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靖晏撇撇嘴,自個兒倒湯喝,不做回應。
說是這麼說,甯靖晏的菜確實沒話說,好吃之余亦不似外頭的菜色太咸又過油。那些油油咸咸的東西他並非不會做,但為了戀人和孩子的健康,他平日煮得清淡,亦常弄些藥膳努力補好大夥兒的身體。
喝了口湯,甯靖晏心情漸漸沉重,想到不久前母親大人跟他說的事,指尖不禁微微顫抖。
「你去找過爸媽了?」
南靖冕舉箸停頓,神色自若地回道︰「思,出差有點空就過去了。」
出差是他獨自外出的藉口,不忘最初說的話乃是圓謊的基本條件之一。
「听說我們要移民。」他抬頭望著甯靖冕,目光略有責難。
「那天你明明說好的,到加拿大去,把兩個小的一起帶上,免得救改失敗危及他們。」甯靖冕疑惑地望著戀人,不懂他為什麼現在提出此事。
「我是說過,這點我不否認,雖然台灣才像個家,但移民沒什麼不好,只要你在身邊一切都好。」甯靖晏一口氣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目光變得又沉又悲痛。
「但,我沒要你跟爸媽斷絕親子關系,終止收養。」
甯靖冕嚴肅的將唇抿成一直線,等待甯靖晏把話說完。
「我曉得你跟爸不合,也知道爸有時比較過分,但他終究是長輩,難道要他跟你道歉不成?相處那麼多年,你該了解爸其實有口無心,事情過了就沒事,你干嘛現在才發作?無論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至少爸媽養大我們兩個,況且當年若爸媽沒收養你,我們又怎麼會認識進而在一起?你怎麼可以把這些統統忘得一乾二甯靖晏語氣又深又重,甸句責難。
「不終止兄弟關系,我怎麼跟你結婚?」
「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你結婚了?」他瞪大眼,沒察覺閃過情人眸里的異色。
「我們談到移民的那天,你答應的。」甯靖冕回應得平平淡淡,胸口卻有未愈之傷緩緩裂開,沁出血珠子。
「哪有?」甯靖晏完全不覺得當時的劉‧話和結婚有關系。「我們只談到移民,還有去看尼加拉瓜大瀑布不是嗎?」
甯靖冕瞪著剎那間變得陌生的戀人不再說話,只覺甯靖晏天真模樣不再可愛。
「你生氣?」
他完全不懂甯靖冕氣什麼,他才更有資格生氣吧,眼前人竟然一聲不吭即決定好所有的事。「你生氣總要有個合情合理的原因,總要告訴我你在氣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拖去處斬,不公平吧?」
「難道你從來沒有跟我結婚的意思?在合法的國度,舉行合法的婚禮,交換誓言……你從沒想過嗎?」甯靖冕的語氣有幾分哀傷。
「沒有!」甯靖晏回應快捷。
甯靖冕不可思議地瞪著戀人,嘴巴微張,表情扭曲……不過還是很帥,天生帥就是帥,很難破壞。
「你的意思是從頭到尾都是我剃頭擔子一頭熱,你壓根兒不打算跟我長長久久下去?」甯靖冕立刻聯想到不好的結局,反應快速的人往往有這種毛病。
「我喜不喜歡你或我們在不在一起,和結婚有什麼關系?」反應遲鈍的甯靖晏實在弄不懂。
甯靖冕表情倔強,拒絕回應。
「我問的是為什麼你要慚絕親子關系?爸媽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要扯到結不結婚上?」甯氟晏再度將問題拉回來。「爸媽對你有哪里虧欠?撇開爸不談,你跟媽不是處得很好,你怎麼可以如此不孝?」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別多說話。」甯靖冕口氣凶惡。
「對,我什麼都不知道、不了解,但我曉得一件事就是爸媽他們養大你我,孝敬他們是應該的,我愛的人不該在有能力照顧他們時丟下他們不管。」他越說越激動,口吻比起罵孩子更加強烈三分。
憤恨地瞪了在寵愛中長大的甯靖晏一眼,甯靖冕倏地起身往門外走,再待下去他怕他什麼難听的話都會說出來了。
「冕!」
見狀甯靖晏大聲叫喚,南靖冕步伐瞬間停住,卻沒有回身。
回台灣,不去其他國家旅行?」
「這跟那個有什麼關系?我們有合法的婚姻,我若哪天出了意外財產能合法的轉給你,我可以合法的宣布我們相愛,打算廝守一輩子,這樣有什麼不好?」甯靖冕口氣低沉且滿是怒意。
反觀甯靖晏,最初的怒火已然消失,剩下的是種帶點包容的悲傷感。
「我不想你再離開我,我不想你哪天和別的女人結婚,只為給小強和女圭女圭找個新媽媽,我卻連說話的余地都沒有。我要合法的婚姻,你是我的,你若想離開我,至少寄封律師信通知我——聲。」甯靖冕狂怒的話語盡頭,夾雜著一點哭音與淚光。
當年的被迫放棄讓他念念不忘,甯靖晏結婚生子對他是最大的打擊,可是他們名義上是兄弟,他除了祝福還能說什麼?
他不想當甯家次子,他想當的是甯靖晏的伴侶、甯家的半子。
聞言,甯靖晏的悲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歉意。
結婚之初他快樂且幸福,從沒想到遠方還有個人悲傷的等待著。過去已過去,他挽救不了什麼,僅能緊緊擁住現在所愛的人,給他一點安慰。
兩具溫熱的軀體交疊,傾听彼此的呼吸,汲取獨自一人時所沒有的溫暖,讓悲傷和憤恨漸漸淡去、遺忘。
「在法律上我們是兄弟……」甯靖晏輕輕開口。
听到「兄弟」二字,甯靖冕不由得一僵,他討厭這種關系。
「我們是兄弟,所以不管你我出了什麼意外,對方都能代為處理。你若住進加護病房,我能光明正大的進去看你,我若出事得開刀,家屬欄你大可放心簽下去。
這樣的關系有什麼不好?別人求也求不到。」甯靖晏拉開彼此距離,笑靨暖如春陽。
甯靖冕放松了些,由得戀人拉起他的雙手,十指相扣。
名義上的關系又怎麼樣?我們是情侶,我們相愛,別人怎麼看又有什麼關系?法律上是什麼,對我們又有什麼干擾?冕,我都會愛你啊!」
一兄弟結婚只需寄來喜帖一張,不需要簽離婚協議書。」甯靖冕語氣仍淡。
「兄弟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合法的婚姻仍會惹人非議。」
「我不在乎!」甯靖冕一陣氣I︰司。
「你在乎,你在乎的。」甯靖晏笑了。「依你的身分、工作、個性,你不在乎才怪!你若真能釋懷,就不會每次我來都要我進辦公室,再把門鎖緊,你怕我們在里頭做什麼被人發現吧?」
他這麼說並非乘機抱怨,甯靖冕的行為他完全接受。承認自己是同志是一回事,出櫃又是另一回事,在公司出櫃而招來被解雇的危機,可以說是大膽直率,亦能稱為鹵莽。甯靖冕個性謹慎,要他往偏鋒走,他一定做不到。
「我不想再失去你。」甯靖冕抱住戀人,有些顫抖。
「上次明明是你拋棄我。」甯靖晏嘟囔道。
他遲鈍的腦筋至今沒發現甯靖冕話里有話,亦未察覺當年分手甯靖冕其實是被逼的。但遲鈍沒什麼不好,他的遲鈍用在對的地方可以稱之為安定,甯靖冕最需要的安定。
抱著戀人,甯靖冕沒有說話——他已說不出話來,當年的事他無意再提。
「況且……」甯靖暈以雙手格開距離,又將大大的笑臉湊到甯靖冕面前。
「思?」甯靖冕猜不到他想說什麼。
「冕,你出生那年已經嫁到我們家,跟我一起姓,生是甯家人、死是甯家鬼了,我們干嘛要再結婚一次?」
甯靖晏笑得好高興,順勢給甯靖冕一個香噴噴的麻油昧親親。
親吻結束,甯靖冕彎子把頭埋在甯靖晏肩窩里,幸福地笑了。
是啊!他出生那年已經進了甯家門,跟他最愛的人一起姓,連名字都取得相似,何須再結婚一次?
生是甯家人、死是甯家鬼……他喜歡這句話。
微笑里,他吻住戀人的唇,細細品嘗。
事情就這麼定了。移民可以辦,親子關系無須終止,他們兩個現在守著彼此,幸幸福福一切安好,河清海晏地。
至于擔憂到打電話通知甯靖晏的娘親大人,與被甯靖冕激得煩惱不休的甯爸爸嘛——他們總有一天會回去,到時候再向二老稟報,現在他們有更重要的事。
包重要的事……
現在是午休時間,兩個人吃飽了閑閑沒事,公司的地毯很乾淨,甯靖冕這位高級主管辦公室里又附設小小淋浴間,兩人親著親著溫度拼命升高,于是就……
飽暖思婬欲羅!
這里是什麼國度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沒有甯靖晏和甯靖冕。
只要沒有瘟神一號和瘟神二號出沒的國家,機票錢再貴都值得。
不消說,世上會這麼想的人只有甯與錦和鄭雅今。
他們兩個打同居開始就沒過幾天安定的日子,先是被惡劣的哥哥們捉弄,後來兩個人又發生問題分開一段時間,現在好不容易在一塊兒,自然是依直覺反應找個可以安安靜靜過的地方來段小蜜月了。
旅行目的既然是為了某件事情,旅游景點自不如飯店重要,于是兩人選了又選,挑中一間知名飯店,決定未來一周全泡在飯店里,補足過去兩人沒接觸到的部分。
世上有句話叫——人衰喝水也會塞牙縫。
在飯店櫃台辦登記時,甯與錦遠遠看見一個很熟悉的人朝他們走來,姿態端正穩定,活像天生被訓練來當模特兒的。
當然,依此人的外型當模特兒綽綽有余,再加上他不易顯老的臉型,若踏人演藝圈,五十歲演小生都有可能。
他穿著一套藍白相問的休閑服,掛著可親笑容往兩人走來。
甯與錦呆了,要不是鄭雅今正和櫃台接洽中,他必定逃跑!
「好巧。」
君子旭在兩大一步半的距離處停下,站姿標準得讓人看著都累。
「你也來玩啊?」甯與錦明知故問。
沒辦法,誰數他眼前的人是地下室的常客,別號牡丹的君子旭,亦是鄭雅今的超級大上司。
他們兩個怎能不怕?他們怕死這家伙會害他們假期泡湯!
「思,跟朋友一起來。」
君子旭端正面龐上笑靨又現。
聞言,兩人大大松了一口氣。
不用想也知道——君子旭口中的朋友必是他目前的情人,既然和情人一起來,當然不會抓他們兩個找樂子。
事後苦難情侶檔一直在想,如果他們當時跟君子旭分道揚鑣,是否假期會快樂點?
這事兒雖然沒有解答,但甯與錦足足罵了自己將近一個月,當時為何要多出一句話——「怎麼沒看到你朋友?」甯與錦直覺反應問道。
「我剛剛被甩了。」君子旭依然笑得燦爛,看不出半點傷心。
聞言,甯與錦和鄭雅今同時退後一步,準備落跑。
他們認識君子旭至今,尚未听說過君子旭被人甩,生平第一遭只怕對他打擊甚人,心情極差正缺人拿來尋開心……天哪!
君子旭動作之快不輸給兩人。
他們退一步他亦進一步,保持適中距離。
「兩位在家鄉的是相處時間,這幾天就先陪陪我這個寂寞人吧!」
君子旭笑容益發燦爛,兩個人倒是欲哭無淚。
想當然耳,假期又泡湯了。
原話一句,老天爺不讓他們做,怪不得誰!
命運多舛的兩人,到底何時才能實行值得紀念的第一次?
這問題很神聖,神聖到沒人回答得出來。
總有一天吧,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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