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愛情都是基於謊言和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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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第一天,雲曉夜穿著向張夕為她挑選的套裝,背誦著羅俊毅為她寫的自我介紹。
由被通知到正式上班的日子,前後不足三天,她連惡補一切辦公室須知的時間也沒有,學得了這,就學不到那,到最後,東學一點、西學一點的下場,是甚麼也學不會。
而爸爸說,她的職位是龍浩澄的特別助理,好像……滿高級的……可她真的甚麼也不會的……
冷汗國再一次想到這個問題而滑下,她連忙用手帕印去,怕汗水會糊掉她的妝容,可是當她看到手帕沾上她的粉底時,她嚇得幾乎尖叫,連忙自手袋中翻出粉盒,對著升降機的鏡子補妝。
她不會化粗,這個淡妝也是今早母親替她畫上的,現在她拿著粉撲,也不知如何人手。
升降機的門就在此時打開,鏡中立刻反映出一個男人的倒影「立即把粗卸掉!」龍浩澄劈頭第一句就是命令。
白芷雲從不化粗,而小時候听父親說過,他的母親尚滄雲也是脂粉不施的。
「呃……我……」雲曉夜傻傻地握看粉撲,站在原地,明顯被他的出現嚇到不會反應,連轉身也不會。
龍浩澄一手扭轉她,扣著她的手腕,拉她走出升降機,搶去她手上的粉撲和粉盒,丟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去。
「林,帶她去卸粗。」他把還搞不懂現狀的女孩丟給他的女秘書。
林秘書在看到雲曉夜的時候,眼中閃過驚訝,但多年以來的訓練讓她掩飾得很好,只道「雲小姐,這邊走。」說完。也不等人家會意,便硬把人帶走。
餅了三分鐘,再次出現在龍浩澄面前的女孩已是素淨看一張臉,在確定了丁點殘渣也沒有時,他才滿意地把視線自她臉上調開,下移到她的衣服上。
這麼一看,他的眉便擰了起來,白芷雲從不穿這些套裝的。她只穿粉色系的衣裙,飄逸淡雅而不拘謹。
「換掉她的衣服。」他再次把她塞給林秘書。
雲曉夜不明所以地看著臉色不佳的男人,緊緊抱著手袋的手代表了她的緊張。
「衣服……我爸迭的……」她緊張到結巴,吸了一大口氣,問「有其麼不妥嗎?」
龍浩澄並未回答她,只是冷冷地瞪視這個不完美的「白芷雲」,手一揮,林秘書便把人帶下去,不用龍大少爺吩咐,她也知道怎麼做。
餅了十分鐘,雲曉夜再次被送到龍浩澄面前,這次她穿著淡紫色的衣裙,散著長發,活月兌月兌成了白芷雲的再版。
靶到龍浩澄異常熾熱的注視,雲曉夜早已緊張得不斷加快的心跳更是狂跳不已,不安感進一步擴大,身上輕飄飄而淡色的衣服讓她覺得——己是透明的,這衣服似是沒一點保護和蔽體的作用,讓雲曉夜在裙下的腳顫抖起來。
第一天上班,你的上司便硬要你卸粗、換衣服,你會有其麼感覺?
似是察覺到她的害怕,龍浩澄便露出遺傳口口龍余的溫文微笑,道︰「這才對嘛,你還小,穿套裝太老氣了。」
「可是……我現在是上班……」雲曉夜沒因他的微笑而得到安慰,反而更加不安,他不滿意她的服飾,大可叫她明天別穿,何必現在就硬要她換?他的理由太牽強了。
「放輕松一點。」龍浩澄返回他辦公桌後的位置,並不急於一時的窮追。「坐。林,給她一杯檸水。」他轉頭吩咐秘書給她白芷雲最愛喝的飲料。
但雲曉夜因龍浩澄方才的瘋狂行徑而警戒心大增,對送上來的飲品踫也不敢踫。
真好玩,心事全寫在小臉上。笑意閃過龍怡澄的眼,他再故意當她的面翻她的履歷表,想看看她會有甚麼反應。
「龍先生……」雖然他剛才的行為古怪,但她似乎必須待在這里一陣子,那她就必須先說明︰「我甚麼也不太會,不過我會學的。」爸爸和俊毅也說過,龍氏「可能」會和向氏合作,她一定要好好表現……可是,她真的其麼也不會呀!
看著他翻她的履歷表,她怕他下一秒就會\她走。
「學?」龍浩澄挑挑眉,唇角含著玩味的笑,問「你以為你來這里是做其麼的?」
呃?
「我……龍先生的特別助理。」雲曉夜直覺地回答。
聞言,龍浩澄爆出大笑,甚至笑得眼淚水都流了下來。
笑甚麼?難道不是嗎?雲曉夜的臉輕紅,隨著龍浩澄越來越大的笑聲而越演越紅。
他……笑得大過分了吧?雲曉夜開始覺得、他是在嘲笑她,羞惱的感覺慢慢擴散,加上先前對他迫她卸粗、換衣服的不滿,怒意便蓋過先前的恐懼,莫怪有人說,要克服對某東西的恐懼感,不如試著恨那東西。
「特、別、助、理?」他試看。收斂笑意,可是似乎不怎麼成功。「‘小向’是這麼告訴你的啊?」他故意強調「小向」二字。
小向,一個比爸爸年輕的人竟然敢這樣叫他?
包多的怒意涌滿心底,把雲曉夜的臉迫得更紅——那是不曾在白芷雲臉上出現的景致。
這個人根本無意讓她在這工作,他只是想侮辱人,他是故意的!
第一次,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這般無禮——」是這麼勇敢——竟然抓起手袋,馬上就走。
龍浩澄使了眼色,要林秘書有所行動,他沒想到這小女孩受了點點屈辱便會沉不住氣,當年他試探白芷雲時,白芷雲是何等冷靜聰慧,不到五分鐘便識破了他的小把戲。
那年他二十歲,而白芷雲則是以十五歲之姿闖進他的世界里。
在眾多女人和女孩之中,他獨獨看到了她,只因白芷雲那份不屬於她的年紀的沉穩和冷靜。
從小到大,龍余就一直向他們兄弟細數他們母親尚滄雲的種種,使母親的形象深植他們心底,於是,他們對女人的要求便因而改變。
因此,在他看到白芷雲的剎那間,他便陷下。
找到白芷雲,是他今生中最幸運的事,失去白芷雲,是他今生中最不幸的事。
他不明白,為其麼白芷雲在明知道自己只是尚滄雲的代替品的情況下,仍執意轉投龍余的懷抱?
這麼多年,他仍不明白,所以,他必須找到她問個清楚,找不到,他就要找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來問。
但顯然,這個長相和白芷雲一模一樣的小女孩,還需要好好的教一下呀!
***「你這個混帳東西!」向張夕的咆哮是這屋子里唯一的聲源。
雲曉夜早已嚇至縮成一團,躲在母親懷里,不斷地哭泣。
「向總,請冷靜一點。」羅俊毅拉著一臉想殺人的向張夕,年青男人的手緊扣著中年男人的手肘上施力,對方便動彈不得,而這種天生的優勢明顯給了他極大的快感。
向張夕暗暗施力,卻仍掙不開羅俊毅的手,視線馬上掃向羅俊毅,當下把他眼中來不及藏回心底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和當年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向張夕暗暗心驚,也提醒自己,日後一定要小心羅俊毅這個人。
表面上,是向張夕佔優地甩開羅俊毅的手,實則是羅俊毅松了手才對。
「向總,請冷靜一點,不然你會嚇到小姐。」羅俊毅用眼神提示……對雲曉夜,要軟硬兼施。
眼神一交匯,兩個男人也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於是,目光便一致地射向雲曉夜。
「曉夜,抱歉,爸爸太激動了。」向張夕只要一想到錢,怒火也馬上消失無蹤。
案親連續的輕哄、男友不斷的安慰,讓雲曉夜乖乖上釣,並說出自己跑回來的原因。
不過是因為被侮辱,向張夕皺眉,誰有錢,誰就有尊嚴的社會,她竟因自己家底不如人而跑了?怎麼做大事?真是只會壞事的蠢貨!
「曉夜……」但表面上,他是個好爸爸,於是。向張夕開始了他感人肺腑的演說,利用女兒對他的絕對信任,把女兒推人萬劫不復的地獄。
***不再穿套裝和化粗,雲曉夜穿看龍浩澄昨天硬迫她換上的衣服上班。
迎接她的,不是龍浩澄的責罵或嘲笑,而是她怎麼也想像不到的——歉意。
「抱歉,我昨天大惡劣了。」龍浩澄表情認真地向她道歉。
沒預料過會是這種情況,雲曉夜因而呆住,先前預備的各種說辭也派不上用場,讓沒有丁點應變能力的她無措萬分。
「昨天發生了一點事,讓我氣上心頭,才會遷怒於你,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希望你會原諒我。」
「不會……呃……那個……我也太不成熟……」面對這樣有誠意地向自己道歉的人,她怎可能會氣得下。「我不該那樣子跑了……」她有點不會反應,說話因而結結巴巴。
「不,是我不好,我一定讓你挨罵了。」龍浩澄眼帶憂郁。
「也不會。」她連忙搖頭,想起父親的凶惡,再對比眼前人的謙和。心中暖意立刻漾開。
龍浩澄……人似乎不真的很壞。
「會,他會,因為他很想取得和我合作的機會。」
這句話小小的刺耳,因為它讓身分高低立見。可他一臉歉意,沒有惡意挑釁,她便明白是她听者有意,人家言者可沒這種心。
「回去告訴你爸,你的表現,絕不會影響他爭取和龍氏合作的機會的,請他放心。」龍浩澄唇邊泛笑。
「我會轉告家父。」她的小臉亮了起來,因為她知道,她做得很好的機率是零,不是沒信心,而是明白自己的底限。
昨晚她看了那本關於WindOWS98的書,可是不懂,於是,她轉看那本教EXCel的;可是看了很久很久,也不明白.她真的不會,叫她背還比較快。
「放心,我不會讓你的工作涉及到電腦的。」彷佛知道她在想其麼,龍浩澄輕輕開口。
被說中心事,雲曉夜的臉馬上漲紅,頭又不自覺地垂下。
「你今天的工作,是把這本書看完。」龍浩澄笑著交代了「工作」
書?看書?她的工作是看書?
「伸出手呀!」龍浩澄的聲音傳人耳里,她的手在腦子指揮之前,已乖乖伸手接了書。
那是本很殘舊的書,殘舊得連封面也泛黃,書角因多次翻閱而卷曲得很厲害——應該是一本很得寵的書吧?
但書名?雲曉夜皺了一下眉,書名部分似乎常被人撫模,連字也模糊掉;看得不太清楚,只隱約看到「詩集」二字。
「把它看完就是你的工作。」龍浩澄眼中有著他不自知的詭異期待,太期待太期待,期待到走火人魔,讓看的人毛骨悚然。
那是尚滄雲最愛的詩集,龍余在尚滄雲死後也一直看著,娶了白芷雲之後也一樣,甚至讓白芷雲也中了那本詩集的蠱,那對一老一少的夫妻看著這本詩集就會忘了時間,由日看到夜,又由夜看到日。
可是,無論他怎麼看,他也無法理解這本詩集讓人廢寢忘食的魔力。
他絕不接受。
他絕不接受自己打不進白芷雲的世界眼前女人有著和白芷雲一樣的外貌,也許,她也會有著和白芷雲相似的魂。
「龍先生,我的工作能力也許不好,可是你這樣子未免太過分了!」看詩集是她的工作,根本是侮辱她!太瞧不起人了!
「太過分?」龍浩澄覺得自己被拒絕了,被一個有著白芷雲一樣外貌的女人拒絕了。
原來,我願意和你一起,是因為你有看和余哥一樣的外貌,隔了太多年了!我竟只記得外表!而忘了最初那份讓我不惜求死的心悸感覺。
當年,白芷雲就是以這句話把他打入地獄。
一句他至今仍不明白,她也不肯再多加說明的話。
卻讓他知道,外貌一樣,是可以讓兩個人在一起的。
受傷野獸一樣的眼神,來自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雲曉夜心驚而不置信地看看龍浩澄的眼,他怎麼了?她……說錯話了嗎。
可是,要她把看書當工作,根本是敷衍她,她再呆也不會不知道。
然而,傷害人的人,卻以受傷的眼神看她——這,算其麼啊!
「小向沒告訴你,你的工作是其麼嗎?」
這個問題,這種侮辱性的稱呼,已是第二次出現。
龍浩澄臉上所有笑意被回憶搗毀,剩下的,只有那足以毀天滅地的恨。
太可怕太可怕的表情,雲曉夜活了十八年,也沒見過這種野獸一樣的表情,和父親昨晚的表情相比起來,父親的凶和龍浩澄的惡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雲曉夜無法不顫抖,血色白臉上褪去,微張著嘴,愣愣地看著龍浩澄,卻在腦子指揮之前,已向後退了一步,才想多退一步,身體卻在下一秒失去平衡,「咚」一聲跌坐地上她竟怕得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
癌視著這個「白芷雲」,龍浩澄臉上布滿陰霾,曾幾何時,他的雲兒也會怕他?
看著向自己伸來的手,雲曉夜下意識地拿手上的詩集去擋,眼楮因為太害怕而緊緊閉上,嘴巴卻大大地張開,發出像動物瀕臨死亡一樣的驚天呼救聲——「大哥!住手!」
***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身材,一樣的服飾,卻有著最不一樣的氣質——是龍浩澈。
「大哥,請住手!」龍浩澈微微喘息著,請求之聲明顯比方才壓低了許多,卻也更為沉實。
冷汗和熱汗在他臉上交錯著,發現那個嚇壞的女孩還活著,龍浩澈雷鼓一樣的心跳才漸漸緩慢下來,回復平日正常的速度。
幸好,他還是趕上了,要是慢了一步,這個可憐的女孩一定會被……不敢想像呀!
發現有人來救自己,雲曉夜遲疑地張開眼,卻只看到龍浩澄那張迫在她眼前、充滿殺意的臉,她嚇得倒抽一大口氣,眼一閉,人竟昏了過去。
「雲小姐!」龍浩澈馬上上前,想察看她的情況,卻被龍浩澄一手攔住。
龍浩澄回頭望著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剛才臉上的愛、恨、殺、欲在一秒內一並褪去;換上和善萬分的笑臉。
「浩澈,回來也不告訴我,讓我到機場接你嘛!一「這些一會才說,讓我先看看她!」
一然後又讓你來和我爭?」龍浩澄笑咪咪地接了龍浩澈的話尾。
一句話,讓龍浩澈所有話也卡在喉嚨深處,兩眼涌出痛苦。十年前,兩個性子一樣烈得嗆人的二十歲男人,為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爭個你死我活的情景,再一次浮上腦海。
他以為,五年前父親死時,他已經平伏,可是兄長這一次當面指出,竟像責難般叫他痛心。
到底兄弟之情、父子之情、男女之情,哪一個較重要?
十年了,他仍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昏倒在地的「白芷雲」,即將引爆一切。
「大哥,你怎麼說也好…也先看看她,她昏倒了啊!」龍浩澈試著拉回兄長的理智。
「她的命不會因一次昏迷而丟掉,她的身體好得很。」他看過她的健康檢查報告,對她的健康狀況了如指掌。「你為甚麼要回來?」他用「要」字,而不是「會」字。
任誰也知道,龍家老二早已在台灣過看平淡的日子,不管世事。
三兄弟之中,只有他沒有找尋白芷雲,這樣的舉動,無疑等同宣告自己放棄一切——不管是繼承權還是白芷雲——那,這樣的男人,還回來干嗎?
「爺爺叫我回來的。」龍浩澈嘆息,對另一個——己的固執和瘋狂感到無奈。
「他叫你回來干甚麼?」龍浩澄發現弟弟的眼還盯在「白芷雲」臉上,馬上不悅地站左一步,隔絕弟弟的視線。
「你」龍浩澈這才把視線調回兄長臉上,卻發現兄長的佔有欲明顯比五年前更濃更烈,根本是一個瘋子.這個「白芷雲」,大哥一定不會放手。
「回答我吧,善良的浩澈。」龍浩澄冷冷地嘲諷。
這對兄弟,分別遺傳了龍余的光明面和黑暗面,也因而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待遇——一個被重用,一個被遺棄。
龍家,不需要一個有良心的人。
「大哥,我沒有資格向爺爺提問的。」龍浩澈不是自嘲,也不是嫉妒,只是陳述。
龍浩澄唇邊泛起溫和而親切的笑容,拍拍弟弟的肩,像是個疼弟弟的好大哥,但嘴里卻說︰「你很有白知之明哦!」
龍浩澈牽牽嘴角,沒說甚麼,卻教龍浩澄看得萬分不順眼。
他恨,合該天下人一起恨。
同卵雙胞胎,為甚麼性子如此不同?不同到一個活在天堂,一個身處地獄。
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龍浩澈的善良、龍浩澈的委屈.活月兌月兌是白芷雲的翻版,讓他忍不住要凌虐。
是的,他恨白芷雲,以毀天滅地的恨去恨著那個見異思遷的女人——卻也以驚心動魄的愛去愛著那個對他父親忠貞不移的女人。
又愛又恨,那種感覺太苦太苦,於是,他要凌虐身邊所有人,要他們一起恨!
可是,無論是龍余,還是龍浩澈,甚至是白芷雲,全部置身事外!
身在煉獄的,只有他一個!
不能呀!怎麼能?
若是如此,他怎麼也要抓一個人陪他沉淪鬼獄!
而雲曉夜,將是那個最不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