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老師對對踫 第8章(2)

煙花璀璨的那一刻,她拼命奔跑著,仿佛身後有著毒蛇猛獸。

天空亮的嚇人,明明是夜晚,可是一朵一朵沖上天際的煙花染紅了整片天空,突兀的叫人覺得可怕。讓她哪怕悶著頭不管不顧的往前沖,眼楮也覺得刺痛。

她的身後是一座廢棄的工場,仿佛是煙花的燃料一般,隨著蒸騰的熱氣一點一點的消失殆盡,轉瞬之間夷為平地。

她不敢回頭看,她拼命的跑著,她渴望有一雙可以拉住自己的手,她期待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可以安撫她的躁動不安。

終于像是听到了她內心深處那卑微的祈求,時間與她賽跑,穿越了空間,她站在了一幢種滿郁金香的豪華別墅前。

身後突然伸出一雙大手,毫不客氣的揉亂她的秀發,一道干淨的男聲傳來︰「我的小鮑主怎麼一個人站在門口發呆?是太久沒有回家,所以忘了來時的路?」

她不敢回頭,她怕回了頭,那雙能帶給她溫暖的手就消失了,她听見自己的聲音無比的小心,「你是誰?」

大掌落在了她的發頂心,輕輕的,好像在溫柔的貓咪,男人說︰「在你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是誰牽著你在這滿園的郁金香內玩捉迷藏?在你哭鬧著不肯上幼兒園的時候,是誰送你心愛的泰迪,牽著你的手去上學?你走的太快了,忘記了回頭,把我們都留在了時光的細縫中……」

「你們?你是誰?」她急切的問著。

男人呵呵的笑了,「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哪怕只是偶爾一次的回眸,只要想起我的時候是溫暖的,我就很開心的。我是誰?沒有人可以給你答案,只有你自己……想起來……」

想起來……想起來……她絞盡腦汁的想著,可是身後卻是一陣離開的腳步。

「不要走——」她轉過頭大呼一聲。

男人已經轉身,揮了揮手,「當你選擇舍棄所有的時候,除了尊重你的選擇,我還能做什麼呢?」

頓時,她只覺得眼淚上涌,不知名的,一滴一滴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不要走,你回來,你告訴我,你是誰?」

「我的寶貝,我在回憶里等你……」

嫣然猛地睜開了眼楮,刺鼻的藥水味撲面而來,她知道,剛才又是一場真實而又虛幻的夢境。

「你醒了?」察覺到她輕微的動作,病房內的另一人馬上坐在了她的床沿邊,眼底帶著深深的倦色。

透過昏黃的燈光,嫣然看到了一張疲憊的俊顏,可能一夜沒睡,他的眼楮里還看得到血絲,嘴唇也十分的干澀。

心底滑過一陣暖意,他就這樣守了自己一夜……嫣然動了動嘴皮子,輕輕的說︰「齊雲,你整晚都在這里?」

一切來的那樣的猝不及防,誰都沒有想到她會陡然間暈倒。齊雲只是解釋著︰「你的精神狀態很不好,醫生給你打了鎮定劑,所以你睡了一個晚上。」

紀嫣然點了點頭,想起今天還是周末,頓時心放下了許多,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猛然間坐了起來,環顧四周,拼命地找著什麼,「齊雲,那個人——紀三他在哪里?」

「他走了!」齊雲的眼底有一抹化不開的濃墨,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把你送來醫院後,他簡單的包扎了自己的傷口,就離開了。」

想起紀微然離開時那滿帶痛苦又隱忍克制的眼神,齊雲心里沒來由的閃過一陣慌亂,他忍不住抓住了嫣然的手。

察覺到他的異狀,紀嫣然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褐色的眼眸染上了擔心,抓住她的大掌握得是那樣的用力,仿佛害怕失去什麼,她輕輕一笑,原本蒼白的面色因著這一笑生動了一些,「我沒事,齊雲。只是那個紀三讓我覺得很奇怪,也很熟悉。你知道嗎?有一次凌晨的時候,我發現有個男人站在我家門口吸煙,剛開始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可是他卻對我說了一句‘嫣然,不要怕’。那一刻,那道聲音就那樣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直到……我听到紀三說話,我肯定他就是那個人。」

她看了齊雲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脆弱,淡淡的吐了口氣,額前的劉海被吹得起起伏伏,她的聲音再度傳來,「齊雲,我想我可能丟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記憶。」

這是她心底最私密的存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她也曾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她真的是紀嫣然嗎?可是當她感覺到這個男人對他的在乎,當她努力愛著的時候,她突然發現,我就是紀嫣然,因為喜歡著這個男人,因為這個男人眼底印著一個小小的她,紀嫣然就是鮮活的存在著。

既然分擔著最私密的存在感,又有什麼不能與他說的呢?

可是,嫣然不知道,當她用著這樣幽然的聲音說著的時候,齊雲的心卻是一凜,仿佛眼前的嫣然變得更加的蒼白,清淡的就像一抹影子,越來越模糊。

他仍不住搖了搖頭,又眨了眨眼楮,確定她還在他的眼前,掌心的溫度還在交替著,懸在喉嚨口的心才稍稍的放了下來。

為什麼每一次當他以為幸福水到渠成的時候,總會出現那麼一個「男人」讓他猝不及防。一個石磊攪得他思緒一團亂,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紀微然,究竟他要斬荊披棘、破釜沉舟多少次,才能擁有一個最真實最完整的紀嫣然?

這個時候的齊雲心底里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名為「失去」的恐懼,他怕……怕歲月的答案會帶給他無情的審判,他怕……怕石磊、怕紀三會把他的嫣然帶走。現下他所能做的只是緊緊擁住懷中的女人。

「嫣然,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我。」他把臉深埋在了她的脖頸里,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垂旁,輕輕的,軟軟的。

嫣然微微一笑,回抱住了他,給他一個安定的回答︰「我就在這里……」

在你眼中。

在你心底。

展延進入了學期末,老師們一下子變得忙碌了許多。期末考試、年底總結、表彰大會……諸如此類的工作層出不窮,也就沒有人在注意紀嫣然和齊雲這兩個傳說中的「校園情侶」那一點點的微妙的改變了。

校園內,當著同事的面,兩個人也只是輕輕的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校園外,每次齊雲都等在距離學校兩條馬路的小巷口,等著低調的紀老師和他匯合,兩個人再一起消磨晚上的時間。

誰都沒有再提起石磊或是紀三,對于紀嫣然來說,她覺得那是勉強不來的事情,如果她失憶了勉力想起,也許最後的結果不過是適得其反,還不如活在當下。對于齊雲來說,石磊是迷,紀微然的身份有待確定,他要保護他的嫣然。

就這樣朝夕相處,感情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卻漸漸升溫。

在一個周末的晚上,齊悅齊雲兩姐弟聊天的時候,齊悅提議著︰「阿雲,什麼時候讓我見見你那個傳說中的女朋友?」那次送弟弟去醫院,她終究沒有去病房,想著萬一嚇著了人家,自家弟弟豈不是要怪罪自己?

這個世界上,「有了女友忘了姐姐」的例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齊雲想了想,點了點頭答應了︰「過兩天學校就放假了,嫣然也比較有空,我跟她說說。」

「你啊,果然還是以女朋友為重!還怕我吃了你女友不成,大家以後搞不好就是一家人,見個面認識一下不會怎麼樣的。」齊悅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姐——」他頗無奈的看了姐姐一眼,「我不是那個意思。」

齊悅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解釋了,看著放在書桌上成堆的文件夾,終于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站了起來,從中抽取了一個黃色的文件夾遞給滿臉疑惑的齊雲,說︰「上次不是你讓我查石磊嗎?」

她搖了搖頭,語調很奇怪,「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物。」

听著她的話,齊雲翻開了文件夾,迅速的瀏覽了一番,舒展的眉頭皺了起來,齊悅說得沒錯,查到的「石磊」通通都是一些非常平凡的人,甚至還有一個叫做「石磊」的女生,他想這些都不是那個讓紀嫣然潸然淚下的石磊!

那邊齊悅還在說︰「按理說,百靈集團要查個人物其實也不難,老頭子在政界的地位,誰不賣三分面子,可是偏偏找不出什麼可疑的人。而且我總覺得石磊這個名字很熟悉……」

石磊……

石磊……

石磊!

齊雲的眼皮一跳,「姐,石磊姓石,姐夫他……」

身為百靈藥業集團的總經理,齊悅是何等靈敏心思的人,雙眼一凝,靠在書桌旁,單手抱肩,沉思了一會說︰「你覺得可以石磊和延庭有關聯?」

「不排除這個可能。」齊雲聳了聳肩,雖然是輕松的語調,可是內心卻陡然一片惶恐,「姐,你查不出石磊不代表這個人不存在,說不定只是有心人做了某些手段罷了。」淺褐色的眼底精光乍現。

在這個時候才會發現,其實齊雲他也是有著這種犀利的光芒的,平常留給人的總是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的優雅男形象,但是將門焉有弱者。

「可是阿雲,我不懂,為什麼要查這個石磊?」齊悅問出了自己的好奇。

一瞬間,犀利的齊雲消失了,落寞的齊雲出現了,「也許……也許連我自己都不知答案是什麼?為著一個承諾,又或者……只是求一個真相。」

紀嫣然最近的心情很好。

一來是期末考試中李靜發揮超常,一舉奪下了全年級第一,終于在期中考試前後的陰影中揚眉吐氣。

二來是太過忙碌而無暇估計「失憶」這件事情,加上戀愛的滋潤,身體的疲憊,精神的富足,她竟然開始可以睡得一兩晚好覺。

展延放假的時候,齊雲和她商量著,說自己姐姐很想見見弟弟的女友,他說的很委婉,口氣很委屈,面露真誠,眼底帶著幾分認真,等她的回應時竟然還屏住了呼吸。

「噗」的一聲,紀嫣然笑著調侃齊雲︰「你是在擔心什麼?你又在害怕什麼?齊雲,你姐姐不是猛虎野獸吧,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擔心她吃了我,所以拒絕你嗎?」

猛虎野獸……齊雲听到這個詞的時候神情頓時放松了,模了模頭,感覺自己真的好像太過緊張了,是從什麼時候這種太過在乎的感覺在心底生根發芽,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都成為了牽制自己情緒的來源,「我覺得你和我姐姐一定會很談得來的。」

他們到達東方假日酒店的包房時,齊悅已經等在那里了,而且毫無意外的,石延庭也在。

齊雲和紀嫣然走進去的時候,齊悅和石延庭正在說著什麼,臉上的表情並不好看,見到有人進來,齊悅飛快的整理情緒,站起來笑臉迎人。但反觀石延庭,在見到紀嫣然的那一刻,臉色瞬間變得慘敗,身子一顫。

紀嫣然正被齊悅拉著做自己介紹,沒有發覺異常,倒是齊雲注意到了。他慢慢的走了過去,輕輕的說︰「石大哥,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石延庭猛地收回打量的目光,眼底快速的滑過一道寒光,他問︰「阿雲,她就是你的女友?」聲調有些拔高。

包房的氣氛為之一凝,笑眯眯的齊悅和紀嫣然同時轉過頭來,目光茫然的看著石延庭。

齊雲點了點頭,走過去站在了紀嫣然的身旁,為石延庭作介紹,「她是紀嫣然,嫣然,這是我姐的未婚夫石延庭。」

「石先生你好。」嫣然禮貌的打著招呼,一雙笑眼揚了起來。

「紀、嫣、然——」仿佛這是很難讀的生澀詞匯,石延庭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了出來,很久很久以後才加了句︰「你好。」

「啊呀,進來這麼久了,我們大家坐下來邊吃邊聊吧。」齊悅目光難解的看了一眼石延庭,今天其實是石延庭小弟的祭日,她隨他一同前往墓地,結果……她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又晦澀的看了正悉心為紀嫣然拉開凳子的齊雲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吃飯的時候莫名窒息的氣氛緩和了許多,有齊雲的風趣幽默,加上齊悅的大方搞怪,自是讓嫣然時而捧月復大笑,時而淡淡的喝一口果汁,看著姐弟二人表演雙簧。如果……如果可以忽略來自最遠那一處莫名犀利而又陰冷的目光,這一段「家宴」其實可以堪稱完美。

離開酒店的時候,正巧齊悅齊雲兩姐弟去車庫取車,紀嫣然和石延庭就等在了酒店門口。夜晚的寒風吹起了嫣然松松垮垮的圍巾,一個不留神,圍巾就像頑皮的孩子向後飄去,嫣然想要伸出去抓,石延庭的大掌一攏,輕而易舉的就抓住了圍巾。

「謝謝你,石先生。」紀嫣然從他的手中接過圍巾,低著頭撥弄著圍巾上的流蘇。

身旁的石延庭嗤笑一聲,「你現在叫什麼?紀嫣然?」

紀嫣然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很真誠,「我是紀嫣然。」認真的盯著石延庭幾秒鐘後,她問︰「石先生是不是不喜歡我?還是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冒犯了你?」

這個男人對她的敵意不是一點點,一頓晚飯吃下來,她總是覺得這個男人看著自己的眼光有股難言的憤怒,甚至夾帶著恨。

「哈哈哈哈……」石延庭大笑了起來,口氣很諷刺,「我和紀小姐素昧平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初次見面,總是要多多打量幾眼的。忘了告訴紀小姐,我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我這個人,十分的討厭姓紀的人!」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紀嫣然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只好捏緊了手中的圍巾,開始一根一根的梳理凌亂的毛線流蘇。

安靜沒有如她所料想的持續下去,相反,石延庭的聲音听起來有些怒火高漲,「紀小姐,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發生了很痛苦的事情,卻可以因為承受不住而選擇逃避,從此心安理得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而那些痛苦背後的事情再也不去想,再也記不起來,你說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手中捏住的圍巾猛然一送,落在了地上,紀嫣然慢慢的蹲子拾起來,又慢慢的拍掉上面的灰塵,然後才慢慢的回答他︰「石先生,我只能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像你輕而易舉的就討厭我……

就像我莫名其妙的就失憶了……

石延庭的身子一顫,插在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頭。

正巧這個時候齊雲的車開了過來,紀嫣然抓著圍巾,輕輕的說了聲「石先生再見」,就飛快的鑽進了車內。

石延庭站在酒店門口,目送著他們遠去,眼底的恨意再也掩飾不住,憑什麼她可以好好活著?憑什麼她可以重獲新生?那離開的人,要如何回來?

原來人就是這麼可怕的動物,輕輕的一個選擇,抹殺了記憶,然後,在她的世界再也沒有那個人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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