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時候,是衡媽媽和簡白一起下樓的,衡家文想要送下來,結果兩個人都擺擺手說不用,衡媽媽心疼兒子,替他理了理衣領,說道︰「家文,你工作一天也累了,早點休息。我到家了給你打電話。還有周末回去看看你爸,最近他棋癮又犯了,等你回去切磋兩盤呢。」
衡家文點點頭,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沖母親和簡白道別。
簡白少有和大人相處的經驗,所以她保持了緘默,默默地走在衡媽媽的身邊。但衡媽媽卻不是一個喜歡沉默的人。
兩個人下了樓,衡媽媽看了眼三樓的亮光,問簡白︰「簡小姐和我們家家文認識多久了?」
簡白想了想,回答道︰「我們認識的並不久。」是啊,時間不久,可是好像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衡媽媽看著簡白,眼底里閃過一抹光芒,「我是那小子的媽,我看的出來,他對你動心了。」
她的一句話,讓簡白愣了愣,仿佛有什麼東西被生生的挖了出來,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衡媽媽嘆了口氣,繼續說︰「我也看得出來,簡小姐非是簡單之人,是我們家家文高攀了。」
「伯母,不是你想的那樣。」簡白否認道,心里第一次有些慌。
衡媽媽卻拉住了簡白的手,語氣和藹的說︰「簡小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她目光炯炯的看著簡白,在那樣的目光中,饒是簡白挺直了背脊,仍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伯母,你請說。」
「如果簡小姐不喜歡我們家家文,那就早點和他說清楚吧。如果你喜歡他,希望你能對他好一點。這孩子,其實心里也很苦。」衡媽媽說著,嘆了口氣,又看了眼簡白,看著她挑起了鳳眉,就繼續往下說。
「小時候家文有個很好的玩伴叫做甜甜。甜甜從小有先天性心髒病,別的小孩子玩的時候她只能坐在一旁看著,她也不能正常的上學,常常上個三兩天就回家休息一個月。家文這孩子心腸很好,每次都陪在甜甜身邊,還把每天在學校里的趣事說給她听,兩個小孩子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甜甜常常臥病在床,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家文上初二的時候,兩個小孩偷偷溜到了公園里去玩,哪知回來的時候過馬路,有輛車橫沖直闖的過來,路邊的一位交警把這兩個小孩推到了一邊,結果自己卻英勇犧牲了。」
「從那個時候起,家文這孩子才立志要做個交警,為人民服務的。而那次的車禍,使得甜甜的身體越來越差,在家文初三的時候,那孩子也離開了這個世界。」
衡媽媽說的不勝唏噓,忍不住又感嘆了句,「甜甜也是個好孩子啊,可惜福薄……」
簡白站在一旁,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最初遇見衡家文的時候,听他說立志做交警,就被他眼底里的執著所打動,卻沒有想到背後還有這麼一個故事。
看著面前的衡媽媽眼底閃動的關懷,思及自己,她別開了眼,只是輕輕的感嘆了句︰「伯母,有您這個媽媽很幸福。」
BC汽車公司新車上市的廣告包裝最終花落佳藝,這樣的結果仍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之于尹紅靜這一類虎視眈眈的廣告同行,自是為失去了一次絕佳的合作機會而扼腕。之于簡白,那是所有同事努力的應得回報,她從不敢居功,所以簽訂合約之後,BC汽車公司和佳藝共同舉辦了一次晚宴,預祝這一次合作的成功。
簡白端著高腳酒杯在人流中穿梭,迎面BC公司的史密斯向她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笑意,他和簡白踫了踫,說道︰「簡小姐,我可是很看好你哦,希望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謝謝你,史密斯先生。佳藝不會讓您失望的。我和我的同事都會努力做好此次的企劃的。」簡白淺笑著看著史密斯,眼底閃著的是激昂的斗志。
史密斯滿意的點了點頭,仰頭干了杯中的紅酒,眼神往人群中看去,側頭問身邊的簡白︰「簡小姐,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易哲的關系真的只是青梅竹馬那麼簡單?」
簡白垂在身側的手一緊,臉上卻仍是得體的微笑,微微揚起下巴,說道︰「史密斯先生,我記得你們美國人似乎很注重個人隱私的吧?」
一句話不痛不癢的把皮球拍回給了史密斯,史密斯聳了聳肩,做了個遺憾的手勢,又從服務員的托盤中端起了一杯紅酒,對簡白說︰「抱歉,恕我失陪了,我去那邊打聲招呼。」
簡白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自己也轉身走出了宴會廳。由于酒宴的大廳是設在了樓層的最里處,一走出來便是一排的落地窗戶,簡白靠在欄桿上,望著窗外的燈火闌珊。
「這不是我們的簡總嗎?不是應該春風得意的在慶功的嗎?怎麼一個人跑了出來?」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簡白轉過頭,就看到尹紅靜從洗手間的方向向自己走來。
簡白皮笑肉不笑的動了動嘴角,反擊道︰「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嗜好,欣賞別人的成功來提醒自己的失敗。」
一句話成功的讓尹紅靜的臉色青了幾分,想要發怒卻隱忍著,然後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炯炯的看著簡白,「說到成功,恐怕你簡白也是勝之不武的吧。」說完看了眼簡白的身後,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燈光的暗影里。
簡白听著尹紅靜意味深長的一句話,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看到了賀易哲,捏著欄桿的手泛著青白。
尹紅靜得意的笑了笑,挑高了眉毛說了句︰「我就不打擾你們這對久別重逢的小情侶敘舊了。簡總,賀總,我先進去了。」
她略過簡白身邊的時候,唇邊的笑意諷刺極了,讓簡白覺得是那樣的刺眼。
賀易哲走上了前,看著簡白說,「簡白,我們能不能好好談一談?」
「請問賀總要和我談什麼?工作上的事情嗎?那麼歡迎你明天來我辦公室。」簡白一臉冷漠的說道。
「簡白,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賀易哲顯得有些落寞,「曾經……曾經我們也曾那麼要好過。」
「曾經嗎?」簡白沒有看他,只是望著窗戶上的倒影,喃喃道︰「你也說那是曾經了。」她轉過身來,眼底好似有把火,熊熊的燃燒著,「從你放棄我選擇了瑤靈,從你願意接受那個人的幫助,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現在我能站在這里和你說話,就是看在了當年的情份中。」
「我和瑤靈……不是你想的那樣……」賀易哲的眼底閃著痛苦。
「賀易哲,我不想听了。」簡白幽幽的說著,望著他的眼眸平靜如水,「現在我們就是合作關系,希望我們合作愉快。」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簡白,我知道你恨我,沒有關系,當初是我傷你太深,可是那個人……」賀易哲在她的身後說著,「那個人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簡白卻猛然停下腳步,回頭怒目而視,整個人全身都似乎蓄勢待發起來,「賀易哲,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
賀易哲的臉頓時變得蒼白,一雙深情的眼楮里滿是打擊和愧疚。
「我和那個人早就沒有關系了,你忘了嗎?」簡白唇邊帶出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太詭異,帶著諷刺和恨意,好似要把人吞噬了一般。
沒有再說什麼,簡白踩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
看著那消瘦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賀易哲重重的靠在了欄桿上,頭埋首在雙臂中,全身散發著一股悲傷的氣息。
早知今日,當初他會不會那麼做?他的選擇恐怕仍是不會變吧。那一刻當他知道他不能一直陪著她的時候,就在想該怎麼做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直到那個人找上了自己,對他說︰「請你離開她,這樣的你只會讓她更傷心。」
是啊,她全心全意把所有的快樂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怎麼可以?他不能啊……
簡白,對不起……
接下來的簡白在酒會上突然興致變得很高,幾乎到了來者不拒的態度,一直到散席的時候,秘書小姐還很不放心的問她需不需要派司機送她回去,簡白擺擺手表示不用。
出了酒店,風一吹,酒意卻更濃了起來,雖然心底明白,可是身體卻有些不听使喚,車是不能開了,還是打車走吧。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她身邊駛過的每輛出租車都載滿了客,簡白被呼嘯的夜風凜冽的吹著,胃里翻滾起一陣不適。心想不如走走吧,就晃悠著往前走去。
但沒走幾步,喉間一股酸意,她一下子蹲在了樹旁邊嘔吐起來。直到連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來,簡白才在心底笑了笑自己,你真沒用,簡白!
她想要站起來卻發現雙腿使不上力,只好抱著樹干慢慢站起來,可是身子還沒有站直,卻又溜了下去。腳下像踩在棉花堆里,軟綿綿的。
看來今天喝的實在是太多了,她想,這般狼狽的時候,她簡白竟也會有?
就在她快要坐在地上的時候,突然從身後伸過來一雙大手,拖住了她的肩膀,又小心翼翼的把她提了起來。
簡白費力的抬頭,使勁的想看清身後是哪路神仙。
衡家文看著面前已經醉得一塌糊涂的女人不禁皺了皺眉頭,看樣子簡白也不是一個貪杯的人,怎麼會一個人在外面喝了那麼多酒?
簡白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到是他便不知不覺放松了身子,說道︰「原來是衡家文警官。」
「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他問道。
「喝酒,哦,喝酒。」簡白踩著虛浮的步子笑了笑,「我可沒有違反交通法規哦,喝了酒我不敢駕車,可是又攔不到出租車。」喝了酒的她反倒有股小女兒的嬌態。
衡家文架著她軟綿綿的身軀,神情無奈的說,「我送你回去吧。車鑰匙呢?」
「鑰匙,鑰匙在包里。」簡白指了指手腕上的包,咦,怎麼自己的手指在顫動呢?
衡家文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一手攬著簡白的腰防止她摔倒,一手去她的皮包里翻鑰匙。好在簡白的皮包里東西不多,除了一個紅色的有些舊掉的錢包,一部手機,鑰匙就安靜的躺在角落里。
拿到了鑰匙,衡家文連拖帶拉的把簡白弄上了車。
簡白醉醺醺的,見到是衡家文,不知道為什麼也就放了心讓他架著,而衡家文一直關注著簡白的情況,所以他們都忽略了,街角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
直到車里的一人問︰「易哲,怎麼還不走?」
作為司機的男人眼眸中一片暗黑,就像火光熄滅了一般,他說了句「抱歉,史密斯。」才開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