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梳洗完畢,用罷早飯後,語蝶便遣人將另外四名姑娘安全地送回了家。將錦園留下來的事跟秦冷杉說了,秦冷杉只是淡淡地掃了錦園一眼,沒有說什麼。為怕招搖,秦冷杉只帶了兩名侍從,加上語蝶與錦園,一行五人在清晨時分離開了客棧。
本來是語蝶與錦園坐馬車,一名侍衛充當車夫,另一名侍衛同秦冷杉一樣騎馬。但行不到半里,語蝶便與侍衛調換了位置,與秦冷杉並騎而行。
「走了大半日了,究竟還要多久啊?」語蝶忍不住問道,從客棧出來,他們一直往北。北邊深山峻嶺,人煙稀少,這一路行來,也只是遇到幾個獵人而已,眼看再往前行便不見路了。
「怎麼變得沒耐性了!」秦冷杉調侃地笑道。
又行了一刻鐘,再也無路。別說馬車,連馬都難行了。
秦冷杉翻身下馬,對滿臉疑惑的語蝶說道︰「我們步行上去……放心,很快便到了。」
山路難行,語蝶武技雖然平庸,但好在輕功卓絕,倒也沒什麼。只有錦園不識武功,累得氣喘吁吁。本想讓侍衛背她,誰知錦園死活不從,原因是男女授受不親。無奈,語蝶只得親自扶她。
山路越行越陡峭,他們一路往上,直到崖頂方才停下。
秦冷杉將語蝶拉到崖邊,山風呼嘯,衣袂飛揚,他笑,「敢不敢跟我跳下去?」
語蝶望著腳下雲霧繚繞,再看秦冷杉眼神熠熠,別有深意,猜知崖下必有蹊蹺。盈盈眼波微微流轉,也不說話,笑著上前抱住秦冷杉,「這樣即使摔得粉身碎骨,也分不開了。」
秦冷杉大笑,攬住她的腰身,「那就抱緊了!」說完縱身向崖下跳下。語蝶只覺耳邊風聲呼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
兩個侍衛見語蝶不問原由,面不改色,恬淡鎮靜地隨堂主跳崖,那份從容,那份膽色,那份自信,連他們自己都自認做不到。無不心中暗想,怪不得一向不近的堂主對她如此重視了。
但是那個錦園就難對付了些,臉色煞白,哭天搶地,死活就是不跳。不得已,只好點了她的睡穴,抱她跳了下去。
語蝶睜開眼楮,已落在一片綠陰之上,向上一望便已明了。原來,崖頂與崖底並非看到的那般深不見底。只是霧氣太重,遮住了視線,才會讓人產生誤會。十幾丈的距離對身負武功的秦冷杉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錦園被解開穴道,許久,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雖然心有余悸,但已不再害怕了。
山谷綠草如陰,卻越走越是狹窄,直到前面出現一處山洞。語蝶忽然明白,一切秘密應該就在這處山洞里。
語蝶停下站在洞口,側著頭,忽然問道︰「你說給我的驚喜,就在這個洞里面嗎?」
「進去不就知道了。」秦冷杉似笑非笑,語蝶突然感到一陣緊張,還有絲淡淡的不確定與恐懼。她是真的模不清秦冷杉的心思,深吸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洞內狹長,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插有火把,隱約可見壁上的青苔與水珠。洞呈S形,並不是很長,不到半刻光景,語蝶便看到前方洞口處的亮光。
走出洞口,不經意一望,天啊!竟是別有洞天,語蝶表情驚訝地呆呆站在原地。這是……神仙谷嗎?但怎麼可能,神仙谷明明與此相隔千里。但,為何如此相似?
連天連海般的花叢,奼紫嫣紅,長滿了整個山谷。微風拂過,花枝搖曳,恍若浪潮般連綿起伏。花香縈繞鼻間,映著藍天白雲,好似置身仙境一般。而最令語蝶詫異的,這些嬌艷茂盛的花草並非普通之花草,每一株都是絕世之藥材,就如神仙谷一般。
神仙谷顧名思義,景致秀美,天下少有。江湖中誰都清楚,神仙谷中居住著一群醫術精湛的神醫,每年都有許多人慕名前來拜師學藝,或是得了絕癥請求醫治。而神仙谷之所以會聚集許多醫者,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神仙谷氣候特殊,谷中生有許多珍貴藥材,世間罕有。
然而,現在語蝶竟發現了與神仙谷相似的地方,怎能不令她驚訝?這里藥材之豐富,景色之秀美,更甚神仙谷。
其實,整個山谷呈葫蘆形狀,他們適才跳崖的地方是葫蘆的前端,現在所處便是葫蘆的底部。
望向身畔的秦冷杉,語蝶眼淚凝聚,瞬間滑落臉頰,嘴唇微顫道︰「我以為……以為……」
秦冷杉皺眉,「以為什麼?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語蝶只是搖頭,淚光閃現。秦冷杉嘆了口氣,知道大哥那件事對她造成的影響很深,她既想信他,卻又怕信他。即便下定了決心,潛意識里仍會忐忑不安。將渾身顫抖的語蝶抱進懷里,施展輕功朝谷中深處飛掠而去。
語蝶將臉埋在他胸前,只是哭,好似要把心中壓抑的一切都發泄出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她終于哭夠了,抬起頭時,才發現他們正坐在一處溪水前,已非原先的地方了。
察覺到自己的狼狽樣,語蝶有些靦腆地笑一笑,試著從他懷中支起身子。豈知秦冷杉手腕略一用力,語蝶又跌回他的懷中,「你……你做什麼?」她紅著臉驚叫。
秦冷杉莞爾一笑,還是首次見她露出如此無措的神情,雙眼紅腫,神色又慌又亂。他興奮地突然月兌口而出道︰「這才是我真正的蝶兒,對不對?」
語蝶忽然怔住,抬頭,停止了掙扎,神情復雜地凝視著眼前的秦冷杉。秦冷杉笑望著她,道︰「我的蝶兒有萬種風情,萬種形貌,像水一樣。水有百態,或湖或江或海或小溪,或雨或雪或冰或霜露,在哪里都能呈現出極致的美,就如此刻一般,雖相貌狼狽,卻仍美得驚心動魄,折人心魂!」
「我……」是這樣嗎?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眷戀、如此深情?
秦冷杉見她仍呆怔無語,突然一嘆,道︰「怎麼變傻了?你哭了整整兩個時辰,餓不餓?我可是餓得有些頭暈了。」
語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難得他會為了逗她開心,露出如孩子般神情。她一時激動,真情流露,陡然抬首在秦冷杉唇上印下了一吻。即觸即離,不想後腦卻突然被秦冷杉的手掌托住,潤濕的唇舌再度相觸,唇齒相接,語蝶只是一頓,便熱情地回應起來……
得此暗示,他當然不會再遲疑了,他捧住語蝶因情潮而迷醉的嫣紅臉頰,沙啞地輕喘道︰「此時,你的心也是為我迷醉嗎……我要你的心也如外表一樣……我要真實的你……」
語蝶水眸半眯,神志恍惚,直到他說了兩遍才明白。心中一震,突然緊緊抱住他,叫道︰「是的!我的心也為你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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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個地方真的好美啊!如果我們能一直住在這里該有多好。」錦園支著腮,坐在窗邊,滿臉陶醉地望著月下山谷。
「你如果喜歡,當然可以一直住在這里。」語蝶笑答。傍晚時,秦冷杉抱著精疲力竭的她回來時,她才知他原來已在谷中搭建了房屋、屋中擺設、生活所需等一應俱全,足夠他們五人生活一月有余。
「蝶兒!」突然,秦冷杉走了進來。錦園一驚,連忙站起,「我……」錦園望著語蝶指了指門口。語蝶微笑地點下頭,錦園立即垂著頭退了出去。
秦冷杉見錦園瑟縮的樣子,不由得皺眉道︰「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
語蝶笑了,「你什麼時候變得可愛過啊?」
「可愛!」秦冷杉眉頭皺了更深了,「男子可不想被女人形容可愛!」他一把將語蝶拉進懷里,在她耳邊低語,「我的蝶兒才是最可愛的。」
「是嗎?」語蝶笑,手則悄悄地移到他的風池穴上。指尖聚力,正待按下……突然,手腕被秦冷杉抓住,「你又想搞什麼鬼?」
啊!被發現了!語蝶雙肩垮下,不服氣地道︰「你弄得人家渾身又酸又痛,我報復一下都不行嗎?」
秦冷杉大笑,突然俯身在她身邊低語︰「我以為你很舒服呢?娘子對夫君什麼地方不滿意嗎?放心,夫君會做到讓娘子滿意為止的。」如此煽情的話,語蝶哪受得了,羞極地推開他,大叫︰「秦冷杉!」
「在!」
「你……」她的臉紅似下火一樣,「你若再這樣隨心所欲、狂妄任性,我就,就……」
「就怎樣?」他仍笑,難得看到她羞澀無措。
「就離開你!」
「什麼?」秦冷杉臉色倏然一沉,「你敢離開!」
「冷杉——」語蝶只覺眼前一花,身體已落至他懷中。好痛,語蝶皺眉,他的手狠狠地鉗住她的腰,好像隨時都會折斷一樣。語蝶氣憤地抬眼,卻被他眼中流露出的驚惶與痛楚怔住,他……語蝶心中莫明一痛,囁嚅道︰「我……不是真要離開。」
秦冷杉直直地凝視著她,許久,「我知——」繼而一嘆,手勁放松,憐惜地道︰「弄痛你了?」
語蝶微微搖頭,心中突然涌一股酸澀,眼中布滿水霧,她低叫︰「對不起,對不起!」她沒想到一句小小的玩笑話,就能傷他若此,可見三年前傷他有多深、多重!
她不要他這樣子,他應該意氣風發、隨心所欲、狂妄霸道、任性猖狂、聰明狡詐、桀驁不羈,而非驚惶失措、痛苦哀傷。她寧可被他捉弄得面紅耳赤,被他牢牢地囚禁在掌心中,也不要再看到他此刻的樣子。她會心痛,痛徹心扉!她知道她陷進去了,真的陷進去了。
對大少爺,于她有救命之恩、栽培之義、思慕之情,也有利用傷害之痛苦!
而對他,有愛有恨,有惜有憐,有傷害,有心痛,有快樂,有悲傷,愛恨交錯,絲絲纏繞,糾纏不清,她從不知愛是什麼!但此刻她知道,她愛上他了,真真正正地愛上他了,比之大少爺還要深、要沉、要重、要烈!
失去大少爺,她會痛苦,會無助,會失望,但卻絕不會有恨。但倘若有一天他也如大少爺那般利用她,傷害她,那她真不敢想象了。她想,她會恨不得毀天滅地與他玉石俱焚吧!愛有多深,恨就有多重!
窗外夜風拂動,吹進淡淡花香,語蝶突然輕聲道︰「我不求生生世世,我只求今生你能寵愛我一輩子。這樣我甘心做你掌心里的蝴蝶,甘心放棄一切,只為你今世的眷戀!」
秦冷杉眸光閃動,忽然點頭道︰「好,我會呵護我的蝶兒一生一世,但她要保證絕不會飛離我的掌心。」
語蝶溫柔地笑,「不會了,再也不會飛走了!」她突然從頸間掏出玉佩,這是下午與秦冷杉歡好後,他親手掛在她頸間的。他們都知道這塊玉佩的含意,他們都清楚地記得當初送還玉佩時所發生的傷害。然而,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他靜靜地幫她帶上,她沉靜地接受。
現在,她直視著他,認真地說道︰「這塊玉佩會一直陪伴我,直到我死的那天,絕不會再還給你了。即使十年或二十年後,蝶兒老了、丑了,你想把它送給別人了,蝶兒也絕不會還你。我很自私,我很小氣,我很任性,我跟你一樣,得不到的我會毀去。我雖是溫弱女子,我雖非絕情之人,但你知道我仍是下得了手的。」
秦冷杉沉寂許久,凌厲復雜的眸光瞬息萬變著。最後,他認真而嚴肅地點下頭,道︰「記住你說過的話,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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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是什麼?語蝶也說不清楚。她本以為在神仙谷學醫時,是她今生最無憂最愜意的日子,但此刻方知,真正的幸福便是與他一起,其他的什麼都不必想。若非錦園的事,或許他們平淡快樂的日子還會繼續下去。
他們來到谷中的第五天清晨,眾人正在用餐,錦園突然月復中劇痛,只是瞬間臉頰便蒼白無血,痛暈倒地。語蝶嚇了一跳,急忙為她把脈,不由秀眉皺起。許久,她沉聲道︰「她一定是不小心誤食了谷中的烈焰花。唉,都怪我.我該提醒她的,谷中的花雖好看,有的卻是含有劇毒的。」
秦冷杉皺了皺,冷嘲道︰「你不是夸她很伶俐嗎?這樣的錯誤也會犯!」顯然自己的用餐被打擾讓他很不高興。
語蝶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小泵娘喜歡漂亮的花也很正常啊!」這個人對于不相干的人向來是冷漠無情的。
語蝶拿出一粒藥丸給錦園服下,只是錦園由于疼痛,牙關咬得死緊。語蝶無奈,只得含住藥丸捏住她的下頜親口喂下。
「你……」秦冷杉在旁阻止不及,銳目一冷,突然拂袖而去。
語蝶暗嘆,這也吃醋!招手讓侍衛幫忙將錦園扶上床,說道︰「你們必須出谷一趟,錦園現在移動不得。谷中雖有珍稀藥材,卻沒有普通的金銀草。要想徹底解毒,只好請你們出谷拿一些回來了。」沉思了一下,她又道︰「另外,通知上容,我們三日後就回黑羽堂。」
「是!」兩侍衛齊聲應道。雖非堂主下令,但他們也知夫人的命令,堂主絕不會反駁,這可是幾天來親眼見證的啊!
錦園服過語蝶的藥丸,中午時,申吟著醒了過來,可憐兮兮地道︰「姐姐,我好難受,全身都動不了了。」
語蝶坐在床頭,溫柔地道︰「沒事的,等晚上他們將藥帶回來,你就好了。」又笑罵道︰「這下看你還敢不敢吃花瓣!」
錦園有氣無力地道︰「我沒有吃啊!我只是看著好看,忍不住舌忝了一下而已。」
語蝶無奈地搖頭,「餓了吧?我給你端碗粥去。」
語蝶來到廚房,動作利索地做了幾樣小菜。這些事情向來難不住她,在神仙谷侍候師父時,她就經常下廚。後來在逃避秦冷杉的三年中,易容改裝,她也是自己照顧自己。
端著做好的飯菜出來,卻看見秦冷杉席地坐在一棵矮樹下,劍眉深鎖,凌厲的霸氣隱現,眸光深邃幽遠,不知想干什麼。
听到語蝶腳步聲,他突然側過頭,看到她手中的托盤,不由冷嘲道︰「給你的妹妹做的……還是不放棄嗎?」
語蝶笑著搖了搖頭,「不放棄,我真的想有個妹妹。」
秦冷杉低下頭,瞬間再抬起時已是笑容滿面,霸道地說︰「我也餓了,怎麼辦?」臉變得好快!語蝶有些不適應地眨眨眼,「廚房里還有,你餓了就去吃好了。」
「可我現在就想要!」說著,他已經站起,走了過來。
「這是給錦園的!」語蝶叫道。
秦冷杉低笑,「誰說我要吃它了?我要吃的是你!」
語蝶瞪眼,身形陡然向後急退,怒道︰「餓死你好了!」說完,朝錦園那里行去。
秦冷杉只是笑著聳聳肩,又返回原處坐下。突然听到房內傳來聲響,他銳目精光一閃,身形疾速掠了過去。一進門便看到摔碎在地的碗筷,語蝶神情痛苦地撫著胸口,目光悲哀地望著身側的錦園。而原本動不得的錦園此刻卻一臉殺氣站在她身側,手執著利劍逼在她頸間,眸中的單純已被狠厲所取代。
秦冷杉看到語蝶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心痛,繼而是憤怒,瞬間又掩去了。當眸光轉到錦園身上時,已變成了徹骨的陰寒,他冷笑道︰「終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錦園殺氣四溢,哪里還有先前膽小羞澀的模樣。她喝道︰「秦冷杉,你若還想她活命的話,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否則……」她的劍鋒向前遞了一下。語蝶皺下眉,頸間有血絲滑下,滴落衣襟,嫣紅刺目。
語蝶眸光悲傷地望向錦園,哀嘆道︰「我真的將你當妹妹啊!難道這幾日我們的相處都是假的嗎?」
錦園冷哼︰「殺手本就無情,紀語蝶你不會這麼單純吧?這跟傳言中的你,可是不像啊!」
「是嗎?」語蝶苦笑。
「秦冷杉!本姑娘沒時間跟你磨蹭,要她活命,趕快自廢武功!」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受你威脅?」秦冷杉聲音冷厲如刀,不緊不慢地說道。
錦園眼中有過一瞬間的驚慌,「怎麼你不再在乎她的死活了?還是你對她的感情都是假的……紀語蝶,看來你所托非人了!」
秦冷杉狂妄地冷笑,他的眼神刻意回避語蝶受傷的頸間,「紀語蝶可以妖艷,可以端莊,可以嫵媚,可以恬靜,可以狡詐,可以凌厲,可以溫柔,也可以善良,惟獨不會單純。她若真如你認為的那樣蠢笨,連這麼簡單的局都看不出來,那她就不是我所認識的紀語蝶了,更不值我為她自廢武功!」
「秦冷杉,你果然狠絕,連心愛女子的死活都不在乎,還把理由說出如此理直氣壯。不過,就算你不自廢武功,現在也沒有活路了!早在你邁進門的一剎那,便中了我的天蠶香。現在,你還能運功嗎?」
秦冷杉露出慌亂之色,驚怒道︰「把解藥給我!」
錦園得意地大笑,「原來堂堂黑羽堂堂主竟是貪生怕死之輩,真是好笑!江湖中名不副實的人實在太多了。紀語蝶,你我同為女子,我真為你不值啊!’,
語蝶面無表情,像是傷心至極,緩緩地低下頭。
錦園更加得意忘形,「秦冷杉,我本想讓你以痴情男子的……啊!」下半截話突然戛然而止,隨著一聲慘呼,錦園已平身飛了出去。幸好,她反應還算敏捷,凌空一個翻身,不過落地時還是身形踉蹌,險些跌倒。神情驚駭的她看著語蝶若無其事地走到秦冷杉身邊,而自己手中的劍已經到了語蝶手上。這怎麼可能呢!她難以置信地叫道︰「你沒受傷,也沒中毒!」
語蝶是趁錦園得意忘形,瞬間疏忽時,一招得手,掙月兌了鉗制。
秦冷杉握住她的手,沉聲問道︰「怎麼樣,傷得重不重?」他表情雖冷然自若,但眼中的關切與擔憂卻是真真切切的。
語蝶搖搖頭,「我沒事!」秦冷杉把她的脈搏,確定她只是輕傷,這才真正放下心來。看她頸間的傷痕,又是心痛,又是冷嘲地說道︰「真是固執,值得嗎?」
語蝶神情哀戚,嘆了口氣,許久才道︰「錦園,我的確被你打傷了,我也的確中了毒。只是我自小便精通藥理,你的毒雖厲害,卻只能困住我一時,何況我早有防備……」
「防備?你怎麼會知道!」錦園驚愕地問道。
「你故意誤食烈焰花,一來為了支走兩名侍衛,好方便你行動;二來,為了降低我的警覺性,畢竟誰也不會去防備一個中毒動彈不得的人。我猜得對不對?」語蝶站在秦冷杉身側,緩緩地開口道。
「你……」錦園震驚的表情已證明她猜對了。
語蝶苦笑,「我還以為我能多當幾天姐姐呢!沒想到……唉!現在說吧,誰派你來的,為何要殺冷杉?你雖從我身上下手,但我知道你的目標是秦冷杉。」她不會允許心愛的人受一點傷害,即使知道那個人強悍到根本不需要她的擔心。
秦冷杉一直不語,表情高深莫測,又好像旁觀者在看戲一樣,顯然他非常相信語蝶的能力。
「我只是殺手而已,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至于雇主是誰,我不會說的。」錦園冷聲道。
語蝶沉吟了一下道︰「只要你說出主使之人,我保證你安全離開。」她不能讓秦冷杉有危險,卻不知對手是誰。
「哼!秦冷杉已中了我的天蠶香,憑你那點功力真能擋得住我嗎?」
「哦!」秦冷杉忽然笑了,食指輕抬,凌空一點。錦園只覺一股勁風當頭襲來,雖然及時閃避,但還是晚了,臉頰一痛,竟然割破了一道口子。「這個就當你弄傷蝶兒頸間的代價。」
「你……你沒有失去功力,怎麼會?你不是中了天蠶香嗎?」這次錦園真的怕了,秦冷杉的武功她絕對勝不過。難道真要命喪此地,她花了那麼多的心機接近了秦冷杉,怎麼可以失敗?
「哼!這世上只有一個女子有能力令我中毒,而你的道行實在太淺了。當我對手,說實話,你不配!」他冷笑,「若非蝶兒想要個妹妹,我可真沒耐心陪你玩!現在,你對我也沒什麼用了……可有遺言嗎?」
錦園身形一步步向後退,秦冷杉突然冷笑道︰「想跑嗎?真以為你能跑得出去?」
錦園站住身形,沉著臉,眸光忽然看見語蝶,「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看穿的?」
語蝶知道她是在拖延時間,可還是回答道︰「在客棧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客棧!我的行為有什麼不妥嗎?」她疑惑地問。
語蝶淡淡地搖頭,「沒有,你的一切舉動都跟你所演的身份符合,你像其她四個女子一樣膽小、羞赧,不敢與男子對視。但你不該為了博取我的同情,編一個與我的淒慘身世相同的故事。能想出同病相憐的辦法,是你的聰明之處,同樣也是你失敗的地方。」
「我哪里露出破綻了?難道只因為我的身世與你相似,你就懷疑嗎?」
語蝶幽幽一嘆道︰「沒有,我當時的確同情你,對你生出憐惜之心。只可惜你為了更加與我親近,在談話中為我抱不平,無意中提到我被舅舅賣人妓院……這就是你的破碇,我雖同你講了我的身世,可卻沒告訴過你那個傷害我的親人是我的舅舅。」
「原來如此!紀語蝶果然心細如發,難怪秦冷杉也曾被你耍弄得團團轉!」錦園恨恨得說道。
秦冷杉挑眉,不置可否,絲毫不介意錦園對他輕蔑的說辭。
語蝶再嘆︰「錦園,說這些沒用的!我與冷杉之間的感情,不是你幾句話就能挑撥得動的。」當日若非有他的寵愛縱容,她又豈會成功呢!
錦園的詭計被看破,心有不甘地又道︰「什麼姐妹之情,你從頭到尾不也在算計我嗎?」
語蝶苦笑,哀傷至極,「我當時只是猜到你接近我別有用心,卻不知你的真正意圖是殺冷杉。這幾日來我的確把你當妹妹般憐惜,真心誠意地對你好。也希望能感動你,有一天對我說出真相。」
「對我好,騙誰啊?」錦園冷嘲道,「明知我別有目的,還會真心誠意嗎?真以為我是單純無知的村姑啊?」
語蝶心頭一震,突然轉頭看向秦冷杉,眼波盈盈流轉,似有千言萬語,表情似嗔似喜,似痛似悲,最後化成一抹無聲的微笑,如春日燦爛的陽光般溫馨、恬靜。
秦冷杉好似也明白她的心意,銳利的眸中呈現出少有的溫情,猛然伸手拉她入懷,緊緊抱住。
當日,秦冷杉又何嘗不知道她別有目的,卻仍寵她、愛她、憐她。如今她感同身受,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那種毫無條件地付出感情卻仍遭到背叛的痛楚。錦園現在嗤之以鼻,就如同當初她對秦冷杉的愛視而不見,不予相信是一樣的。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語蝶的嬌軀倚在秦冷杉懷中,眸光復雜地望向錦園,道︰「總之我還是那句話,只要說出主使者,我就絕不傷你。」
「你不傷我,那他呢?」錦園遲疑一下道。
「他也不會!」突然感到腰間一緊,但她仍淡笑地保證,「他絕不會傷你。」秦冷杉果然沒有反駁,只是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語蝶心中感動,還在縱容她啊!
錦園眼神猶疑不定,知道以秦冷杉的武功,她很難全身而退。沒想到她千辛萬苦弄來的天蠶香,竟然對秦冷杉毫無作用,她真是低估他們了。紀語蝶不愧是神仙谷的弟子,竟然毒不倒她,真是可惡!任務失敗,她如何向主人交待?咬咬牙,她終于開口道︰「我若說出主使者,你真讓我走?」
語蝶點頭。
「好,我說,是秦上青。」
「大少爺!」語蝶驚呼,立即反駁,「不可能是他!」
秦冷杉只是皺眉,眸光深沉幽暗,什麼也沒說。
錦園冷嘲地道︰「為什麼不可能?是大少爺告訴我你的身世的,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大少爺還說他千辛萬苦培養出來的人居然投入別人的懷抱,你當初一言不發地從大少爺面前離開,他以為你只是使使性子,過幾天就會回去,誰知你竟跟了秦冷杉。大少爺想除去秦冷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既然你已選擇了跟他,大少爺說雖然殺你可惜了,但還是決定除掉你!」
「不會的!」語蝶神情茫然地呢喃,臉色慘白。若非在秦冷杉懷中,她已滑落在地了。壓在心底的傷口毫無防備地被撕開,她早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機敏。
紀語蝶此時確實心慌意亂,情緒不寧,傷心,絕望,懷疑,不信,茫然,驚愕,都緊緊地揪住她的心。大少爺決非絕情之人啊!可是知道她身世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還如此詳細地除了大少爺就是舅舅了。可舅舅多年前已病筆,莫非真是大少爺嗎?她當時心灰意冷,的確當著大少爺的面沉默離去,當時在場的只有大少爺夫婦與九少爺,並無外人。而這些錦園竟都知道,這……這該讓她如何替大少爺辯白?
「我不相信,不相信!」她咬著唇,他們是兄弟啊,怎麼會互相殘殺,怎麼會?當初不是大少爺將虎嘯山莊讓給七少爺的嗎?秦冷杉早已離開了山莊,他們之間沒有利益沖突了啊!怎麼會,怎麼會?她的心好亂,如麻繩般,掙不開,解不月兌。
「真相總是傷人啊!」錦園冷漠地道。
「你……你可以走了!」許久,語蝶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喃喃地道。
錦園有些不敢相信,眼神游移不定,語蝶真的放她走?但看秦冷杉雖面色陰沉,卻並沒有阻擋她的意圖,她這才慢慢地向後退走。直到認為安全距離,身形疾轉,施展輕功向谷外掠去。
「冷杉——」語蝶突然低叫一聲。
「別怕,我在這呢!」秦冷杉擋腰抱起她,看著她毫無焦距的眼神,輕聲道︰「還能看見什麼嗎?」
語蝶微微地搖搖頭,「看不到了,一片漆黑,我想最快也要兩個時辰才能看到東西吧!」她剛才給錦園送飯時,錦園趁她不注意下了毒,並打傷了她。她想盡快解毒,也只能以毒攻毒。以她對毒性的了解,在錦園沒有察覺的時候服了另一味藥,但卻會令眼楮暫時失明。其實在她掙月兌出錦園的箍制時,她的眼楮已經一片模糊,看不清什麼了。
錦園沒有察覺,秦冷杉卻是發現了。他沒挑破,並非怕錦園會怎麼樣,而是尊重語蝶的決定,沒干預,一直站在旁邊靜觀事態發展。
「冷杉,她……」
「放心,她一出谷就會有人暗中跟著她,我也非常想知道是否是大哥想置我于死地……你輕易地放她走,不也是這個目的嗎?」他抱著她一起坐在床頭。
語蝶現在看不見,只能用聲音判斷秦冷杉的情緒,「冷杉,別傷她好嗎?無論她是不是大少爺派來的,我畢竟答應了她。」
「娘子有命,豈敢不從!」秦冷杉突然逗笑道。
語蝶輕舒了口氣,知道他真的答應了。
「蝶兒,你對她如此照顧,就不怕我吃醋?」秦冷杉向來隨心隨性,一般男子羞于啟齒的話,他說出來卻是理所當然,毫不顧忌,何況這里只有他二人呢!
能當眾對她說出調情話的男人,語蝶早已習以為常了,她只是淡淡回道︰「吃什麼醋啊!我只是覺得在某些方面,她跟我很像而已。我與她真的很投緣呢!可惜……」語蝶又是一嘆,不再言語。
秦冷杉銳目精芒閃爍,他知道,此時她落寞的樣子跟大哥月兌不了關系。她心中所想自是不言而喻。
他拿出傷藥涂抹她頸間的傷口,傷口並不深,血跡已經凝固了。
「不用麻煩了,只是小傷。」語蝶推開他的手。
「我知道,可我不想看到傷疤,乖乖地別動!」他沉聲道。
語蝶嘆了口氣,隨他吧!許久,語蝶突然說了一句︰「如果我渾身都是傷疤,你還會不會要我?」
秦冷杉抹藥的動作停住,四周一片靜默無聲。語蝶忽然感到一股危險的氣息,糟了,她可能說錯話了!正想挽回時,陡然,耳邊傳來秦冷杉凌厲,陰沉,冷徹透骨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你若弄得渾身都是傷疤,我不但不會要你,還會親手殺了你,明白嗎?」
「我……唔!」正要開口,忽然小嘴被毫不客氣地擒住,略顯粗暴的吸吮,讓語蝶窒息。她看不見,又掙月兌不開,只得徒勞地抓住他的衣服。許久,秦冷杉才放開她。
語蝶雙唇紅腫,兩頰嫣紅,微張著口,喘息著!忽然感覺到秦冷杉的呼吸又近了,急忙說道︰「我會愛惜自己,絕不會輕易……唔!」又被吻上了!唔……啊!讓她說完啊!這次他很溫柔,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物品,又像在憐惜心愛之物。她覺得又癢又麻,抑制不住申吟出聲……