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奇怪。」
寧靖晏回來後的第一個周五夜晚,女圭女圭和小強跟著媽媽和繼父到離島玩,情侶二人組坐在餐桌前,準備開始吃寧靖晏花時間做出來的大餐。
「什麼事?」寧靖冕夾起蘑菇煎蛋時接話,讓寧靖晏順著講下去。
「老爸啊!」寧靖晏嘟著嘴叫道。
「哦!」提到禁忌人物,寧靖冕態度尚稱平靜。
「老爸以前明明很疼你的,怎麼忽然變成這樣?你功課也沒下滑,又沒抽煙喝酒或搞大女孩子的肚肚,更別提飆車、吸毒、殺人放火,他沒理由討厭你啊,好奇怪!」
「因為我喜歡你。」寧靖冕答得淡淡然。
「我也喜歡你。」寧靖晏甜甜地回應著,沒意識到這是寧靖冕的答案。
寧靖冕淺淺一笑,沒試著糾正他,少一根筋有時候是種幸福。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嗎?」寧靖晏半站起身,幾乎把臉貼到寧靖冕面前了。
寧靖冕的回答十分簡單,他夾起一塊梅干扣肉放進寧靖晏的碗里,無言地提醒他該吃飯了,別再想些有的沒有的。
望著碗里的肉,寧靖晏露出溫柔微笑,端著碗栘到寧靖冕旁邊,挨著情人坐。
反正只有他們倆吃飯,他愛坐哪個位子就坐哪個位子,沒人會責怪他。
「其實老爸的個性挺別扭的,說不定根本只是件小事。」寧靖晏夾著肉,一口都沒咬又回到剛剛的話題。
對于寧靖晏世界大同似的講法,寧靖冕僅是微微一笑,不做回答。
「你不覺得奇怪嗎?」
寧靖晏把頭放到情人肩上,改裝過的容貌清秀可人,自有一番魅力在,況且靠得如此之近,氣息吐在寧靖冕耳際,癢癢地搔動人心。
若是談論普通問題,他這種若無其事的撒嬌法,必定能得到寧靖冕的溫柔回應,甚至熱情到直接拎上床去,可惜寧爸爸的事在這里屬于禁忌範圍。
「我不是他兒子,又拐了他兒子,就只是這樣。」
「那與錦和雅今怎麼說,跟你講的一模一樣嘛,不是他兒子又拐了他兒子。」寧靖晏扁嘴反駁。
「我不知道。」寧靖冕微微一笑,輕拍寧靖晏的臉頰,示意他別再問下去了。
寧靖晏一反常態,閃身躲開寧靖冕的手,端著飯碗又坐回原位,慎重地對寧靖冕說道︰「我要回去問清楚。」
「我不想知道。」寧靖冕反應冷淡得近似冷酷。
「他害我們兩個吵架耶,不弄清楚怎麼行?」寧靖晏又扁嘴。
「知道了又怎麼樣?」寧靖冕細聲的道。
對他來說知曉和完全不明了並非太大差別,已經發生的事仍然無可挽回,將來移民之後有能跟寧爸爸見幾次面?他不想與他交涉。
「總之,我要去問個清楚。一寧靖晏難得以堅定口吻決定事情,不容任何人反對。
「你要開哪部車去?」寧靖冕沒提出異議,寧靖晏都是兩個孩子的爸了,有權決定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
「有差嗎?」寧靖晏瞪大眼楮問道。
做了雙眼皮與切開術的眼楮變大不少,瞪起人來卻顯得可愛,缺乏魄力但有別種效力,至少對寧靖冕很受用。
「你總要先說好留哪部車給我開吧?」寧靖冕微笑。
「冕,我們兩個一起回去哦!」
「啊!」寧靖冕愣了一下。
寧靖晏擺出從沒用過的大哥派頭,認真命令道︰「一起回去!」
寧靖冕沒什麼大反應,料想總是賴床的寧靖晏明天壓根兒爬不起來,拖拖拉拉後原本的宣言變成泡影亦不稀奇。
事與願違,寧靖晏果然夠認真,假日一大早即將寧靖冕從床上挖起來,拎著做好的野餐盒,連同不情不願的寧靖冕一起塞進車子里。
寧靖冕坐在助手席,無奈地望著膝上的野餐盒,不得不承認寧靖晏整型後對他的殺傷力變強了。
同樣是他深深愛著的人,面容普通時能拒絕的事情,現在被寧靖晏可愛的雙眸一瞅,再加上撒嬌口吻,他僅能無條件投降。
今天一早即是如此,明明應該拒絕,他卻……唉,越來越沒理智了!
沒感應到寧靖冕的無奈,寧靖晏快快樂樂地坐上駕駛座,三兩下倒好車,駛上路面,開往南家。
兩個人的角色好似顛倒過來,一路上寧靖冕沉默吃著早餐,接過寧靖晏適時遞來的面紙,吃完後看著路面發呆,怎麼樣都不說話。
下了交流道等紅燈時,寧靖晏終于出聲安慰︰「冕,那天是我不好,沒考慮到你的心情,這次不一樣,無論老爸說出什麼難听話,我依然會站在你這邊。」
寧靖冕還是安靜著,表情復雜。
他並沒有外表看來的堅強,縱使一直以來他都是模範生、照顧弟妹的好哥哥、領導屬下的好主管……
但感情世界里,他沒有寧靖晏的強韌度。
常常羨慕晏想得開,也好奇晏的腦子里裝著什麼。
為何他煩惱半天的事情被晏一講馬上變得簡單,為什麼他不安的時候晏總能給他安心感,讓他益發愛他?
「無論如何,我都愛你。」寧靖晏轉過頭來,給情人一個溫溫暖暖的頰吻。
「如果我們是親兄弟呢?」
「那你一定是老媽生的。」寧靖晏反應快速。
「為什麼?」
「因為憑老爸那種頭腦、相貌,再演化一千年也不一定能生出你這種條件的兒子;老媽長得不怎麼樣,但至少腦子比老爸好,如果外遇對象長得又高又帥倒有可能。」寧靖晏說得頭頭是道。
寧靖冕望著他,訝異他說得出這種感覺不錯的話。
「不過兩個都不可能,因為從小大家都說我們是異卵雙胞胎嘛!」寧靖晏朝著寧靖冕眨眨眼。
「你今天反應很快嘛!」寧靖冕稱贊。
寧靖晏得意洋洋地說︰「因為這件事我已經想了十幾年了。」
十幾年才想出這種話……寧靖冕終于忍受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苞晏在一起,感覺得到幸福,而且幸福無邊。
到達寧家時間尚早,進車庫前寧靖晏直嚷著要做午飯。
進家門後寧靖晏跟往昔一般向老媽打招呼,然後瞄了一眼老爸,選擇視而不見,筆直地往廚房走去。
對于他的態度,寧爸爸沒時間感到憤怒或悲傷,因為二老皆被他的外貌嚇得目瞪口呆,一時不敢確定那個是他們的兒子或是寧靖冕的新歡。
可是聲音跟晏一樣,身形也很像……為什麼臉不一樣?而且衣著品味也有差,以前的晏不會穿得這麼好看。
「那個是……」
寧媽媽望著接著走進來的次子,指著廚房方向發出疑惑。
「晏。」
「可是臉……」
「他去整型。」寧靖冕在寧媽媽旁邊覓了個位子坐下。
「怎麼……」
「別問我,我也覺得難以理解。」寧靖冕搶先回答。
他難以理解的並非晏為什麼整型,理由已經听晏說過了,無法理解的是晏到底在想什麼,怎麼真的跑去換張臉,令人費解。
一樣坐在客廳的寧爸爸听到這里,實在忍耐不下去,快步進入廚房關心長子,生怕長子哪根筋想不開做出傻事來。
他的認知里,正常人不會去整型,況且晏又沒被卡車輾過,也不是天生畸型,為什麼……
接著廚房里傳來一陣爭執,不多時即見寧爸爸垂頭喪氣地出現。
寧靖晏暫時討厭老爸,三兩下即將他趕離廚房。
話說回來,寧靖晏整型後變得漂亮多了,讓人突然了解為什麼有一堆人想利用整型達到更美的境界。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至少不會這麼快。」這話是寧媽媽對寧靖冕說的,神態一如以往地溫和,是個開明的母親。
寧靖冕聳聳肩,微笑著望向廚房方向。為什麼回來,誰讓他回來,誰給他勇氣回來,不言而喻。
「媽,謝謝你生下晏。」
謝謝你養育我,謝謝你生下晏,謝謝你讓我們相遇。
這句話足夠代表很多事情,包括他曾經傷到極點的心,包括他自己對媽媽的愛意,以及沒人問過但十分重要——他恨不恨的問題。
在旁邊听他們慈愛對話的寧爸爸一反常態,非但沒有說出刺耳難听的話,甚而坐到兩人旁邊,用復雜目光望著次子。
面對如此的轉變,寧靖冕覺得有些別扭,想出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僵持中,寧爸爸最寵的寧靖晏出來了。
「等會兒開飯,我熬一下湯,半個小時會好。」
寧靖晏出現時手中多了一盤水果,切法依然華麗,活像飯店會賣的東西。
「晏啊,你要偷懶也不是這樣,皮不削干淨很難吃呢!」寧媽媽率先插起一塊兔子隻果,認真地抱怨著,僵凝氣氛瞬間消失一半。
「這叫切花、切花!削皮誰不會,切花才能顯示功力。」寧靖晏哇哇大叫,氣惱媽媽污蔑他的功力。
「這樣不方便吃。」寧媽媽指著一顆被刻成玫瑰的隻果,神情淡漠。
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漂亮有余、實用不足,真要把那朵玫瑰吃下肚,恐怕得先拿把刀子來,皮削干淨再說。
「我又不是削給你吃的,我是給冕吃的。」寧靖晏嘟起嘴,重重把水果往桌上一放,拉著冕坐到他倆專屬坐椅里,黏得死緊。
見狀寧媽媽淡然一笑,吃起她剛剛說很難入口的兔子隻果。
寧爸爸伸手取用時被寧靖晏狠狠一拍,硬是禁止他吃。
「這是我家耶!」寧爸爸小小聲地召告主權。
「不管!」寧靖晏眼楮狠瞪著老爸,手上忙著剝葡萄給寧靖冕。
「晏——」寧爸爸可憐兮兮地喚著,平時的氣焰全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寧媽媽坐在旁邊看戲,直到吃了兩只兔子、一塊哈蜜瓜、一顆黑金剛後,方才開啟她具有絕對影響力的嘴巴︰「寧先生,你不講嗎?」
她望著相伴多年的男人微笑。
寧爸爸裝作沒听見,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講什麼?」問話者是好奇心重的寧靖晏。
「真的不講?」寧媽媽沒理會長子,望著老公繼續微笑。
寧爸爸以撇過頭當作回答,其實還不是希望老伴幫他一把,將他說不出口的話悉數說了吧!
「到底是什麼事嘛?」寧靖晏的好奇心已完全被挑起,定要知道兩個老人家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搞得如此神秘。
愛上這個男人,與之相伴多年,寧媽媽怎會不知道老伴的意思,既然愛著他、寵著他,就由她說吧!
像長子一樣,在能力所及里護著自己愛的人。
「你們兩個回來,是為了問清楚老頭子到底在想什麼吧?」寧媽媽笑容可掬。
寧靖冕不講話,旁邊的寧靖晏拼命點頭,一臉老媽很神的表晴。
寧媽媽最後一次用目光向老公詢問,真的不肯自己說嗎?如果仍舊不肯,那麼她就越俎代庖羅!
「冕,你還記得小時候爸爸很疼你嗎?」寧媽媽溫和地叫喚當事人之一的次子。
寧靖冕略略遲疑後點頭,這話兩個月前晏也說過,但神態完全不同。
「以前他老在親戚們面前展示你的獎狀,你考第一名的時候總會有晏拿不到的好禮物,他下班回來總是先抱你再抱晏,帶你們出去時總說你們是他的二個兒子,你聰明是他的驕傲︰那個時候難道他不曉得你是養子嗎?知道還是疼你啊!」南媽依然微笑著。
想著國中以前的事情,寧靖冕還記得小時候爸爸真的很疼他,但是老爸工作忙並不常在家,總體來說他們不是很親,卻仍記得爸爸很疼愛他,真的很疼。
寧靖冕變得更加沉默,難道爸爸開始對他漠不關心,理由和他想像的從來就不同?若非因為他是外人,那是為什麼呢?
「以前家里沒人知道你是養子又是為什麼,因為沒人提起過啊,我管得住娘家的人,可管不住你那些個爺爺、女乃女乃、姑姑、叔叔、嬸嬸、姑丈的;他們有多麼大嘴巴,你應該有深刻體認。」
寧靖晏和寧靖冕同時用一張大便臉點頭,老爸那邊的親戚心地或許不錯,可是嘴巴……總之,養育出寧爸爸的家庭實在了不起。
「他們統統沒說,都是因為你老爸不準啊,他說你是他兒子就是他兒子,不準別人說些有的沒有的。」
寧靖晏腦中瞬間閃過老爸朝著親戚們怒吼的畫面,平常會讓他發笑的場景,現
在不知怎麼地讓他眼眶發熱,老爸曾經是個好爸爸。
「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後來的樣子?」寧靖晏代表情人問出心中疑惑。
「那時候你和冕剛升上國中。」寧媽媽朝著長子說道,面上仍掛著微笑,眼神卻混和著傷楚、懊悔。「有次家庭聚會時你和冕不在,忘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對你爸說︰‘別對冕太好,別人的兒子終究是別人的,再聰明又怎麼樣;現在流行尋根,等你養大了他,他一回去找親生父母,照樣把你甩開。’唉……」
「冕才不是這種人。」寧靖晏直覺的叫出來。
望著戀人,寧靖冕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啊,我們知道冕不是這種人,可惜你老爸听信了。」寧媽媽笑容變得勉強,受不了老公的笨,更後悔她為什麼沒料想過事情會發展至此。
始終低垂著頭的寧爸爸在這時抬起頭,看著他的兩個兒子,神情落寞。
「笨。」寧靖晏批評道。
這時候倒沒有人提醒他,他跟老爸的水準相當。
「與其說信不如說他心里別扭,若是冕跟你一樣愛撒嬌,輕言軟語幾句也就沒事了,偏偏那個時候冕不知道是事情忙或是怎麼樣,很少在家里出現,就算在家也都躲在房間里念書什麼的……」
寧靖冕在此時插口,聲音輕得幾欲碎裂︰「我在那時知道自己是養子的,就是在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