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來,果然是一個艷陽天。天氣依舊寒冷,可天空中懸著的驕陽卻給人帶來了暖意,心情也隨即舒暢了起來。
「 」,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簡白說了聲「請進」,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門走入了辦公室內。
來人帶著一副銀框的眼鏡,鏡框之後的丹鳳眼微微眯起,看著人的時候有種說不出來的慵懶,可稍微留神便會發現他的瞳孔深處閃著精光。
簡白沖他點了點頭,「齊修,你來了,請坐。」
齊修坐在了簡白的對面,從公文包內拿出一份文件,「簡白,這份給BC汽車公司的合約書我替你看過了,沒有任何問題,該走的法律程序我也全部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讓這份合約的另一方簽字,使之具有法律效益,為公司帶來利益了。」
他一上來連寒暄都省去了,直接進入正題。
了解簡白的人都知道,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她的行事風格干淨利落,不喜歡拖拉。而且做事十分地有效率,信用度極高,這也使得佳藝在短短的三年之間成為廣告界的翹楚。
簡白從齊修的手中接過了文件夾,仔細的翻閱了一遍,然後眼光中露出了一抹贊許,「齊修,你的效率和能力仍是讓人不得不贊揚啊。」
「多謝你的稱贊,作為公司的顧問律師兼半個股東,努力工作是應該的。」齊修說。
簡白點了點頭,望著對面的好友兼同事,凜然的神色中流瀉出了一抹感激。當初佳藝在起步階段,開支十分地艱難,也正是有齊修的加入,才使得佳藝能夠堅持下來,發展成為今天的規模。對此,她不能說不感激。
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簡白合掌,嘴角含笑的問,「最近律師事務所那邊忙嗎?」
齊修聳了聳肩,告訴她,「還好,和往常一樣,每天就是收集證據,上庭打官司。」
「听說你好事將近了?」簡白難得放松的調侃道。
听到她的問題,齊修勾起了嘴角,眼底精光閃過,「簡白,你年紀也不小了吧?」
簡白一愣,挑著眉毛看著齊修,靜等他的下文。
「雖說你現在已然成為了商場白骨精,再蹉跎幾年,只怕就要步入剩女的行列了。」
「我現在就已經是剩下的女人了,咳咳……」簡白嘀咕著,才說了一句,又咳嗽了起來,忍不住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齊修收起玩笑的嘴臉,眼露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
「只是感冒了,已經快好了。」簡白告訴他。
「好好照顧自己,工作是你的支柱,但是不是你的命。」齊修勸著她,然後看了眼手表,起身離開了佳藝公司。
世紀大道的交通在上班高峰之後,恢復了平常的車流量,值班的交警們也紛紛收隊,騎著鐵騎回到了路段辦公室內。
衡家文月兌下頭盔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一旁的同事小斑湊了過來,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吃驚的問道︰「隊長,你的臉怎麼了?腫起來了……」
其他的同事也因為小斑的話朝衡家文看了過來,眼光中多了幾分好奇。
衡家文笑了笑,模了模頭發,說道︰「就是……就是昨晚睡得太熟了,一不小心從床上掉了下來。」
大伙听了哈哈大笑,小斑更是搭著衡家文的肩膀調侃道︰「隊長,你多大了?睡個覺還能從床上掉下來,又沒人和你搶位子不是……」
衡家文也跟著笑,只是那笑中多了幾分靦腆,甚至有一絲暈紅爬上了他的臉頰。而由于隊里眾人都熟知他性格溫和,雖然身為隊長,但十分地沒有架子,眾人和他沒大沒小邊了,所以也沒有仔細注意他的臉色。
其實衡家文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撒謊,但是總不能告訴隊友們他是被女人打了一拳吧,那樣的話,只怕大家會亂想吧。想到這里,他只覺得自己的臉更燙了,腦海中竟然想起了昨晚那個意外的吻。
淡淡的,清淺的,鼻端似乎聞到了甘草的芬芳……
他一時有些心馳神往,那個女子看起來像個女強人,可是似乎是一個人呢。這麼寒冷的冬天,發燒了也沒人照顧。
可是她高挑的眉毛又讓人不敢同情她……
身旁的小斑拍了拍他的肩,打斷了衡家文的走神。
小斑繼續揶揄他︰「隊長啊,還好你是一個人住,要給你媽看到你的樣子,只怕又要心疼了吧。」
衡媽媽疼兒子在整個交警大隊可是出了名的,天氣熱了會給兒子送來冰鎮蓮子湯,天氣涼了會給兒子送來溫補鯽魚湯,順帶還會慰勞眾人,搞得大家都直呼衡隊長真幸福。
小斑才說著,衡家文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人名,衡家文只感小斑的烏鴉嘴,他走到了一旁的角落,接起了電話。
「媽。」
「家文啊,工作辛不辛苦?」衡媽媽的聲音在听筒那邊中氣十足的響起。
「還好,不累的。」衡家文回答著,像個乖巧的孩子,他接著問︰「媽,你有什麼事?」不知為什麼,他的右眼皮一跳。
「你這孩子……」衡媽媽在電話那頭抱怨了句,繼續往下說,「隔壁家的張媽媽跟我說啊,她有個朋友的女兒還不錯……」
衡家文心里咯 一聲,「媽……你怎麼又來搞這種事情啊?」
「家文,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這種事媽媽不替你操心,誰替你操心啊?你要是早點給我找個女朋友回家,我至于這樣給你安排相親嗎?」那邊的衡媽媽听到兒子的抱怨,一下子分貝大了點,使得衡家文不得不把手機拿開,遠離自己的耳朵。
直到衡媽媽嘮叨夠了,才語氣平和的對著電話這頭的兒子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那女孩听說早前自己建了個公司,就錯過了個人問題,但各方面才華都很不錯。我就想說你們見見面,看看能不能發展發展,位子我都幫你定好了,今晚六點,和平飯店餐廳3號桌。」
衡家文想要拒絕,那頭的衡媽媽簡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蟲,馬上接了句,「不許不去,家文,人家現在都管你們這個年紀還沒有成家的男的叫‘剩男’——剩下的男人,很難听的,知不知道?」
一句話成功的讓衡家文住了嘴,只是回了句「媽,我知道了,我會去的。」便掛上了電話。
沒想到自己仍是月兌不了這一關,都說大齡青年是社會的負擔,看來母親大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露出了一抹苦笑,衡家文站在那里,手撫上了左臉頰,那里輕輕一按還是有些痛,眉頭又微微蹙起,想到了昨晚的那位小姐,不知道她的感冒有沒有好點?
昨晚還真是特別的一次經歷,他想。
和平飯店是仿文藝復興時期的均衡式公寓建築,外表對稱莊重;該樓的最大特點是立面彩紅磚做腰線,白牆磚做貼面,遠遠望去既莊重典雅,又別具風格,實屬一座難得的佳作。
六點差三分的時候,衡家文穿著一身西服走進了和平飯店的餐廳。3號桌的地方,早有一個穿著灰色高領毛衣的女子坐在那里,遠遠的看過去,坐姿十分地優雅。
衡家文拍了拍臉頰,使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點,然後走了過去,禮貌的問道︰「尹小姐是嗎?你好。」
早在過來的路上,衡媽媽已經用短信告訴了衡家文相親女方的基本資料。看到對方點頭,衡家文坐在了她的對面。
衡家文噙著一抹溫暖的笑,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衡家文。」
「尹紅靜,你好。」對面的她也客氣有禮的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
接下來的氣氛有些沉悶,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衡家文松了松領帶,深深的吸了口氣,剛想開口,目光卻注意到了從旋轉門進來的一個人。
她的頭發高高的盤起,V字領的淺紫色毛衣,顯得她脖子特別地修長,她神情森然,步伐沉穩,就好似一個尊貴的女王。
赫然就是昨晚的那位小姐。
衡家文直感嘆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小。
「衡先生,衡先生……」對面的尹紅靜伸出手在衡家文的眼前晃了晃,才成功的使衡家文把視線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衡家文露出了歉然的微笑,「不好意思,尹小姐,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尹紅靜喝了口紅酒,耳邊的白銀耳環輕輕地晃動了下,「我是說,今天來這里和你見面非是我的本意,事實上我已經有一個非常要好的男友,但是我的父母不同意,所以……」她的眉間滑過了一抹愁。
原來是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麼,衡家文在心底大大的舒了口氣,眼神又不自覺地看向了另一邊,那三個人坐在了角落的窗邊,她正開口對服務員說著什麼。
恍惚了下,他很快回過神來對尹紅靜笑笑,「沒事的,今天的事我們就當認識一下,做個朋友。當然,也祝你和你的男友能夠早日得到父母的認同。」
面對他的善解人意,尹紅靜心里滑過一絲感激,不由的多看了對面的男人幾眼,他坐在燈光的暗影里,一雙眼楮燦若琉璃,好似湖水般明淨。只是他不知道是害羞,還是不自在,總是模模鼻子,眼光總是會向角落里飄去。
尹紅靜好奇的順著他的眼光看了過去,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鼻子里「哼」一聲。就是這一聲,使得衡家文轉過頭來,以為自己的不專心冷落了她,報以歉然的一笑,「對不起,尹小姐。」
「衡先生認識簡白?」尹紅靜淺狎了口紅酒,語氣已恢復正常。
衡家文的臉上打了大大的一個問號,「簡白?她是誰?尹小姐,你在說什麼?」
尹紅靜唇邊的微笑帶著點高深莫測,她眯著眼楮看了眼角落,「簡白嗎?可不就是角落里那個穿著淺紫色毛衣的那位小姐。」
此言一出,衡家文的臉上有些發紅,好似心事被人說中一般,眼神有些不自在,嘴里說道︰「原來那位小姐叫做簡白啊。」
這下輪到尹紅靜好奇了,她向來說話也是一針見血,就直接問道︰「衡先生不認識簡白?那為什麼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呵呵,」衡家文模了模後腦勺,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昨晚我攔下了那位簡小姐的車。」剩下的故事他省去了不說。
所幸尹紅靜也了解他的職業,遂點了點頭,了然道︰「原來是這樣。簡白這個女人,原來也有被交警同志攔下的時候。」口氣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輕蔑,帶著奚落的語氣。
衡家文的眉頭微蹙,有點不喜歡尹紅靜這麼說那位簡白小姐,就問道︰「尹小姐和簡小姐認識?」
「豈止是認識?」尹紅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微笑,「我和她簡直叫做冤家路窄,從小學、中學、到大學,我們都是同學。」
她停了停,眼光流轉,繼續說︰「現在更是同在廣告界打拼,同行競技,常常爭得你死我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無論在哪里,無論干什麼,都能踫到她簡白,真不爽。」
尹紅靜自嘲的笑了笑,聳了聳肩膀又啜了口紅酒。
衡家文默默地听著,其間眼神又瞥了過去,看了簡白一眼,她正在切著牛排,安安靜靜的听著她對面的男女說笑,臉上無甚表情。
她似乎不喜歡笑,他想。
見他沉默不語,尹紅靜卻反倒是像話夾子打開了一般,又開口道︰「我和她一直比到了大,可很奇怪,無論我怎麼努力,她都能輕輕松松的拿到第一。不過,」她唇邊勾出了一抹高深的東西,「我卻擁有了很多她沒有的東西。」
听到她的話,衡家文的眼底閃過一抹疑惑,微微側頭,靜等尹紅靜的下文。
「衡先生,我告訴你,」尹紅靜突然放低了身子,神秘兮兮的說道︰「簡白看似事業春風得意,可是她沒有家,她的媽媽她的爸爸,甚至是她的男朋友,通通都離開了她。她就是活月兌月兌的一個孤家寡人,而這些我卻擁有。」她臉上得意極了。
衡家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從來也不是善于言辭的人,但不知怎麼了,他的心底有些不快,不喜歡尹小姐這麼說那位簡小姐,他那原本揚著溫和笑容的嘴唇緊緊的抿了起來。
爸爸媽媽男友,什麼都失去了,所以她的臉上才沒有笑容嗎?
衡家文沒有說話,剩下的晚餐吃得很快,和尹紅靜分手的時候,才發現角落的那三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離開了。
自始自終,簡白都沒有看到衡家文,也不知道昨晚偶然相遇的那個靦腆的交警在這里無意之中知曉了她的故事,為她悄然揪著一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