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柯以斌偷拍的照片,陸闕東的視線落在田知學進入禮堂前的那幾張照片,發呆好久。
照片里有個疑點,他已請計算機室的人將照片局部放大,他看見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人,可是他卻不願去懷疑她有加害知學的動機。
就在陸闕東陷入思考當中,他的手機驀然響起。
接了電話,話筒那端傳來何天語著急、啜泣的聲音︰「學長,你在哪里?知學已經好幾天沒消息了,我怕她發生意外!」她哀傷的哭泣令人動容,陸闕東心中卻無一絲波動,直盯著手中放大的傳真照片蹙著眉頭。
「學長──」何天語不安地叫了聲。
陸闕東暗地下了個決定。「知學沒事,我人現在在她這。」
「你找到知學了!」何天語收起眼淚,興奮叫道。
「嗯。」
「那……歹徒呢?」
「讓他跑了。」
「跑了!?」
「嗯。」陸闕東點頭,這是他頭一回對何天語說謊,將事情的真相給壓下來。
「那為什麼不把知學帶回來?」
「因為知學懷疑想害她的人就是她身邊的人。」
何天語聞言一驚,警戒心大起。「知學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可能是小女孩的猜疑心吧。」
「我可以去看看知學嗎?發生這樣的事,我真的很擔心她。」
「可以。」陸闕東答應何天語的要求,給了柯以斌這里的住址之後,又補了句︰「或者就讓阿輝帶妳來吧,他知道知學在哪里。」
「好,我現在就過去。」何天語將抄好的地址捏在手心,招了輛出租車要去找田知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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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田知學人好好的在她跟前,何天語驚喜的沖過去,將田知學抱個滿懷。
「妳真是急死我了!」何天語拉著田知學,仔細的看了她老半天。「那個歹徒有沒有對妳怎麼樣?」
田知學雖然不明白陸大叔都已經把她的行蹤透露給天語姊知道,卻沒把她自導自演的騙局說出來是何用意,但她還是盡力配合。
搖搖頭,她像是驚魂未定的開口︰「我沒事。」
「那──歹徒的臉妳看清楚了沒有?」
「沒有,因為──因為在陸大叔找到我之前,那個人一直讓我吃安眠藥,我整個人者是昏昏沉沉的,在朦朧中,我只知道他是個年紀與我一般大的男孩子。」
「男孩子?」何天語一听,臉倏地一沈,溫柔的眼眸有絲陰沈的算計,或許她可以利用這個綁架,再制造個真意外,讓田知學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天語姊,妳怎麼了?」怎麼天語姊的表情怪怪的?
「沒,沒有,只是想那個男孩到底有什麼企圖,竟然想對妳不利罷了。」何天語露了個淺笑。「不過,最重要的是,妳人沒事就好。」
陸闕東一直冷眼看著何天語演戲,想起稍早手中的那張傳真照片。
他不懂天語若真要對知學不利,為什麼她還能虛情假意的表現出她的關心,對知學噓寒問暖的?
「陸大叔!」田知學用手指頭戳戳陸闕東的臉。
陸闕東回過神,望著田知學盈盈的笑臉。
陸闕東低落的情緒讓她的笑臉給感染,眉宇間的皺褶隨之除去,挑眉弄眼的問她︰「干嘛?」
「人家天語姊在問你想吃什麼啦,她要煮消夜給我們吃喲。」
「就只知道吃消夜,妳不怕妳會變成小肥豬哦。」
「不會啦,我每天都有運動耶,倒是你,」伸出手指頭去戳他的肚皮。「光知道吃,也不僅得要消耗熱量,會變成豬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們一來一往的嬉笑怒罵,何天語看進眼里卻成了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是她小看了田知學的魅力?還是她高估了自己?以為學長暗戀了她十年,鐵定會有始有終,愛她到底?
不行!她怎麼可以連學長都輸給了田知學?
田知學她憑什麼把暗戀她十年之久的學長給搶走!
何天語的眼光瞪視著田知學臉上那抹甜甜的笑,暗自咬牙痛很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恨她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田知學又憑什麼擁有一切!?
何天語的臉上沒有了溫柔的偽裝,只留有濃烈的很意。
★※★※★※
今天的天語姊很不一樣喲。
她總覺得天語姊今天對陸大叔特別的殷勤,又是挾菜,又是端湯的,難不成天語姊突然開竅,知道陸大叔那個二楞子在喜歡她,所以她打算回饋靶情去接受!
哇!那她實在不該杵在這里當電燈泡。
田知學識趣的趕快扒了兩口飯,匆匆的吃飽,叫了一聲滿足後,「我吃飽了,你們兩個慢用。」
礙人的田知學走了,何天語開始展開她的攻勢。「學長,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留下來?這里沒多余的房間。」就連他都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唯一的臥室留給知學。
「我可以跟知學一起擠。」
「跟知學一起!」陸闕東的眼倏地暗沈下來。「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這里很危險,綁架知學的歹徒隨時有可能會找上門來,妳留在這太危險了。」
「我不怕。」
「不怕!」擱下了碗筷,拿面紙將嘴邊的油漬擦去。陸開東倒是好奇地會怎麼說。「是什麼力量給妳這樣的勇氣?」
何天語這才發現學長的口氣不對、眼神不對。學長的態度好像她只是個熟朋友,而並非他所迷戀的人。
「學長,其實這麼多年來,你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何天語的眼神表現出熱烈的光釆。
陸闕東斂起眉宇看著何天語,卻不置一詞。
何天語急了。「其實我也很喜歡學長,只是這麼多年了,你一直不開口,而我一個女孩子家又怎麼好意思說什麼。」
「妳現在卻有勇氣開口?」
「那是因為──」她的眼神慌亂的游移不定。
為什麼學長的態度這麼冷淡?
難道他真的已經不再迷戀她了嗎?
「學長,不要問我這麼難堪的問題,因為要讓一個女性開口表白,實在是一件難為情的事;我若不是真的非常喜歡你,要叫我開口表白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何天語決定豁出了一切,坦白她的心情。
田知學一直偷偷的躲在她的房間內偷听,她本來覺得偷听陸大叔的愛情發展過程一定會非常有趣,因為只要她逮著了機會,使可以趁機糗糗他。
但,事實卻正好相反,她愈听臉愈垮,心里壓若一口莫名的悶氣,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討厭天語姊看陸大叔時的眼神,不喜歡天語姊對陸大叔的表白──更不喜歡他們兩個抱在一起。
田知學躲在房里偷看天語姊因為承受不住內心的激動而窩進陸大叔的懷里,淚眼朦朧的昂起了頭,將臉貼近哇大叔,並把唇送了上去──
田知學悄悄的掩上門,趕緊跑回床上,潛進被窩里,悶著頭,不去回想她討厭看到的畫面。
何天語主動送上她的唇,吻住了陸闕東。
陸闕東將她拉開,心中沒有激動,反倒只有漠然。「天語,不要這樣。」
「為什麼?」他不是一直很喜歡她嗎?
「因為太難看了。」
何天語張口愕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妳心里應該明白妳並不喜歡我,妳之所以接受我,是因為妳承受不了我將目光移向了知學。」陸闕東一語點破何天語的心態。
何天語臉色一暗,目光變得茫然。
「學長,你在說什麼?我不懂。」
「不懂?」好,那他就讓她懂。
陸闕東起身去拿稍早局里傅過來給他的照片。「妳看看這是誰。」他將照片丟給了她。
何天語移眼去看他丟在桌上的照片。里頭有田知學在青華高中的照片,照片中,還有個用紅筆圈起來的身影,局部放大後,影像雖模糊,但,她仍認得出那是她自己。
何天語的眼神倏然變冷。
「你這是什麼意思?用一張照片、一張傳真就想定我的罪嗎?你既然身為保三總隊的大隊長,總該知道沒有確實的證據,你說的話也只是推理。」
「我從來沒想要妳認罪;我在真相還沒明朗化之前,就把事情給攤開來說,只是不想妳真的做錯事,不想親手將妳逮捕歸案。天語,不要再做怪事。」陸闕東放柔了嗓音動她。
「呵。」何天語嗤出一聲冷笑。她根本不領他的情。「你懂什麼?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你憑什麼來數落我的不是?」
「我是不明白妳為什麼這麼恨知學,但是妳在知學身邊半年,妳應該知道知學有多信任妳。」
「不要開口、開口知學長、知學短的,你愛上她了是不是?」何天語原有的溫文嫻靜模樣全都消失不見。
原來再美的女人在使潑的時候,都是這麼丑陋、不堪入目。
陸闕東不想跟她吵。
何天語的眼神由冷轉恨。「你果然是愛上了田知學!每次都這樣,每樣原本屬于我的東西,只要田知學一出現,她就會將它們給掠奪走。」何天語不甘地咬牙,目光冷冽。
「你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恨田知學,那我告訴你,因為我跟田知學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不同的是,我是個私生女,我的父親拋棄了我的母親,轉而娶了能讓他飛黃騰達的宋愛文。
從小,我的母親就不愛我,每次心情不好就拿我出氣,有一次,她想到了我父親,還想掐死我。她告訴我,我是個不被期待的孩子;她告訴我,她生下我,只是想有個受氣包,在她不幸的時候,可以供她凌虐──」
想到童年不堪回首的往事,何天語言語激動,卻早已沒了眼淚。
「從小到大,我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我長大了,我就能掙月兌所有的不幸,我告訴我自己,我可以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讓自己幸福。
我積極、有企圖心的進入演藝圈這個圈子,我跟圈內的人打好關系,還從幕後做起。但,田知學出現了。
她一出現就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唱片制作人賞識她,覺得她是個可造之材;就連國際大導演都覺得她是塊璞王,可以雕琢。哈──」何天語哄笑開來。
「田知學她憑什麼擁有這一切?她什麼都不懂,就只會扮出一副可愛天真的模樣,博取別人的歡欣;而我努力了三年,最後什麼都得不到,只能當她田知學的宣傳。你告訴我,這樣的結果叫我如何不恨!」何天語吼出她的滿腔怨氣,一根手指頭指向臥房,帶恨的眼光卻對上站在房門外愕然的田知學。
她那是什麼眼神?
同情嗎?
她何天語現在最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悲憐。
拉整好自己凌亂的衣衫,何天語昂首傲氣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她走了,田知學才放聲哭出來。
「她誤會我了,我從小到大根本就沒得到過父親的愛。」田知學一直站在房門口,抖動細弱的肩胛,不停的掉著眼淚。
「其實我爸爸誰都不愛,他最愛的人是他自己。打從我懂事以來,我就懂得『金屋藏嬌』不只是一句成語,它還是我父親生活的寫照。我爸媽他們從來就不管我,他們有他們的生活圍,兩個人像是在比賽誰比較有魅力似的,男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從小到大,家里只有保母在乎我的感受。我病了,守在我旁通的是瑪莉亞;每年參加我母姊會的,也是瑪莉亞;就連畢業典禮,他們都讓瑪莉亞代替他們出席。我沒有掠奪天語姊的幸福,真的沒有。」因為她就是受不了那樣的家庭,所以才毅然決然的獨自一個人來台灣讀書。
「而我進演藝圈也是偶然,如果可以,我寧可放棄現有的一切。」真的。
田知學嗚嗚咽咽的說完心里的感受,前所未有的委屈一波波的涌上,不爭氣的眼淚一直往下掉。
陸闕東走過去,心憐的伸手將她攬進他的胸膛里,讓她一次哭個夠。
「其實我很喜歡天語姊的,我從來沒那麼喜歡過一個人,可是──她──她為什麼要這麼討厭我?她為什麼不把事情跟我說清楚?她跟我說了,我就會把所有她喜歡的全給她,我不會跟她搶的……真的……」田知學窩進陸闕東的懷里,不停的把眼淚、鼻水標在他的衣服上。
「我好傷心、好難過,我們相處了那麼久,沒想到她卻一點都不喜歡我。」
「她喜歡妳。」他知道天語喜歡知學。「天語她只是以為她是恨妳的。」不然的話,天語不會在看到知學站在房門外的那一剎那,臉上一度呈現錯愕又懊悔的表情。
包何況──
「天語如果真的恨妳,她是妳的宣傳,有多少機會,她可以下手傷妳,但她沒有,只采用最不具殺傷力的黑函來警告妳,要妳退出演藝界。」
「真的是這樣嗎?」田知學昂臉問陸大叔。
陸闕東點了頭,回答︰「真的。」因為他明白他喜歡的女人內心其實是善良的。
田知學听了,用手抹去眼淚。「那我明天就去跟公司解約。」如果天語姊想要她退出演藝圈,那她可以成全。
「可以嗎?」陸闕東雖不明白演藝界,但,他有兩個律師朋友,所以他清楚毀約的事可大可小,況且知學現在盛名在外,她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
「妳不怕跟唱片公司打官司嗎?」
「如果真的得走到那個地步,那我也沒話說了。」天語姊跟演藝圈兩者之間要地取舍,她會放棄五光十色的生活,畢竟地本來就無心于此。
「如果妳決心做這樣的決定,那明天我帶妳去見個朋友,他也許會有辦法。」陸闕東想到他那兩個同居室友,向陽結婚搬出去了,嗯,還有一個紀仲凱可以利用。
一直待在門外沒走的何天語听到了屋內所有的對話,她原以為她這輩子的眼淚早在當年母親傷她最深的時候,就已經流干;但,現在在她臉上縱橫的卻是她久違不見的淚水。
相對于知學,她這個做姊姊的竟然是如此不堪。
深吸了口氣,她腳步踉蹌,跌趺撞撞的離開這個她不想去面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