,就因為這樣要重錄’堤晴史窩坐在高腳椅中,抱住單腳,嘟著雙唇看著工作人員。‘當初合約上不是明定了,你不在任何公開場合,包括影音媒體和MTV上露面,所有的宣傳活動,都將配合偶像劇或電影。我想這次曲子配合電影做宣傳,沒有什麼不妥的。’約莫是屢勸不听,岐谷劫有幾分不耐煩。
‘我知道……’堤晴史微嘆了聲,抓著樂譜走入錄音室中,將門重重一關,以示抗議。
‘這樣他能唱嗎’一名工作人員疑惑地看著岐谷劫。
‘要不要來打賭,我賭他五分鐘內就會哭出來……’岐谷劫笑了笑。
看著樂譜上早已熟記的歌詞,堤晴史微微偏過頭,輕閉上眼,感覺眼楮有幾分酸澀地落下淚來。
至今,他還是會為了那個人哭,至今他還是忘不去、淡不了。
忘不了那一夜,他睜著霧的大眼,看著天緩緩亮起,淡去昨夜的痕,仿佛淡去他們之間曾有的記憶……他怎能不哭泣他明明……明明……明明那麼地愛他啊!
他感覺到有兩道溫熱的液體滑過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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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里’路容德有幾分狐疑地看著眼前的房子,這幢看似平凡的獨門獨院……怎麼也感覺不到一點錄音室的氣氛。
‘這是岐谷他家,他把二樓改裝成錄音室。’路客一面熟練地倒車入庫,一面答得淡然。
從他熟練的動作和握有鑰匙這兩點來看,他和那個叫岐谷劫的關系不簡單。路容德想著,微微地起雙眸。
‘大哥,別問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不等路容德的詢問,路客壓低了聲音,說得極為怯懦。
路容德只是心中一凜,什麼都問不出口。
容致那瞬間的神情……竟像足了昀昀。
‘堤有來嗎’一走入錄音室旁,路容很自然地壓低聲音,流暢地以日語向一名長發男子問道。
‘哭得可大聲了。’男子降低的話聲中,掩不住一抹興味。
‘怎麼了’路客不解地看著他。
‘在重錄……’上次錄歌的時候,堤哭成什麼樣子,大家都是知道的。
‘真可憐……’一個明明沒有絲毫同情的臉,說出帶著笑意的話。
‘在講誰’听著那個不熟悉的名字,路容德直覺有異。
走進這里,好像沒人疑惑他是誰,沒人想問,亦沒人表示不歡迎,看來這是相當特殊的一群人,以容致的個性,想打入他們,必然吃過一番苦頭。
‘我不錄了,什麼嘛!看我哭很好玩嗎’
一道濃濃的哭音,帶著怒氣,接著人便從最里面的房間沖出來。
匆匆一瞥,路容德還來不及看清楚那人的臉,他便撲入他懷中。他生硬但順暢地擁住來人,緩緩地拍撫著。
他的昀昀……是他的昀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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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再相遇的場面,他曾設想過多種情景……是默然地和他相隔一段距離,淡淡地微笑,或滿心的欣喜,還是……但他怎麼也沒料想到,他會哭著撲入他懷中。
堤……也就是雲昀,微紅著臉,坐在飯店包廂中。
有那麼幾分鬧脾氣地偏過頭,不去看路容德含笑的臉。
‘你在氣什麼’路容德流利地拔開瓶塞,倒了杯香氣四溢的酒給雲昀。
‘沒什麼。’賭氣的話一出口,他便轉身面向窗外。
那一瞬間,他根本就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只是覺得那身影有幾分像路容德,而他正想找個人安慰一下他激動的情緒,只是想暫時依靠在那個胸膛中。怎麼想得到那人居然就是路容德!
他就知道台灣姓路的,就只有那麼一百零一家,統統都是親戚。
就在路容德擁住他,輕輕拍撫時,他听到熟悉的聲音,愕然頭……竟放聲大哭。
‘這樣不好嗎’路容德淡笑著,做個稱職的侍者,將烤全雞熟練地切割著。
其實他很慶幸是這樣的相逢,如果讓他們看清彼此,讓他們半正式地被介紹,只怕會更加尬尷,或許兩個人就永遠都踏不出再續前緣的那一步,就這樣等待時間淡去痕,永久地錯過。
‘你很熟練嘛!’隔了許久,雲昀才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切割雞肉。
‘一個人生活久了自然就會熟練,不過也只限于西餐,其他的我還是要靠冷凍食品。’路容德笑得輕松,在排得精美的肉上淋上醬汁,放置到雲昀面前。
‘我不要。’看著雞肉雲昀忽地開口,聲音雖小卻帶著冷然,口吻中更包含著拒絕。
路容德聞言,一時呆愣住。
昀昀在拒絕他嗎拒絕和他……昀昀不要和他相遇,不願再和他相愛了嗎即便相思已久,即便……‘說好的,你喂我……我不要一個人吃。’像是下定決心,雲昀將身子依近路容德,微偏著頭讓長發被在肩上,流露出另一種嫵媚。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一個小小的失誤,卸去了兩人之間可能永久存在的距離。雖然他的面子有那麼點掛不住,但他也因此能放開心懷對他撒嬌。
‘不後悔’雖然可能听到不想要的回答,但路容德更害怕雲昀痛苦。
‘早後悔過了,可是沒用,深植在心底的就是存在,怎麼洗就洗不掉,我只能認了。’微微地噘高唇,雲昀用無奈的神情,以手支著頭,靜靜地看著路容德。
‘我一直都愛著你,五年來一直都是……’伴著微弱話聲的,是輕柔的啄吻。
一切都還不晚,還可以重新來過。
重要的是,他還愛著他,他亦然!
幸福啊,能包容所有傷楚。
一吻方休,雲昀的唇畔柔柔地帶著微笑,這一次他們都學會了珍惜。
他會幸福的,一定會的!
路容德輕輕地叉起一片雞肉,緩緩地送到雲昀唇邊,帶著溫柔笑意地看著他。
雲昀笑看著食物,直視路容德的眼眸,笑得有點羞澀亦有點魅惑。
‘要嗎’長久的距離,在一瞬間縮得好短,他知道雲昀在想什麼,因為自己也想著相同的事。
‘嗯。’雲昀趴在桌上看著路容德,孩子氣地讓長發散亂在背上。
路容德將他抱上雙人床,他溫柔地覆住雲昀的唇,探入他的口中,狂亂地索著吻。大掌熟悉地由襯衫縫撫上白紅的胸膛,揉動著小小的紅色果實。
雲昀雙眸迷,輕聲地在他耳邊嚶嚀著︰‘容德……衣服……’微弱地道出話語,雲昀不自然地展開身體,讓路容德
他月兌去衣裳。
看著雲昀氤氳溫潤的眼眸,路容德輕吸口氣,快速又不失輕柔地剝開雲昀的上衣,解開他的皮帶,順手拉下兩件褲子,讓雲昀半挺著的,瞬間暴露在他眼前。
路容德淺淺地笑著,帶著渴望,含著侵略感的目光,直視著開敞的密處。
而雲昀則害羞地偏過頭,沒說出拒絕的話語,更未阻擋他的舉動。
‘容德,我要……’雲昀扭動著久未受刺激的身軀,口中說著邀請的話。
路容德柔柔地笑著,俯子吻上雲昀略張的紅唇,方才的擁吻,讓他的雙唇泛出一種艷麗的色澤。
‘容德……容德……’似乎承受不了巨大的壓迫感,雲昀撒嬌似地抱住路容德,輕聲地啜泣著。
不知是因快感,或是這樣長久以來的思念,他覺得自己終于得到幸福。
路容德緊緊抱著他,珍惜地愛著他……他是愛他的,愛著雲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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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過後,雲昀有點不好意思地將頭埋入枕中,讓長發遮住他的表情。而路容德側休貼的沒要他直視自己,任由雲昀暫時躲在自我的世界里。
‘昀昀。’路容德輕喚道,拍撫著雲昀稍嫌單薄的果背。
‘嗯!’雲昀的由枕中發出悶悶的聲音,算是回應。
‘怎麼了’
‘我居然就這樣跟你……’雲昀懷著幾分羞澀,由枕中抬起頭,噘著嘴看著路容德。
他們居然一連做了三次,他們今天才剛相遇耶!晚上就玩到床上去了,還說什麼操守矜持,他全忘光了,還引誘容德。
‘不好嗎’路容德微笑著,輕撫雲昀的發絲,掬起一小撮發絲放到鼻端細細地聞著。
不是不好,只是今天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雲昀沒回答,有些生氣地咬上路容德的手背。
‘昀昀,你要在日本定居嗎’路容德沒在意地任他咬著,空出的另一只手則輕輕摩挲著雲昀柔細的臉。
忽然感受到路容德的包容,雲昀松開了口,微微地自己的不成熟反省。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大概就是太好了,才讓他生氣吧!
‘我在這里有朋友。’雲昀帶著寂寞,將頭枕在路容德的大腿上。
這樣多年以來,這是唯一讓他安定的地方,也是唯一交到朋友的地方,如果可以,他並不想離開。
‘我沒有要你離開的意思。’察覺雲昀語氣中的不安,路容德安撫地笑著。
‘我的意思是說該不該在這里買幢房子定居下來,我的工作可以只用電話遙控,我想留在你能快樂的地方。’
聞言,雲昀怔怔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所有的話語都哽在喉間。
淚慢慢地由面頰滑落。
‘你再說一次,你再說一次啊!’他哽咽地說道,腦中掠過當年堅持回台灣的路容德,還有哭過整個黑夜的自己。‘昀昀,我愛你,我愛你……’他抱起雲昀顫抖的身子,溫柔地吻去他臉上的淚珠。‘從前是我不好,我沒有認清我愛你的事實,所以傷害了你,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我會緊緊地抱住你,好好愛你,不會再讓你痛苦。’
雲昀無法克制地哭泣著,什麼也答不出來,听入耳中的話,的的確確是容德說的,是承諾,是他一直希冀的溫柔承諾。
這一次,他絕對會幸福的。絕對,絕對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